读到本地一家中文日报消息，说越王勾践剑最近在湖北省博物馆展出，这是这件稀世文物的首次公开展出。
这则消息并不准确。记得是一九八零年我还在大学读书时，学校里组织我们参观湖北省博物馆，我就见过勾践剑的原件。它是我所见过的数以千记的古文物中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一件，见它一眼，你就能记住它一辈子。它并不很长，大约只有半公尺左右，宽约三十公分，秀气精巧，剑身的底色是亮闪闪的宝蓝色，上边有银色的网状花纹，刃口开得非常整齐，是锃亮的金属本色，一点锈也没有。剑身上靠近剑柄处镌有一行篆体小字：“越王勾践剑”，清晰易辨。其他的古剑我也见过一些，皆是锈迹斑斑，不堪使用了。这柄剑新崭崭的成色，真让人怀疑是现代人的摹品，但展品旁的说明牌写得很明白，这就是二千多年前的原件。二千多年前春秋时期啊，连秦始皇都还没出生呢，那时就能造出不锈合金并淬火着色，而且历久如新，如此高超的冶炼锻造技术真是了不得！说明牌上说，此剑仍旧锋利无比，厚厚一叠纸，轻轻一划，就能从顶层切到底层，旁边就放着一叠被切开的纸作为证明。我看着这剑，久久不愿离去。越国属地在今浙江一带，浙江的龙泉宝剑名扬四海，勾践剑的出土证明了浙江铸剑工艺的一脉相承。
这柄剑的超级价值除了其工艺外，还在于其主人的大名鼎鼎，吴王夫差与越王勾践的故事是稍有中国历史常识的人们都耳熟能详的故事，本来勾践是战败者，便把大美女西施送给胜利者夫差腐蚀他，换得一条活命，自己卧薪尝胆，后来东山再起，反败为胜。这故事见于历史记载，但历史记载是否真实可靠，缺乏足够的文物证据。这柄剑的出土，证明了确有越王勾践这个人，这剑在这个流传千古的故事中该会扮演过重要角色吧。它是在古楚之地湖北出土的，怎样从越国流落到楚国，是一个谜，其间又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有待专家们去考证。千百年来，它静静地躺在地下，多少杀伐征战从它头上滚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走马灯似地过去了，连尸骨都朽去，它却闪亮依然，留下存废兴亡的历史经验教训给后人玩味，让人生出多少谓叹！八二年我到著名作家白桦在武汉军区大院内的家拜访，其时桌上摊着他正在写的剧本《吴王金戈越王剑》的手稿，我想他也一定见过这柄勾践剑，并且有深刻印象，才会把它用在作品的题目中。他在这部后来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搬上舞台的作品中借古讽今，宣扬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这部剧还被澳洲的华裔艺术家演出过，这都是题外话。
前年我到厦门，在鼓浪屿小街上的礼品店里看到有剑卖，便挑了一柄蛇皮鞘的浙江汤卢宝剑，很亮，如今就挂在我家客厅的墙上。时不时看到它，心里就有了卧薪尝胆的感觉。
原发表于2000年3月9日《东华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