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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和尚、死兵、乔日成
作者:杨洛  发布日期:2014-04-05 13:36:18  浏览次数:2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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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乔日成终于领着他的乔军逃出去了,下社镇老百姓的悲惨噩梦也就开始了。
      雁北巨匪出身的乔日成在纷乱的世道里曾经打家劫舍,坏事作尽。在与各方势力虚与委蛇,纵横捭阖之际,他历练得比狐还狡猾,比狼还凶狠,硬是在应县拉起了队伍,弄到了番号,成了雄霸这一方天地的土皇帝。
       乔日成肩扛着国民政府授予的少将军衔,收编了应县境内的各路顽匪,还曾经残忍地打击过中共方面的军事力量。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不让别人染指他在应县的绝对统治权威。但他很快赶上了日本鬼子的侵华战争。
       鬼子刚来时,乔日成看到国民政府已兵败如山倒,似乎再无回天之力了,就改旗易帜向鬼子投诚了。他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苟延他在应县的统治,为了实现依旧独霸应县的目的,据说他连自己最心爱的小妾也送去陪鬼子睡过。
       但一次他失算了,他很快意识到,日本鬼子是要削夺他手中的实权。于是这位留着八字胡的、手段狠辣的小个子枭雄不干了,他领着他的乔军抄起了手中的家伙和鬼子们真刀真枪地干上了。
       乔军总部所在的下社镇被鬼子的军队包围了几个月,横扫大半个中国而所向披靡的鬼子军与凶狠异常且占有地利优势的小军阀乔军遭遇了。于是战斗打得异常惨烈,鬼子们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应县被小小的乔军来了个迎头痛击。有几次,鬼子们眼看就要攻上下社镇的堡墙了,结果又被杀红了眼、玩上了命的乔军给恶狠狠地打了下去。
       鬼子只好变换策略,以围为主,企图以困兽之法耗尽乔军的有生力量。但没想到的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乔日成却领着他的乔军成功突围了。
      乔军是如何在鬼子兵那铁桶似的包围圈中跳出去的?关于这个问题,在官方记载与民间流传中,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官方说是乔军用了疑兵之计。每隔一小会儿,乔军就从堡墙上就扔一捆干草垛子,直到疲于应付的鬼子停止了射击,回去休息了,真的乔军士兵就跳下了堡墙。他们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越过了包围圈上正在酣睡的鬼子们。
      民间流传的说法则带有神话色彩。说是那天晚上,乔军看到了一个大红火球于是乔日成就命令他的士兵们跟着那个不停地游走的红火球逃出去了。非常奇怪的是,当乔军经过鬼子的宿营地时,就连放哨的鬼子兵都酣睡不醒。
       不管怎么说,乔日成终于领着他的乔军逃出去了,下社镇老百姓的悲惨噩梦也就开始了。
      次日上午,鬼子们发现乔军早己杳无踪迹之时,就一涌而上冲进了下社镇里。他们把变态的仇恨与怒气都撒在了手无寸铁的下社镇老百姓身上。前堡村由于地处火线前沿,成了鬼子兵最先攻入的村寨,那里的老百姓也就被殃害得最厉害。
       有一小股村民没能逃出去,被鬼子们驱赶到了一面墙下。鬼子用机关枪扫射了之后还觉得不解恨,又将那面墙推倒,把死者连带伤者全部埋在下面了。有几位村民看到逃命无望了,就躲进了一户人家的窨子里。鬼子们发现了之后,就用柴草将窨子塞满,然后点火将里面的村民全部烧死熏死。有几名妇女遭到了鬼子兵的轮奸,后有被残忍地用刺刀挑杀的,有被扔进水井里淹死的。
       那天,下社街上哀号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遇害者凄惨可怖之状令人不忍直视。鬼子兵们在下社镇老百姓身上施行的兽行令人发指,其滔天罪恶,罄竹难书。
 
(二)
 
      残暴的鬼子兵,连寺院里的和尚都不放过,他们杀向了天王寺。
      这天王寺昔日号称雁北十三大寺之一,足见其规模也颇为可观,主持方丈为恩惠和尚。据说这恩惠并非本地人,他早年曾参过军,后来因为犯下命案而落发为僧,流落到下社镇天王寺。因其武艺高强,胆识过人,逐渐成为寺院的主持方丈。
      当鬼子冲进下社镇后,村民们大多慌不择路、四散逃命。寺院里有的小和尚也打点行李准备出逃。此时,恩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阻止了那些正欲逃命的小和尚们,他还信心满满地说:“这日本也是一个信奉佛教的国家,他们是不会跑到寺院里来杀人的。你们放心,这里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说完这些话,他让小和尚们关了寺门,径自到后院的禅房里静心打坐去了。
      然而,不一会就有小和尚慌张地跑到了禅房里,大声喊道:“师父,前面有几个师兄弟叫日本兵给杀了。”恩惠竟然以为是小和尚和他开玩笑,他说:“你净瞎说,不可能的事!”话音未落,另一个小和尚惊惧地跑了进来,他绝望地哭喊着:“师父,快跑吧,日本兵就快冲过后院了!”
      外面已是枪声大作,中间夹杂有鬼子兵唧哩咕噜的喊叫声,以及小和尚们的惨叫声。恩惠脸色遽变,他立刻从炕上跳下了地,冲出禅房,直奔后院门而去。一个鬼子兵冲了进来,被恩惠照头盖了一巴掌,就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后来又冲进的几个鬼子都被恩惠麻利地结果了性命。
       鬼子们这时才明白过来是碰上高人了,他们围在门外一时竟不敢向里冲。就在鬼子们狐疑的这一片刻,恩惠迅速捡起死鬼子兵遗落在地上的几支枪,一跃到了房檐下,猿臂轻舒,就那么一扳房檐,就蹿到了房顶上。他凭借着这一制高点,以烟囱为掩体,向外面蜂涌而至的鬼子兵们愤然点射,同时鬼子们的火力也被吸引到恩惠这边。
       恩惠精准的枪法,使得鬼子们不一会儿就被撂倒一片。但恩惠从鬼子手中抢来的枪支很快就打光了子弹。于是恩惠施展轻功,跨过了几重院子绝尘而去。可是恩惠也许就在逃离时,被鬼子的流弹击中受了重伤。
      几天后,搜捕恩惠的鬼子们在村外的一处破柴房找到了他,其人却早已涅槃西归了。
 
(三)
 
      鬼子选中了一处大户人家的院落作为指挥部驻扎之所,那里有鬼子们正忙忙碌碌地出出进进。他们有搬运物品者,有清扫整理者,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院落大门外的墙根下匍匐着一个乔军士兵。
      这位士兵断了一条腿,面朝下蜷缩在那里,伤口上淌着的鲜血还未完全凝结。血污以及尘土使得他看上去秽浊不堪。乔军突围时把重伤员都留下了,他们在鬼子冲进下社镇大多被戗害了,因而鬼子们也将这位乔军士兵当成了一个死兵。 
       一位鬼子的高级军官出来了,他被随从的几位部下簇拥着走过了这个“死兵”。让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位断了一条腿的“死兵”竟然忽地一跃而起,饿虎一般扑向了那位鬼子军官。更为可怖的是,他那弓起来蜷缩着的身体下,竟然藏着几枚炸弹。
       死兵紧紧抱住了鬼子军官,拉响了引线。“嗡”地一声之后,鬼子军官及其随从与死兵一并被炸为粉齑。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也太快了,鬼子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那死兵强行劫往了黄泉路。
       原来那乔军士兵还有一息尚存,他不愿孤身一人寂寞地离开这个世界,他要找几个垫背的。但普通军士他还看不上,他要找个够辈儿的,好让在他离去之后,人们还竖着大拇指佩服他真是条汉子。
       他以坚强的意志支撑着自己匍匐在那里,像一条冷酷的蛇,一动不动地死死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唯一能证明那位鬼子军官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其脚上穿的一双军靴。鬼子们为那位军官举办葬礼时,竟然除了那双靴子之外再找不到一件可凑合的遗物。鬼子们只好把它摆在那里,从大同及周边县份赶来的鬼子军官们都鱼贯而入,戚戚然地朝着那双军靴鞠躬哀悼。
       据后来为鬼子办事的汉奸传出来的消息说,这一部分鬼子在作战斗总结时说,他们前所未有地碰到了三个让他们惊惧的人:和尚、死兵、乔日成。而且鬼子们说,如果中国人都像这三个人的话,他们侵略中国就不可能取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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