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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香格里拉二题之一 狼毒花
作者:刘虹  发布日期:2015-09-11 11:50:18  浏览次数:25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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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香格里拉,还真不知道世上的花儿,竟有这种另类的命名。凶险,却诱惑。

朦胧四围,是晨雾中尚未醒来的雪山。脚底旷野,是前世沉默至今的海底。小车打着哈欠,驶入早晨的静谧。

忽然,一大片翠绿顶着鹅黄,犹如沉闷中扑面而来的朗朗笑声,撞直了车内所有人的坐相——

那似花非花的尤物,在小中甸通往洋塘曲的路上,一蓬蓬,手挽着手,聚在山脚高声合唱。好大的阵势!仿佛青春无所忌惮的狂欢;喧闹中,又透着些许生死由命的……安详?

时逢春夏之交,远山还盖着积雪,人在夜里也要盖着棉被。寒冷凄清中,飞来隆重的一笔——似乎只要有一块朝阳的平地,就会有一大片野性张扬的狼毒花海,慷慨地为季节铺垫暖意。

而她亮出更野的名字作铠甲,是在拒绝某种亲近吗?

藏族导游不时告诫大家:不要折断花儿,小心有毒,连牦牛都不敢吃的! 

看不出,这纤柔的小生灵还挺有个性!据说在这干旱高寒的地方,她的生命力之所以胜出其他草本植物,全凭有着强大吸水功能的长长根系。想像她细细的根须,竭尽全力在板硬的砂石地下艰难伸展,才把那矮矮的小身子挺立在地上。

千万年了,她自说自话地热烈着,自足自洽地孤独着。在这远离人群甚不宜居之处,她擎举起弱小者倔强的意志,笑傲天涯。

无论阳光下,还是风雨中,都有万千风情,足够她摇曳,纯真又妖娆。她为长年枯寂的高原,捧出多彩的韵律……

说起她的履历,简短,却不简单。

每年到了五月,她就把灿黄的笑脸,少女怀春般渐次铺展到春天的深处。而到了盛夏七八月,花事将另起一章:她先从脖颈,慢慢红遍脸庞,红得晶莹又恣肆。夕阳下,红玛瑙随风掀动燃烧的海浪,吸引来无数游人。熟透了的情色,从不屑于隐瞒——

她来到世上,仿佛就是为了证明:怎样才能活得率性、激昂。虽然命运如同季风一样仓促,但她懂得:倾情出演自己,然后谢幕,是另一种自爱和坚强。

就这样,她用匆匆两季,简单三色——从绿到黄,从黄到红,体温一次比一次高,诗意一次比一次浓。精练、又响亮地过完了人类几辈子也难得的绚丽与豪爽。

捧着比别处更蓝的天,比别的花儿更高的烧,比世间女人更大的心——小女子从一落生,就选择了今世的特立独行。

她首先对自己痛下狠手——当别的花儿尚在名字里,努力清秀或端庄,努力良家妇女时,她却不惜自我毁容。为拒绝成为猎物或食品,她一开始,就在芳名里废了媚功——她才不屑于功夫在诗外呢。不屑于小姐、小资、小家碧玉。她果断地废了自己成为被把玩的宠物、被潜规则的可能……

直至,废了芳名——她成为披着狼皮的羊。

现如今,在狼都成了图腾,赤裸裸,不稀罕、也不需要穿羊皮的时候;在羊都懂得穿上时装去公关的时候,她的叛逆,是不是有点冒傻气?

没成想,她大不吝地穿上恶名,却无意中“恶”成了风景,成为旅行社的“招牌菜”;为贫困的西部,成就了旅游业的GDP。

然而更多的时候,世事艰难。

我忽然有了另一种猜想:也许为对付辣手摧花,免遭荼毒,她才让自己先服了毒。以带毒之身闯荡江湖,也许就能刀枪不入?在满世界的丛林法则面前,这不过是弱小者小小的人生策略吧?

说到带毒的同族姐妹,她应该和罂粟花有一比。可比起妖媚得有些邪性、勾引人类下地狱的罂粟,她无疑更坦荡、更简洁、更率真,更像是阳光下的纯情少女……

面对这个争名夺利,却又名不副实的虚伪世界,她要把不屑,进行到底!要让声名之累,早早自尽于——她的自信!

她因而更加天高地阔,无牵无挂了。无论何时,她的站立都成为一种昭示:再恶劣的环境也压不住生命的飞扬。无论何地与她相遇,旅人疲惫的目光顿时铿锵;高原粗砺的风,也委婉了腰身……

今夜,我一遍遍翻看着与她的合影。捧着相册,像捧着一个棘手的诱惑……我想像着自己如若是个男人,对她是否又爱又怕,又怕又爱?

我进而猜想着:在人欲横流、越发轻薄的世风下,她把自己包裹在如此酷厉的名字里,除了以示决绝,是不是还想着,与这个毒奶粉、毒白酒、毒猪肉、毒胶囊、毒心肠的人间PK一下——以毒攻毒,负负得正?

哦,我也许不太明白花儿的心思和理想……

我最终需要明白的是:如何才能活得热烈昂扬,又满不在乎;敢于浪掷虚名,更敢于命名于另册——像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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