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
一走进这条小巷,陈志便皱起了眉头。
雨,停停息息地下个把月,加上两旁木屋倾泼的污水过多,到处是一洼一漥的臭水,熏透鼻子,有点头晕的感觉,要踮起脚跟,提着裤管才走得过去。
陈志刚走过那片泥泞,就听到后面有人泼水,赶快低头一看,那新的浅蓝色裤管已沾上了几颗苍蝇大小的污泥点,他心里很生气,正想把那可恶的泼水老骂几句,谁知抬头一望,看见一个三十多岁,高颧骨的女人,正拿着个旧脸盆,目瞪瞪望着他,像在值钱,也想等吵架似的。陈志人的他是吵架最出名的泼妇“阿珍嫂”,心里先自软了,暗叫一声晦气,掏出手帕狠狠地拭去裤管脚上的污点,憋着一肚子气向前走。
“搬家吧!”一个声音怂恿着他。是啊!晴天怕烧屋,下雨时怕塌屋,住的提心吊胆的,还要受这口气。
他在这木屋区住了八年,每天都踩着这些夹杂着石子垃圾的烂泥路,心里就有点厌恶。上个月前,这儿发生了火灾,血红血红的大火差点把他的家吞灭,他想搬出去免得年老的母亲和两个幼子担惊受怕,但是那些康罗美廉,一间小得像鸽子笼一样的房间,也要一千五至两千铢月。陈志是一间洋行的停车管理员,每月只挣六千铢,两个孩子大的读二年级,小的则刚上学,昂贵的学费及杂费虽然说他的太太为一加工厂织布工人,他还是觉得生活的负担压力,使他透不过气来,今天,他到一位同事家,看见他住在一间半新旧的栋房,心里直羡慕,而他自己呢?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踩着夹杂石子垃圾的泥巴走着,一拐过那间杂货店,就到了家。那是很窄很窄的一间木屋,仅摆得下一桌一椅,一张双层的硬木版,这似乎比鸽子笼还小的木屋,一个月租费八百铢,一到门口,看见读二年级的儿子小明在一个旧苹果纸箱上做假期作业,刚满四岁的女儿小彩则自个儿玩着。
一看见他回来,小彩张大小手,嚷着“爸爸”地扑过来亲昵地搂着他的小腿,小明也丢下功课迎接他。
陈志看见两个活泼的孩子,憋在肚里的闷气随着他们的天真笑容飘散了。他蹲下身子,搂着小彩,在她的脸蛋上亲了几下,抚摸着小明的黑头发,说:
“真乖!爸爸爱你们呀!”
妻子从屋里探出头来,对陈志说:
“去外面坐坐吧,饭快要好了。”
“妈不在吗?”陈志看见硬板空洞洞的,便问。
“去送纸袋啰,等一会就回来。”
黄昏下,风把一缕缕炊烟结成一面网,照在东歪西倒的木屋顶上,黑黑黯黯凄凄冷冷。
妻子在烧饭,煤油的臭味使她发呛,儿子在旧苹果纸箱上做功课,两只肘子没处放,女儿坐在门口,静静地仰望天空,他心里一阵心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搬吧,自己辛苦些,多找一些工作,省得他们这样辛苦。”他心里有个声音响着。
妻子从屋里走出来,他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说:
“我们住新楼好不好?”
“好啊!爸爸有了新楼,我就不用伏在苹果纸箱上做功课了》‘正在做功课的儿子听了十分高兴,抢着说。
“是呀!我有地方可玩啦!噢!我们要搬新家了。“女儿高兴地拍起手掌。
陈志走进美丽的幻想里,他看到自己的家变了,那是一家宽大的房子,小明坐在一张小桌前做功课,小彩则坐在客厅里玩火车,母亲坐在屋前的花园贴纸袋,妻子在打绒毛线,柔软的绒线在她的纤指上跳跃,而他自己则坐在书房里,看书、绘画…他笑了,甜蜜地笑了。
“砰!“一下沉重的摔物省敲碎了他美丽的皂泡,他赶快向屋外一望,看见白发斑斑的母亲摔下一大袋旧报纸。
“没良心的,只不过是旧报纸,价钱都要这么高,现在的人真衰!看看吧,多么辛苦才贴好的纸袋,却老是不升价,多辛苦的才赚它几铢钱。”
“算啦,妈!先去洗洗手,一会儿一起吃饭啦。”
母亲听了,弯下腰走进木屋,一会儿又露出头来,说:
“阿志,我刚才碰到屋主了,说明田要来收租。”
陈志正想跟母亲说有关搬新家的事儿,妻子走近他,低声地对他说:
“学校最后通知我们,明天是最后一天去交小彩的学费及杂费,一共五千三百二十铢。”
“怎么,这么快收钱?”陈志双眼睁得大大的,惶惶的。
“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怎么会早呢?”
“好吧,我明天想办法。”陈志委屈地说。
搬家梦,还是很香,很香。
但已凋零,飘渺,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