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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你从哪里来?(三十八)敏感的第二代
作者:尹怡红  发布日期:2017-11-07 17:56:07  浏览次数:2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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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史030 (2).jpeg    (图为家母和华西医院的朱医生)

与后辈的成长向上呈反趋势推进,李家的家境每况愈下。

为此,五舅舅荣敷作为李家长孙,刚显雏形的家庭责任意识直接凸现为忧患意识,加之青少年时期所面对的民族存亡的危机、自我成长的烦恼,林林总总,对他造成越来越重的心理压力…… 到了初中毕业的关口,眼看姐姐们都选读有政府出资的中等专科学校,个人前途又增添他一重愁云。五舅舅生性寡言少语,各种烦忧无以宣泄,终于有一天,不知道是个什么不相宜的契机,一向温厚平和的五舅舅突然抡起拳头对自己的母亲大叫一声:“打死你个龟儿子!”然后奔出家门,那一拳打得外婆眼冒金星……从此没有五舅舅的下落。李家四处寻找,托人八方打听,好长一段日子,一家人伤心得几乎绝望了,却意外地有人送回来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疯子一般的人,鞋子、棉袍都不见了,谁都不敢相信那就是五舅舅荣敷。五舅舅在家里将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渐渐明白人事,后来外公送他去绵阳县中学念高中,直到稳稳妥妥有书读了,他的神智才彻底清醒。家史017 (2).jpeg话说家母茂华在仁济护士学校学习生活顺风顺水,成绩一如既往地出色。到最后一年,也是家境的压力、五弟的精神问题、杂七杂八的思虑堵在心里,到成都华西医院实习之初,一件小事引发了她的忧郁症,并落下终身的病根,以至于一生几番复发,到晚年也没能逃脱这一病魔的追索,那都是后话。

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引发了家母的忧郁症呢?那年家母17岁,实习开始没几天。这天,值班护士们于繁务中忘记了家母的学生身份,没有做任何交代与吩咐便忙碌四散,无意间将她独自留在了婴儿室里。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有婴儿开始啼哭,家母上前轻轻抚慰,哭声未息,旁边一个也开始啼哭,一个影响另一个,越哭越宽 ….. 怎么办?我猜想教科书大概有分析列举婴儿啼哭的主要原因等内容,但肯定不会有婴儿室“群哭”的对应办法。这件事要是发生在四姨少华或小姨书华身上,一定会急中生智,按自己的主张斟酌处理,而家母平时在家事事有人代为,动手能力有限,多的是本本教条,缺乏的是应变机智,……出去求援吧,制度规定婴儿室离不得人,她这下子乱了方寸,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等到有值班护士回到婴儿室,眼前呈现的景象是:所有婴儿成片地在哭,坐在一旁的小茂华一筹莫展也在啜泣 ……

这一幕瞬时成为一则趣闻在实习师生中不胫而走。诚然,传播者大都以可爱有趣为基调,但家母自幼习惯了在同学中、在兄弟姊妹中马首是瞻的地位,哪经得起这样的闪失。这一经历,对家母的自尊心与自信心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颠覆。家母一天天地消沉下去,面颊瘦了,眼圈黑了,那位步履轻盈、笑声爽朗、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忧心忡忡、敏感谨慎的姑娘。后来她居然不愿出门,蜷缩在宿舍厚厚的落地窗帘背后才有安全感。就医诊断,结论为忧郁症,回家休养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好转。

护校毕业后,一位姓朱的女医生十分赏识家母的为人与性情,特意推荐她到重庆沙坪坝沙池医院去工作。在征得伯父李云峰和父母的同意后,家母茂华赴职重庆。家母身在异地,心系举步维艰的家,她的薪金除了给自己留下基本用度,每个月都寄给伯父添补家用。

好景不长。民国消亡前夕,滥印钞票,以致钞票如纸,金圆券拿在手里必须马上换成物品,否则分分秒秒都在贬值。家母这头汇出的是钱,几天后家里收到已经没有价值了。这段故事我虽然没有实感,但从张乐平的漫画书《三毛流浪记》里可以体味到当时的情形,记得有一段是三毛去买米,走到米店价钱涨了,回去拿钱,再回来价目标签又换高了,三毛如此往返数趟拿钱,最后还是捏着条空口袋回来……

民众人心惶惶,个个都想把纸币兑换成硬通货,可哪有那么多硬通货?要是有那么多黄金和现大洋就不会出现通货膨胀了。当时没有熟人、没有关系是换不到现大洋的。家母在沙池医院有位同事高元清,也是她们仁济护士学校毕业的高年级的学姐,她的一位远房叔伯在当地邮电局里做事,这位高阿姨托那位亲戚每个月帮家母把她要汇的金圆券先兑换成银票,然后汇出,家里收到的就是银圆,避免了纸币贬值的劫难。

家史016.jpeg

上图合影左下为家母,右下为高元清,后来高阿姨嫁给了后排中间的查治楷叔叔。戏剧性的是,若干年后查叔叔在昆明工学院任教,高阿姨在学院医务室工作。我小时候跟妈妈来昆明探亲,查叔叔抱我骑肩坐颈逛公园,我现在还记得那种“高瞻远瞩”的经历。下排中间的胡志超阿姨也在昆明安家。家母后来作为随军家属调到昆明云大医院工作。她们三位老校友、老同事成为终身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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