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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熊哲宏文学自传》第二章 大自然天堂里的小国王(七、八)
作者:熊哲宏  发布日期:2017-12-22 10:44:38  浏览次数:17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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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集训结束后,我就再也用不着上学了,因为“文革”如火如荼地展开起来,我们小学生也就放起了野鸭子。父亲不久后也回新庄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享受这难得的闲散时光。也许正是这种“闲散”日子,催生了父母想再生一个孩子的愿望。这愿望也在新庄小学这文革中的“世外桃源”呵护下实现了。1967年农历9月初3晚上8:15分,我第二个弟弟降生了。我父母本热切希望生个女孩的,因为在传统观念看来,没有女儿的父母充其量也还是个“孤老”。爸爸要求我们在说到母亲肚子里的娃娃时要叫“妹妹”,母亲时常也叫我贴近她那隆起紧绷的肚皮听“妹妹在动呢!”不过,那赤裸的新生命又多了个“带把儿”的,仍然使得父母乐开了怀,因为毕竟是个能“做种”的嘛。再说呢,他们有的是时间来养育,加之新庄丰厚的物产,再多养一个也不成问题。他们怡然自得地取名“哲文”,寓意深刻地象征他是充满希望的文革时期的产物,正如我叫做“哲红”恰是大跃进、三面红旗时期的产物一样。父母试图让他们的孩子深深地打上时代背景的烙印,也许他们的潜意识中希望孩子最终能超越他们的时代。这是另一种“望子成龙”的文人式愿景心态。

小弟出生那天,我甚至扮起了“接生婆”的角色。那是农历9月初3的晚上(父母的记载是8:15分生的),我们的卧室成了临时产房,父母准备自己接生,甚至没请接生婆。按说那时我母亲和乡邻的关系很好,完全可以找个年龄稍大的妇人来帮助。但我父母有这个自信,他们不需要求人。天黑不久,父母早早地就打发我俩上床睡觉。可我没睡着,我知道今晚会意味着什么。果然还真的用上我了。就在我这张床的前面,原本就不宽敞的有限空间里,堆上了厚厚的白灰色草木灰(想必是从门前的灶膛里直接弄来的),上面铺上了一叠粗糙的黄色草纸。这种草纸挺厚的,撕起来给人以绵绵韧性的感觉,日常用得很多,装中药、装糖,装贵重之物都要用到它。

我在床上静静地等待。在母亲一阵轻微的呻吟声之后,婴儿向这个世界报到的呐喊声响起了,遽然打破了这个房间乃至整个新庄小学悠然的沉寂。只听得一阵父母手忙脚乱的吱语声,还有那草纸发出的窸窣声,接着是母亲“哲红,快起来,帮我们一下”的诉求声。我赶紧翻身下床。只见那个红通通肉体的新生命躺在草纸上,但他冲出了这草纸的界限,他的后脑勺钻进了草木灰中。也许是他迫切想要看到这个新世界而操之过急,一下子冲过了出生的跑道。我的任务是帮他们递东西,要这要那的,我也忙个不停。母亲半蹲着,双手正在捋顺婴儿的脐带,示意父亲从中间把它剪断,再将连结肚脐的那一端缠绕成团,用一块医用纱布贴在肚子上。然后两手托起哇啦哇啦啼哭的肉团儿,让父亲给他洗去脑勺上的草木灰。最后把他裹在白棉布的被单中。父母的整个接生过程我看起来非常简单,就像他们平常处理一件日常事务那样,挺简单的。

也许从那时起我就有了一种潜意识的感悟:生命原本就是简单的。

“停课闹革命”的那些年,是我少年嬉戏玩乐的最高峰。无忧无虑,尽享自然,是用来刻画那个时期的最佳词选。一年四季,每一季都别有新的情趣。在那生机盎然的春天,我和哲喜的主要活动是搞采集,所采集之物都是春天奉献给人类的最天然的新植物,比如椿树枒呀,蕨苔儿呀,刺苞头之类的,就宛如人类远古时期的妇女在洞穴附近所采集的那些东西。采椿树枒得看准时机,要在它不老不嫩的时候摘下来;若这树枒长得太长,那就意味着它长老了,从枒儿变成嫩树枝了;若它很短你就把它采了,那又太可惜了,它那清香中带点儿不怎么好闻的怪味儿还没长出来呢。

 到了暮春五月开始发大水的时节,只要连续下上几天倾盆大雨,整个新庄小学的景象就蔚然一新了——我们屋子的后面,特别是西头的那一带,会出现许多从水田世界里溜出来的新成员,鲫鱼哪,鳝鱼哪,泥鳅哪,活蹦乱跳地在青草茵茵的地面上打滚,然后就瘫睡在那上面,令我不胜叹息地失去了生命。这时你就会看到,成群的喜鹊、乌鸦、斑鸠在这里欢天喜地地叼来啄去。几只野猫像幽灵般的跳来跳去享用美味的野餐,当我出现时,它们就逃之夭夭了,似乎它们都觉得偷吃这嗟来之食不甚雅观似的。原来,这些生活在水稻田的生态天使们不幸地来到这里,是因为水稻田里的水漫溢出了“堰山”和田埂,它们一不小心就随波逐流了。好家伙!那一条条鳝鱼,我们那会儿叫“黄鳝”来着,也许是因为它们均为黄色,但那“黄”的程度是各有千秋的,微黄呀,橙黄呀,黄褐色呀,老黄色的都有,而那种粗大肥美的家伙,我认为它们已经很老了,呈现的却是红黄色的,尤其是上下颌和左右鳃孔,以及肚皮上就更红了。不管黄的程度如何,滑溜溜的皮肤上都有不规则的深灰色斑点(但背脊上则呈规则的条纹状),让你联想到孟加拉虎身上的斑纹。唉!这些误入歧途的家伙们,忐忑不安然而又是倔犟地到处钻爬着,有的甚至像跑马拉松似的,竟然钻到屋子前面的操场上来了。我能预料它们那悲惨的命运,时常也动了一下恻隐之心,把它们送回后边的水田里去,但仍有不少在操场上丧命黄泉的。我今天忆起说到黄鳝来,还挺感遗撼的:我们那时竟然没有想到要去吃它!也算是一种浪费了大自然的恩赐,有点暴殄天物的意思了!也许是因为这东西太多或司空见惯而不值钱,也许是因为新庄的人都没吃这东西的习惯,而更好的解释是,我们那时更好吃的鱼类甚多,人们根本不屑于吃这种懒睡在淤泥中的东西。

这不,发水季节我和弟弟最惬意的事,就是到河岸的稻田坎儿上农民为泄涝而挖开的缺口那里拦鱼。我们往往是在一个高高的稻田坎儿下面,那倾泄而出的水流顺着一条小沟奔腾而下,我们就在那毗连河岸的流速相对平缓的水沟里,放上一个畚箕,让顺水而下的鱼儿被畚箕拦截。我们一个弯着腰在沟水里双手把持着畚箕,另一个拿着个盆儿或网兜随时装鱼。多半是银光闪闪的鲫鱼,间杂着小虾、泥鳅,偶尔还有大得惊人的黄鳝。运气好鱼很多时,我们就放生小鲫鱼,只留下大的;若是鱼不多,我们就统统全部捞起,然后用木桶搬运回家。

令人兴奋的一幕往往发生在这种情况下:雨过天晴,洪水退潮,河床露出了广袤的河滩。这时你会在河滩与稻田坎儿相接壤的那一带,发现大小不一的快要干涸的水滩,那里面大大小小的鲫鱼竞相弹跳着,它们几乎是一半儿身子沉浸在水里,使劲儿地张大嘴巴,鼓起腮部,正纳闷儿这会儿的呼吸怎么如此困难;还有一半儿身子呢,是那白花花的鱼鳞片,在阳光的沐浴下闪烁着耀眼的、变幻不定的光芒,简直令你一时眼睛都难以睁开。这当口,你心脏的跳动会一下子每秒飙升至三百六十下,一种大自然对它的儿女无私的馈赠感,悠然跃于心间。然后我们会虔诚地跪下,宛如信徒接受圣恩似的,一条一条轻轻地放入脸盆中,生怕把它伤着那般,同时我们会庆幸在最后一滴水挥发殆尽之前我们及时赶到了。当然也有不幸的时候——我们来晚哪!我们看到的是,一具具干瘪的躯体在绿头苍蝇的贪婪吞噬下躺在皲裂纹痕的灰白色泥坑中。

发大水期间,我们还有另一个惊人的壮举,在今天看来几乎是不可思议的,那就是在母亲带领下在河边洪水中捞柴禾。那时我大概有十岁多了。对新庄的农民来说,柴禾是用不着上山去砍的,慷慨的泸水河会把它上游几乎是原始森林中的木柴源源不断地漂下来。你只要站在由稻田坎儿构成的河堤上,面对滔滔翻滚的洪流,一根长长的木杆顶头箍上一个铁勾,眼睛紧盯着那些正在顺流的浪花中颠簸摇曳忽隐忽现的木柴,将手头上的木杆唰地一下甩过去,将木柴钉住,迅即猛地一使劲儿往岸上拉过来。整个打柴的程序就这样完成了。不过,这活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干的,得是那些身强力壮、经验丰富的中年男人才行。你稍不小心,特别是你想拦住的木柴太粗太重的话,就极有可能被那惯性的力量带下河去。时有这样的惨剧发生呢。

母亲不敢也不让我们这样冒险。她带我们去半岛西边的“沙儿河”去捞。顾名思义,沙儿河全是由灰色的细沙构成的河道,它那一望无垠的浩渺的河床本身,就是大自然的一幅美妙的杰作。它的对岸是被水面亲吻着的崖壁,水深几十米呈微带绿色的蓝色;而越往河水面上的我们这边,水就越来越浅,而且浅水的面积很宽,足够我们小孩任性地在那里嬉水。当你赤裸着身子踏出水边,你就走上了柔软似海绵的沙滩。我此刻仍能清晰得就像是昨天我刚刚才走过一遍的那样,这沙滩就像是彼此界限分明的依次增高的三级平台:最先是依偎水面的、随着河水的涨落而或宽或窄的一级沙滩。这一带是我们最好玩的。这灰色中略透点白或黄的沙啊,你可真细哪!细得就像今天大城市中的雾霾PM10。我深知这个比喻不太确切,但我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了,因为我自那以后毕生再也没有见过这么棒的细沙!三亚湾海滩的沙没得比,北海的“金滩”“银滩”也攀不上它。因为它除了细之外,还特别地纯净,净得一尘不染,净得晶莹剔透。母亲要生豆芽的时候,就叫我去采这样的沙。用沙生豆芽再简单不过了。你只要将沙铺上厚厚的一层在木桶或木盆里,撒上黄豆或绿豆,再在上面放上一层薄薄的稻草,起个遮阴的作用。只要每天洒上一两次水,几天后,那嫩嫩的绿芽儿就任性而又倔犟地露出尖尖角了。在这里我们还有别的玩法:你可以把自己或让别人埋进沙里,只露出个脑袋,此时就会有混混把树叶或青草将你盖上,恶作剧时,你可就惨了,小伙伴会朝你的头上撒尿;你也能在这里修碉堡(那是模仿在电影里见过的日本炮楼),修上一个“打沙仗”的掩体,挖长城,搭山峰和崖壁。

与这纯沙滩毗连的,就是河岸上的泥沙带了。我大脑记忆屏上显现出的“泥沙带”(我想象中的二级平台),让我看到这河岸一带也是由沙构成的,但这沙不怎么纯,含得有“泥”的成分在里面,故而它上面长满了苔藓哪,杂草哪,一年或多年生草本植物哪,还有成片低矮的灌木丛,因此它是点缀整个河道的一片绿洲。这也是令我们不断有新发现的绿洲。首先是地皮菜,本地人叫它“地耳”。春夏之季,每当下雨过后,母亲就叫我们去沙儿河一趟,去捡那遍地都是的地耳。它一簇簇的,像后印象派画家梵高式厚涂般的造型,轻轻覆盖在泥沙上,那或厚或薄的肉皮儿,暗黑中透出淡绿黄色,有着晶莹般的亮泽。沙儿河的地皮菜,比新庄任何地段上长的,比如岩石上,沙铺就的路边,潮湿的阴沟边沿上,质量都要好得多。主要是它干净。尽管它长在泥沙上,却出奇地很少粘得有沙子,这就使得清洗它变简单了。我们只要用一个大的竹烧箕,在河水中让它漂浮起来,然后轻轻在水中摆弄它,很快就洗干净了。我好奇的是,为何下雨后,就会在沙上冒出这些软绵绵的东西?更不好解释的是,你要捡它还得及时呢,因为如果太阳晒它几天,它就会逐渐地萎蔫、干瘪、蜷缩,直到最后像蒸汽般的消失!你说神奇不?

这二级平台的绿洲上还是我们采野果子的乐园。“地枇杷”可以吃,但味道不好,有些涩口,我们一般不轻易吃它,除非饿得肚子直打鼓。它的藤子短粗短粗的,呈青褐色,就那么像张网似的紧紧地钻贴在泥沙上,你想要把它拔起来还得费很大的劲儿呢。它的叶子呈典型的“心”(❤)形,却又厚又小,厚得有点像多肉植物,其颜色会随着它的果实——地枇杷——的成熟度而从青色变成褐黄色。新庄人之所以称其为地枇杷,也许是因为除了它生长在地上之外,还因为它的长相跟成熟了的黄色枇杷相差无几——只是它圆圆的形状更偏圆一些而已,仿佛你用手掌把枇杷上下对应地挤压了一番就成那个样子了。

我们亲切地叫做“蜜蜜儿”的小果子,不仅这二级平台的绿洲上有,整个新庄半岛的沿河两岸到处都是,特别是河对岸的河坎儿上。蜜蜜儿的树可以长得很大,呈蓬松状的散开。枝条纤细修长,长条形叶片儿里白面青。那小颗颗状的果子,结得密密麻麻,呈椭圆形,里面有坚硬的两头尖小核,肉的表皮上有不规则的白色小斑点。还没长熟的,就呈青绿色;半成熟的,就橙黄色;熟透了的,则呈深红色。正是这熟透了的蜜蜜儿啊!你可以想见新庄人为何要用“蜜”字来称呼它了。肉又嫩又红,水分丰富,甜甜的,略带点儿酸味。可口极了!一般到了七月中旬就完全成熟。你得抓紧时间吃它。若雨水过多,它烂得可快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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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和小伙伴们馋涎欲滴的“蜜蜜儿” “木渣子”,是沙儿河这片绿洲上的大家族。它是一种典型的灌木丛,长不高,就那么一丛一丛的像个滚圆的大灯笼蓬,树茎上长着尖锐的刺。它的果实就像蔷薇花一样一簇簇的,一颗颗偏圆偏圆的,令人想起旭日东升的那张笑脸,颜色就像张艺谋式的“中国红”,又像典型的“法兰红”。它里面有很坚硬的两瓣儿黑色内核,你嚼起来只听得“吱嘎吱嘎”响。它的果肉是沙质状的,呈泛白的粉红色,酸甜酸甜的。我们非得是饿极了,才去吃它,远不像我们吃“蜜蜜儿”那么来劲儿。我在官地坪时期吃过由木渣子打成粉所做的饼,很难吃!因为它是把整个木渣子连带里面的硬核一起打的,嚼在嘴里像嚼沙子一样,又酸又涩。 

有一次我们夜晚在沙儿河的绿洲上捞柴禾的情景,此刻宛如我记忆中最近的一次印痕,鲜明地映现在了我的脑海中:那天晚上已接近半夜,泸水河的泛滥,那滔滔翻滚波浪掀岸的洪流,早已漫过沙儿河的纯沙滩,直奔泥沙带的绿洲上了。也许是我母亲判断,此时是我们捞鱼、检柴禾的最佳时刻。她就带我和哲喜摸黑下河了。天啦!大雨倾盆,打在我身穿的蓑衣上几乎要令我的身体颤抖。黑黢黢的天伸手不见五指。我走在最前面,母亲在中间打着个像一点儿鬼火似的手电筒,哲喜则在后面亦步亦趋。刚临近河边,便只听河水的滚滚的浪涛声震耳欲聋般的袭来!母亲首先给我告诫了必要的规则:检柴或鱼时,要紧紧跟在她的身边、不准偷偷走远;波浪上涌时要快速后退;波浪退下时也不要追赶。哲喜则站在安全地段别动。于是,一场与大自然的野性狂暴顽强抗争的战斗就这样打响了。一个夹杂着柴禾或鱼或其它漂浮物的浑浊浪头冲上来,在它顷刻间的退潮时,那些大小粗细长短曲直不一的柴禾,就自然而然地被搁置在绿洲上的草丛、藤条和灌木丛上了;而那些被河水翻腾的浪涛打得晕头转向或搅和得云飘雾蒙的鱼儿呢,则乖乖地而又那么不甘地暂栖在这绿洲上了——有的张大着腮鳍在那里喘息等你把它拾起来,有的也许还在期待下一个浪潮把它带回老家去。

此刻,我似乎是回忆起了具体的那一天夜里,因为我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条电闪雷鸣浊浪滔天的沙儿河。我还记得,我那天夜里的主要兴趣,不是在柴禾本身,而是那些被打上岸来的各种平时难以见到的鱼儿。常见的桃花鱼呀,鲫鱼呀,鲤鱼呀就不用说了。可这会儿的乌鱼哪,鲇鱼哪,“黄来鲴”(本地土名儿)哪,“狮子鱼”(我的命名)哪,就应有尽有了。更神奇的,是那条被我逮着的娃娃鱼。虽不大,只有一斤多重,可我却如获至宝!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与娃娃鱼亲密接触。为了得到它,可把我母亲吓坏了!当我在一个草丛堆里寻到这个宝贝时,没想到我已经离母亲很远了,我把她给我定的规则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还在那里忘情地把玩我的奇珍异宝呢。隐约间,传来叫我的名字的声音:“哲红——!哲红——!……”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越来越刺耳,相应地,这声音蕴含着的焦急、惊慌、甚至绝望的意义就越明显!我赶紧向母亲的声音那边跑去。她一见着我,便扔掉手上的柴禾,急扑过来将我紧紧抱住,随即又猛地一把撇开我,抡起手臂狠狠地抽打我的屁股。还边打边凄怆地哭出声来!也许她在那一瞬间以为,我已经被洪水给卷走了。第二天母亲后悔地表示,再也不带我们冒险去捞这样的柴禾了。

我魂梦萦绕的沙儿河啊!与这泥沙带绿洲毗连的最高级平台(三级平台)上,便是那一望无际的平整的沙土(即含沙的土壤)。我说“一望无际”,是从我儿时的视角来看的。若如今我理性地推测的话,大约有四五百米来长吧。就那么一个由南向北贯通的长条形的沙土地,像黑色地毯一样的连绵无际。我的记忆最真确的是,那上面种着花生呢!我们叫它“落花生”。是因为儿歌是这么唱的:“落花生,落花生,花落籽就生。”夏天花生开花的时节,就成为沙儿河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了。那点缀在葱郁的长条形绿叶间的黄色蝶形花,特别是那花冠的形态,就会令你想起皇家公主头上戴的那顶夏日的太阳帽了。而在花生快要成熟的时节,我最喜欢下沙儿河了。我会直奔花生地而去,抓起花生的茎干轻轻地一拔(因为是那黑油油的松沙土哟),那白白细腻绵软的嫩花生,就那么像一簇簇、一串串珍珠一样,跃现于你的眼帘了。你只消把那嫩得不能再嫩的花生壳稍稍一挤,里面三四个穿着浅粉色薄如蝉翼的衣裳的白胖子,便羞答答地露出它的真容了。尽管我口腔里馋涎欲滴,但我实在是有点舍不得吃它,既是因为它太好看,又是因为它太好吃!傻胖子里面的那凝脂般的白浆啊!它的那个清香和甘甜啊!也许那就是我儿时最早品尝过的牛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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