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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日月
作者:张镭  发布日期:2018-02-18 13:04:16  浏览次数: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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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过得久了,人对日月的反应便会迟钝、便会麻木。但一年中到了最末的一天,人这迟钝、麻木的神经,好像打了鸡血,兴奋了、昂扬了,意识到岁月的存在感了。

但是,显然地,调动起他这神经的,并不是这最后的一天时间,而是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天。

平素里,每一天都是新的,但这些新的一天却不能让我们似打鸡血般地兴奋。为什么?那些新的一天都很平凡,平凡到一点新鲜感都没有。只有一年走到尽头了、新的一年开始了,这新年的第一天才会让我们有感觉、有反应。不过,这新的一天,依然不是我们兴奋的一天,我们兴奋的是新的一年。我们的祝福说得最为清楚:“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们祝福你的,不是新的一天的快乐,而是整整一个年头的快乐。

中国人的祝福,真是一步到位。有首歌唱道,让我一次爱个够!我们的祝福也是这个意思:新年快乐,快乐一年!

祝福是一次性给你的,所以平素里就没必要祝福你快乐了。你快乐当然好,不快乐也不关人家的事。

日月过得久了,人对日月的反应便会迟钝、便会麻木。迟钝和麻木,表现在我们并不在意我们过了多少日子,我们只在意我们过了多少年。日月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年却忽略不了,连小孩子也记得他几岁了。几岁了,就是他在世上几年了。

日月把人弄迟钝了、麻木了,这不是日月的过错。日月对每个人都公正,公正到不少一分,不多一秒。

人享受的是生命的过程。过程是个什么意思呢?过程不就是我们活着的每一天吗?这个享受,不只是好的享受,也有不好的享受。好的享受,对大多数人而言,就是肉体的快感;不好的享受,当然就是肉体上的痛感。人活一世,依照一句老话“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不难理解,人生的痛感应多于、大于快感。

但不管痛感多于、大于快感,还是快感多于、大于痛感,反正,人生活着活着就老了,活着活着就沧桑了,活着活着就遗忘了过程,活着活着就不再记取日月了。

幸好!有新年这一说,不然,人类真怕要连自己多少高寿都不知道了!

日月过得久了,人对日月的反应便会迟钝、便会麻木。明明这是人的问题,我们却骂“岁月无情”。岁月怎么了?欺负我们了?欺骗我们了?岁月忠厚老实,一言不发,悠悠千载,万载。无论人在岁月里怎么捣腾,岁月就像一个弱者,默然观看,默不作声。但一代又一代的人,一批又一批的人却在岁月的眼皮底下死去了,而岁月却依然顽强地活着。人类终于明白:人会死的,而岁月不死。

岁月不死,岁月是永恒的。你来,它不语;你走,它不留。千千万万的人到它这里报到,一个谢字也没对它说过;千千万万的人从它这里走掉、离开,还是无人说一个谢字。它早已习惯了人的这种品行,它更知道,人在它这里再怎么闹腾,也不过几十年便走了,何必与之计较?

岁月不死,岁月才是真正的神。

日月过得久了,人对日月的反应便会迟钝、便会麻木。人们说,日月是把杀人的刀。没错!人最后的确死在了岁月的怀抱中。可就如同母亲生养的孩子,孩子死在母亲的怀抱中,难道就是母亲亲手杀死的吗?日月从不杀人。日月不干这罪恶的勾当。杀人的是造物主。造物主把人造好了之后,送交日月神这里,人在日月神这里过完他们的一生,便要回到造物主那里去。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日月神不杀人类,亦不管束人类,一定是它与造物主之间有默契、有协议,抑或有分工。

实际上,就人类的暴行来看,造物主对它的作品也无能为力。造物主唯能做到的,就是给他们以极短的寿限。早早收去,拉倒。

日月过得久了,人对日月的反应便会迟钝、便会麻木。这种迟钝和麻木是可怕的。可怕就可怕在,我们活了几十年,但我们所能记住的日子却委实少之又少,几近于无。许多人所能记住的,不过是他一己的生日。而这个日子,却是他母亲的受难日。当他为自己的生日酩酊大醉、欢声笑语的时候,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他母亲、想到他母亲,而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自己一己的快乐。好像他不是人生下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是,没错,许多应当记取的日子都被我们生生遗忘了。我们的父母,他们的生日;我们的父母,他们的祭日;我们上学的日子,我们工作的日子,我们第一次领钱交给母亲的日子……为何呢?怎么就健忘了呢?是那些日子不重要吗?如果勿需记住,那人类还有更重要的记忆吗?

日月过得久了,人对日月的反应便会迟钝、便会麻木。殊不知,人对日月迟钝、麻木的时候,已是人类走下坡路的时候了。生命之初,每一天的到来,都会让我们充满喜悦、激动和期待。最大的喜悦,就是观看清晨那一轮初升的太阳!那是多么令人激动、多么令人亢奋的时刻啊!而入夜时分,无论是满天星斗,还是一轮浩月,都能让我们把脖子看痛,更令我们遐思不已!那时候,生命中总有无边的新奇。一切的一切,在我们的眼里都是美的,可爱的。

然而,我们却把这一切美的、可爱的、新奇的东西弄丢了。

是岁月的残酷无情?不,不是吧!与岁月有什么关系呢?是我们自己啊!是我们自己把人生的目标、方向弄偏了,弄错了。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没有谁指派我们干伟大的事业,这世上有什么伟大的事业?一切伟大的东西,包括人,都是我们自己赋予的。我们修一条渠,谓之大渠;挖一条河,谓之大河;建一栋房屋,谓之大楼;修一条路,谓之大道。人类干哪桩事,不是大,不是伟大?

人到世界上来做什么?一个作家说,一个人到世界上来,爱最可爱的,听最好听的,看最好看的,吃最好吃的。我则将其简化为,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看见一个人。这不就是人生的意义吗?

初心就是童心。初心好,好就好在,没有邪杂之念。

日月过得久了,人对日月的反应便会迟钝、便会麻木。不必紧张,不必担心,更不必害怕。人都是要老的,都是要丧失记忆的,都是要与日月永别的。当下的人,好像都活得不那么乐观。一些人活腻歪了,一些人幸灾乐祸,一些人自以为是,感觉良好,一些人天不怕地不怕,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另一些人则无所谓无,巴望明天天就能塌下来。

这样的人,何必要他记住活着的日月呢?

但对我自己,我仍不愿放松,仍不想言弃。自己给自己鼓劲说,只要这一双老眼还能准时睁得开,我就愿意想一想我这半生的风风雨雨。当然,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忘了我父母的祭日,这是大事,真的!

日月过得久了,人对日月的反应便会迟钝、便会麻木。说实话,这怎么也不是日月的错。要错,也只能是人错。错在人活着,要吃、要穿、要住,还要名、要利、要地位、要脸面。试看,这哪一个“要”字不足够人类忙活一辈子的?何况,有谁能做到,他只要其中的一个呢?

人的可悲也正在这迟钝、这麻木。原本,我们到这个世上只是要玩一玩、乐一乐的,可玩着玩着我们就把自己给玩得没了人样。连个人样都没了,还谈什么乐啊!所以,我现在总算搞明白了,人不快乐,就是我们太想把自己搞成人样了!哪里懂得,真正的人样不是搞出来的。顺其自然,才是人该有的模样。

日月原本充满了“风花雪月”,可经人这么一捣腾,就只剩乌烟瘴气了。实际上,就连我们一直苦苦追寻的天堂,也并非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天堂在何处?天堂哪里也不在,它就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就在我们的身边。但现在天堂却没有了,看不见了,消失了。谁之过?人!

我们把现世的天堂搞丢了,我们却又要去彼世寻找天堂。恕我对人性的认知,人走到哪里,哪里有人,哪里就是地狱。

看看眼下的世界,一个个都吃得饱了,也都穿得人模人样了,可天空却不见了太阳,夜晚则不见了星光。第一次听说,空气有毒,呼吸有害,出门要戴口罩,在家要关窗户;第一次听说,水不能喝了;第一次听说,我们果腹的食品也不能吃了;第一次听说,孩子的奶粉能把孩子吃成大头娃娃了。

我可以不活,我可以去死,但孩子们呢?孩子们怎可以不活?怎可以死掉?他们不活,他们死掉,死掉的是一个人吗?是一个婴孩吗?不,不是!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

生命就在呼吸之间,也在我们这一双眼睛的一睁一闭之间。

我一直这样理解生命:每一天都是我们的死亡日,每一天都是我们的复活日。清晨,当我们醒来、睁开眼睛时,我们迎来了新的一天,这一天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又活了一天。夜晚,我们入睡、进入梦中人生,那时我们已经“死”了。尽管我们尚有生命存活的种种迹象。我们常说,人死了,就像睡眠,是人睡着了。但在某一个清晨,该我们苏醒,该我们睁眼时,我们的眼睛却再也不睁开了,这就是死亡,真正的死亡。

人们常感叹死之痛,其实有许多人的死是极愉快的。他就是睡了一觉,然后就再也不睁开眼睛了。比如我的母亲。那一夜,是她的最后一夜,而新的一天,她再也享受不到了。

不要小看人这双眼睛的一闭一睁。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新的一天又来了;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新的一天再也不来了。

人这一辈子,一闭一睁不过几万次。睁一次,少一次。所以,每睁一次都是惊喜,都值得期许。

有人告诉我,说看一个人幸不幸福,快不快乐,就看他睁开眼睛时那一刻的表情。我试着去看自己,发现自己原来是不快乐的。我说这话有些年头了。那么,于今我睁开眼睛快不快乐呢?我要说,我是快乐的!这其间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说来也简单。就在我明白了这一闭一睁之后。每一天,当我发现自己睁开了眼睛,我的第一反应,我活了,我又活了一天,新的一天又要归我所有。这个反应给予我的,是庆幸,是快乐,是幸福。

如果人生真有快乐、真有幸福,那发现自己还活着,当是人生最大快乐,最大幸福吧。

其实,今天我就很快乐,很幸福。因为,今天早上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的第一反应不只是我又活了,而且是2016年的第一天。

我这一睁,不仅迎来了新的一天,实际上,迎来的也是整整一年。当我打开手机,看到许多朋友给我发来信息,祝福我“新年快乐”。

人说,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每睁一次眼,都值得庆幸,都值得快乐!在时间面前,在岁月面前,人类就像飘荡在尘埃中的一枚落叶,生灭只在瞬间。

这不是悲观,这是对生命的彻悟。

日月与我们不离不弃,我们活在日月中,也死在日月中。

让我们记住我们活过的那些日月吧。别忘记它,至少在我们活着时。

每一个生命迟早都要归于沉寂。我们活过的日月很短,但我们却会死去很久、很久。也许,我们再也不会回来,再也回不到这尘世。而这一世的亲人、这一世的朋友,这一世你爱过的人,你恨过的人,下一世都不再相见。

我珍视活着的日月,我更珍视我活着时与我所建立起来的亲情、友情,人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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