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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绚烂的云彩·第2章 无眠之夜 2
作者:谢奇书  发布日期:2018-03-19 13:29:15  浏览次数:1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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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江心传来声声鸣笛,轮船开始缓缓地启程移动。

   随着汽笛一声长长的嘶鸣,轮船慢吞吞的离开了码头。

这时,只见港口码头和江边,原先闹哄哄的人群刹那间静寂下来。突然,哭声震天。

送亲的人们大声哭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踩着黎明前冰冷的江水,黑压压的一片,争先恐后的相互推着挤着跟着轮船奔跑……

老妈和三位母亲也不要命的跟着轮船跑,一边哭一边喊叫:“牛二啊,我的儿啊,记得写信回来啊!”

“周四呀,儿啊,要记着吃药啊,你的感冒还没好完啊!”

“黄六啊,身上的钱揣好呀,莫要丢了哟!”

“陈三呀,孩子呀,一到了就写信回来啊!”

“鸣-----”“鸣----”

那边又发出了慌乱的叫声:陆续有母亲晕厥栽倒在冰冷的江水中……

中国,黎明时分,谁听见母亲悲惨痛苦和无助的哭声?

“鸣!”轮船好像不忍再看这悲惨的一幕,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叫,消逝在水天一色的远方。

牛黄父子扶起母亲,父亲一边怜悯的揩着母亲身上湿淋淋的水迹,一边喃喃道:“傻婆娘,牛二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好事嘛!哭什么哭?”

“不是你身上掉的肉,你不知心疼?”母亲气恼地摔开父亲的手,对牛黄说:“牛黄,我们走!”

父亲悻悻的跟在母子俩身后。

牛黄回头偷看,发现平时总是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父亲,一瞬间老了许多;在渐渐明亮的阳光里,从他深邃的眼睛中,圆溜溜的滚下了几滴眼泪。

父亲转过身,悄悄地揩去了它。

15岁的牛黄,还不懂得什么叫骨肉分离?只知道自己的家庭生活起了变化。

以前三兄弟同挤一间大床的日子结束了,现在,晚上只有他和牛三睡了,一个在床这头,一个在床那头。牛黄不断对母亲埋怨,恨它太狭窄的那间老木床,现在好啦,宽呐。

牛黄摸摸裤兜,有些懊丧:自己怎么不把水果糖全都给牛二?

牛黄将它掏出,递给母亲。

“哪来的?”母亲惊喜的拿在手中,爱不释手的看着。牛黄编了个借口,母亲道:“人穷志大,莫要去乱来哟?”

牛黄家的家教很严,父母文化不高,可为人简朴而正直,正是时下工人阶段特有的本质和气质。

和老房里其他父亲一样,牛父奉行“黄荆棍子下出好人”的古训,平时间,对三个儿子管教十分严厉,三兄弟没少被严父的棍棒伺候得鬼哭狼嚎的。

老房有个管教孩子不成文的规矩:谁家教育孩子,一定不会关门;一定故意敞开大门,让父亲的责骂声、鞭子抽在肉身上的沉闷声和孩子的哭叫声,音乐般漫延在老房一溜宽敞的走廊上……

此时,父亲们总是得意地听着。

再斜睨着几个楞头楞脑的小子,嘴里不断发出“哼!哼!哼!”犹如唱歌一样的声音。

在父亲们众志成城默契如一的管教下,老房的孩子们倒也挺乖,没有像工人村的小子们那样,手痒痒的到处惹事生非。

在旁的工厂住宅区,世事无聊而渐渐长大的孩子们开始燥动不安的时光中,独树一帜。为此,老房的父母亲们,还集体荣获了厂革委和地区派出所共同颁发的“治安先进”……

母亲站住,小心翼翼的将二颗糖匀分成八小粒,给随行的老房邻里一人一粒。

邻里们高兴的接过,宝贝般含在嘴巴。大家手拉手,相互扶帮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往车站,坐车回家。家里,牛二还没醒,撬着个小白屁股睡得正香。老爸老妈草草的吃了点饭,就忙着上班去了。牛黄打个呵欠,有些睡意却又睡不着。

牛黄干脆忙忙碌碌的把地板拖了,把桌椅板凳抹了。又到厨房,拿出前天晚上排了一夜队凭票买的大白萝卜,削了起来。

周三端着一碗稀饭,呼噜地喝着闯了进来。

“吃没有?”

“吃了”

“今天到哪儿去耍?”

“耍?烧的都没有啦,这个月的煤票用完了。”牛黄懊恼的指指灶旁堆柴禾或煤球的地方。

“哪,我们去捡煤炭花嘛”周三兴奋起来:“我们家也没烧的了,昨天,老妈还冲着我老爸吵,叫他想办法弄点烧的,别一天闲呆着呢。”

“好的,一起去”,这消息刹那间传遍了老房,待牛黄中午吃完饭去约周三时,老房的七八个少年都披挂整齐,就等着牛黄一块出发了。

红花厂位于长江边的一面大陡坡,是工厂大锅炉房倒煤渣的渣场。每天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工人们就准时推着几辆大滑轮出渣车,来此倾倒煤渣。几十年如斯,从不间断。

牛黄一行人到达渣场时,早有许多小孩少年或大人,背着背兜,拿着铁夹,等候在那里。

长江水,弯了几个弯流到这里,早没了脾气,只是低眉顺眼的轻轻流荡,流荡,温柔地冲打着陡峭的江岸,然后慢吞吞地,向两岸城市拥簇的不甚宽敞的河道远方流去……

牛黄指着江水流落的远方,叹口气。

“哎,周三,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市中心城里嘛”

“再远呢”

“山!”

“再远呢?”周三搔搔头皮:“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离我们很远很远,管它呢。”“我也不知道”牛黄眼神迷惑的看着远方,喃喃说:“可我多想知道哟,远方有什么?”

“希望和新的生活”

周二走了过来。

“你知道吗?牛黄,总有一天我们都要去远方,生活不会再是这个模样。”

见平时文质彬彬有洁癖的老同学,戴着眼镜穿件满是窟窿的肥大的旧衣服,手握一支大铁夹足蹬一双矿工靴,牛黄忍俊不住失声大笑。

“你笑什么?”周三有些不高兴了:“又不是不认识我姐,怪遭遭的哟!”

“没,没什么。”

牛黄不敢再笑了,只好强忍道:“做好准备,出渣车快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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