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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故乡的小路
作者:赫胜国  发布日期:2018-04-24 16:01:53  浏览次数: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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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清晨,迎着旭日,漫步行走在故乡水泥铺就的小路上。深深吸一口大山里清新的空气,一股泥土的芳香直沁心扉,霎那,顿觉心旷神怡。举目远眺,小路,犹如一条白色的绸带飘散在沟谷里,又像是一根跳动的琴弦在我的脚下铿锵地颤动着,于浓浓的绿荫衬映下,小路更加显得幽深而曲折。不被林间婉转的鸟声所扰,不被路边野花牵绊,不被那招摇的绿意所吸引,只是安安静静地走路,用心灵与小路对话,聆听小路诉说过往。

自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党和政府采取一系列有力措施,不断加大向农村、农业的倾斜政策和投入力度,努力改善农村、农民生存状态。乡村小路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泥泞不堪的小路已变成宽阔平展的水泥路,村民出行不再用牛车、马车或自行车代步,取而代之的是三轮、摩托、公交车和轿车。一个崭新的现代化农业正在我的故乡,在中国广大农村日益崛起。

故乡的小路,从大山的怀抱里走出,沿着沟谷蜿蜒向东,拐了几个弯儿再趟过一条小河便与公路相接。它是故乡人进出大山唯一一条能够通行车马的路,自打有了这条路,故乡人便祖祖辈辈走在这条路上。

故乡的小路,历尽沧桑,从岁月深处走来。听父辈们讲,这条小路还是当年“闯关东”的太祖爷爷们挑着担子从一片漂筏甸子里踩出来的呢,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准确地说,自清光绪二十六年(公元一九〇〇年),清政府将盛京围场全部开禁,颁布招垦政策,鼓励满人“跑马占荒”,允许汉人到这里垦荒种地,吸引了大批满人和华北地区流民到这里安家落户,从此,拉开了“开荒占草”的序幕。

第一个到这里跑马占荒的是一户满族叶姓人家。那叶姓人家老当家的骑了一匹白马,只用了一炷香的工夫,沿着登杆河两岸跑了一圈儿,整个登杆河流域的所有荒山、荒滩和农田就都跟了叶姓。后来,这个叶姓人家又转手把多余的荒山荒地出卖,于是,就有部分汉人花钱买山买地。也就是从这时起,山下陆续有了人家,逐渐成了村庄,同时,也就有了这条小路。

最先,小路仅仅是一条只能行人不能行车的羊肠小道。人们要购置些针头线脑、布疋和油盐酱醋,置办些农具啥的,都要结帮走出几百里地南到海龙府,北到宽城子(今长春)靠人背肩扛往回运,或者是等到冬腊月大雪封山的时候套上马爬犁拉运,从这条小路上走出,再从这条小路上走进。

后来,村里逐渐有了车马,小路自然加宽并与外村、外乡对接。然而,大山里十分荒凉,几十里上百里地没有人烟,山路崎岖险峻,平地里的路又泥泞不堪。一不小心,就会翻车、打坞,狼群堵路吃人吃马,更有土匪沿途打劫,人们出行依然十分困难。于是,人们若要出远门,置办年货、置办生活用品、农具等一应用品,都要赶在冬、腊月封冻的季节或赶车或套上马爬犁结帮成队地出行,而平时,村人们很少外出。

再后来,到上个世纪中叶,大山里的村庄逐渐地多了起来,公路上亦有了汽车,人们与外界的沟通方才逐渐多了起来。

故乡的小路,从童年的记忆中走来。曾记得,小路曲曲弯弯,幽深而漫长,那苍劲挺拔的榆杨槐柳遮天蔽日,偶尔有一丝阳光于隙缝中洒下,你方才有机会抬头看一看那湛蓝的天空。夏日的正午,走在小路上,那种惬意的凉爽定会让你心旷神怡。

路两边大树下荒草萋萋,各种各样不知名的野花儿夹杂于其间,于微风中摇曳着生命的顽强。于是,小蜜蜂儿便循着花香飞来采蜜,更有蜻蜓、胡蝶儿也跟着起哄般地上下翻飞,也给大自然凭添了些许繁华。

沿着小路靠山的一面,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篱笆小院,院子里,应时蔬菜应有尽有,五颜六色,生机勃勃。牵牛花一路疯长,和豆角扭结在一起,一路攀爬就上了房顶。老母鸡从鸡窝里飞出,“咯哒哒,咯哒哒”叫个不停,呵呵,下了个蛋,好像还很不情愿,抑或是在邀功请赏?若不是鸡鸣狗叫,还有那袅袅炊烟招摇着,你还真得看不出这里面还有人家。“哞,哞——”有两头小牛犊儿找不到妈妈,正沿着小路撒野似的一边奔跑一边喊着“妈妈”。

故乡的小路,从泥泞中走来。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人们开始乱砍盗伐,毁林开荒,昔日沿路沿河那些参天古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到处是农田,从而,导致河床片帮,河流改道,土路坍塌。

记忆中,一个眼儿的泥土路,两道深深的车辙,越压越深,晴天两道沟,雨天两条河。

春天,是烂道的季节,刚刚开始融化的土路在如刀般的花轱辘车的碾压下,那车辙越掏越深,在雪水和雨水的搅和下泥泞不堪,直到拖了车轴,以至于经常翻车、打坞。赶上个旱年头,个把月不下雨,车辙上面一层硬壳,这头一踩,那头直冒泥浆,人们管这叫“翻浆路”。而若赶上个连雨天,便是一片汪洋。久而久之,路面越来越低,山水或河水就流了进来,小路就不得不改道而行,故有“十年大道熬成河”一说。

故乡的小路,从贫穷中走来。记得,那年暑假,赤着脚帮于大妈赶猪,一根老鸪眼木棍就横在小路上,一不小心踩在脚下,那又尖又长的老鸪眼刺儿就深深地扎进脚心里,霎那,疼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紧牙关,一使劲儿就把木刺儿薅了下来,于是,鲜血便汩汩流出。

于大妈跑了很远的路,找来一个熟透了的马粪包,照着伤口就按了下去,然后,从她自己的裤腰上撕下一块布条儿,把我的脚缠得结结实实。

穷人家的孩子就是皮拉,看着猪们跑得满山遍野,于是,我拖着一只受伤的脚又去赶猪。

还记得,那年秋天,雨水特别地多,地里的庄稼刚刚开镰收割,霜冻就下来了。

早上,照样要光着脚丫去上学。大概是昨晚的霜冻很大吧,整个沟谷一片银白,小路上那些坑坑洼洼里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太阳出来一晃儿,大地就闪烁出晶莹的光,只一会儿,小山沟便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

有霜的路,一脚踩上去,彻骨地凉,于是就尽可能踩着路边有草的地儿走,虽然,那草上照样有霜,照样很凉很凉,可至少它不硌脚,或多或少亦有点儿暖意。可走着走着,草路没了,眼前是一片烂泥洼子。望着那深一脚浅一脚的泥窝窝里还结着薄薄的冰,我的心里就直打拘挛。拧着头皮一脚踩下去,哇!那种榨骨地凉直达心底,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而又一脚踩下去,那泥窝窝里的积水溅了出来,竟连泥带水顺着裤脚溅满整个裤筒。于是,便不管泥呀水的,一路疾行,快步走出这片沼泽。

两只脚冻得通红,猫抓似地疼,于是,蹲在地上,用两只手轮换着焐一焐这生疼的脚。突然,眼前一亮,一泡牛屎正在冒着热气,三步两步赶过去,把两只脚伸进去,哦,真得好舒服。

“儿子,冻坏了吧?”晚上回家,妈妈心疼地问。

“没有,一开始很冷,走着走着就不冷了。”我说。

“这些日子,妈妈实在太忙,没有工夫给你做鞋,生产队的活儿要干,自留地要收拾,家里家外的事儿太多。也想花钱给你买双鞋,可你爸有病,总得花钱,手里有几个钱就得攒着给他买药,那几只鸡的屁股都让我给抠烂了,可又有啥法子呢?要么,今冬就不念了,等来年开春再说,好么?”

“不,妈妈,我要念书,我能坚持。”

“儿子,妈妈的好孩子!”妈妈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泪如雨下。

文革年间,爸爸被揪斗,自然,我也被卷入这场政治斗争的漩涡里,也曾一度被打入另册,受尽政治歧视和压迫,以至于频临崩溃的经济危机让我穷愁潦倒。于是,那年早春时节,不甘沉沦的我,于一个朦胧的早晨,踏着下弦的月光,在一群犬吠的欢送声中,从这条小路走出,从而,走出那块生我养我的土地。

离开故乡已近半个世纪,漂泊的路上,回首过往,我在这头,故乡在那头,而小路,就像母亲的脐带,把我和故乡紧紧地连在一起。从此,弯曲而幽长的乡村小路就一直泥泞在我的每一个梦里,乡村最普通的日落日出和她的一草一木,乡亲们一张张淳朴厚重、苦乐悲欢的脸庞,都成了我经年最美好的回忆,始终牵绊着我这一颗游子的心。每一次吟读故乡,都是那么由衷地亲切,包括那些堆积在记忆里的刻骨疼痛,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酣畅淋漓,也算是一种拥有吧。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无论他走了多久,走出多远,无论故乡曾经给予他什么,也包括苦难和不幸,当他第一步迈出故乡土地的那一刻,就一直把故乡喂养在记忆里,时刻饱含着一种难以割舍的眷恋情怀。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哦,故乡的小路,你是一部厚重的历史教科书。一个弯曲涡流着一个凄美的故事,一个坷坎蕴藏着一支奔逸激昂的生命之歌。在你的身上,曾经留下故乡人祖祖辈辈为之奋斗的足迹,流过几代人悲壮的血泪和辛勤的汗水,承载了几代人的百年梦想。小路,虽然逝去的东西很多,而留给后人更多的是思索和希望,只有心儿同在,只有跟定共产党,坚定地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走下去,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想就一定能实现,小路,就永远鲜活地蜿蜒着,蜿蜒在故乡人的脚下,蜿蜒在他乡游子的每一个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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