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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情歌 第14章 夜半惊魂
作者:谢奇书  发布日期:2020-03-05 14:53:02  浏览次数: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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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值勤保安刚叫出第一个字儿,忽然感到不对。

住了嘴,改为抓起呼叫机:“光棍光棍,我是单身,我是单身,有紧急情况汇报,请回答。”那边儿还没说话,钱锐气己在叩窗棂:“保安,你在叫我们?”

“单身单身,我是光棍我是光棍,请说,请说。”保安急忙捺住呼叫器的喇叭,摇头到:“不是,我叫的朱大妈。”

也刚巧

朱大妈从保安窗口前走过

钱锐气才信以为真,扭身离开了。朱大妈却停下:“什么事儿呀”这个朱大妈可不简单,老头儿带着三个儿子从事物流,公司越做越大,业务做到了外省市。

芳邻们都在暗地里猜测,朱大妈家没1个亿,也有8千万,惹不得哦。“没大事儿,没多少事儿。”值勤保安支支吾吾:“我就想问问,您家没1个亿,也有8千万呢。”

其实

保安脑子里这时想着的是,如何给顶头上司汇报?

需知,代号“光棍”的物业保安部长,精通专业,性情暴燥,是忽悠不得的。而保安在紧急呼叫后,突然感到自己的判断好像有误?

这站在树下互勾指头的一老一少,好像并不是破坏分子。如此,顶头上司追问起来,自己如何交待?所以,这样想着一面又随口回答,不慎就说出了大家私下秘传的悄悄话。

朱大妈自然勃然大怒

迎面一口就狠狠啐去

“不好好值勤保安,就一门心思琢磨别人家有多少钱,你找抽哇?有你这样的保安,业主们安全吗?不行,我得找小谢反映反映情况。”

小谢,即桃花小区物业主任,虽是个年轻姑娘,可管理有序,执法无情,大家暗地里都叫她“母大虫”。

以中年保安各方面的状况

真要给“母大虫”开了,是很难再找到似现在这样的工作。

“单身单身,我是光棍我是光棍,请说,请说。”顶头上司又在呼叫,并且呼叫声中己透露着不耐烦了。

可怜的值勤保安,只好攥紧呼叫机,先对朱大妈作“对不起”求饶状摇摇,再回答:“处理完毕,一瓶算我的。”

呼叫机

吡吡吡的空响着

大约顶头上司正在那边瞠目结舌,妈的,不是紧急情况汇报吗?这又岂是能闹着玩儿的?一瓶算你的,当然好,平时节省吝啬抠门得匪夷所思,本队长早就想喝你老小子一瓶啦,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趁上司没开口,保安关了呼叫机,再抬头,朱大妈不见了。慌得值勤保安探出大半个身子,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寻找着。

还好

总算看到了朱大妈的背影

熟悉的闪现在通向她住房的小道上,要是闪现在通往物业处的正道上哇,可怜的保安一准夺门而出,狂奔而去。

钱锐气可不知道这些,转身离开保安亭窗口一看,放好电动车的达达小兄弟,正一边儿等着自己,便扬扬手里的大号塑杯:“没事儿,走吧。”

一面在心里说

看不出这小兄弟挺懂事儿哩

可对方没动,而是等他走上来后,才落在他身后半米远,一老一少说说笑笑的往单元门走去。到了门前,自然又是达达小兄弟上前一步,亮出早攥在手里的门禁卡,对准电子眼晃晃,嘎!电子门应声而开。

小兄弟一把攥住门棂:“钱大爷,请!”钱锐气跨不客气的跨进,然而,小兄弟并没跟着进来。手指头己经捺在电梯键盘上的他,回头看看。

小兄弟还紧紧的攥住门棂没放

门外,几个住户正络绎不绝的走过来。

等大家都进了门,达达小兄弟才跨进来放了手。别看钱锐气面相粗粗糙糙,内心却极细,特别在意细节。当下,满意的闭闭眼睛,对刚拉了手指勾的外卖小哥,开始在转变印象。

7楼很快就到了,钱锐气跨出电梯时,外卖小哥在背后说:“晚安,钱大爷。”钱锐气就向后点点头:“你也晚安,好好休息。”

进门后

钱锐气把自己置身于幽暗中,一动不动的站了好一会儿。

七楼呢,不高不矮,左右方向的路灯,对面住宅楼的灯光水一般洒进,屋里就是不开灯,虽然有点幽暗,却完全可以看得清楚,自由往来。

近10年啦!钱锐气晚上外出散步进门后,基本上就是这样不吭不声的站在幽暗中,默默的打量着,思忖着,追寻着曾经熟悉的气息和身影。

其实

你若认真的问他

到底在打量和思忖些什么?他必定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往事如烟,烟消云散。在他这个年龄,基本上己经没有什么,还能特别激起他的兴趣和渴望。

整个身心

只是靠着一种生存的惯性,在向前滑行。

这种惯性,是过去几十年来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留下的,虽然早己分开,在钱锐气的意识深处,却还像大山一样存在,搅得他心神不安。

因此,钱锐气才坚持不懈的跑在相亲路上。他相信,如果自己有幸能如愿找到一个志趣相投和志同道合的老伴儿,自己就会彻底忘掉前妻,了却盘桓在自己心灵上的孽债。

天花板上,忽然响起铁剪划过铁桶刺耳嘈杂的声音,然后,又是一歇。紧接着,咚,像有什么重物重重跌倒在地上,震荡得天花板上的吊灯抖抖,生锈的吊灯铁链发出了哗哗哗的响声……

要按以前的作法

钱锐气会猛地跳起来,仰头冲着天花板大叫。

“你这些小王八蛋又在搞什么名堂?还要不要人睡觉啊?吊灯落下来砸伤了人,赔死你啊。”或者当天或当时正好心情不爽,老头儿还会窜到阳台上抓起晾衣杆,砰砰砰的捅上。

一面捅,一面嚷:“我让你乱拉,我让你乱拉,凳子是拿来坐的,不是让你乱拉扰民的,狗日的小王八蛋!这么喜欢乱拉,就跑到大街上去乱拉啊!”

可楼上的“小王八蛋”

究竟听不听得到

这样做的效果究竟如何?钱锐气从不知道。反正,每次骂了捅了,当时安静了一会儿,不久又开始。钱锐气也接着又开始骂人,捅天花板。

还有好几次,实在忍无可忍的钱锐气,干脆直接从消防通道跑上八楼,敲开8—3的房门,对那个小八王蛋,也就是房东,业主和饱了没快餐公司的第1小组长达达,提出抗议。

对此,小王八蛋倒是挺客气。

也能虚心接受,可就是不改。

到后来,钱锐气也回过了神,这个叫达达的小王八蛋,倒是不愿意乱拉和得罪自己,可他管得了自己,却管不了同组同屋的五个男女组员,这是他的难处。

还有呢,都是些楞头青毛孩子,虽然平时也可能注意收敛,却总难免有时毛毛糙糙。更何况,钱锐气可是早看清楚了,这些外卖小哥年轻气盛,若这样把他们逼急了眼,和自己公开顶撞起来,只怕吃眼前亏的是自己。

所以

再遇到这类扰民事儿,钱锐气就改变了策略。

首先平时注意收集材料,擒贼擒王,捉贼拿赃,待时机成熟,一网打尽,连根拔掉。这条说起容易做起难,楼上的小王八蛋们乱拉凳子时,也不可能提前通知自己的。

当然罗,凡事下了决心去坐,总会收到效果的。结果,好容易录到楼上乱拉的刺耳嘈杂声,拿到物业处放给小谢主任听。

不想

小谢主任不但不出面解决,反而劝自己。

“钱大爷,不过就一帮外卖小哥小妹,整天跑路,难免有时手脚重一点。你老放宽心,就当是自己孩子调皮算啦。”

对小谢主任的息事宁人,钱锐气并不买帐,可也毫无办法,这事儿就这么着拖了下来。然而,今天不同了。

刚才和达达小哥拉了手指头

对小兄弟的印象开始了转变

钱锐气觉得自己不好,也不应该发脾气。再说了,他相信小兄弟不会不闻声而动,说不定,此时正在楼上劝导小王八蛋们哩。

果然,天花板上面不再有嘈音,安安静静。十几分钟后,歇够了气的钱锐气,懒懒地一屁股坐在进门的小凳上,开始换鞋。脱衣裤。

直至脱剩得只有裤头。这才拐进厨房,打开墙头上的小夜灯。柔和而明亮的灯光,足己让厨房,客厅和大卧,清晰可见。

给塑杯灌满开水

慢吞吞拎向阳台

顺手摸摸灶台,本是冷锅冷灶和冰凉的水龙头,因为天气太热,有点儿热烘烘的。这让钱锐气突然想起,自己晚饭后盖在莎笼下的剩菜。

他几步窜过去,揭开绿莎笼,小半碗卤猪头肉,一根啃了一半儿的腊排骨,旁边,还有一小碗绿叶汤菜。老头儿端起来凑到自己鼻前嗅嗅,嗯,还好,还没变味儿,便一一放进了冰箱。

钱锐气到了阳台

放下了大号塑杯

拉过那把掉色的矮塑沙滩凳,使劲儿向下捺捺,点点头,返身到了大卧。处在最外面的大卧,被近在咫尺的路灯映得明亮,根本就不需要再开灯。

钱锐气试过,靠在窗口坐在窗台上读报纸,报缝中最小的字儿能也看清楚,虽然有点吃力。大卧正中放着一张1米5宽,2米长的双人床。

被汗水和身体磨蹭得发黄的床架

中间微微下塌的席梦思,都在证实着那一长段难忘的岁月。

前妻曾睡在上面,不,确切的说是睡在(左面)里面轻轻扯呼,弯成虾米似的身影,常常被夜起小解的钱锐气看在眼里,天气转凉,就顺手拉过薄毛毯盖在她肚子上。

天气炎热,俩口子又都不喜欢开空调,钱锐气手里的大蒲扇,在扇自己时也轻轻的朝她倾斜……女儿钱莉呢,自小就在上面玩耍,翻筋斗,还跳橡胶绳,直至长成漂亮少女离家住校,再顺利考进了京城……

离异后

触景生情,由爱转恨。

钱锐气也曾多次想把它换掉,可到最后总是下不了决心。随着经济的吃紧,最后不了了之,这段沧桑就此保留了下来。

事实上,像钱锐气这个年龄段的老头儿,表面上大多节省,其实就是一种念旧。钱锐气就觉得自己睡在这旧床上,远比小客厅里新买的沙发舒适,更容易入睡。

钱锐气弯弯腰

把床上的竹块枕头拿起

拎到窗台处细细观察,果然,一根丝线断了,一排7块小竹块挤成了一团。难怪他感到昨晚上翻身时,脑袋上的发梢总是被什么夹住,一动,就有点刺刺发疼。

于是,老头儿就着窗外的路灯,双手举起竹枕,眯缝起眼睛,拈住断线头,先在自己嘴巴里沾沾,待唾沫稍干断线头变硬,再拈着小竹块一块一块的穿好,最后灵巧地打个线结,断线就接好了。

钱锐气把修好的竹枕放在地上

双脚踩上去还用力向下压压,竹枕纹丝不动。

这对一般老人,或许有点望而生畏,钱锐气对此却是轻车熟路。放好竹枕,老头儿又到洗手间绞来湿毛巾,用力把席梦思擦了个遍。

再把电扇拎到窗台角落,对好自己睡觉的角度。这才不紧不慢的重新回到了阳台。钱锐气总是喜欢把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才放心地到阳台歇凉休息。

现在

老头儿重新回到阳台

依然是先双手把矮沙滩椅用力压压,才慢慢坐下。沙滩椅和旧床一样,己有些年代了。上个月凉衣服时,不慎又被老头儿的衣襟带翻。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钱锐气总是担心它解体。吱溜——儿!老头一举塑杯,咕嘟咕噜的猛喝几大口,然后慢慢旋上了瓶盖。

四下望望,一片安静。

静得可以听得见树下草丛中的蝈蝈,在吱吱吱的鸣叫。

穿过茂密的树叶,迷漓的灯光星星点点地洒上来,瞧着就令人舒服,那是值勤保安亭上的路灯。透过茂密的树叶,不时可以看到小区的业主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的晃进小门的身影……

这是老头儿一天中最感惬意

也最感无聊的时光

在这个简朴的小阳台上,曾回荡着前妻的唠叨和女儿的笑声,如今只剩下钱锐气一个人。由此,眼睛瞅着灯光迷漓下的老头儿,脑子里不由得浮起,傍晚在芳菲婚介里的情景。

嗯,花了150大洋的“见面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面相善良的妇人。相片下的介绍是1962年出生的,那么,刚好比自己小了10岁,仅从年龄段看,算得上标配。

职业呢

护士长

独生女儿己成家单过,家庭条件相当满意。嗯,芳菲说得不错,这些年我钱锐气相亲不少,可这样的优质老太太,还很少碰到,或许真是个机会呢。

老头儿不傻,心里明白自己的自身条件并不乍样,要与这样的优质老太太对上号,只怕没那么简单。

当然罗

大家都这把年纪啦

谁也不会像小年轻们,你算我我嫌你的,都愿意只要较合适就定下来,把这大事儿当玩笑开的。唯一的阻挠和让双方都感到头疼的,是婚介。

不过,见多了,也就无所畏惧了,人也学精啦:不就是想多收钱么?我钱大爷还是老一套,不见鬼子不挂弦!不到最关键我不掏腰包。

事成

付费

也该付,要不,芳菲芳草那对漂亮小丫头吃什么?不过,且慢,护士不好么?怎么偏偏是护士长啊?我可知道,凡是带长的,大小都是只动嘴不动手官儿。

这就让人讨厌了,我相亲娶个能照料我的护士多好!如果娶的是个什么长,到底是她照料我,还是我照料她哩?

想到这儿

老头儿感到有点问题了

不由得脑袋向后一仰,身子向下一梭,直挺挺的斜躺在沙滩椅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头儿被热醒了。胸前胸后一片汗水,肚子发麻。

钱锐气顾不上周身汗湿,一使劲儿,一直放在小肚子上的右手抬起,攥紧的掌中的手机,正在嘟嘟嘟的震荡:“喂,哪个?”

“爸,我是莉莉,”

是女儿熟悉着急的嗓音

“你怎么搞的?又是在阳台睡着了?”“嗯,吭吭,”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咳,咕嘟咕噜的:“就躺了一小会儿,没想到,”

“没想到?没想到的事情多了。”隔着迢迢千里,钱莉毫不客气的数落着:“如果我有事儿找你,怎么办?如果你自己出了事儿,怎么办?如果我妈出了事儿,怎么办?”

老头儿搭拉着脑袋

晕乎乎的根本没睡醒

大约也没听清楚女儿的呵斥,左手不停地抹着痒酥酥的胸口,在想着怎么回事儿,7楼都有蚊子?还按时缴物管费哩?

“我们都很好,苏苏都都的成绩也不错,上次考了个全班第一……”女儿继续汇报般唠唠叨叨:“我刚才基本上拨了半个多钟头,总是嘟嘟嘟的无人接听,我就猜想你又在阳台上睡着了。”

老头儿这下听清楚了

嘿嘿一笑

“你教的震荡办法好,要不,我睡着了,咋能听见?”钱锐气的听力正常,而且不同一般人的超正常。一个干了几十年的铁路巡道工,职业素养和习惯会伴随终身。

当然,人睡着了,就另当别论。钱莉也知道,要让日近黄昏的老爸不睡着,不可能。以前尚有老妈可接听电话。

老俩口离散后

老爸单身近10年

这晚上甚至白天,只要他一坐在阳台或客厅沙发上,用不了多久花白脑袋一搭,就开睡。而且奇怪的是,别的老人这种半截睡,十分惊醒,稍有响动即起,基本不会不接听手机。

老爸的半截睡却和正睡一样,只要睡过去,就根本听不见手机铃声。所以,远在北京的钱莉,才想出了震铃这个好办法。

在她多次严厉催促下

老爸终养成了好习惯

一坐在床上,客厅或阳台沙滩椅上,就把手机开成震荡装态,攥紧在自己手掌,然后将手机紧紧贴在自己的肚子上。

“是呀,隔着千山万水,你又是一个人,不用这办法,又怎么办?”钱莉说着说着,就来了气:“爸,要说,这都得怪你自己,过得好好儿的,”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老头儿急忙认错,脑子也完全清醒了。

“唉,都怪我年轻脾气燥哟。”老俩口虽然离散了,女儿却是彼此的心头肉。想想这人情炎凉,想想不过仅仅才十八岁的女儿独闯北京这么多年,老俩口的心就刀剜。

家,健全时,老俩口的收入和心思,基本上都花在女儿身上。家,分散后,也同样如此。女儿,是老俩口在这人间最后的希望呵!

其实

钱锐气本是一个自视很强,心气很高的人。

女儿小时,母女俩基本上都不得不听他的,直至女儿在京城大学毕业,钱锐气都保持着自己的权威和尊严。

然而,孤独和年龄摧毁了一切。进入老年的巡道工汉子,不仅天天盼着女儿的电话,而且一听到女儿的声音,忍不住就眼眶发红,哪还敢坚持一丝半缕原有的固执凌厉?

“那,你现在也老啦,我妈还是单身,”

可怜的女儿,可怜的盼望。

10年如一日,总是幻想着老父母能重新在一起,尽管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这对性格各异的父母,无疑是痴人说梦:“是不是,”“苏苏,都都还好吧?”

老头儿连忙岔开话题

“陈军,军军呢?”

钱莉在那边微叹一口气,大约是回过了神:“都好,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哦哦,都好就好,都好就好,我也好,嗯,还有军军呢?”“哪个军军?”

老头睁大了眼睛

心里格登一下,糟糕,又吵嘴啦。

“就是,那个,”“放心,爸,陈军吃得睡得玩得,好得很!”钱莉在那边冷笑一下,转了话头:“半小时前,妈打电话来了,”

大约是为了让老爸消化消化,顿顿。钱锐气心里又格登一下,竖起了耳朵。近10年啦,老俩口藕断丝不断,可有事儿,却都把手机打到女儿手上,再由女儿分别传达或指示。

一般来讲

老头儿基本不找老太太

除了有几次,老头儿威冒咳嗽不止,自己跑到小药店买药服用,却从不见效,无奈之下,只得给女儿打电话。

己当母亲抚育着一儿一女的钱莉,仗着自己平时的生活用药经验,也没再给千山万水那边的老妈请教,作主吩咐老爸如此这般。

问题是

可怜的钱锐气照此购买服用,却收效甚微。

无奈拖了几个月,又怕咳成老肺炎,只得再给北京打电话。钱莉这才明白,老爸的病,唯有老妈治,一个电话便打给了老妈。

药到病除

又是单相思劝合

老头儿感激之余,唯有摇头;女儿虽是好心,可哪里知道父母之苦?“……还说,她屋里开关突然扳不动了,一直没开灯!”

老头儿差点儿蹦起来,他可知道得清清楚楚,老伴儿一直长租的那小单间,线路只有一条,不像现在的装修线路,给各房间和大电器设的专用电闸。

也就是说

那开关不开

整间屋就漆黑一团,不但如此,冰箱一没电,箱里的东西就会融化。而老太太也和自己一样,越来越喜欢动辄买上一大堆菜,弄好放在冰箱里,慢悠悠吃上好几天。

还有,老头儿可知道,老太太自小没有自己身体素质好,怕冷怕热怕酸怕辣怕蟑螂怕老鼠……唯独不怕唠叨。

并且,越唠叨越精神,越被嫌弃唾骂越唠叨,直至最后把老头儿唠叨散开,自己唠叨进了租赁单间!“唉唉,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说啊?”

钱锐气有点慌乱

在屋里窜来窜去

把大小柜门拉得劈里叭拉的找着工具:“我又没睡着,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哩。”钱莉在那边满意的哼哼着:“好吧,你是没睡着。爸,出去小心一些,12点都过了,完了,记得给我打手机。”

“好的好的,完了,记得给你打电机,打电机,”老头儿咕嘟咕噜的,总算找齐了工具,跑到厨房取下墙壁上挂着常备用的布袋,装进去就拉开门就跑。

桃花小区这种老式楼房

设计上就有严重的不足

一楼分成二个单元,各排着四间房,除一条走道边着门与门相对,其他二间房均在纵向。这样,横向的二家如有什么不便,开门即见。

纵向的二家,自然开门也无法看到了。话说老头儿匆忙拉开房门跑出,刚准备随手关上,不防前面二声尖叫顿起。

原来

纵向的一家几个小年轻玩到深夜,才恋恋不舍的告辞。

出得门来的二个漂亮姑娘,正整衣服捋鬓发吁气儿的,骤然见一个只穿着裤头的老头儿,气势汹汹的开门而出,以为碰到了痴汉,吓得失声惨叫。

不过,这一惨叫倒是挽救了钱锐气。老头儿一楞,随即,二个男孩子冲出门来。其中的房东小伙见是隔壁钱大爷,也一楞:“钱大爷,您?”

正准备用力关门的老头儿

清醒了,脸一红,对小伙摇摇手。

“没事儿,没事儿。”屁股一撅,拉开门重新窜进。窜进房门的钱锐气第一件大事儿,不是后悔,而是后怕,后怕差点儿失手锁上了自家的防盗门。

正所谓年龄不饶人!记性一直很好的钱锐气,几十年来基本上都没有过,没带钥匙而把自己锁在门外的糗事儿,即便是在和老伴儿各自东西以后。

可随着时间的流落

这好记录被打破了

就在去年,好像是因为一家婚介介绍相亲,结果被老头儿认出,自称是第一次见面的对方老太太,一个面相儒雅稳重的老教师,竟然是自己二个月前就见过面的“失偶征婚者”。

一气之下,老头儿砸过去一杯才泡的热茶,拔腿就走。回到家里闷头就睡,然后外出散步,就这样,平生第一次忘记了带钥匙。

那种没了开门钥匙

望门兴叹,急得跺脚的味道,真是终生难忘。

尤其是最后无奈之下,自己忍痛花了二张百元大钞,还得再和开锁匠一起到物管处,以证明“自己是自己”和“7—3是自己的产权房”,才由开锁匠破坏锁心,打开了防盗门。

而且,面对必须重新换新填上的空锁洞,钱锐气又咬牙掏出了120块人民币。仅仅因为生气而不小心,就让自己损失了整整320块人民币。

这对每月仅靠养老金生活的钱锐气

心疼得直跺脚,直想自己抽自己几个大耳光。

现在,唉哎,差一点儿又是几百块不翼而飞,这可真是让钱锐感到后怕。忙忙碌碌的穿上短衫短裤,又小心翼翼地摸摸左腰间的猪么子小黑皮包,老头儿这才重新拎起布袋。

锁门前,又小心翼翼的逐次搜寻了大小卧室,客厅和阳职,并特别瞅瞅厨房,看灶台上的燃气灶和水龙头关好没有。

其实呢

那燃气灶从来就很少开过

水龙头也自然关得紧巴巴的。最后拉开门,得!一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迎面而站,摩拳擦掌,怒目而视。

一旁是难堪而尴尬的房东小伙,正在拉着他胳膊,后面,是那二个吓得失声惨叫,花容失色的姑娘……

大约半小时后

可怜的钱锐气才勉强脱身,跨进了电梯。

当他气咻咻地赶到几里路外的前妻家,己是第二天凌晨1点30分。从外面看去,位于三楼的小单间一团漆黑,在或多或少都有点微薄灯光照着的整幢大楼各家各户中,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可怜和卑微。

也不用老头儿用力叩门,只轻轻一下,那门就自动从里拉开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走廊灯的照亮下,闪闪发光且无声的看看他,然后悄无声息的踱开。

钱锐气轻车熟路的关上门

掏出手电筒打开了门楣上的电源开关,窸窸窣窣一歇,很快就陷入了绝望。

根据自己少得可怜的电工知识,钱锐气断定是线路出了问题,很可能是哪一个结口松了或烧坏了。自门楣上的总电源盒起,线路一直埋在墙壁里,直至延伸到各种用电区。

这样就麻烦了,难道得顺着线路,把墙壁都凿开?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可不这样做,又怎么能找得到问题症结?

于是凌晨快2点

老头儿站在了高高的独木凳

一团椭圆的手电筒光,映照着他不断抖动着,这儿捅捅那里点点的电笔,一嘴乱蓬蓬的胡须。怀着最后一线希望,老头儿打起精神,又重新认真的检查了一遍。

最终只得沮丧的跳了下来,搓着自己双手低声说:“麻烦了,墙里出问题啦。”坐在沙发上的前妻一声不吭,对电器从来就一窍不通的老太太,慢吞吞的摇着一把大莆扇,唰!唰!唰!单调而空洞,还有些凄凉无助。

老头儿也不再说话

而是摸到厨房。

扭开水龙头洗了手,顺便又把脸孔凑到水下,用力抹抹洗洗,顿感脑子清醒了许多。然后,他拉开冰箱举起手电筒照照,皱皱眉头,一大碗汤菜,一小点回锅肉和几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萝卜。

萝卜倒还新鲜坚硬,汤菜和回锅肉却都有点异味儿,看样子,这电停了不是一时半会儿。关上冰箱门,钱锐气有些冒火。

这老太太脾气就是怪

俩人还没离散前几十年

凡事从不直说,非得自己一二再,再二三的问到。据老太太自己有次失口透露,直说就是求人,而自己一生都奉行独立自主,万事不求人。

那时,钱锐气尚可以理直气壮:“妈的,我们不是俩口子吗?俩口子之间谁求谁哇?你纯粹是没事儿找事儿,吃饱了撑的!”

离散后

无语,更甚!

想想女儿千山万水打来电话,老头儿瞪瞪黑暗中的前妻,有些腻烦的想: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怎么了?活该!

可想这么想

那心,却的的确确有点疼。

唉,小自己二岁的前妻也60有3啦,瞧她坐在黑暗中的可怜样,怎么也让人感到眼珠子泛涩。自古男女有别,男人离散后,可以靠一股气儿活着,有时还活得较好。

可女人呢?年轻时的前妻,除了在家整天价地窸窸窣窣,就没多少爱好,比如一般年轻女人喜欢的结伴儿逛街,八卦或搓麻将什么的,一概没有。

中年以后

也保持着这些“优良传统”

面对迅猛兴起的交际舞,炸金花,斗地主,坝坝舞和出国游什么的,也视若无睹,依然在家整天价地窸窸窣窣。

不过,窸窸窣窣渐渐换成了唠唠叨叨,一直到滔滔不绝,久滔不累的唠唠叨叨,把老俩口彻底拉爆,各自东西。

当然

在此之间

钱锐气也曾设身置地地想过自己的不足,也想努力改正,重新做人,缓和俩人之间的关系。可是,一遇上前妻如洪水猛兽的唠唠叨叨,一切信心,懊悔和努力,顿似泥牛入海,有去无回,几起几落,直到彻底死了心。

然而,又是可恶的然而,正是前妻这种少有的“不入流”,让老头儿想起就心疼,一接到女儿电话,不管在做什么,身在何地,扔下就跑,返身就窜,背上包就起身。

没人疼也没人帮

孤苦无助前妻啊

老头儿出了厨房,走向小阳台,照例,一把镶了蓝布大包边的大蒲扇和一大壶凉茶,放在一根独凳上等着他。

单间所谓的小阳台,其实不过是房东晾衣服的小隔间,窄小到放不下一张沙滩椅,只能放根独凳。好在再是窄小,毕竟坐在其上,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

如果是白天

还可以看到楼下的居民过道,远处的的车水马龙和远方绵延起伏的小山峦。

老头儿抓起扇子抡着,唰!唰!唰!与里面老太太的唰!唰!唰!扬起彼落,遥相呼应。透过朦朦胧胧的灯光,可以看到或听到,从邻居窗口发出轻盈的空调转动声。

今年天气有点怪,九月中旬还一直显闷热,看看天空,繁星满天,明天一准又是个大睛热天。可这电线?老头儿吱溜儿喝一大口凉茶,惦量着如何处理?

掏出手机瞅瞅

己是凌晨2点

如果不管它,等到天亮再想办法也行,可冰箱里的那碗汤菜和回锅肉,必定彻底变质只有扔掉。可是,这就像对于自己一样,对于养老金还没有自己高的前妻,又是一笔损失。

人老了,本来就吃得少,靠着那碗汤菜和回锅肉,前妻本可以将就一二天的。回头看看前妻,老太太依然在黑暗中坐着,唰!唰!唰!

自己呢

眼睛却开始感到了发涩

人老了,睡觉越来越少,可一晚上毕竟也得要合合眼,不能光这样坐着摇扇打发时间。钱锐气坐下了,这小阳台委实太小,只能挺胸昂头的坐着。

如果稍稍向前倾倾,鼻子和脸孔必定与斑驳陆离的墙头亲吻。气昂昂地坐一歇,老头儿感到了腰酸背痛,无奈只有笔直的站起来。

然而

站也不能站得太久

站久了,一样会感到双脚发涨得难受。就这样,左右都不是的老头儿,只好摇着大扇子,端着大盅盅,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沙发这一头。

坐在那一头的前妻纹丝不动,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像一只永不疲倦的母狐。唰!唰!唰!唰!唰!唰!二只大扇子轮流发出了响亮的摇曳声。

老头儿听着听着

感到乏味而滑稽

开始有意放慢自己摇扇的速度,力图与老太太同步。可同步不久,大约是给前妻发现了,老太太猛地一下加快或放慢了速度。

于是,又一前一后的唰!唰!唰!唰!唰!唰!黑暗中,钱锐气无可奈何的轻轻摇摇头,唉,从年轻时起,二人就这样从没过合拍,现在仍然如此,这是天意还是相克?

想想自己走过的这大半辈子路

其他的就不说了,仅就这夫妻关系,唉,也不知道毛病究竟出在哪儿?

腰间一阵震荡,钱锐气掏出了手机,是女儿:“爸,你在哪儿?”老头儿很高兴女儿的懂事,有意提高了嗓门儿:“还能在哪儿?在你妈屋里哩。快3点了,乍还没睡啊?”

“你们不也没睡?修好没好有哇?”钱锐气就绘声绘色的把事故讲了一遍,他其实是怕前妻误会,就如前几次,自己费了不少力,结果没彻底弄好,前妻就很不高兴,当面就丧着脸孔,在厨房里把东西摔得震天响。

“那,你的意思?”

钱莉在那边儿打个长长的哈欠

在这寂静的凌晨时分,格外响彻云霄:“可没有电,冰箱里的东西不就会坏吗?”“是呀,可这到早不晚的,”看看外面的夜空,老头儿有些无可奈何了“只能,等等啊。”

“不行”钱莉斩钉截铁的说:“妈的脾气我知道,要等到天亮,冰箱里的东西早倒掉了,何况没电,就没空调没电扇,妈的年纪大了,受不住的,爸呀,你得马上想想办法。”

女儿的嗓音本来就大

所以听起来清清楚楚

想坐在沙发那头的老太太也听到了,前妻终于动了动。钱锐气朝幽暗中看看,还没说话,女儿又催到:“你是男人,男人就该在这个时候出面搞定事儿的。”

老头儿有些恼火了,女儿这是站在干坡上说话——腰不疼,这黑灯瞎火的,你让我到哪儿想办法去?“记得我们上次回重庆,有天深夜苏苏拉肚子,我们一起抱着她上医院,”

钱莉提示到

“你指着一家亮灯的修车处,告诉我这是专门夜里给司机救急的……”

钱锐气脑子一亮,是呀,的确是有,那么,如果对方也能修电器,不过就是多花点钱呗!老头儿呼的站起来,打断了女儿:“钱莉你说的对,我马上下楼去看看。”嗒,攥紧手机拉门便跑。

可是,老头儿到这儿来,基本上都是傍晚和夜里,因为只有这二个时辰,前妻才会通过女儿打来电话。因此,钱锐气对这儿是二眼一摸黑,一点不熟。

这不

忙忙碌碌的找来找去

除了二三家昼夜营业的火锅店和药店,一片幽暗寂静,什么也没有。就这样,也浪费了20多分钟。看看实在没法,老头儿只好站下,望着无尽的幽暗,紧皱眉头眨巴着眼睛。

突然一拍自己腿,他想起了才和自己拉了指头勾的外卖小哥。小伙子曾拍着他自个儿的胸口,大包大揽的,何不试试?

可老头儿又有些犹豫不决

毕竟正是人家酣睡时间,他能来吗?

再说,年轻人一粘枕头,就睡得像死猪,即便打手机,他听得见吗?要不,天亮了再找他?可是不行,天亮了人家得忙着外卖赚钱呢,哪还有空?

老头儿发楞之际,不料一只手悄悄伸了过来,呼地夺走了他的手机。钱锐气吓得浑身一哆嗦,也霍然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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