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百合,是我大概十岁的时候,在外婆家。外婆说,明天小姨婆要来,我去买些鲜百合,炖百合汤。
我不知道百合是啥,但外婆炖任何汤都会非常好喝,虽没见过百合,但相信它一定是个好东西。
买来的鲜百合很惹人喜欢,洁白如玉,我只记得第一次见到百合就让我喜欢。
外婆把这白玉一样的鲜百合一瓣一瓣地剥下来,说:看,这百合外面有一层极薄的衣,苦的,把它撕下来,百合才好炖。
外婆先示范,用两个手指把百合瓣上的尖尖掰断一半,然后捏住断口慢慢顺着往下撕,那一层极薄极薄的衣就跟着手指剥下来了,好薄的一层衣啊,透明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层极薄的衣会影响这个东西的口感,小孩子不明白的事情是需要实践的,我跃跃欲试地参与。
但这层衣不是那么好剥,如果把那个百合瓣上的尖掰断了,那么这层衣就剥不下来了。
我学外婆的样子慢慢操作,这个工作很不好做,我再小心也剥不下这层衣来,都要外婆重新处理。
两头鲜百合全部处理好,外婆泡在清水里的莲子也可以剥衣了,剥莲子衣比撕百合衣好做多了,只要把外面的那层衣撕下再把莲心取出来,炖汤的食材就准备了,外婆仍旧把它们浸在清水里,只等午饭后开炖。
外婆家的下午点心汤,由各种不同的食材组成,比如白木耳莲子汤,西米羹,都是外婆家的下午点心。
从没吃过百合,我是太期待这道汤了。
吃完中饭,听着外婆小姨婆软软糯糯轻轻的吴语方言聊天声,催眠一样把我催睡了。
当我午睡醒来,外婆说,来,百合莲子汤可以喝了。
期待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因为小姨婆在,我不敢大口吃。
只要小姨婆在,如果吃相不好,她是要训斥的:“小姑娘吃要有吃香坐要有坐相,不能撇着外八字走,吃饭走路都不可以搞出声音来......”
幸亏就一小口,含在嘴里一下愣住了,放了糖炖的酥酥软软的百合莲子汤在我嘴里却变成了不好喝的苦汤水了,又不敢吐掉,抿在嘴里,太苦太苦了。
我勉强把它吞下,说:好苦,我不要喝。
俩婆婆一脸惊讶,这么好的汤你不要喝啊?百合是多稀罕的东西啊。小姨婆说,你外婆炖百合汤是一只鼎的,我是特意过来喝你外婆炖的百合汤的呢。
我摇头,坚决不喝了,放再多糖我也不喝这东西。
自此,百合和我无缘,在日常生活中我是绕着百合走的。因为不接受,也便慢慢淡忘了百合,在我的脑中它就是苦的代名词。
重新认识百合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的一次宴会上。
老师嫁女儿,新娘捧一束洁白的花束,配着白色的婚纱,真是好看。
花痴的我就问:这是什么花儿啊?太好看了。
旁边有人接话:百合花
我一下愣了,这两个久违了几十年的字一下又回来了。百合后面加一花,这白玉一样苦不堪言的的百合居然可以长出这么漂亮洁雅的花?
那花,就再也离不开我的心,心心念念地要去花圃看看它是怎么成长开花的。
花圃师傅耐心,告诉我百合有很多品种,有的可以吃有的可以种。
挂在花架上的百合根球有点像洋葱,和我小时候吃过的不是一个品种。
这个时候我开始了解百合,成人后,喜欢花,各种花卉,百合花也是我喜欢的花儿。
百合在我的阳台上花盆里,每年花期都会开出喜人的花儿。
第二年旧根块只要浇上水它就长就开花,很好伺候。
而小时不爱喝的百合汤,我也重新认识,按着外婆那时操作的记忆,买来鲜百合,耐心地按部就班剥百合衣,曾经难做的事不难做了,我的手也和外婆一样巧。
百合或做汤或做羹,配上莲子枸杞或木瓜或白木耳,都是好喝的汤羹,喝在嘴里也没有那么苦。
儿时的记忆有时候会夸张一些,也许因为小,苦的东西不好承受。成人了,经历得多了,对苦的承受力自然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