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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手环 第二十五章 邮轮之旅
作者:安菁  发布日期:2021-08-20 14:06:40  浏览次数: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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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圣诞节一晃眼就过去了,新年近在咫尺。节日气氛还在继续,但家家户户都开始慢慢收拾心情,准备回归平淡生活。

气温在最近的几天持续飙升,已经接近四十度,除非不得以,没人愿意把自己暴露在户外,连各个地区的青年澳式足球俱乐部的训练也都取消了。

史蒂芬并不算非常强壮,他只是很灵活。要不是身高在最近两年再也没有增长,他其实更愿意选择篮球。

虽然一百八十公分不算矮了,但在篮球队还是让人心灰意冷,看看自己的父母,史蒂芬知道再长高恐怕没有多少希望。他热爱体育,学校里最热门的球队非澳式足球莫属,他于是选择了加入。

和球队里那些粗壮如牛的队友相比,史蒂芬做好了把候补板凳占稳的打算,而球队的教练唐纳德先生在一开始也是这样预测的。

但是,几次训练下来,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包括史蒂芬自己。他的个子在篮球队令人失望,但在这里却发挥了优势。

唐纳德先生原本打算把他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但在前锋冲锋陷阵时,光有灵活和智谋远远不够,体格壮硕才能有效对抗肉搏和冲撞。史蒂芬在被撞飞数次,甚至差点撞断肋骨后,终于被教练撤到了后卫的位置上。

他能够坚持一年下来,这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一点因素,是因为女同学的崇拜?

学校年终音乐会,他无意间认识了那个跳舞的女孩儿,无意间帮她训斥了那几个长舌妇,他觉得很高兴,也有一种能够挺身而出、伸张正义的骄傲。

现在回想起来,他倒真没有找机会接近那位舞蹈明星的意思,反而多半是因为听到了那些刺耳的话。他自己的父亲是中国人,他对于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便存了一些牵挂。

他的样貌是很典型的东西方混血儿,黑头发略微弯曲,眼睛也是黑色的,脸部的轮廓却偏向于白种人,这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澳洲男孩儿少有的清秀,皮肤虽然被晒得黝黑,却光滑细腻。

史蒂芬的爱慕者一直挺多,这得益于他与众不同的样貌和平易近人的个性。体育场上不说了,人人都喜欢他。学业上几乎门门功课是A的他,也同样有谦逊有礼的好名声。

其实,对于女同学的追求,史蒂芬很烦恼。他不怎么喜欢长相夸张的女孩子,也有些接受不了同龄女孩儿已经明显成熟的身体。看到她们丰盈的胸脯,他总有一种罪犯被当场抓住的尴尬。

甚至于,他有那么一段时期怀疑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但这个疑问很快被他彻底否定。对女孩儿的喜欢让他松了一口气,但他就是没有勇气真正和哪个女孩儿谈恋爱。

同学里,特别是那些球队的高年级明星队员,几乎人人都有女朋友,有的好像都已经换了几任。在训练休息途中,他们偶尔会相互间开一些低俗的玩笑。史蒂芬从未参与,他也没资格参与,因为别提和女孩子上床,他连初吻都还没有献出呢。

假期前的最后一次训练,也是给包括老大在内的几名球队主力送行的仪式上,唐纳德先生居然流下了眼泪。也是,这一届球队可谓是完美的组合,除了已经被“布里斯班狮子”这样的州级职业队选中的老大,其他三名即将高中毕业的球员也是难得的人才。

大家的情绪都有些失控,包括史蒂芬。但和这些狂热的澳式足球迷比起来,他的情绪激动却是来自看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

第一次,他发现自己只要往那个方向扫视,心脏都会跳得更快。不但如此,他的表现也超级出色。甚至于,他还上演了一次“单刀赴会”,硬是一个人带球,突破数人成功破门,让唐纳德先生的心思也打了好一会儿转。

假期到来之后,他反而有些失落。球队还在训练,并参加了两次比赛,那个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失望之余的史蒂芬,酝酿了好几封柔情蜜意的情书,却只是存在了自己的电脑里。

他通过学校的主页,找到了艾米的照片,跳芭蕾舞的照片,偷偷下载到自己的电脑里。看着她线条清晰的中国人的脸庞,他终于相信,这个女孩子就是他一心一意想要寻找的。他把这份奇妙的感觉归结为“恋母情结”。

那根本与“恋母情结”扯不上半点关系,仅仅是因为他的母亲也选择了身为中国人的父亲,所以他便生硬地用了一个心理学名词来解释自己对艾米羞涩的面孔和清澈的眼神的着迷。

2.

安娜这几天很忙,圣诞节一过,她就把屋里的圣诞树、院子里的圣诞老人雪橇等一众装饰物都收了起来。屋顶上缠绕的彩灯不再亮起,却还没有被一一摘下。

她催了许立几次,后者都推脱了。让安娜不解的是,许立比任何时候都忙。这段时间因为轮休,诊所里的确会有加班,但是许立并非把时间都放在了诊所里。相反,他一趟趟地往布里斯班跑,并且瞒着安娜。只是,频繁的加油刷卡记录泄露了他的行踪。

安娜并没有追问许立,一起生活了十六年之久,她对许立的脾气了如指掌。什么事情如果不想说,是很难从他嘴里问出来的。

与其猜测许立奔走的原因,还不如把圣诞节彩灯收起来。在又一个艳阳高照的燥热天气里,安娜起了个大早。

六点多钟,原本挂在房檐上的彩灯已经大部分躺在了地上。安娜喝了几大杯温水,汗也出透了几身。屋子里静悄悄的,许立和艾米都还没有起床。

一个多小时前,安娜一个人把梯子架高,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爬到一半时已经开始头晕。她停下脚步,强迫自己一直抬着头,屋顶上依次钉在雨水槽外边的彩灯就在眼前。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上迈步。

终于爬到足够的高度,安娜后背上被阳光晒到的地方又痒又黏,她反手抓了几下,目光不经意扫到了地面,一阵头晕目眩突然袭来。

一个趔趄,梯子跟着晃了一晃,安娜拼命压低身体,双手紧紧地抓住屋顶的边缘。“放轻松,你可以做到的。”她一动不动,只剩下大口的呼吸。过了一会儿,眩晕的感觉终于消退,安娜睁开眼睛,才发现汗水已经粘在了睫毛上。

经过了这一次,安娜再也不敢大意。她仰着头,眯起眼睛盯着一个个别着彩灯电线的卡子。幸好这时候的太阳还不算耀眼,她得以迅速地起下卡子,把彩灯连同电线垂到地上。伸手能够到的全部起下之后,她稳步迈下梯子,然后再继续。

许立起床的时候,安娜刚好在对付最后几个卡子。经过了十几次的上上下下,她再也没有出现过头晕。与之前一个一个卡子钉到屋檐上的安装工作相比,拆除要容易得多。所以,还不到早上七点,她就要大功告成了。

亲眼看到安娜站在梯子上,许立只觉得心惊肉跳,有那么一会儿呼吸都几乎停止了。他很清楚安娜这样不管不顾地拆除圣诞节彩灯,实际上是对自己的不满。可是,他的尾椎骨疼痛在这些天越发严重,爬梯子是不可能的。

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于安娜的举动,许立除了无可奈何,也觉得心烦。他索性绕过地上散落的彩灯,走向了游泳池。每天早上游五百米,这能让他的尾椎骨好受一些。

最后一步踏在地上,安娜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头发也好像被浇了一盆水,发梢往下滴着汗。她的腿很软,每迈出一步都好像是踩着棉花,仿佛下一步就会瘫软在地上。

举着水杯灌下十几口,安娜总算恢复了一些体力。她听到了游泳池里水花飞溅的声音,“差十分钟七点,时间刚刚好!”她在心里默念着。

“你啊,真是急脾气。等我们从邮轮回来再拆也来得及。”游完泳的许立走到侧门,没忍住还是绕到前院,对着坐在方凳上扇着帽子的安娜说道。

回头瞥了许立一眼,安娜有气无力地回答:“天气预报一月份会更热,这些彩灯和电线经不起这么大的日头,很容易坏的。没事儿,我这不是弄完了。”

许立不再说话,原本想脱口而出的一句被他生生咽到了肚子里。安娜也不再说话,她当然知道许立想说什么,不过她终究没有从梯子上摔下来,这让她很满意。

低头看了看左手的食指,上面有很长的一道划伤,那是刚才眩晕中仓促抓紧屋檐时,被瓦楞铁的毛刺划伤的。

“不打紧,上点儿药,很快就会好的。”她吹了吹又开始一跳一跳疼起来的伤口,很满意地扫视了一遍院子里散乱着的圣诞节彩灯,仿佛一位刚刚缴获了敌军领地的将军自豪不已。

3.

新年前的倒数第二天,许立全家终于踏上了开往新西兰的邮轮。各种兴奋自不必提,尤其是艾米,简直好像一只第一次飞上云霄的小鸟,即便欢歌笑语也无法形容内心的激动。

邮轮离港驶向广裘的大海,气温随着日落而迅速下降,再浮躁的心情也因此舒缓了很多。晚餐过后,艾米又跑去了青少年俱乐部,她只用了短短几个小时就结交了好几位朋友,这天晚上她们会看电影,要到九点半才结束。

第一次乘坐邮轮的安娜,爱极了这种悠闲,她和许立去看了一会儿歌舞表演,就一起去了顶层甲板。船尾的一侧是露天的电影院,中间是自助餐厅和游泳池,黑夜仍旧挡不住欢娱中的人群。

他们没有汇入其中,而是去了邮轮船头的一侧。那里在白天是室外迷你高尔夫和篮球场,到了晚上高尔夫球场关闭,篮球场虽然亮着灯却空无一人,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或许都集中到电影放映场去了。

风很大,吹得外套鼓起,好像一个想要挣脱束缚的气球。安娜的长发被吹得在脑后飘扬,映衬在篮球场的射灯下,像黑色的绸缎。

“来,到这根柱子后面,风要小很多,我们就可以站一会儿了。”许立边说,边把安娜拉到自己身旁,搂住她的肩膀,把拂到自己脸颊上的安娜的头发缕开。

“你的尾椎骨又疼了吗?”靠在许立臂弯里的安娜轻声问道。

许立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最近有些厉害,可能是安装圣诞节彩灯那天累到了。不过,你别担心,不碍事的。”

安娜叹了口气,“你啊,就是这样的脾气,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治疗垫有没有用上?”

“用了,我每天都坐着呢。今天上船的时候走得急了,刚才才又疼了一下。”就是在餐厅起身的那一下剧痛,才让安娜发现了。

抬头看看许立,安娜有些内疚,她当然知道许立一直竭尽全力避免触及那个禁区。十年了,他们这样小心翼翼,虽然相安无事,却也在无形间疏远了彼此的关系。

想了想,安娜下了决心,“老许,以后如果再犯,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么多年了,我们逃避了这么久,或许到了该面对的时刻。”

许立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却明显很吃惊。

“在得知蓝蓝没了的那天早上,我的晕厥症又出现了。”安娜很平静地说着。

“什么?怎么会?”许立失声问道,停顿片刻,他低沉的声音再次传到安娜耳中,伴随着一丝恐惧。“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后来没事儿了吗?”

安娜无声地微笑了一下,“没事儿,只有那一次。我当时的确想立刻告诉你,可你在上班,我不想你担心。再后来,我慢慢平静下来,便不想让你跟着难过了。”

“以后也要立刻告诉我!”许立亲了亲安娜的头发,很强调地说道。

安娜点点头,“蓝蓝出事之后,我就一直想,她看似勇敢的举动,看似要保护自己的家人,那么不顾一切,但终究还是不对的。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未来。人死了,什么都再也无法改变。你说是不是?”

许立把安娜揽得更紧,“你能这么想,我真高兴!白蓝鑫,她终究是鲁莽了。”

“我想把我们的事情告诉艾米,她已经十三岁了,应该可以接受这个事实。我还想带她一起去看看两个弟弟,也给她一个交代。最近几年她倒是再也不提要弟弟妹妹的话了,可却始终不知道原因,这样对待她也是不应该的。”安娜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却果断。“你放心,前因后果我会省略。”

许立半响没有回答,他挪动了一下站立的姿态,好像已经累了,“我听你的,告诉她也好。这孩子单纯,保护太过,也会太脆弱,让她了解一些事情也是好的。不过,一定要慢慢说。”

安娜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许立,“我们要好好过下去,就像现在这样,好吗?”

许立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容,他用力点了点头,轻轻地亲吻上安娜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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