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台上炫目璀璨,光影交错,他作为本次节目的嘉宾正在宣传自己的慈善基金会。他姿态谦逊有礼,衣装文雅,如今的他是一位资深的教育家和企业家。
“袁思宏先生,作为一名有声望的成功人士,能谈谈您开办这个慈善基金会的动机吗?”
他望去满座听众,谦逊而欣慰地说:”这个基金会主要为了捐善款给那些残障贫困人士。“讲到这里,他顿觉百感交集,清了一下喉咙复又说:”我经历过艰辛,正因为此我更能体会生活在困境中的人们那种无助,更能设身处地地去帮助他们。”
话音刚落,观众已有人拭泪,主持人宣布:“现在,我们来看看能够得到善款的这些幸运的人是谁。台上幕帘转开,几对受助者一一露面,他们有的驾着轮椅,有的拄着拐杖,却是形貌各异,年龄不等。他们带着感激的表情,领头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中的老妈妈,她垂着头,双手勉强支撑起下巴。她的身边站着他的儿子-一个中年男子。
主持人走到男子身边,把话筒指向他:“能得到袁思宏先生的资助,我想您现在心里一定很幸福,能分享一下您的感受吗?”
“当然,”男子颤抖着声音道,“我简直...简直不知怎么开口,实在...太感动了....这么多年,自从妈残废后,我们家就倒了,为了给妈治病花掉了所有积蓄,我辍了学,爸走了,遇到袁先生是我一辈子的福分,您是我的大恩人啊。”言未尽已哽咽落泪。
袁思宏面对男子不禁动容,同时心下升起莫大的荣誉感和自豪感。
主持人满含感情地走向沉默的妇人,把资助的善款递过去:“这位妈妈,您收下,您有什么感谢的话要对袁先生说吗?他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做慈善事业,回馈社会,实属不易。”
老妇人缓缓抬起头来,她浑浊的目光似乎定格在久远的过去。当她的双眼与他碰撞的刹那,他却突然心跳加速,感到不安,惊惧和惶恐,仿佛一切的秩序都已混乱......
那一年,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抑制不住激动地一路奔回家里报喜。跨进家门却看见母亲满脸愁容地坐在木椅上叹气:“宏儿啊,你爸病了,咱们穷的快撑不下去了,你的学费还没凑够。”
他一声哀嚎地歪倒在门框:“爸病了?怎么会这样?”噎在口里的喜讯却再也吐不出口。
一家人辛苦攒钱,凑了十几个年头,除了基本生活却还是所剩无几,眼前给爸治病的医药费也还不够,可母亲还是颤颤悠悠地从桌角的一侧掏出个皱巴巴的纸袋来,翻开一算足有4200块钱,“宏儿,这是妈唯一为你攒的学费,本来有5000整,都怪妈,本来这钱一分都不敢动的,谁知你爸入院就掏了一千。”妈说完老泪纵横,形容憔悴,他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搂住母亲痛哭,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妈,我出去散散心,心里憋得慌。”
他一口气来到街上,捂着胸口的手却放不下来,喉头像梗着千根鱼刺,百感交集。他手里紧紧攒着的名校大学通知单浸湿了汗,他几次恨不得一口气撕了它,却终究下不了手,那毕竟是寒窗苦读了18年的结晶啊。第一学期的学费只差800块了,他想去打工挣,但临时也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呢?
眼看着夜幕降临,他盯着街边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忽然升起一股邪恶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羞耻。“偷!”
当他想起这个字眼的时候,他下意识捶了一下胸,妈说过,宁可饿死也不能去抢去偷。可没几秒钟,邪念又升起来了。“就这一次,”他想,“老天不会责怪我的,我也是情势所逼。”转念又否认:“难道800块都不能自己挣吗?”“能是能,可是没有时间耽误了,眼下爸也要钱,上学也急。800数目不大,我就做一次。“他祈祷默念,眼神凝固在行人的手提袋上,良久。
他终于锁定在一个中年女人身上,这女人约莫40岁左右,推着一辆自行车在买菜,她的车把上挂着一个别致的手提包,看上去有点分量。她左顾右盼地掂量着买哪样菜,身上的皮大衣被吹皱了,却看得出衣服料子质地不错,应该家底也殷实。她不会在乎这点钱的,这对她来说只算个零头。这么想着,他开始琢磨下手。他潜移默化地靠近她,悄无声息的,等黄昏的暮色又重了一些,他的手勾到手提包上,用力一拽,然而,也许是初次偷窃太欠经验,或者因为太紧张,车把在强烈的力量下剧烈抖动,手提包的带子还是缠在车把上退不下来。中年妇女显然惊动了,大叫着,试图从他的手中夺回钱包。他犹豫了一秒,却转念一想,“既然做了就要彻底!”他们僵持在那里,谁也不肯让步。然而女人的惊叫声越来越尖利了,周围的群众渐渐聚拢来,他眼见就要失败,为了速战速决,他心下一横“不管那么多了”,使劲一用力把自行车和女人一同拽倒在地,钱包落到他手中,他仓皇奔跑,只听后面一片尖叫声,车笛长鸣声,人群的呼喊和哭泣。他拼命地跑,拼命护住手里的战利品,到家门口时仍惊魂未定。
夜幕降临了,村里一切如常,母亲在灯下缝着他的衣服,父亲的床前还是那碗汤药,冒着蒸汽。
“宏儿,看你,去了哪里搞得满脸的汗。”母亲慈爱地端来湿毛巾。他颤抖着嘴唇,一言不发。就这样,他如愿进了大学。
在大学里他勤奋刻苦,对待学业一丝也不敢怠慢。他深知生活的艰辛和机会的来之不易,优异的成绩是他唯一的动力,他甚至不找一个女朋友,尽管他被很多女孩儿青睐。他的出类拔萃自然为他赢得了更多的契机,大学毕业那年,他的才华被著名企业看重,后来,他升职,深造,在职业上厚积薄发,在人事上广结善缘,道路愈发的顺遂。
只是偶尔,夜阑寂静,辗转难眠时分,他的梦境会把他带到那个傍晚,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那女人的叫声,车鸣的刺耳和人群的嘈杂,让他狂跳的心终随着噩梦惊醒,他忘不了。但他每次醒来,都会安慰自己:那不过是800块钱,对别人不算什么,却改变了我的命运。危难时侯的偷窃是没有错的。”
他决定开一个慈善基金会,在这份慈善事业里他似乎找回了失落的自己,他常想:“如果当初我不去偷,现在就不能救助更多的人,什么“宁死都不能犯罪”的话,那都是认死理的人罢了。”
回到演讲台上,主持人依然笑容满面地举着话筒,那中年男子正在催促着母亲:“妈,您快说啊,说你对袁先生的资助感激不尽,没有他,我们哪里有今天,哪里能支付的起这昂贵的医药费,哪里能彻底改变窘迫的现状呢?妈,没有袁先生,我现在连媳妇也还找不到呢。没有袁先生,你的腿连假肢也装不起,没有……”男子说着,又动情起来,仿佛多年的委屈都在这份厚礼中有了安慰,化为泡影,和浮云...
“是吗?”老妇人笑了,笑的那样脆弱和无情:“儿子,没有袁先生,我的腿不会断,没有袁先生,你不会辍学,你爸不会走,家不会丢;没有袁先生,我们会过的比任何一家人都幸福!”她看着袁思宏,看着他眼中凝聚的绝望和不安,继续说道:“袁先生,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当你把我连人带车一起拽倒的一刻,那辆大卡车正好经过压断了我的腿....你,你这个恶魔,从此以后,孩子他爸走了,为了我孩子连学也上不起,家不像家..你,我要和你拼命!”
老妇人口齿不清,她的双目,充满了揉进天下的仇恨。
没有人听懂她具体在说什么。但是他听懂了,他怔住了。
演讲台混乱了,主持人赶紧叫来了现场保安和警察,节目中断,人们都以为老妇人是疯子,对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出口狂妄不是疯子还是什么?他们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几个人驾着她离开了现场,妇人的儿子不住地道歉,一阵混乱后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
有人说:“袁先生,让您受惊了,现在的穷人你资助他反而招致他的嫉妒和愤恨,仇富的人太多了。”
也有人说:“现在恩将仇报的人太多,做慈善真是出力不讨好,有声望就该低调点,被穷人缠上,身败名裂都可能。”
只有袁先生始终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的眼里,只剩下无法抹去的凄楚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