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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年 1
作者:杨学芳  发布日期:2023-04-13 11:56:45  浏览次数:6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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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难以产生奇遇的现今,白飞与官男相识完全是一次偶然,不过呢方式挺有点古典。

那天,白飞坐公交去浦东,车坐的满满,驶过两站地有一位穿青花裙的姑娘登上车门,眼见得一股清纯扑面。姑娘扶着把手站在白飞身边,车上略微有点拥挤。伴着车的前行,姑娘的花裙似波随气流飘动,荡起的裙角不时扫过白飞的肩头和鬓角。小伙子有些不自在,起身让座。姑娘眼光漂亮地瞟了他一下,惬意地坐下了。以后在这趟公交上俩人经常碰面。一次,白飞注意到座位上的姑娘双手捧着本书看,脑后露出一段弯白的脖颈。一缕阳光探进窗口安详地照耀着姑娘的脸庞与书页,迷迷的泛起一片金雾。白飞认出那是加拿大著名女作家艾丽丝.门罗写的小说《熊从山那边来》(英文版)。白飞投射到书页上的目光定是被姑娘察觉了,黑发甩动,她扬起脸轻声问:“你也爱读她的小说?”白飞慌乱地挪开眼睛,“噢,不,我只是看过这部电影。”

周末的傍晚,晚霞把浩瀚的城市幕墙涂抹成红酒的颜色,热腾的街面比煮沸的麻辣烫还要喧嚣。白飞拐进一条江边小巷,幽静的小巷飘来熟悉的槐花和草叶的香味,寻着槐香他走进一家日式餐馆。厅内碟盘杯影交错,已没了座位。白飞蹉跎正欲离开,就听旁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喂!这里还有一个座位,空的。”

白飞转头认出是公交上遇到的花裙姑娘在朝他打招呼,她正在吃蛋卷寿司。她的对面恰好留有一个空位。

他有些迟疑羞涩。

“我叫官男”女孩大方地自我介绍。

这以后俩人相爱了。

初来上海滩,白飞仿如一个溜进富家大院的小偷,一只飞进皇家园林的灰鸡,总是要夹着尾巴走路的,尝尽了世态炎凉。在充斥着自由情怀的大学校园,处境依然。这个1.87的北方大个儿,无论现身何处,都会引起众多女孩的窃语和尖叫。可一旦他那非比寻常的身世曝光,一切就成了误会,女孩们像逃避禽流感似的没影儿。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唯一能支撑起这颗北方头颅的就是他的优秀学业。六年后,他成功踏入了一家航天研究所的大门,成为了这座国际名城持有正式户口薄的公民。

凡是天赐的情缘,大概需要的只是一次相遇。

俩人很快有了了解对方家人的意愿。白飞问起女友的家人,官男浅笑,一只手掐着低垂在身旁的枝叶,一只脚尖捻着地面儿,口气如儿时过家家似的随意,“我的父母嘛,他们在深圳做一点生意哦。”

轮到白飞他却憋红了脸,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羞于启齿可又不得不张口的事实。“唉!”他的骨头有点发软,屈身蹲在一株栀子树下。树干摇晃,几片花瓣打着旋儿悠悠飘落,鲜白的花瓣上透映出北方汉颓丧羞惭的面容。

“我……唉!我爸他……只是个街头摆摊的修鞋匠。”

 “哟!你太了不起啦嗳!” 像以往许多女孩一样,官男闻听后照样尖叫不已,只是换了腔调,“你的家人也很棒,竟能供出你这样学霸级的硕士生,真得不容易呢!”

这一刻白飞晕了,恍惚中目睹到黄浦江岸的太阳真的打西边升起来了。他挺直腰椎目光如刀细细打量着女孩儿的脸,似要扒开肉皮看看其魂魄的真形。

他第一次被女孩满满善意的尖叫弄湿了眼圈。 

深圳远郊一处寂静的临海山峦前,与主干道隔着一片田野的支线路上,有一辆豪华的英式马车裹带着一团白色的光霭在快速飞奔。马车样式与英女王国宾礼上的坐骑相仿,由四匹高大的欧洲和波斯马牵引。马车凉棚下仰坐着一位妇人,她头戴一顶红色羊绒帽,茶色眼镜,身穿一件质地优良的杏黄色风衣,双手罩黑色手套,脚踏波斯针织软鞋。妇人只露出两片丰腴的嘴巴和肥润的下颚。驾驭马车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人,粗壮利索,一手牵引马缰,一手挥舞金穗马鞭;和着悦耳的鞭哨串串清脆的铃声像散落的玉石辘辘地鸣响在空旷的原野。

官男透过车窗看到马车,兴奋地喊给白飞:“我妈咪!”

“这是你妈咪?”白飞瞅着飞驰的马车极其惊讶。

轿车暂时停在了路边。

官男朝白飞笑笑,低声解释:

“没告诉你呢。我妈呀最讨厌两样东西,一是汽车二是飞机,她闻不了那汽油味,也恐高。在这个星球上啊,从古至今她最崇拜的女人是武则天和吕后,最羡慕的女人是大英帝国的伊丽莎白二世。为此,老妈不惜花白银万两让人仿造了这款皇家马车,亲自和香港友人一起去欧洲购买来十匹血统高贵的洋马。这不,她把老巢也搬到了乡下,无聊的时候呀老妈就喜欢乘马车到郊外兜风。哎,……”官男兴致勃勃还想说什么,忽然发现白飞脸色不对。

官男不得不向男友道出隐瞒许久的实情。原来官男是个大富翁的独女,她的妈妈经营着一个庞大的产业帝国,上海、深圳、香港、海南、非洲、欧美都有她的集团子公司,身价数百亿元。

白飞乍听险些小便失禁湿了裤兜,万没想到自己一头撞进豪门。

官男瞟着男友轻俏地道:“这呀根本不算什么,在中国成功与否往往取决于机遇,就那么回事儿。”她一派冷嘲的口气,好像对母亲的辉煌业绩并没有太多的崇拜。倒是很认真地凑近白飞的耳边叮咛:“我可是告诉你呀硕士先生,我妈可是个暴君,这倒不是因为她钱多,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哦。你见了她一定要小心嗳,不要惹她。”

女友一通轻描淡写的描述,让白飞腿肚子转筋,打起冷战,脑子迷迷糊糊的仿佛坠入无边的幻境。

官男见男友的肢体在微微觳觫哆嗦,忙挽紧他的胳膊,亲昵地安慰:“你也不用怕嘛,一切有我呢是啵。妈妈是最听我的话的。再说了,”官男用愉悦的目光扫着白飞的上下,“面对这么傻傻的小伙她不会舍得施暴的,说不定妈妈会喜欢上你的呢,我猜。”

官男与白飞恋爱期间,很少提及她的家更很少提及她的母亲,一是她不愿意总拿豪富的家庭来炫耀,二是她的妈妈也确实是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她怕这些给白飞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心理压力,就如同她全然不在意白飞的家世一样。现在到了家门口,她觉的该给白飞一些提示了。强势人家的女儿同样有自己的苦恼和心思。

官男显赫的身世是名不虚传的。

官男的老家原本是海边的一个小县,改革开放之初她的母亲官魁还是一个乡级粮站的出纳。后来在旧经济体制的崩塌中,自幼敢做敢为的官魁承包了濒临倒闭的县面粉厂。自此起步,她一路过关斩将,建起了国内一流的大型面粉企业,把生意做到了上海。随后她踏足房地产,接着南下深圳成为特区第一代也是最年轻的女性开发者。官魁在业界号称铁娘子,她的铁腕作风和处事的凶狠让众多商场豪杰闻风丧胆;她一直高扬女权主义的大旗,许多人暗称她是妄想颠覆世界的大魔头。

与白飞一样,官魁的出道发迹同样打上了身世的烙印。在还没有强制推行计划生育的年代,官魁的父母一连生下了七个女儿,得靠劳力生存的农村没有男孩的家庭就是活生生的弱势人家,没人瞧得起。七个女儿不仅泯灭了一个家庭的希望,还带来巨大的耻辱。官魁是老大,五六岁时起就跟着父母下田,以后妹妹们陆续成了她的帮手。夜晚排队浇地,人家是三两个大小伙子威风凛凛地扛着闪亮的钢锨出村,父母可以安心地躺在家中睡大觉,而她只能和妹妹们星夜里轮换着顶替多病的父母去可怕的田野里等候。短短两年时间,她先后有三个妹妹在麦田和苞米地里被人强奸,其中两个怀孕坠胎含屈带辱地嫁了人。从那时起她就恨透了男人。她忘不了父亲是怎样给一个村干部下跪,求他给自己推荐一份工作的情景。她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做一个摧垮强势男人的女人。走向社会后,由于心底一直燃烧着由屈辱幻化成的仇恨之火,她处事大胆泼辣,凶残冷酷,征服摧垮了众多自以为是的男人。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她一旦征服了一个或一群男人后,并不立即置他们于死地,而是以招安的微笑将他们纳入到自己的麾下,有的还委以要职,慢慢的演出一场猫戏老鼠的游戏,直到把他们百般羞辱耍弄后再毫不留情地像清除垃圾似的悉数赶出。一般到这个时候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枭雄们在惨遭铁娘子的蹂躏后大多就失去了原有的男性特征。

在铁娘子的庞大产业帝国里,女权是至高无上的。企业里所有的规章制度只要是涉及人的,全部是按女性的特征设计制定。公司企业发劳保用品,女的多男的少,三八妇女节放假起先是只有女人享受,后来铁娘子传令,男人这天也照样休假。她觉得只给女人不给男人同样是对女人的歧视,男性可享受女性的恩惠,但规则一定体现的是女权。除此之外,铁娘子对内部的员工管理无论男女都极为严苛。她的喜怒哀乐,脾气秉性,甚至一个细小的表情,都是企业内部政策的宣示,身边的员工必须从她的变化无常中谨慎小心地吃透她的真意,否则就是大祸临头。有一次集团准备招聘一批新员工,之前她让一名主管人事的心腹陪她游泳。闲谈时她说:“邪门了,听说如今新毕业的硕博生们自恃学历高越来越不好管咯,都想当大爷。”心腹听后,自作聪明地判断老总一定是厌恶硕博生了。隔天,她给铁娘子报上一份新的招聘计划,所有的名额全部给了本科生。铁娘子问她为什么不招研究生。心腹支支吾吾:“官总,您不是说研究生不好管吗?”铁娘子大怒,抬手就赏了对方两个耳光,骂道:“你敢羞辱我!天底下有我管不了的人吗?!”她将这个人的职务一撸到底,发配下了车间。与铁娘子相伴如同与恶魔同榻,她的集团里患抑郁症、焦虑症的病号比比皆是。一个忠实耿耿跟随了铁娘子十几年的男性副总裁莫名其妙地精神失常疯了,两个能力超群的年轻女性副总一个患了脑瘤,一个猝死。

官魁是在创业之初成家的,他的丈夫是一个军工厂的职工,名叫阮宜生,后转业到政府机关做了一名小官。夫妇俩生下一对儿女,可惜男孩在生下十多天后就夭折了。阮宜生曾是一个长得浓眉大眼的汉子,出生在一个城市干部家庭,最初条件要比官魁优越的多,与官魁结为夫妇后也曾有过点男人的血性,可是很快便被革命了。据说他每天晚上都被迫地要给官魁洗脚,小心殷勤地伺候。有一次两口子夜间发生口角,官魁咬住他的命根死活不松口,直到阮宜生下跪求饶为止。在这个家庭传统角色来了个天翻地覆凯而康,户主是女性,孩子的姓氏随了母亲,取名叫官男,孩子则是归父亲带,内勤家务自然也都是阮宜生的主营。当然他也告别了许多男人的烦恼忧愁,除了驯顺与干家务,男人所应承担的一切他都不用再操心,衣食无忧,吃软饭坐享其成。里里外外阮宜生放在嘴头的一句话是:“哦,她是这么说的。”遇到外人:“等我去问官总”。

阮宜生从四十岁时便与官魁分居了,每个月阮宜生可以去官魁内室放纵一把,但这要看官魁当时的心情。也许只有在夫君勃起的那一刻铁娘子才会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儿身。当然在床上她也是不想吃亏的,少不了要玩玩女在上的暴行,定准儿要分出个上下高低来,以体现无时不在的女权。每当这时阮宜生身上都像趴着一只肥硕凶恶的母老虎,那种恐惧不是人能想的。实际上,阮宜生这方面的功能早就萎靡不振了,你想,面对这样的女人男人想雄起那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可这又是一项硬任务,来不得半点虚假敷衍。为了博得铁娘子心血来潮时的欢心,阮宜生得时不时地去看医生强行吞食大量补品或伟哥类,即便如此耳边听到的也常是“废物!”的叫骂。近年,随着家务的减少,无所事事的阮宜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骤然热心起佛事,把剩余的生命消磨在了寺院里。

大概人的性格都有两面,官魁对唯一的女儿却是另一番情态。每每见到官男她那掩藏深埋的女性特征就开始苏醒,并显露无遗。这刻,你会看到她是一个极其慈善温存的母亲,对女儿抚爱有加,要星星不给月亮。官男长大后性格却和母亲截然不同,可爱乖巧,丝毫没有富家女常见的骄横霸道。本来坐在母亲的金山上,她这个千金大小姐完全可以不上班的,可她不愿依附在父母身边,向往独立的生活。她从初中起曾先后两次被母亲送到国外留学,却总有点水土不服,学业读到中途就止步了。留学归来后,她只身到了上海,像平常青年那样找了一份工作,她想体会一个完整的人生。情爱方面,她从十六七岁时就受到众多富家郎的追逐。慢慢她发现身边围拢来的俊朗帅气的面孔一副副竟是那样的世俗虚荣,绝大部分都是朝着她家的财势地位来的,即便是有爱情也恰同北方人爱吃的豆腐脑搅拌上了令人作呕的稠稠的功利卤汁。她像驱赶蒙古草原的饿狼一样驱散了一拨又一拨。从见到白飞那刻起,她的心陡然明亮了起来,意识到这个淳朴有点胆小的北方小伙正是她要寻觅的白马王子。让她倍感新奇的是,她收到这份礼物的地点竟是在公交上。

 

白飞在一幢庄园大房子里见到了官魁。白飞看到准丈母娘的个头也就一米五左右,头发剪得短短的,头很大,面皮白润,右边嘴角有一颗黑痣,颚下有一团赘肉。她的肩头细窄,臀部硕大,腿短粗,穿着一套带红领的藏蓝色名贵衣装。她的眼窝似两个冰窟,走起路来轻飘飘慢吞吞的,但每迈出一步都是一种十足的侵吞和占领。离很远你就会隐隐听到魔鬼走来的声音,一股碾压而来的生吃活剥透彻筋骨的强大威慑力,周围的空气都是血腥锋利的。

官魁居高临下地打量白飞一番,脸上冷漠的表情没有再继续恶劣下去。显然,眼前小伙的外表让她无可挑剔,一米八七的个头,帅气健朗的体型,名校硕士生,航天所工作,一般情况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第一眼面试过去,她询问了白飞来自哪里,当得知他的老家是北方一个小镇,便不再问其它的了,大概觉的像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可问的呢。过了一会,阮宜生也从寺庙回来了。官魁盯着白飞只交代了一句,“只要听话!”也许是心里对白飞比较满意,也许对女儿早有过许诺,她除了表态提供给他们一套别墅之外,每人再送一辆豪车。阮宜生也显得很高兴,埋身在一旁笑呵呵地连着点头:“听你妈的,听你妈的。”

东方不亮西方亮,铁娘子的霸道狂妄反倒为女儿的婚事弄出了一片少有的自由天空。那些一夜暴富的土财主或是已经由乡村搬到城里去的富贾们,往往在儿女婚姻大事上摆脱不掉沿袭千年的清规戒律和门当户对的羁绊,他们看似很富有,其实脑壳里泛起的沉渣还不如当穷光蛋时干净。目中无人蔑视一切的铁娘子觉得可以主宰一切,无形中恰好冲淡了似瘟疫一样流行的门户之风,在傲慢的支撑下对于女儿的择偶显得少有的开明和痛快。这让官男吊到嗓子眼儿的心滑落了下去。

从深圳归来,官男又随男友风尘仆仆赶往北方小镇拜望了白飞的家人。

这年国庆节,官魁夫妇亲手操办在上海大酒店为女儿举行隆重的婚礼,这种盛大的庆典必须是与婚礼的主家是与这座高傲的都市相匹配的。来自天南地北的宾客多达二百多桌,整个婚庆耗资近二百万元。婚礼当天,白飞收到父亲从老家寄来的一个两万元的汇单。

 

官男母亲送的别墅紧邻浦江,十几年前买下的,包括车库近四百平,那时仅花了二百多万,现在市值她没算过。这栋别墅除了定期的修葺一直空着。官男结婚前住在另一栋公寓里,这栋公寓是官魁夫妇偶尔来上海与女儿短暂团聚的栖息地。官男自幼留学,接受了许多西洋人的生活理念,对国内浮华的社交场面缺乏兴趣。她每天坐公交出行,喜欢与常人大众在一起的感觉。另一方面,她的生活又非常时尚,闲暇时刻最多的时间是读书弹钢琴,除此就是打网球。别墅区内有一个网球场,这成了她常逗留的地方。婚后她还教会了白飞打网球,让她的男友震撼的是,看上去柔弱的官男在网球场上却是一员战将,她的顽强和犀利的进攻屡屡让笨拙的北方汉败下阵来。官男看白飞的眼光总是那么执拗,眼窝里似含着两泡海的潮汐,恒久而温存。

豪车美女别墅,许多人奋斗一生都难得到的东西,转瞬间白飞全有了。面对昂贵的陪嫁,最初白飞有一种胆怯,说什么也不敢要(这种态度他没有胆量向铁娘子说,只能对女友表示)。官男却十分的不以为然,她告诉官男这点东西在老娘身上也就是一根汗毛。她用柔美的眼波瞟白飞:“不要,不要我的小郎君你拿什么娶我呢你说?”是呀,白飞心里明白,打死自己在上海滩也买不起房的,如果单靠自己每月六七千元的工资租房娶媳妇过日子,那还叫日子吗?官男俏皮地道:“反正我老妈的这些银子都是从社会上霸占掠夺来的,她又不会造钱币,不花白不花,自然法则!再说了,”她挑衅地盯着白飞:“老娘给的你敢不要,服从是第一位。要不,你还想娶我吗?”

一切都来的太快了。一个背井离乡的贫寒子弟一夜间跨入了富贵之门,过上了上流社会的贵族生活,这不亚于一次从猿到人的蜕变。多少次醒来瞧着睡在身边的美女和金碧辉煌的房舍,他都以为是走错了地方。庭院里的法桐树冠被月光画成了素描,隔窗投射到室内将小伙子的梦幻挑在了树梢上。

他时常想起那个盛大的婚礼,每当此刻他的心都是一阵悸跳,长这么大他第一次领略到什么叫阔气什么叫排场。热闹过后他也记起一件事,婚礼上唯一缺少的就是老家的人,见不到爷爷,见不到父亲,叔叔婶婶姑妈故乡的亲人一个都没露影。白飞理解从北方小镇到上海三千多华里,即便是有了高铁这样长的路程对于老家的人们来说仍然是太遥远了。从没出过门也见不得大场面的父亲是到不了这么大的城市来的,他要跨越的心里路程比乘车的路途不知要漫长多少。父亲那两万元的汇款他没动,放在婚礼上这点钱如同泳池里的一滴水,根本无法拿出手。虽然少得可怜,但他知道这可是父亲多年一分一分积攒的巨资。不管怎么说这是父亲寄来的心意,他想把这点钱交给官男,也算穷公爹的一点心意与交代。可官男毫不在意,笑着说:“你老爸那么辛苦,还是把钱寄回去吧。我妈的钱多的能装满黄浦江上的轮船。杀富济贫,咱们就花她的吧。”白飞知道官男是一番善良单纯的好意,可这钱能寄回吗。后来他还幡然醒悟,按照乡间民俗儿子的婚礼应该是由老家人来操办的,问题是鞋匠父亲能来上海举行如此大的婚礼吗?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孝敬的老爸守候着年迈的爷爷。他思来想去终于体会到老家人的难处,看来儿子远走高飞了,父亲是鞭长莫及的。想到此他的心平复了许多,只是为没能在婚礼上让官男朝父亲叫上一声爸而惋惜!他的双眼似泡在混浊的江水里潮乎乎的。

 

青春是疼痛的,女孩在刻骨铭心的哭泣中变成了女人,随后的日子滴下的就是甜蜜了。白飞除了汗脚的臭味和某些方面的邋遢,生活习惯情趣爱好大幅度向官男转移靠近。官男不爱喝粥懒得包饺子,白飞都依了她;官男厌看国内电视剧,认为里面描述的生活漫无边际太缺乏逻辑,剧中人物阴毒的匪夷所思难以置信,“即便是干坏事也不该是那个样子的呀!你说呢?”没想到白飞特赞同,这让女孩格外开心。休闲时刻俩人看得最多的是体育节目和动物世界,“瞧见了没,这些画面要纯洁干净的多呢!”她总是如此评价。白飞的工作很忙,所在的研究所正在为一颗新卫星设计新的能源装置,白飞被抽调到了课题组。这是他施展才能的大好机会,除了上班,每晚回到家他还都要工作到深夜。官男就在旁边静静地看书陪伴,其间一对粉嫩的小手少不了要端上一杯温馨的奶油咖啡。

甜蜜的时光总是划得很快,不知不觉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来到了。

距离春节还有七天,白飞下班回家的时间比往日稍晚了些。江边起了雾,有几团雾气飘到别墅区在树冠之间扯起一片丝绒般的云海,许多别墅都亮起了灯光。白飞停好车匆匆往家赶,他想官男应该早回来了,等到别墅门口见屋内还黑着,他有些诧异,心语:“怎么?男男还没回来。”他不由自主的回头望,看到官男手中拎着一个食品袋笑嘻嘻地就站在身后。白飞赶忙接过散发着肉香的袋子,“哈,今天我们都晚了。”“今天是周末,我还以为你早下班了呢。”官男莞尔一笑。

俩人牵手进屋,像分别了很久,情不自禁地环抱在一起,但并不急于接吻,而是深情地瞧着对方,四五分钟后才分开,开始解掉一身的外衣换上休闲。白飞收拾好自己,从外衣兜里摸出了两张火车票,走近官男:“男男,我还没给你说呢,我已经买了回家过年的火车票。车票很紧张,我费好大劲给你争取到一张下铺,农历二十九晚上的,我们三十傍黑儿就能赶到家。”正在换拖鞋的官男闻听赶忙抓起手包,“哎呀,我也买了。几天前单位的小焦去订票,我就让她代买来两张也是二十九的。”说着官男从包里掏出了两张机票。

“你买的是飞机票?”白飞很吃惊接过机票看,可是没等他再往下说什么,机票上的字让他愣了,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的航程是上海至深圳。

“我……我……你是说我们回深圳过年?”

“怎么了你?”官男望着白飞吃惊的样子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怎么了飞?我每年都是回深圳和爸妈过年的呀。何况那天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呢!”官男的双眸闪烁着单纯的亮光。

白飞一手抓着飞机票一手握着火车票有些发懵。官男注意到白飞手中的火车票,拿过来看,一下子也愣住了。她瞅见火车票上的方向是朝北去的,是上海开往北京的列车(回白飞的老家是要从北京转车的)。

官男也有点蒙,不知所以地瞧着白飞。俩人一时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足有两分钟,官男才拉住白飞的手说:“对不起,飞,我没想那么多。”

俩人都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白飞的心七上八下的,眼前的状况他一点都没想到。沉默了一刻,白飞的大脑稍清醒了些,觉得应该像官男解释一下。他伸出一只臂膀将官男揽在怀里,说按照他所知道的民间习俗丈夫是要带着媳妇回婆家过年的。官男惊诧:“还有这么多的说道哇?”白飞点头,他介绍给爱妻他从小见到乡里人和爷爷父亲都是这样说的也都是这样做的,辈辈相传,新媳妇不回家过年是让人笑话的。

官男像是在听一段古代传说,起身调皮地用手指头划了一下白飞的鼻头,“飞,我想起来了,照你说的我这新媳妇得穿上一件大红袍坐上一顶大花轿呢!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呢?得,你们那里过年有什么好玩的么?”

白飞看官男对北方有了兴趣,顿时来了精神,赶忙告诉他的老家过年有许多热闹的花会,比如耍龙灯、跑旱船、踩高跷、唱大戏,武术擂台赛,除此还有远近闻名的花灯会,到那天全镇各条乡街都会挂满造型各异缤纷华丽的宫灯,上面画着众多的古典故事和灯谜,到晚上全部点上红蜡烛,把满大街都照的彤亮,人们聚在一起手抓着冰糖葫芦猜灯谜做游戏,一直要热闹到正月十五。如果天公作美再下场雪,那雪打灯的场景就更迷人了。官男对白飞描述的花灯来了劲儿,兴奋地道:“好雅致的灯会呀!那,我们去北方过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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