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37了,翻年就38,离40不远了。可我至今仍是个打工崽,失业断炊的达摩克利斯剑,一直在我头顶高悬,我着急的呀。”
在白驹的印象里,亲和且强势的许部。
从来没有这么焦虑直白,掏心掏肺的倾述过。
“我不像你,你才满30,还有一大把青春可以挥霍和等待。这是上海,过去是冒险家的乐园,今天仍然是。上海滩,国际大都市,遍地是机会,就看你抓不抓得住?有没有这个运气的呀?我爸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知识分子,没能给我积累太多的资金和人脉,只会住在二指宽的小平房里,愤世嫉俗,怨天尤人。因此,我要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我的同桌同学,当年睡我下铺,各方面都不如我的呀。可他一毕业,就进入了公司高层,当了执行董事,五子登科,什么都有了。上次在街上偶遇,塞给我一张名片,一张提货卡,让我有空去叙叙,可我混成这个样子能去吗?名片我撕得粉碎,提货卡我交给了老婆,因为,上面有整整一万元的现金……”
白驹静静的听着,同时,有些感概。
他想,不知道许部也曾这样给别人讲过没有?至少,他能给我讲这些心里话,是把我暂时当成了他的朋友。可我,真是他的朋友吗?
他讲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博得我的同情,从而同意他的要求所作的铺垫。
一个在自己眼里,曾是那么充满智慧,体谅下属,充满亲和力,具有很强执行力和领导力的部领导,内心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是我得承认。
许部说的是真正的心里话!就是那种剥掉了表面,无限风光和正直高尚光环,露出的凡夫俗子心理和小市民的心态。
虽然琐碎庸俗,却更真实可信。
说实话,我也是常常这样想,这样做的呀。只不过,我没他这么勇敢,敢于把自己最纯粹自我的一面,暴露给我。我白驹,就做不到……
许部慢腾腾踱到那个墨绿色玻璃箱前。
轻轻叩叩,玻璃箱的翻盖,便自动向上弹起。他随手拈起那一小包彩色的干嚼咖啡丸,在自己手里惦惦,然后举到白驹眼前。
“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的呀?”
“干嚼咖啡丸呗,产地,”
白驹认真瞧瞧英文商标:“美国·纽约!第五大道F—G号。”再想想,又说:“咦,这不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可口可乐’公司所在地吗?”
许部淡然一笑,右手一扬。
将它重新扔进墨绿色玻璃箱,叩叩,那玻璃翻盖又自动落下,俨俨的盖上。“你说得不错,的确是可口可乐公司的产地。”
他拍着手掌,让那玻璃箱子,随着自己的掌声,慢慢落回地面。
然后把自己的右手按在其上,古怪的伸伸舌头:“愿上帝饶恕我吧,我得告诉你,那一切都是假的。这所谓的干嚼咖啡丸,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摇头丸。会所里的摇头丸一般分二种,弱性和烈性,用颜色区分。这色彩鲜艳的,就是烈性摇头丸。好东西啊,吃一颗,至少二个钟头以内,你活在天堂,人间的一切烦恼都不会找你的。有时,说真的,我真是想吃的呀,而且想吃上一大把,一劳永逸,永远生活在梦幻天堂,那儿,可真美。”
白驹瞪大眼睛,听得毛骨悚然。
摇头丸,至今己觉不新鲜,还在校园读书时,就听说有学姐学哥们,偷偷吸食这有毒的玩意儿。一个有职有权,有脸面和地位的,著名高科技公司的中干,竟然发展到了想食摇头丸之地步,可见其压力有多大?
心态有多脆弱?
“对了,知道那个‘重金寻找现场目击者’的头版头条吗?”
白驹点点头,那张刊登着这启事的《扬子晚报》,还锁在自己抽屉里哩。许部眼里闪着奇异的光:“我们刚才坐的大厅外,就是那天撞人的事发地。我早注意到落地大玻窗外,花团锦簇,风光无限,我若与人相约在此等候时,一定掏出手机随便拍拍。所以,我敢断定,那天一定有人在无意中,拍下了当时撞人的照片。只不过,这拍摄者自己还蒙在鼓里罢了。”
轰!一道闪电在白驹的脑海划过。
记忆的天窗,骤然打开,他突然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天啊,这么说,自己一定是拍摄下了,那辆加长版劳斯莱斯撞倒姑娘的照片?
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白驹呼的掏出三星。许部正好扭过头来:“什么意思?没这么巧吧?”“那里哟,老婆发来的短信息。”白驹笑笑,出乎意外的变得格外冷静。
强忍着食指的微微颤抖,翻几翻,喃喃到。
“好吧,回了吧,不然又得吵嘴啦。”许部敏感的连瞅他好几眼,总算悻悻儿的摇摇头:“回吧回吧,又一个不眠之夜。”
拉开了大门,仍不忘回头叮嘱。
“我的要求,我的泪!明天我等你的答复的呀。”“让我想想,我总得想一想吧,对不对呀?”白驹宽慰着顶头上司。
“今晚呢,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天高云淡,又是一个好晴天的,对不对呀?”
出了咖啡厅,二人握手告别,各自东西。
一瞟到街旁公厕的小灯,白驹飞快的钻了进去。找个空蹲位,掏出手机就翻腾起来。果然,仅仅一小会儿,鲜血冲上了他脸膛,周身燥热。
一连五张照片。
从劳斯莱斯第一次撞上姑娘,到它悄无声息的倒退后,又鬼鬼祟祟往前开几米,刚好压住倒地姑娘的衣角止,以及照片上的年月日,精确到分秒毫的时间,证据确切,清晰无比。
指头微微颤动着,再点点,白驹把它调了出来。
专门打成小包,并复制了备份,全部放进了一个专门的文件夹。这才舒口气,关了手机,掀开了厕门。一路上,白驹觉得自己像是在云中飞翔。
被许部带来的烦恼与不快,早忘得干干净净。
很清楚,一个人即或天天买彩,也不可能中500万大奖的幸运,落在了自己头上。对!现在自己就是现场目击者,的的确确的现场目击者!
五张证据确凿的原始照片。
足以让劳斯莱斯原形毕露,受到国法的严惩。这帮××畜生,撞了姑娘,不但不马上送其救治,反而趁火打劫对其实行轮奸。
致使本可以因抢救及时而得到愈合的中国姑娘,因此而半身瘫痪,高位截肢,是可忍,孰不可忍!白驹的牙齿,咬得咯咯咯直响。
在路过报亭时,他停下打算买份报纸,看看这事儿进行得怎么样了?结果,《××晚报》《××晚报》一到手,吓他一跳。
通版几乎都是关于这件事的跟踪报道,读者来信,内幕揭秘和独家新闻云云。
和现在的年轻人一样,使用手机。平板和电脑惯了,白驹也早习惯于在其上淘宝,聊天,打游戏什么的,而对于新闻,读书和时事论坛,基本上都没涉及。
妙香在这方面和白驹夫唱妇合。
小俩口都一致认为;从小学一年级算起,到拿到硕士学位为止,读了17年的书,早读腻啦!以致于现在一听到闻呀书的,就感审美疲劳式的头痛。
再说现在的什么新闻呀。
书藉呀,时事呀,有多少真实性,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所以,不看,坚决不看,打死我也不看的。可他没想到,洞中一日,世上千年!
那“寻找现场目击者”的启事。
竟然成了时下都市的浩荡大事?
于是兴起,又顺手连买了好几份大小报,随便翻腾翻腾,那启事,依然挤满了报面,形成了一边倒的热潮舆论。
掏出手机瞧瞧,晚上九点过了。
肚子也有些饿啦,白驹就拐进一条小巷。巷外,高楼巍峨,大厦林立,牵红挂绿,各领风骚,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正是大上海夜晚最热闹之时。
巷内灯火通明。
热浪腾腾,各种小吃小饮,餐厅饭馆,诱惑着络绎不绝的行客游人。还有白天不见踪影,晚上多如河鲫的小摊小贩,在地上一溜儿的摆开。
什么冰糖葫芦,卤鹅酱鸭,针头线脑,小五金和旧电器等等,应有尽有。
小老板们或着装整洁,或随随便便,或打着赤膊,蹲在自己的地摊后,用各种口音么喝着,叫卖着……在上海,这样的小巷,处处可寻。
白驹找了一处灯光明亮的露天小食摊。
要了一碗大肉面,一瓶冰冻可口可乐,独自边吃边看报纸起来。你别说,记者可真是无冕之王,不知是从哪儿挖到这么多,独家新闻和内部揭秘?
那张《××荟萃》揭秘,那个领头的畜生。
不是什么××驻上海总领事馆一等秘的儿子,而是国际流窜犯,这次跑到上海撞人的车,是他几个在人家总领事馆车库偷的,车牌是盗牌货云云。
这份《××晚报》披露,××驻上海总领事馆的头儿。
己就这件事向本国提出了辞职,这就说明了撞人之事,的确是他手下的一等秘儿子干的,想以辞职来逃脱干系,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决不答应云云。
这张《××时事》报道,撞人之事。
引起了中国警方和外交部的高度重视,政治局常委×××己经严厉提出,A,外交部立即照会××国务卿,要求如下…… B、…… C、…… D、…… 以期扬我中华虎威,打击国际犯罪分子云云。
那份《××杂谭》透露,受伤姑娘药费告急。
其下岗的爸妈靠卖血维持着,姑娘每天高达上千的药费。而××驻上海总领事馆,又以事情还没确定为借口,拒绝支付先期赔偿。
因此,本报呼吁。
凡是中国人有钱出钱,无钱出力,拯救可怜无助的女同胞,捐款帐户××××云云。一碗大肉面吃完,白驹也看得个晕头转向,眼花缭乱。
最后,这一堆大小报也没拿,扔在桌上自顾自的走了。
回到家里,妙香带着女儿在床上玩得正欢。见爸爸回来了,彤彤便扑过来嚷嚷着,要“爸爸抱抱”。白驹退后二步,示意妙香拦着女儿。
连连对彤彤比划:“爸爸班班才回来,身上脏,洗澡后来抱彤彤,好不好呀?”
以前他这样比比计划划,女儿总是听得似懂非懂,一个劲儿的嚷嚷着,蹦跳着。可现在呢,小家伙居然脆生生的回答:“好!”
语音清晰纯正,带着上海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听来特别有趣儿。
白驹惊喜的鼓起掌来:“哎呀,我们彤彤进步,真是一日千里呀,表扬表扬。”“就是呀。”妙香也得意的瞅着自己的女儿,禁不住脱口而出。
“还是教师奶奶带得,哎不,还是奶奶和阿婆的功劳呀,奶奶们,上啊!”白驹笑着去了洗手间,洗漱后的白驹,先把那五张照片的文件夹,下载到了U盘上。
然后,把U盘放在了大立柜抽屉的首饰盒里。
这才轻轻松松的出来,抱起彤彤逗一会儿,抓起了生字盒。生字盒是老妈通过快递买的,一共六盒,一式二份,全是婴幼儿初学阶段用的。
生活常识,日常读写。
玩具用具,大小动物,图文并茂,浅显易懂。老妈的租赁房处留了一份,这一份给了白驹。这样,在寓教于乐时,双方力争做到同步,共同推动对彤彤的前期智力开发。
“现在是,识字时间。”
白驹取开盒盖,露出一迭迭生字片,严肃的问女儿:“我们识字不识字呀?”彤彤答:“要。”字正腔圆,清晰可闻,惹得妙香在一边,乐滋滋的直扮鬼脸……
“东!”
白驹继续着昨晚的识字:“这是东!”“东!”女儿跟着作古正经的念:“这是东!”“后面不要,就念东!”白驹解释到:“东!”“东!这是东!”
彤彤依然老老实实的念着。
白驹一下扑在床上。
忍着大笑滚几下:“东!东!东!”彤彤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迷惑不解瞅着老爸,嘴巴蠕蠕,终于跟着念到:“东!东!东!”
一直猫在床角的妙香,这才敢发出后怕惊叫。
“教训,教训,血的教训呀!再不能加自己的口语化了的呀。”叩叩!然后门被人从外推开了,岳母笑呵呵的进来,看到彤彤正在识字,便停下。
站在阴影里对妙香招手。
妙香便跳下了床……临睡时,妙香提醒到:“你那处方药,没拿回来呀?”“哦忘记了,明天吧,一定,你妈在问?”“哪里哟?我家大姨在催的呀。”
第二天快下班时。
一直没理白驹的文燕,问:“突然就借口,突然就推脱,总得有个说法吧。”白驹才敢离开电脑:“我一早就准备给你解释,可你一直忙忙碌碌,阴沉着脸,我不敢找你的呀。”
“我阴沉着脸了吗?”
文燕扭扭,一脸的灿烂笑容:“阴了吗?”白驹放心了,笑到:“我没说现在,而是今天一天。”“今天一天我都是笑呵呵的呀,只是你没看清楚而己。”
文燕十根指头若飞,优雅熟练美感十足。
瞅白驹自叹不如:“倒是你白工一整天心事重重,忧心忡忡,遇到了什么为难事儿呀?说出来。本姑娘说不定能帮帮你呢。”
白驹也笑了,摸摸自己脸孔。
“我心事了吗?我自己还认为满面春风,喜不自禁的哟。”“好啦,都别装聋作哑,装腔作势啦。”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你也知道啦,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日子,数指可数啦。那么,白工,你讨厌过我吗?”
白驹停住了自己的手指,弯腰拔出U盘,一面正色答到:“讨厌过,现在仍然。明知道自己要走人了,还这么努力,你究竟为了什么?”“凡事,善始善终!”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也不能在一个企业,干一辈子的。”文燕没抬头,一大络柔软的黑发,被中央空调的风息,抚滑在她右脸颊,遮蔽了她的右眼睑。
可以从侧面,看见她的眼睫毛,在轻轻颤动。
“我感谢老板!在我刚跨出象牙塔时收留了我。在远大科技二年多,我学到了许多知识,让我的确受益非浅的呀。”白驹却有些伤感。
“是呀,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心态。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可我们还年轻,生活也才刚刚开始。来不来就端正自己的心态,是不是太早了的哦?”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人了,是李灵告诉你的吗?”“不是,是许部。”文燕扭扭头:“他自己也有危机,这我比他清楚。暂无危机感的,恐怕只有你白工,祝贺你。专题彻底做好啦?如果我没记错,明天就是周五,你按合同交付的最后期限。”
白驹不解的眨眨眼:“没呀,合同交付的最后日期是下周五,九月27号呢。”
“我指的是,你交给部领导的最后期限,难道不是这样吗?”白驹沉默。今天一早踏进开发部时,他就想好了,对付大开狮口的许部,就一个字:拖!
第一.就样无声的拖着。
他知道我的态度,能幡然醒悟,自己退回,也就算了。我保证不向任何人谈起,即保全他部领导的尊严,也维护了他个人的面子。
可这样的拖法,实际上,也只能用几天。
按照远大科技的合同规定,任何专题项目,必须立案,运作和结案实施。这一切都是在组织原则之内操作,即下级服从上级。
最后的专题审查,核发和交予甲方使用,由部门领导负责。
换句话说,专题的设计制作者,只有设计制作权,并按相关规定,提取专题的提成奖励金,而对它的使用和交付,则没丁点话语权。
这看似公平公正。
被各公司通用的管理规定,事实上,存在着一个明显的缺洞。即,如果遇到许部这样巧取豪夺的领导,对设计制作者,无蒂是天大的不幸和一场人为的灾难。
可问题,也就在这儿。
如果具有这种明显不道德,利欲熏心的人,一般来说,是不会被提到握有具体权限的领导岗位。换句话说,也就是能成为领导的人,基本上就是具有奉公守法,正直高尚,顾全大局等领导素质的好人。
在这种概念需要的博弈中。
冰冷的概念,轻易就打败了现实的需要。也许正是这样,世上才有了贪赃枉法,巧取豪夺和助纣为虐?总之,历史走到了高科技时代,思想也越来越日新月异。
而人性的弱点,却注定越来越丑恶。
越来越膨胀,无法抑制收敛……那么,这几天拖过后呢,怎么办?答应许部,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并且,由此带来最终的恶果,还得自己承受。
不答应?后果很严重。
骤然失业,会给家庭和自己,都带来极大的伤害……“这可是你第一次做专题,需要我帮忙吗?”文燕担心的看看他,轻声的说。
“别看许部平时挺和大家合得来,挺有亲和力的,可对工作的要求却很严格。上次他对伊本才女的处罚,你还不知道吧?”
白驹看看文燕,他好像不太清楚。
记忆中,那时自己刚来,注意力全在适应和熟悉管理制度和人际关系上。“伊本这人呢,挺有才气,工作也不错,就是有点滥情,可属于那种嘴滥心不滥型。尽管这样,也让有的人看不惯。很不幸,许部就是其中看不惯他之一。”
文燕一心二用,眼睛盯住屏幕。
十指飞舞,嘴巴也没见怎样蠕动,那话茬儿就滔滔不绝,如水流落。原来,去年七月中旬,也就是白驹到远大工作的第二个月。
开发部接到上海海王星进出口公司的工作合同,开发同声翻释网络。
这种纯软件的网络开发,是开发部的业务之一。于是,许部把这任务理所当然的,交给了身为软件工程师的伊本。
伊本在合同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并把它交给了许部。
可不怎么回事?二人在部长办吵了起来,争吵中,伊本抓起茶杯砸伤了许部,而许部却凭着牛高马大,将伊本拎小鸡一样,摔出了部长办。
事后,伊本在员工大会上作了深刻检查。
华裔老板也专门赶来参加,对他严厉批评,宣布降一级工资待遇,职称也由原来的正工,降为副工。后来大家才知道,据许部说,伊本的专题漏洞百出,错误不少。
甚至连最重要的数据都搞错了,简直是敷衍塞责,极不负责任。
要不是看到老员工面子上,差点儿当场就开销了他……听到这儿,白驹心里动动,直觉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因为,所谓的漏洞百出。
错误不少,甚至连最重要的数据都搞错了,敷衍塞责,极不负责任云云,对一个具有硕士学位的软件工程师,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如果一个软件工程师的工作。
坠落到如此地步,许部哪还能包庇得了?老板早就毫不犹豫的炒了他鱿鱼。“我一个单身女孩儿,个人吃了,全家胀饱,到哪都是打工,无所谓的呀。”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白工你呢,你就不同了,所以,工作一定要认真努力,不让人家揪小辩子,就谁也把你没法。职场生存要素之一,就是工作要绝对干好!”
“谢谢!”
文燕又睃睃他:“说实话,你这人,有点迂,有点自鸣清高和自以为是。”“你表姐还是表妹,给你说的?”“这个你也知道了呀?”
文燕忽然笑了:“也是许部讲的吧?”
白驹老老实实的点头:“我真傻!被你二个瞒了这么久。我就奇怪,你和李灵性格各异,怎么会是表姐妹?是不是抱团取暖,临时编的哟?”
“那你去问李灵呀,即然客串人家的临时男友,就客串到底呀。”文燕咯咯咯的笑到。
“这可不像我和向前。向前呢,是真正的单相思,虽然举止有得出格,可也有一定的真情。怪了。我听说,你介绍的那个小周,样儿挺帅气,工作挺负责,人缘也好,就连向前的这样吊儿郎当,心比天高的人都服他,真是怪事的呀?”
这下白驹不觉得刺耳了。
反而高兴的承认到:“当然罗,强将手下无弱兵,我介绍的人嘛。”站起来:“我方便一下。”“等你呀。”文燕侧脸笑:“今晚上我和表姐都有空,你白工呢?”
“我?”白驹有些犹豫。
昨晚耽搁,难道今晚又要耽误吗?妙香还发来短信息,说是浦西新开了一家百联商场,餐饮八折优惠,要我准时下班赶到,抱着彤彤一起去呢。
“好,有困难呀?去吧去吧,我们自己克服克服。明天吧,记得先请好假的呀。”
白驹点头:“一言为定!明晚上,你们表姐妹一起,我买单。”转身跑开。其实,白驹并不是太内急,而是借口好溜去找伊本才女。
他觉得,伊本受处罚,一定有隐情,说不定就是我现在的翻版。
早点探到点消息,自己心里也好有准备。说巧也巧,刚走到大开间走道中间,就瞅见那伊本也站起来,往洗手间走。
白驹暗喜,不动声色的跟在后面。
却被一只故意伸到桌外的脚,狠狠绊一下,踉踉跄跄的,差点儿跌倒。回头看,小玫瑰正故作惊愕的看着自己:“哟,我工作累了,不过稍稍伸伸腿,就被你狠狠踹了一下,瞧,脚杆都都被你踹青了呀。白工,你可一点不怜香惜玉,真下得脚呀。”
白驹哭笑不得,狠狠宛她一眼,拐进了洗手间。
没人,估计这老兄是蹲在哪儿啦?白驹就试着喊:“伊工,伊工。”“谁呀?管天管地,还管这臭事儿呀?”伊本才女在扯着嗓门儿回答。
“等着,出来见。”
白驹忽然酲悟到,刚才跑过部长办时,好像除了文秘和保洁阿姨,没有看到许部。他多了个心眼儿:“谁管你这臭事儿呀?借我的钱,多久还?”
说完,拔腿便走。
留下伊本才女在厕门后,咕嘟咕噜的:“钱?不早说好月底还吗?还有一个星期啊!你小子就黄世仁逼债来啦?我呸,这是个什么世道呀?”
其实,伊本才女哪借了他的钱?
是白驹没看到许部,临时想的个鬼点子。不过,伊本才女这家伙性格,倒是像他写的那些风流情诗,每月25号工资一到手,就铺陈豪放,着力抒情。
待下半个月手紧,就找同事们借钱。
借了还,还了借,乐此不疲,同事们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有口皆碑的。出了洗手间的白驹,当然不可能这样干等着,就绕到了部长办。
漂亮的女文秘,很热情的让座。
还给端来一杯凉白开:“白工,请喝水,许部上洗手间,一会儿就来。”白驹捧着凉白开怔怔,怎么着,还真给自己猜准了不是?
要当时二人就聊起来,这不是送上门去挨打吗?
呷口凉白开,看看部长办,站起来踱过去,一屁股坐那张大办公桌前。棕色发亮的真皮大班桌,真皮话筒,真皮传真机,扫描机,液晶平板高配制电脑……一样不少。
侧面电子相簿上。
一个笑容满面胖乎乎的中年男,双手搭在一老一少的母女肩头;左边的小镜框,则不断地跳跃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看其脸型,有点和中年男相似。
白驹笑笑,知道这一定是许部还没出生的儿子。
对想儿子想到如此地步的许部,白驹真是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理解。要说呢,这是在上海!时下内地流行的“生儿子是建设银行,生女儿是招商银行!”在上海滩更甚。
上海人,觉得生女儿才是最好的,是大吉大利!
因为女儿恋家,体贴爸妈,善待长辈,能为家庭乃至家族带来幸运云云,大有白居易所叹: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比如自己,妙香怀起时。
也曾暗自希望是个小子,可岳父母明确表态,最好是小囡!当然,若是小子也是可以的。结果,天逐人愿,如意得到了女孩儿。
白驹虽然暗地有点惆怅,岳父母却高兴得合不拢嘴巴……
当然罗当然罗,谁不想一女一儿龙凤成双呢?可真像许部这样想到命里头的,却肯定是不多的。或许,这也正暴露了许部,那种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
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想占有!其实,这是一种极不健康的病态心理。一个人穷其毕生,能穿多少?用多少?吃多少?
用自己有限的精力,去追求扼取无限的美好。
且不说徒劳空虚,滑稽可笑,光是由此衍生的形而上和假大空,就足以让人走向反面,走向极端,从而损人利己,假公济私和贪赃枉法,什么坏事儿也可以干得出来……
“坐坐,你坐。”
许部抓着一大把抽纸,边擦手边进来,看到坐在自己位子上的白驹,起身让坐,就热情的招呼着他:“蹲了会儿,这鬼天气,奇怪,是不是洗手间的中央空调坏了?小凤哇,你是不是去看看?”
“好的”
文秘答应着跑了出去,许部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抓起茶杯咕嘟咕噜一气,然后放下:“白工,伊本那家伙借了你多少钱?”白驹笑,不回答。
他意识到了许部的用心,如果自己乱说个数目。
没准儿他早问过伊本才女,一听就明白是假的。即然没有这回事儿,你白工追到厕所叫什么伊工?一定是有意避开耳目,想找伊本聊点秘密话嘛。
伊本才女,能有什么秘密话?
不外乎就是,上次被我处罚的那件事儿呗!“在想什么?”“没呢。”白驹移开自己的眼睛,他觉得许部狼一样的目光,能看穿自己的内心。
“那你来找我?”
许部略带嘲讽的笑笑:“答应了?”“不!”白驹又面对着顶头上司,他觉得,只有用这种明显的肢体语言,才能充分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恐怕联网还得推迟几天,才能交给你。”
许部翻翻自己的二只大手掌,好像上面写着答案似的:“为什么?不是明天吗?”“明天不行,我今天又通试了二遍,运行有些不稳定,数据转换时,有点儿卡机和降速。”
这的确是一个很有力的借口。
有力到即或是专家,可不是你设计的专题,对其中的门门道道,也只能隔靴搔痒,抓耳挠腮。许部沉吟着,不说话了,可他又必须表态。
因为白驹现在和他的谈话,其实就是一种工作汇报和沟通交流。
对方的问题提出来了,作为部领导,他不表态即意味着默认,这自然得加重他不可告人的心病。许部明白,交货时间越近,对自己的巧取豪夺越不利。
而对方,不过是在故意拖延而己。
只到这时,许部才隐隐约约感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小看了白驹?不过,许部还没失望。命运的天秤,显然仍是高高地撅在自己这一头。
远大科技的三高,赫赫名声。
开发部济济一堂100多号人马,论资历,论学历和论真本事,白驹连中等都算不上。在自己麾下,海归博士,硕博导师和在国际上获得这奖那奖的专家,占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二。
别看这些在自己专业里。
纵横驰骋,纵横捭阖的元帅或将军,在我许部眼里,不过也就是一个个书呆子罢了。是我把他们整合在了一块儿,从而让那些分散的热能,转换成超级生产力。
再转换成美元,英镑和人民币。
请别忘了,这是在职场!作为超级职场的顶头上司,我只要轻轻一掸小指头,就能让我麾下的任何人,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所以,许部的确还没把一个小小的硬件工程师,看成是对手。正因为如此,这个能带来可观经济效益的专题,许部才把它交给了白驹。
表面上,是为了培养白驹。
让他在大风大浪中锻炼,实际上就是为了最后的关键,由自己进行密码的设置。许部还明白,A厂军转民后,由于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那资金链牢固异常。
真可谓,取之不完,用之不竭。
而掌握了密码,也就等于是掌握A厂。届时,只要自己手指头略为动动,大海取一粟,滴水不漏,也得胀死自己几代人。
“嗯,好吧,再说吧。”
到底是老狐狸,许部故意含混留了条尾巴,站起来送客:“好好休息,集中精力,工作是开不得玩笑的。再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