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不!
具体时间是清早的八点过二分,二老头儿在幼苗园见了面。
“来了”“来啦”“刚到”“刚到”蒋科身着月白色的中式对襟,一溜儿24颗淡黑色长布纽扣,从下颌直扣到肚子上,背着个磨掉漆皮儿的大棕色挎包,给人一种深浅莫测,又有点滑稽的感觉。
他笑眯眯的蹲下地。
拉着彤彤的双手,慈详的轻声发问。
“小姑娘几岁啦?喜不喜欢外公的呀?”彤彤毫不怕人的看看他,奶声奶气的回答:“三岁半,我最喜欢我的外公啦。”不待蒋科夸奖,居然反问到。
“爷爷你是谁呀?是我外公的朋友吗?”
蒋科看看香爸,快活的笑起来。
“我是蒋爷爷,是彤彤外公的好朋友哦,以后彤彤跟着外公,到蒋爷爷家里作客的呀。”彤彤却一下挣脱他的手,转身把香爸紧紧的抱着,骨碌碌的闪动着二只大眼睛,打量着蒋科。
蒋科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红包。
笑呵呵的,放在彤彤手里。
“乖彤彤,拿去买新件衣服的呀。”彤彤却又一转身,把红包交给了妙香,然后回答到:“妈妈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的新衣服,我要买书本,还有手机呢。”
旁边的家长都听笑了,纷纷蹲下。
拉着自己的宝贝,指着彤彤教育到。
“瞧人家小姑娘说得多好!哪像你整天要买新衣服,要买玩具的呀?”蒋科站起来,对香爸伸伸大姆指,然后,指指一边的妙香:“这是你女儿”
“我女儿妙香”香爸微笑到。
“妙香,这是蒋叔叔,去年来家里玩时,你在上班的呀。”
“蒋叔叔好”“好好,妙香好,早听你爸讲过,名校毕业的医学硕士呀,”蒋科笑逐颜开,本来就显胖,今天穿上那件月白色中式对襟,更似阿弥陀佛。
“不过,医学是一个大的概念,妙香姑娘,你学的是什么专业的呀?”
“妇产”妙香似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到:“妇科专业”
不想,那蒋科听了更高兴:“妇产?妇产硕士?啊哈哈,这太好啦。明年我那美国媳妇生三宝,我就让她到中国来生,直接找你行不行呀?”
香爸一眼瞟到,那边阳阳的外婆正朝这边打望。
吓得急忙岔开:“妙香,开门啦,我们进去吧。”
果然,大铁门徐徐被保安拉开,家长们带各自的宝贝,秩序井然的进去,蒋科也知趣的闭了嘴巴,对香爸挥挥右手,意思是不忙不忙,我在外面等你。
送了彤彤,妙香问。
“爸,那个蒋叔叔是学武打的呀?怎么看起阿弥陀佛相,又有点凶凶的?”
香爸面无表情:“人不可貌样,嗯,瞧瞧,那红包里是什么玩意儿?”父女俩就往柱子后移移,妙香拈出红包折开,二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妙香重新装进红包,揣进自己衣兜。
“女儿的,都给她存起的呀。爸,蒋叔叔是做什么生意的?”
“古玩儿”妙香惊奇的扬扬眉头:“哦,古玩儿?难怪昨晚上白驹给我讲,说你在问荣宝斋,还一个劲儿的纳闷,你怎么也会懂古玩儿的呀?”
香爸鼻子快乐的哼哼。
莫测高深的说。
“这话,说来长啦。走吧,见了蒋叔叔,说声谢谢的呀。”父女俩出了大铁门,蒋科正摇着把大折扇,威风凛凛的候着呢:“来啦”“来了”
“走吧,妙香姑娘,说好了的哟,再见!”
“蒋叔叔,谢谢了。”
妙香真诚的致谢,对蒋科的后一个要求,却似有意无意的没给予明确回答:“再见!”蒋科也无所谓,点点头,二老头并排走了。
走一段路,蒋科指指对面笑到。
“香科你也是,怎么和那营业员姐姐一般见识?”
香爸朝对面瞅瞅,二个工人正在玻璃柜面,磨边机震耳欲聋的响着,扬起的玻尘一片迷茫……“狗眼看人低的呀”香爸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可提起仍生气。
“好像谁欠她高利贷没还一样?她妹妹就不这样,我问了,二人是亲姐妹。可即然是亲姐妹,怎么这么大的区别呀?”
“走吧走吧,边说边走,别停。”
蒋科收回眼光,似笑非笑。
一面走,一面介绍到:“姐姐不过大妹妹二岁,可没多少文化,又结婚得早,有了二个女孩儿,公婆不高兴了,天天指桑骂槐,非要她再生一个传宗接代的。我操!这生男生女能自己作主,想生什么,就生什么的呀?日子一长,姐姐就患上了忧郁症。快,我看22路过来了。”
蒋科催着,小跑起来。
背上的大挎包就劈里哗啦的,一个劲儿地拍打着他的肥屁股。
莫看他胖乎乎的,跑起来,可比香爸快得多。蒋科跑到车站了,香爸还拉在后十几米远,并且气喘吁吁的。这一方面,是香爸顾着自己去年摔粉碎后,痊愈不久的右脚踝。
另一方面,则是他常年疏于跑步锻炼的主要缘故。
“上车上车,香科。”
蒋科冲香爸吼叫着,自己屁股一撅,窜了上去,的的!司机从后视镜看到正跑来的香爸,按按喇叭,意思是不忙,车等人。
当然,香爸误会是催他,逐加快了脚步。
待他上了车后,22路有轨电车便沙沙沙地起动了。
还好,车上人不算多,而且刚好有二个座位,二老头刷卡后,并排坐下。蒋科问:“香科,闷在家里不行呀,你有多久没坐公交车啦?”
东张西望的香爸。
被对方窥破了隐私,干脆悻悻的回答。
“有几年啦,这是22路吧?”“22路有轨电车的呀,全上海还有几个22路?”蒋科嗓音不高不低,高到二老头彼此之间聊天,刚好听到,低到前后排的顾客,竖耳朵也听不清楚。
“有几个浦西?人老啦,要多出来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们要让外面的世界,改变自己的日常状态的呀。”
香爸感激且高兴,挤挤他肩膀。
这亲妮动作,表示他心情和观念都在逐次改变。
对此,让蒋科很是受用,也发自内心亲切友好的挤挤他肩头:“哎,想想那么多的老朋友老同事,到今天,只有我们二老头儿,还坐在一起聊天,缘分的呀。好,咱们继续。忧郁症,你知道不?”
“什么鱼余震?还大地震呢,”
香爸没听明白,掏出昨晚自己记下的那张纸条儿。
“我念,还是你自己看?”“我自己看”蒋科一把夺过,佯装着细读一番,然后折好揣进大挎包,夸奖到:“我说过,香爸就是香爸,认起真来,要拿多少人来比。瞧,查得多仔细的呀。这让我想到了以后,”
停停,故意吊吊对方胃口。
“咱们还是说说忧郁症,忧郁症,你真不懂?”
“我为什么要懂”香爸知道他在故意吊自己胃口,也装作毫不在意,反问过去:“这对我,有什么帮助的呀?忧郁症,第一次听到。”
蒋科又碰碰他,暗示注意了。
“根据权威医学的说法,抑郁症是躁狂抑郁症的一种发作形式,以情感低落、思维迟缓、以及言语动作减少,迟缓为典型症状。抑郁症严重困扰患者的生活和工作,给家庭和社会带来沉重的负担。”
停停,瞟瞟对方脸色,继续到。
“所以,那个营业员姐姐一向态度生硬,其实就是忧郁症的症状,一般人不知情,都误会了的呀。”这引起了香爸的注意,他则目瞅瞅蒋科。
“你多久自学成才,又成了医生?”
蒋科耸耸自己肩膀。
“对了,你与那营业员姐妹很熟的呀?”“她俩是我的远方亲戚”蒋科笑笑,拉拉自己大挎包的宽带,仿佛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出了五服,算远亲了,可总是亲戚的呀。”
香爸恍然大悟,不说话了。
中国的封建社会,是由父系家族组成的社会,以父宗为重。
其亲属范围,包括自高祖以下的男系后裔及其配偶,即自高祖至玄孙的九个世代,通常称为本宗九族。在此范围内的亲属,包括直系亲属和旁系亲属,为有服亲属,死为服丧。亲者服重,疏者服轻,依次递减,《礼记·丧服小记》所谓"上杀、下杀、旁杀"即此意。
对于这点,香爸是清楚的。
他总算明白了,昨天蒋科为什么嘲笑要自己,想靠买彩致富?
原本讶然他怎么会知道,现在,嗬嗬,这世界真的是太小了的呀。“好啦好啦,你也总算明白了,那个营业员姐姐为什么总是阴郁不开心?拜托你平时多给大伯大妈们解释解释,病人呢,按说只能在家里呆着医治,可一没钱,二没权,三几张嘴巴要吃喝拉撒,所以,只好带病跑到上海来捞生活。活着,都不容易的呀。”
蒋科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
这让香爸抬起了头,凝视着窗处后退的风景,缓缓的点点头。
个多钟头后,转了三道车的二老头儿,走进了位于上海×区×路×弄98号的上海荣宝斋。香爸是第一次来到,这所谓的上海最大古玩店,。
堂而皇之宽大的客厅。
漂亮端庄的迎宾小姐。
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客人,分成各小间的洽谈室,悬挂在正墙上超大型的电子屏幕,不停的闪烁变化,一会儿是一张画,旁边标着一长串阿拉伯数字;一会儿是一个鼎,全方位地徐徐旋转着;一会儿又是一个罐,诱人的土泌蓝面上,一个狰狞的鬼状人面,骑在一头黄牛背上,像是在挥手唱歌……
香爸看得眼花缭乱。
不知所措,有点像进了大观园的刘佬佬。
“老香,香科,”蒋科轻轻拍拍他,才回过神来:“我们到8号间坐坐”蒋科说,旁边,立着一个婷婷玉立的高挑个迎宾小姐,朝那一排小客间,轻举着自己的右手。
于是,二老头跟着迎宾小姐,走进了8号间。
间不大,顶多也就10个平方。
一桌,一柜,靠窗一张双人沙发,落地一大盆富贵竹,茂盛翠绿的富贵竹,衬着一长幅落地绿窗帘,整个房间绿荫荫的,生机勃勃,更具品味。
桌后,一位着装丽人笑盈盈的站起来。
指指沙发:“请坐,二位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复坐下,腰杆笔直,满面微笑,目视着客人,胸前,吊着张白底蓝字的工作牌,香爸看得真切,上海荣宝斋,洽谈部·冯薇薇,整个给人训练有素,端庄淑雅之感。
蒋科就站起来,顺过大挎包。
取出那本大42开本,折掉包着的旧报纸,双手递给了她。
香爸一直紧紧盯着冯薇薇的面部表情,这是进来之前,蒋科的分工。蒋科说:“话,我来说,遇事不要轻易表态,这古玩市场的水,深得很。”
香爸深以为然,点点头。
“你呢,一进去就盯着对方脸孔不眨眼,注意,是不眨眼,明白?”
“嗯”香爸不喜欢蒋科现在说话的口气,这有点像老板在给打工崽,安排工作任务,又有点像穿白大褂的医生,在给弱智病人反复医嘱。
香爸本来应该回答的“明白”,就变成了低沉的“嗯”
你奶奶的,不眨眼?
如果有苍蝇飞来,眨不眨?如果进了灰尘,眨不眨?如果对方发现我紧盯着不眨眼,骂我是流氓,色狼,又眨不眨?如果,总之……
“总之,是盯着不眨眼,看她脸上表情如何变化,你就知道咱们淘到的这本书,值不值钱?现场上课的呀,机会难得的呀。”
嗯,冯薇薇职业性的接过了书本。
随便翻翻,又抓起鼠标,点开电脑飞屏幕,在查看什么?
嗯,冯薇薇的眉梢,不引人注意的扬了扬,可马上变得若无其事,这小动作,给香爸紧紧的抓住了。于是,不引人注意地,他用脚轻轻碰碰蒋科。
蒋科正襟危坐。
边挺胸呷着凉白开,边貌似专注看着精致宣传资料。
微微皱皱眉,不出声地把自己的右脚移开。嗯,瞧吧,冯薇薇神情如故,可明显的看出,她笔挺的鼻翼像蝴蝶的翅膀,在轻轻且悄悄的煽动着,煽动着……
香爸无师自通。
明白对方一定是加心跳快,才促进了吐息的不均匀。
那么,此时此地,能让这个训练有素的着装丽人,激动得心动过速的事儿,就必定是她现在手中的那本书了……终于,冯薇薇纤尘不染的手指,拎起了话筒。
“总经理,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
冯薇薇宛若完成了一个伟大且沉重的任务,轻轻合上了42大开本,双手相挽,形成一个心型图案,轻放其上,然后优雅地看着二老头。
“二位先生请稍等,我们宁总马上下来,与您们面谈。”
可是,香爸却清楚的感到。
对方虽然是看着二人,眼光却朝向的是蒋科,又不致于太让自己感到冷落,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本事。一直佯装着在读上海荣宝斋宣传资料的蒋科,抬起头,微微欠欠身子。
“好的,谢谢!”
当然,香爸也跟着欠欠身体,却自感不自然,生硬。
几分钟后,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一个老者走了进来。冯薇薇立即起立:“宁总”老者点点头,接过冯薇薇递过来的大书本,重新摊在桌上,俯下身子就细细查看……
老者个子不高,一袭灰布长衬,掩口胡须。
足蹲一双浅色圆口布鞋,精神抖擞,额头宽而发亮。
如果是走在大街上,绝对让人感到时光倒转,回头率百分之百。香爸瞟瞟蒋科,蒋科却似笑非笑,俨然看破红尘,冷暖自知,不激动也不淡漠,就像面对一个多年熟悉到顶的老朋友,老街坊。
终于,老者抬起了身。
于是,香爸又看到了一张称得上平淡无奇的脸孔。
如果走在街上,不会给你任何格外的印象,可是唯有那双细长的眼睛,从里透出的异光,摄人心魄,像有超然魔力,让人过目难忘。
“二位先生”老者开口了。
有些敦厚,宛若发自胸腹:“能讲讲此书的来历吗?我想,这很重要。”
于是,蒋科庄严的咳咳,秉行自己的分工。老者静静的听完,点点头:“如此说来,二位先生是想鉴定,还是?”“二者兼之”蒋科微微而笑。
“竹虚老人,字字如金,惊鬼神泣。可若能达到我们理想的价位,我想,物归原主是有可能的。”
老者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哦,敢问先生贵字?”“我姓蒋,字如山。”老者睁大了眼睛:“蒋如山,原来是先生你呀?”蒋科上前一步,微微低低头:“是学生”
香爸看得一头雾水。
再瞅瞅一边的冯薇薇。
着装丽人,也同样惊愕的打量着蒋科,这让香爸感到蒋科,又在开始故弄悬乎唬人了。比如,他明明叫蒋海,偏偏撒谎说是叫蒋如山,难道这老小子改了名儿?
再说,这有什么必要撒谎的呀?
可笑那看起来挺聪明的老者,轻易就上了当。
如此,初进门时,香爸对老者的神秘感和敬重感,顿减了几分。“中国有贤才,贤才在民间,藏才于民,国粹绵延,生生不息,是国家之福呀。”说着,老者上前和蒋科紧紧握手。
再目视着香爸:“这位是”
“香科,我的老朋友兼合伙人。”
蒋科含笑介绍到:“刚入门,前途无量的呀。”这么一说,老者又上前和香爸紧紧握手,冯薇薇也上来,主动和香爸握手,还莺声鸟语的说:“香科呀,以后请多指教哦。”
温软滑腻,纤尘不染,细腻白哲的手指。
主动捏住老头儿粗厚的右掌,差点儿弄了个香爸大红脸。
然后,进入正题。老者请二老头儿坐下,珍惜的重新拿起那42大开本晃晃,放在桌上:“王道士(王圆箓)可恨,王道士也可叹,没想到幽闭了近800年的藏经洞,会被一个道士发现打开?真是成也圆箓,败也圆箓啊!如果我没记错,如山先生偶然淘到的这本经书,年限应该是北魏、西魏之间。如山先生今天把它带来,不过是请竹虚题题跋而己了?”
蒋科欣然点头:“尽听师傅指教”
老者摇头,朴实无华。
“师傅不敢!先生所学和竹虚不一样,先生卧虎民间,自成一派,竹虚不敢妄加评论。”起身,伸手,那冯薇薇变戏法一样,取出了毛笔墨砚,在桌面上一一摆好。
然后,欠身恭请老者拎笔。
香爸就饶有兴趣的看着老者。
右手拎笔左手捋袖,那笔尖就在浓香的墨汁里蘸呀蘸的,眼睛的异光越来越亮,嘴巴也在喃喃蠕动,忽然一拎笔,一捋袖,蘸满了墨汁的笔尖,在大42开本的第二页上,龙飞凤舞,呼啸而下,倾刻间,写毕,屋静。
放下毛笔的老者。
额角上竟然泌出了汗珠儿,这让香爸感到惊奇。
蒋科拿起,有板有眼的读一遍,然后,双掌合拢,以示感谢。香爸却轻轻摇摇头。他觉得这些都是花架子,做给别人看的。
搞了大半天,一丁点儿也没接触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看在眼里的蒋科,笑笑。
对老者合掌到:“即然来了,如山还是想请竹虚点拨点拨,不知此书,如今价值几何?”老者何等睿智?早瞧见一边的香爸无所碌碌,判定了他的身份。
听蒋科这么一请求。欣然应充。
“鉴于通膨,国家政策也在不断调整。以竹虚拙见,此书拟应在800万—1千万人民币之间……”对香爸而言,有了老者这个定价就足够了。
他己从那一迭精美的宣传资料上。
了解到了眼前这个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铜版纸复膜,印制精美的资料册上,老者的相片,与他本人一模一样,老者的介绍呢,是这样写着的“……系中国荣宝斋市场运作最成功,也是中国最大的产业集团,上海荣宝斋总经理,领取国家专项津贴,国际上顶尖的古玩专家,经他鉴定承认的古玩,曾在国际顶尖的英国大维德拍卖有限公司的拍卖会上,连创拍卖记录……”
现在,又亲耳听到老者的估价。
乖乖!800万—1千万人民币之间?
按照自己昨晚上“一人一半”的设想,这不就是发了财的呀?还有,尽管不懂,完全两眼一抹黑,是地地道道的门外汉,可香爸也不是那么好哄的。
要让他相信。
蒋科拿着这“800万—1千万人民币之间”
带着自己只是前来请老者题字玩儿,那绝对是痴心妄想!他早瞧科在眼,瞧出了几分蹊跷,只是还不太明白,蒋科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而已?
然而,香爸声色不动。
依然作出似懂非懂的一头雾水样。
直到和蒋科一起,向老者和着装丽人告辞,跨出了上海荣宝斋。五月好天气,阳光灿烂,近处车水马龙,远处高楼耸立。这么晴朗的日子,正是坐在湖水柳枝下,品茗垂钓,或相坐对弈的好机会。
香爸虽说好多年,都没这样轻闲幸福过了。
想,却是经常这样想的。
可现在,有些疲倦,肚子更开始咕咕叫唤,还是走吧。在红绿灯下,二老头站住了。放眼望去,一溜五个十字路口,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中间还飘扬着好几面各色小三角旗,上面写着各种旅行社的简称。
“香科,今天还算顺利。”
蒋科没扭头,满意到。
“主要是你昨晚上的功课,做得好,我们径直就到了那儿。反之,你去找呀,比较哇,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的呀。”“当然”香爸也当仁不让,有点自鸣得意。
“花了我大半个晚上时间,呃,那纸条儿,”
在自己身上摸摸:“得留着,还用得着的呀。”
蒋科就意味深长的看看他:“未雨绸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做生意的料呀。别找了,在我挎包里,你要?”本想点头的香爸,念头一转,就成了:“放你那儿吧,下次还不是一起的呀?”
蒋科笑笑。
“当然一起!你看你起的作用多大?即不耽搁你接送小外孙女儿,又做了正经事儿,有了格外收入,不正好一箭三雕的呀?”
香爸听在耳里,心里一喜。
这么说,蒋科还真会做人。
我以为他要独吞,或者装聋作哑不开腔的呀?看来,我是不是对人家抱有成见?或许,蒋科并不像我所想像那样,坏得头上长疮,脚底流脓,整天就惦念着算计别人的呀?
嘘——嘘!绿灯亮了。
五个路口上的义交队员,一齐吹响了哨子。
顿时,马路上如洪水弥漫,哨声一遍,蔚为壮观。二老头儿过了马路,恰好一辆环车公交停下,就跳了上去。蒋科瞧瞧自己的腕表:“真快,都快12点了,香科,我们去吃点什么?我记得,你是吃三顿的呀。”
香爸感到好奇。
“你不也一样?地球人都这样。”
“那不一定”蒋科摇摇头:“从养生的角度,每天吃二顿更科学。考考你,动物中最长寿的是什么呀?”“乌龟嘛”蒋科挤挤他。
“这就对啦,乌龟吃得少,更动得少,整日都是缩着睡大觉,结果在地球上的所有动物中,也包括我们人,乌龟的寿命最长。”
香爸故意损他。
“这么说,你自比乌龟?”
蒋科哈哈一笑:“你才乌龟呢,打打比喻的呀,这都不懂?真没情趣。”香爸没搭理,看着窗外,他感到自己真是饿啦,可又有点心虚。
很简单,二人中午吃饭,谁请谁?
不是香爸小气,小心眼儿。
是因为昨中午自己才掏了腰包。现兜里只有不到二百块现金,可是这老小子再像昨中午那样,恐怕自己就只有抹下脸面了。
不要以为香爸因为好面子,就愿意当冤大头?
了解前销售大师的人都知道,香爸大方又小气,海量又水沟。
人对了,裤子衣服都可以脱给你穿,人不对,斤斤计较,锱铢必较,绝不会吃一丁点哑巴亏的。昨天到今天,之所以还算得上大量,大方和大气,是因为按捺忍着不发,且看对方下个回合分解。
并且,直觉里他是感到,这事儿可能对自己有利……
下车,转车,最后上了轻轨,大半个钟头后,就可以回浦西了。
香爸虽然微微闭着眼睛坐着,眼角却牢牢地瞟着,蒋科斜背着的大挎包。按刚才那老者的估价,现在蒋科的大挎包里,背着800万—1千万人民币呢。
想想都可怕!
这么一大笔钞票,居然化为这一本42大开本。
还居然给老小子漫不经心的背在身上,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嗬嗬,如此,我香爸也是百万富翁了?在香爸的认识和记忆中,价值连城或有价无市的劳什子古玩,根本就是骗人的。
电影小说和网上那些镜头和情节。
都是装B装出来的。
谁愿意吃饱了饭,把百万上千的钞票,换成一块石头,一把尿壶或一本破书,放在装有红外线监测仪的恒温室里,傻乎乎的自个儿瞅着乐儿?
答案只有一个,骗子!
诸如我香爸之类的平民百姓,向来不屑这些雕虫小技。
我们过的是日子,需要的是踏实,一天三顿吃饱吃好,养儿育女和老有所养。至于现在蒋科大挎包里的那“800万—1千万人民币”嘛,说真的,我不太相信。
第一,我觉得那老头儿,活像是在和蒋科演对手戏?
第二,他说价值在800万—1千万人民币之间,就真的管这么多的钱?
第三呢,待会儿我就试试蒋科,信不信他一准露出马脚?正当香爸靠着椅背,微闭着双眼做小憩状,胡思乱想之际,蒋科也没闲着。
而是给二个小女学徒打手机。
轻声而简洁地询问着今天的销售状况。
在离浦西还有三站路时,蒋科香爸下了轻轨。出得站来,领头朝右边拐去。和上海其他地方的街巷一样,这条叫松江路的街巷,也永远是人多,车多和店铺多。
然而,这条松江路有个特点。
路二侧的店铺,除了几家餐馆小旅馆和便利店什么的。
大部份是书店,古玩店或与文化扯得上点儿联系的店铺。香爸边走边东张西望,感到好奇。因为,他很少在没到浦西前下过轻轨。
在正中一间20多个平方的店铺前,蒋科停停。
瞟瞟跟在后面的香爸,指指里面,走了进去。
进去后的香爸,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与刚才那“上海荣宝斋”性质一样的古玩店,只不过,与那店相比,这儿实在太小太卑微;而且,这店的主人,就是蒋科。
那挂在镜框里营业执照上。
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
法人,蒋海,性质,私营,经营范围,除国家禁止的外,所有古玩……二个漂亮而纯朴的小姑娘,一个站在收银台里,一个站在门口,笑容满面的迎接二老头儿。
甜滋滋的微笑着。
脆脆生地招呼着。
“蒋总好”“香总好”然后,送上凉白开。一刹间,香爸全明白了,不禁大笑:“香总?蒋科,真有你的,何是封了我的官儿呀?我可从没答应呢。”
蒋科声色不动,再往里指指。
“香科,请,里面聊,里面深聊。”
原来,收银台左侧,装饰成河水的下面,推开,是扇小门。进去,里面还有间约7个平方的小办公室。待二老头儿坐定,茶过三巡,蒋科颇似委屈的开了口。
“这不能怪我,都怪你香科太孤癖。记得去年那次我到你家喝酒,我就给你坦白过,我在做古玩生意,是你自己没记在心里的呀。”
他环顾着自己这间,小小的所谓办公室。
“是小了点,省了点,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主要是做生意,广交朋友,赚钱的呀?”香爸皱皱眉:“我最烦你在我面前显文化,什么山不高,水不深的?直说的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
第一次听到对方直截了当的呵斥。
蒋科楞楞,有点讪讪然。
“那是人家刘禹锡的‘陋室铭’,千古名文的呀。算了算啦,”他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转了话茬儿:“怎么样?愿意加盟吗?这二天你也看到了,干这一行虽然辛苦一点,可是暴利,不,利润丰厚的呀。反正你也需要钱,可你和香妈都是靠退休金生活,女婿儿要二宝,除了辞职下海学经商,哪来钱?”
香爸差点儿又脱口而出。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好在,经过这二天的薰陶,香爸己较能控制自己,话说半句,给人留有余地。蒋科不屑的笑笑:“又想冒火?行啦,别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了呀。”
向前凑凑,拍拍香爸膝盖。
“人老啦,不做事就会越来越老。老了没钱,不但家人和亲朋好友看不起,就连自己也觉得没趣儿,不是这样的呀?”
再向后仰仰。
“开了这么间小店,我需要人手。那二个小学徒你也看到了,只能守店接待顾客,外面,还得自己跑,所以,你看?”香爸听在了耳里。
对方所说,也和自己的判断基本相同。
因此,他不感到意外。
可香爸却总觉得心里有点儿悬吊吊的,是基于对蒋科的不信任?还是对这二天的遭遇有怀疑?或者兼顾有之?他不清楚,因此,只好沉默是金。
“说实在的,我这人不算好。”
蒋科又慢腾腾的继续到。
“可也不算坏。我前天到便利店逛荡,听说你花10钱中了四百块,我就猜你麻烦来了。人没钱,倒还并不太可怕,可怕是,一经尝到了点小甜头,就身不由主的陷进去。结果,你不是砸了人家玻璃柜?所以,我想拉你一把,你也帮我一下,互通有无,团结合作,相互利用的呀。”
这话,说得够露骨和直白。
甚至,十分恶俗而令人讨厌。
然而,香爸听了,却如甘饴。这也正是蒋科的过人之处。查颜观色,旁敲侧击之下,他开始纠正自己和香爸之间的谈话距离:“至于,今天这本书嘛?”
果然,香爸竖起了耳朵。
800万—1千万人民币呀,乖乖,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叩叩!小姑娘在叩门:“蒋总,香总,外卖到啦,请吃饭吧。”车上的心虚一扫而光,香爸禁不住露出了浅笑。不算丰富可也管饱的饭后,二老头继续窝在小办公室休息。
香妈打来了电话,香爸解释到。
“走时忘啦,我和蒋科有急事儿的呀。”
“谁?谁是蒋科?”老太太大约早忘了,嗓音抖抖的,传出大音量的手机通话器,近在咫尺的蒋科,听得清清楚楚:“你多久有了个叫蒋科的朋友?我还以为你在忙取名儿的事呀?”
香爸耐着性子做了说明。
大概香妈也想起了蒋科是谁?
跺脚到:“那是个坏家伙的呀,你和他搅在一起能占什么便宜?你老糊涂了的呀?还不快忙如何取名儿的事儿?”这话,也正是香爸想让蒋科听见的。
他意味深长的斜睨着对方。
蒋科却淡淡的摇摇手,示意他关上。
手机关上,蒋科不屑到:“坏不坏,看现在,老扭着从前没用的呀。所以,我女儿都说我转不过弯儿,就是这个理儿。”这,让香爸眨巴着眼睛,似若有所思。
“至于,今天这本书嘛?”
香爸又竖起了耳朵。
“对了,你还没入门,我先给你解释一下才行的呀?”蒋科拿捏着的对方心思,不快不慢的说下去。听完后的香爸,一脸假笑,似信非信。
搞半天,800万—1千万人民币,只是估计中的数目?
如真要拍卖成交,这个价或许可能腰斩,或许流拍分文不值。
并且,还得付出天文数字的拍卖经纪人费用,国家税费什么的?不过,蒋科也骗不了我,回家上网一查,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这书不能动,先放我这儿存着,再找拍卖行和出得起价钱的下家。”
“可是”“没事儿“蒋科摇头。
“没事儿!就这本书我俩签个协议,证明你也有一份,不就行了呀?”“可是”“请说”“必须公证”蒋科哈哈一笑:“就依你,公证公证,还有什么?”
香爸吞吞唾沫,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怎么个合伙法?你给我开多少工资的呀?”
蒋科同样哈哈一笑:“没工资!也不用天天到店上班!平时你自己呢,就像昨天我给你示范那样,四下溜达淘宝。苦是苦得点,可不苦,钱会自己飞来吗?找到货拿回店里,五五分帐的呀,明白不?”
香爸有些失望。
可马上又感到高兴。
真要自己像那二个小姑娘,天天准时上下班,岂不被活活憋闷死掉?再说,我顾了这边,如何再顾着接送小外孙儿?老伴和小俩口都不可能答应。更重要的是,女儿怀起了二宝……
当然,香爸也想到了跳墙。
真如果淘到了货,我不会抛开这老小子,另找高手?
并且,我就不信,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有关的古玩知识,我就学不会的?哼哼,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蒋科蒋总,你老就等着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