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堂屋东边有一间偏房,是我们家放杂物的库房,在一个开满火红石榴花覆盖下的加护道里面,常年锁着。我和弟弟经常扒开门缝往里面看,里面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越是这样越想看,越想看越觉得神秘,里边一定有没见过的好玩的珍宝或者是其他好玩的东西。
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弟弟拉着我的胳膊往东边加护道里走。走到东偏房一看,门开着的,可能是奶奶拿东西忘了锁门。屋里堆满了杂物,东西上落满了厚厚的浮灰,我们一活动,一条光柱从窗户洞里投了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飘浮着,几只麻雀惊慌噗啦噗啦地从窗棱中飞走了。地下放着一个带铃铛的彩色的儿童推车,那是我小时候用的,弟弟兴奋地把车子搬到门外推着玩。
我高兴的东看看西翻翻,嘴里大声的快乐的唱着儿歌。我在父亲部队幼儿园里学过许多儿歌,我们那时候管农村的孩子叫野孩子,我现在变得比野孩子还要野了。
我把放在屋子中间那两个木箱的一个打开,里边有我熟悉的积木,洋娃娃,画册,还有过年时堂屋里挂的老爷轴子和祖宗的排位等。我一件件的翻着看,一件件的玩着。在箱子的低边,我们还翻出一支新奇的玩意万花筒,那是我在大禹河时的玩具,它像一个小望眼镜,在与眼睛贴的那一端的小孔看相反的那一端,就呈现出变化无穷的花饰。用手转动一下万花筒就会均匀的变化出魔幻般的画面。弟弟和我抢着看,就像看了一场小电影。
后来弟弟跑过来和我一起兴致勃勃的玩起积木来。我们摆弄着各色的积木,搭建起城墙高楼宫殿来,想象着自己像王子那样的住到里边。这些美好的模糊得印象可能是从苏联电影里那些高大的美丽的宫殿来的,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美妙的童话世界。玩着玩着,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座高墙大院里;我们睡觉的那个大屋、明亮的玻璃窗、一排排整齐的小木床、小脸盆;院子里大树下的黄色的木马、滑梯;想起那半个红彤彤的苹果和香喷喷的两块饼干;想起那场闪着雷电、雷声‘隆隆’下午,冒着水泡的大雨和在雨中院子里从天上掉下来的翻腾的大鱼;想起我们唱的儿歌,唱的什么来着,记不起来了......
玩腻了,我又打开另外一个木头箱子,里边有许多很旧地线装书,毛笔墨盒砚台,还有一窜一窜的暗绿的旧铜钱。我打开那些发黄的柔软的散发着霉味线装书,有的有山水插画:有一幅幅的古代建筑,一幅幅的古代美女,那些繁体字我一个也不认识。听妈妈说老爷爷是位教书先生,我想这些东西可能是他放在这儿的。
我们正玩得高兴,听见外边的脚步声,奶奶跑过来了大声说“谁让你们在这儿玩得,看身上弄得和灰猴似的,等一会小心您娘来了揍你们。“ 我拿了几本线装书跑走了,去和小二他们显摆去了。
后来我把那些书一本本拿出去和小二他们撕着玩去了。现在想起来怪可惜。
在那一年夏天,接连下了几天大雨,天气一是越来越来热了。大雨来了,大点大点的雨点打在土地上,冒着烟,村里的小孩们都从家里跑出来,赤着脚、光着小屁股跑来跑去,胡同的孩子们都兴高采烈的喊着:“下雨了,冒泡了,小孩带上草帽了。”
我和小田、小二还有我弟弟跑到河边嫩绿的草地里抓蚂蚱,到涨满河水的水边抓小青蛙。河边田里的玉米也长的比我们高了,我们踩着松软的泥土钻进玉米地里,那些宽大柔软的玉米叶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身上刮出一条一条的红印子。我们把玉米劈断,去了叶子送进嘴里噱着吸着杆子里淡淡甜味的水分,吃的津津有味。夏天的蚊子也躲起来了,每个孩子身上都被蚊子咬的起了许多红包。
那天傍晚,我来到小二家,见小二躺在树下架起的木板的席子上,院子里树上、房瓦上灰喜鹊和麻雀们‘喳喳’地叫着。夕阳映红半个天空。小二显得蔫蔫的、无精打采的,就像瘟过的鸡。我问小二怎么了?小二说头疼。我与小二躺在一起说:“我也不舒服。” 我和小二说着话,小二有气无力的答应着。天慢慢的黑下来,直到小二的妈妈叫他去吃饭。他家里的人都觉得是个小毛病。
第二天,小二的病严重起来,一家人都焦急守在孩子身边。他奶奶、爸爸和妈妈在大门口烧了香和纸,他奶奶和妈妈不断地磕着头,念叨着:”菩萨保佑,让孩子的病快好起来。”
第三天,我妈妈去小二家看了孩子病情,看到小二一直在昏迷状态,就皱着眉督促说:“病都这么重了,烧香磕头有什么用,还不赶快送城里的医院。” 小二的奶奶、妈妈吓得大声的哭了起来。小二的爸爸这才借了队上的板车拉着小二进了城。
几天之后,在胡同里我看见小二的爸爸背着病后的小二,小二虚弱的趴在父亲的肩上,脸色苍白的傻傻呆呆地笑着。回到家里听妈妈说:小二被蚊子咬的得了大脑炎,傻了。不过,从那之后我依然和小二玩的很好。
那天大雨之后,我们从家里跑出来。弟弟他们几个小小孩在我家屋山头后边正玩得高兴,小田的爷爷从家里走出来,看见我家那间库房后墙上葡挞葡挞的往下掉土,赶紧说“孩们快、快离开这里,屋要塌了。”当弟弟跑开不大一会,屋子就轰然倒塌下来。一屋子的宝贝埋在瓦砾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