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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雁萍踪--103 空心岁月 中
作者:张继前  发布日期:2011-02-25 02:00:00  浏览次数: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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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在这种苍蝇都摸不到油腥味的年头,横山老伯竟如此富有,总是隔三岔五的给我们家送些猪油呀腊肉什么的,十来年了,他都这样。”壁禾操刀对着一块色味生香的腊肉,横比直划舍不得下手。

钉子一把抢过小姑犹豫不决的菜刀,眨眼就把三寸厚尺来宽的肉方子砍成了五六条,他边切肉片边说:“这就是横山祖爷迷恋山林不肯群居的原因,山里风景好空气新鲜是原因之一,主要是那样的角落丛深林密百路交汇。小姑你瞧,人烟密集的乡村,不仅养鸡养鸭多种瓜豆的生计都被国家当做资本主义的尾巴给砍断了,就连说句话都得左顾右盼掩人耳目,放屁都得扭正屁股挖坑深埋;而在横山祖爷放牧为生的山野里,他私自偷养的猪鸡三五成群自由自在满山跑,他正业牧放的牛羊骡马究竟有多少生产队里的会计也搞不清,别说专政干部无法去砍他的资本主义尾巴,恐怕小日本的飞机大炮也只能干瞪眼;小姑你想,横山祖爷在那山高皇帝远、柴多烟火近的去处能不精神焕发吗?”

钉子听不到回音,抬头看见小姑她沉思的眉头,就问:“小姑你怎么了?”

壁禾醒过脸来尴尬一笑说:“噢!我在寻思横山老伯究竟私养了多少猪鸡牛羊来着,他那么大年纪如果犯了资本主义的错误可就惨了。”其实,她是在寻思另一件事,是一宗从钉子滔滔不绝的言语中捕捉到的秘密。

钉子不知隔皮心机,不以为然的笑笑:“究竟种了多少资本主义的大毒草,也许横山祖爷自己都搞不清。反正满山遍岭的丛林间都游动着他的猪鸡牛羊,它们的脑门上又没写着横山一叟的名字,这资本主义的帽往哪儿戴?再说,现如今有气力无处使的聪明人们都只提防自己的身边有没有不露尾的花蛇,脚下会不会踩响美蒋苏修的地雷,谁顾得上隔山的虎狼。小姑你信不信,横山祖爷真是自由自在极了,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夸谁笑谁骂谁爱谁恨谁就夸谁笑谁骂谁爱谁恨谁,想吃猪肉鸡肉牛肉羊肉兔肉就吃猪肉鸡肉牛肉羊肉兔肉,想喝酒就喝酒想放屁就放屁,反正毛发丛中的脑子胸腔里面的心脏、鼻子下面的嘴巴两腿磨滑的肛门,谁惹谁了谁怕谁。”安

壁禾酥心地笑着白了侄儿一眼:“小小年纪怎么三年不见就油嘴滑舌的,告诉你钉子,你在小姑我面前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换了角度就得换换言行记住了吗?怪不得镖子与你呕气。”

钉子放下切完肉的菜刀,边笑着洗手边说:“小姑,我在你面前在镖子面前能不开心吗。你炒肉吧,我去弄点分葱大蒜。”

安壁禾说:“不必了钉子,不是什么东西都得添糖加醋才够味,其实原滋原味的东西更稀奇。”

钉子觉得小姑话中有话,就说:“小姑,我可没胡思乱想呀。”

壁禾吸了丝凉气,涮去锅里的鏳脚水:“不,钉子你误会小姑我的意思了。有的时候,当然,这种时候是极少的,胡思乱想并非坏事,你听懂了吗钉子?比如我刚才就在胡思乱想,既然横山老伯能在山里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那我又为何不可到那样的去处找点吃苦耐劳的差事谋生来着。”

钉子想了想说:“不可相提并论吧,人家横山祖爷世居山里,于情于理都合乎自然,而小姑你无缘无故无理可讲无据可依;再说,我哪放心让你到那种山清水冷的旯旮里担惊受怕挨尽凄凉。”

壁禾将所有的肉片放进锅里,搅拌锅铲把它们卷得飞飞扬扬晶光闪亮:“那有什么,设法找条合情合理顺其自然的依据不就成了呗,至于担惊受怕又有什么可怕的,山里的虎狼无非是多了条叫人防犯的尾巴而已,怕就怕在脸不生毛面目全非。”

钉子慢慢点头:“小姑你说的也是,但作为依据的门路可就难了,你除了一身细皮嫩肉就是一肚子墨水,可树木草根不需要知识。”

壁禾眉尖一动:“咦!钉子你的土炮口还真对准了莫斯科,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的找个教书匠的营生去缺少知识的山里人家兜售,那不就名正言顺合乎情理了吗。”

“哈!”钉子抢过小姑的锅铲,满眼的肉片跳舞唱歌。

“咣咣”的锣声响彻凤凰巢,革命委员会成员黄六斤敲震芒锣高声喊话:“革命群众贫下中农同志们你们好你们辛苦了,你们竖直猫耳听着,今晚召开革命群众斗争大会。批斗反革命分子,资本家臭女人,国民党美女蛇,地主婆,流窜犯安壁禾。批斗叛徒内奸公贼安壁寿。批斗历史反革命,地富分子苗丛。革命群众同志们听着,缺席者扣公分二十,到会者奖公分三十,领头揭发控诉者奖工分四十。”

 

院里响起苗丛收工归来的脚步声,她走进灶房见了儿子就问:“钉子,镖子呢?”

壁禾抢先回答:“镖子睡午觉,嫂子。”苗丛说:“今儿怎么了,这孩子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呀;小妹,是不是你做娘的说她什么了?”

壁禾望了侄儿一眼:“没有啊,嫂子,我还没见着她呢。”

苗丛茫然的脸上有些不悦:“小妹你这做娘的怎么啦,一别三年也不急着看眼孩子?”

壁禾说:“看不看不都一样,她能在哥嫂身边,就像我天天看着她成长,她身边还有钉子,她无论如何都比刁一幸福百倍。”

苗丛说:“那是另一回事,母女之情,那是任何关系都取代不了的。你总是刁一刁一,小妹,难道找不到刁一、你就要冷了镖子吗?”

钉子看见小姑眼里的泪光,说:“母亲,小姑把宝贵的母爱给了你,你就别再客客气气的推让了,倘若小姑突然反悔,那镖子不是贪得无厌了吗?”

苗丛不理儿子,转身走向镖子的房门。

“?”门声带来的脚步声惊动了正要醒来的镖子,她裂开眼皮见是苗丛就翻身坐起,软软的叫声:“舅母。”

苗丛在她额上轻轻抚摸着:“孩子,你不舒服,谁惹你了?”

镖子摇头。

苗丛看她一切如常才松了口气:“镖子,你猜今儿家里有啥大好事来着?”

镖子笑笑:“不就吃肉吗,那是我从横山祖爷那里背回家的还用猜。”

苗丛说:“吃肉好事能有多大?”

镖子说:“还能有啥好事。舅母,看你开心兮兮的样子,倒像真有唾手可得的大好事。”

苗丛捧着她的嫩手说:“镖子,你的母亲黑妞回来了。”

镖子睁大眼睛:“真的!?”

苗丛笑道:“看你真是累坏了,你母亲在床边坐着看你了大半天你都不知道。”

鞋被踢飞,镖子连声叫着:“母亲母亲!”赤足跑到门外时险些与放牛回家的安壁寿撞了个满怀,她叫声:“舅父。”一双满空乱飞的眸子寻不见歇息的枝头。

安壁寿说:“看把你慌的,也不留神脚板让啥给扎了。”

壁禾闻声放下刚抱起的碗筷,在突然宽阔的灶房门口,镖子波光滟潋的娇容投进了她的胸怀。

镖子深深呼吸:“啊!母亲,我以为你不要女儿了。”

壁禾真想百感欣慰的闭上眼睛,痛醉一番人间天上的接风洗尘。把盏凌嘘云海深处的风筝天马行空,可总与星月联欢失之交臂。她捧起女儿的泪眼:“真是我的傻镖子,真长这么高了!”

钉子说:“好了好了,我家镖子今天够阔绰的了,整天泪涟涟的;镖子,要是你的泪不够,就给我写借条,我满足供应。”

苗丛捣捣钉子的脑门,安壁寿笑比哭难看。

钉子白了母亲一眼,突然发现一个影子在栅栏似的窗棂间闪了一下,扑到门口一看,见横山丘陵向他斜着顽皮的笑眼。

钉子的脸板了起来:“丘陵你的叉杆够长的,我前脚离了你家、你后蹄就跟来了;说,你搞啥来了?”

横山丘陵歪扭着圆圆的脑瓜说:“没搞啥,就想跟钉哥镖姐一起玩。”

钉子说:“好了、既然来了说你什么也没用,进屋吧。”

一见横山丘陵,镖子的眼睛瞪直了:“丘陵,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脚板心抹油溜了,你爷爷又得一顿好找。”

横山丘陵细声细气的说:“我告诉爷爷了。”

镖子说:“你骗得了鬼骗不了我,你敢告诉你爷一声、那你今早就跟我们上路了,何必像跟屁虫一样跟踪追击。告诉你丘陵,我家不能留你这样的客,你立马给我滚回大箐沟去。”

安壁禾叹了女儿一声,蹲在横山丘陵面前拉着她的手说:“瞧,丘陵都长这么高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横山丘陵抹把泪说:“记得,你是黑妞姑姑。”

镖子哼了声说:“别拿眼泪吓唬人,你镖姐不吃这一套。听着,你就是哭,也是给我哭回大箐沟去,否则你爷多担心。”

坐在一边的安壁寿磕磕烟锅灰说:“得了得了、小娃子家来都来了,镖子你就别轰他了,他恋你们就让他跟你们玩几天。明早我进山跟老伯说一声不就结了。”

镖子固执己见:“舅父你别宠着他,惯坏了将来不成器。”

苗丛摆好碗筷说:“好了好了吃饭吧,天大的事吃了饭再议。”

壁禾见女儿凶巴巴的样子,心想长大的镖子是咋的啦?

钉子拍拍横山丘陵的后脑勺:“吃饭吧。”

钉子的举动引发了镖子的警觉,她小声说:“丘陵,你跟镖姐去拿样东西。”

横山丘陵不敢动,钉子说:“什么重要的宝贝,吃了饭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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