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身子長﹑直﹐葉子小﹑尖﹔不易有虫﹐四季常青。它既有平凡無奇的朴素美﹐又有正直純潔的高尚美。古往今來的許多中國文人都喜歡它﹐把它當作“潔身自好”﹑“正氣傲骨”的象徵﹐寫之畫之﹐頌人喻己﹐不一而足。受此文化的薰陶﹐我也曾是一個愛竹之人。
一九九五年我在悉尼市買了一棟全新的兩層樓房﹐隨即有了新樹配新房的念頭﹐不久便在屋牆角下﹑大廳窗前種下了一棵竹子。不到半年功夫就長出一叢竹筍來﹐不到一年又長過了人頭﹐微風吹來﹐輕輕搖動﹐婀娜多姿﹐可惹人喜愛了。有人好幾次向我討竹苗兒﹐我都樂意地送給了他們。由於有了成就感﹐施肥﹑培土﹑澆水更勤了﹐竹子長得更加茂盛了。當清晨的陽光從東方照來的時侯﹐大玻璃窗上竹影凌亂﹐活象一幅動態的水墨畫﹐美極了。本想再種一些竹子﹐突然發現了竹子的壞處。它們的根系過於發達﹐不理會土質多粘多硬﹐不顧及誰的屬地﹐只顧一個勁兒地四處亂竄﹐鑽牆﹑佔地﹐所到之處花草藤木無精打采﹐枯萎不堪。
我決定不再種竹了﹐已經種的要拔掉。然而要想徹底鏟除它們﹐讓它們斷子絕孫並非易事。我先用鋤頭繞著竹叢挖出一個深二十公分的圓溝﹐然後花大力氣從最底部整個地連根撬起。我以為這下子它算是完了﹐可是那些殘餘的根須依然有生機﹐今天挖掉這邊的﹐明天那邊的又長出來﹐一連折騰了十次八次﹐每次都挖出一點兒﹐最後雖然不見它們再長出來了﹐但還是不敢肯定它們會不會再長出來。有一天我帶著試試看的心情﹐深挖幾鋤頭﹐果然發現又有一段小小的竹根鑽進了混凝土砌的磚牆裡﹐我把這根須拔起懸浮起來﹐看它怎麼著﹐沒想到第二天它還是從牆縫裡伸出嫩葉來。
竹根何來這麼旺盛的生命力﹖仔細一看﹐竹根是金黃色的﹐外皮特別堅硬﹔每隔一兩公分有一個節兒﹐每一個節兒都是一個獨立的生長點﹐裡面有空氣﹑水份和養料﹔節兒上有牙眼和根須﹐由於細胞的分裂﹐每個牙眼又復製出新的竹根﹐每一段竹根又復製出新的牙眼和根須﹐不斷的分裂和不斷的復製﹐更新換代的速度過快﹐子孫重疊的頻率過高﹐以致於整個根系過於發達了。怪不得挖起的竹根很象一捆捆的鐵絲網﹐分明是這些地下“鐵絲網”為非作歹﹐橫行霸道﹐到處吸吮水份﹐掠奪養料﹐不讓別人活下去。
我恨竹。因為它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如此的惡劣﹕表裡不一﹐陽奉陰違﹐當面是人﹐背後是鬼。
2000年11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