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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黑衣老人
作者:文枚  发布日期:2011-09-11 02:00:00  浏览次数: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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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車間裡眾多各自忙碌着的身形裡﹐我梭巡的目光總被一個瘦瘦老人的背影所觸動,有一種似乎很熟悉的感覺。回到自己的一方小世界裡﹐會偶爾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我很快就明白了,他使我想起了已逝去多年的父親.我開始留意起車間裡這個沉默的老清潔工來。
  老人總穿一身黑衣服﹐有次假日,見他穿著一套西服﹐也是黑色的。兩肩寬而身板清癯﹐頭髮開始花白。一天十小時﹐七百多平方米的工場﹐鐵屑橫飛。他六旬老人﹐在工場裡提着掃帚簸箕﹐腳步看似緩慢﹑卻從不停下。每天還能在一定的時間裡﹐打掃到辦公室裡來,倒一下字紙蔞﹐拖拖地板。我詢問得知老人67歲了﹐從湖北農村出來。想到自己的父親在這個年齡,雖因文革拖延也已經退休两年了﹐他卻還需如此辛勞,心裡總不好受.我特地準備好茶杯﹐按時泡好茶﹐讓他進办公室时喝一口,每天也让他有那麼幾分鐘可以稍稍緩一緩。這是特區的獨資企業﹐比不得內地的國營工廠﹐可當僱員人也不必太傻。最初幾次招呼﹐老人謝過後從不動杯子,我再招呼也沒用。
    有一次﹐我去車間處理技術問題﹐遇見他正蹲在地上費力地清理油污,年輕人在这样大的工场搞清潔尚且緊﹐況他是六旬老人。工場裡的慣性﹐是越不起眼的人物﹐越不得清閑。我便走過去﹐對老人說了幾句﹐要他跟我一起過來。主管開了一張單子﹐領一種專門的清潔用具。打那以後﹐當他走進我的辦公室﹐才在我這個也過了不惑之年的工程師面前減少了一點拘謹﹐茶缸裡的水每次也愿喝完﹐但一定事后自己把茶缸洗乾淨倒扣在水瓶邊的茶盤裡。
慢慢地﹐我知道多一點了。這個老人,一張老臉﹐方正的臉龐﹐兩道長長的濃眉﹐大眼睛高鼻樑﹐闊嘴脣﹐可以看出他年輕時的英俊。也可以想到他是教師一類的文化人。
那天,他清掃辦公室,運來一大桶水﹐準備拖地。他拄着掃帚﹐渾濁的眼睛﹐嘆了口氣。他慢慢地說開了:
  “快解放了,我正在大學唸書。一解放﹐政府開辦了革命大學。我就退了學去考。考上了﹐也畢業了﹐就分到了司法部門工作,當陪審員。那時審的犯人﹐都是地主資本家。我家也是地主﹐我審着別人,自己卻如坐針毯。後來就是隔離審查﹐押送回原籍,戴帽就地改造。我後來還是結了婚。”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是湖北人。從他家鄉到廣東﹐一千多公里。一天十
小時﹐星期日本地人大抵不願加班外地的工仔有時也會休
息﹐舒展一下筋骨﹐然而他腳步滯重﹐從不停下。
  “趁現在還能幹﹐國家也允許你干﹐掙一點錢﹐也好有點後路。   
      “我家兒子都挺孝順﹐可我﹐生下他們﹐沒...卻害苦了他們。
  “他們都出來打工了。那個開叉車的﹐就是我兒子。在這兒掃掃地一個月三百多元﹐以前哪想得到啊﹗以後再不能拖累孩子了。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地方上還是容不得我們﹐稍微好一些﹐就有人不順心。哎﹗”混濁的雙眼一刹那显得更模糊了。
     他給我看他兒子全家的照片。普普通通的農家合影。
       過了一年多﹐車間裡換了個人,說他病了。有一天,見着他,很高興。过去握住他的手,见他憔悴﹐眉宇間卻透出一種以前沒有的坦然的清朗。一場重病差點使他離別世界,是復發的腎病。他微笑着和我打招呼﹐一點也不枸謹地說他該辭工了﹐他兒子就送他回鄉下。我握着他指節粗大的手﹐心裡直顫,他滿臉的皺紋裡,還有着昨日的灰塵。
 
25/06/2005澳洲日報 澳洲華文作家園地4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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