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一篇報導說起。
大洋時報2008年4月3日在[熱點追隨]版面刊載了《天山果子溝雪崩事故前後》的報導。我想換一個角度來研讀這篇報導中包含的“信息”,並盡可能簡捷地提出我的看法。
長達9千公里的西氣東輸二線工程橫跨整個中國,這條輸氣管線將把中亞地區的天然氣輸往能源匱乏經濟繁榮的中國東部地區,滿足14個省份的能源渴求,它被看作支撐中國未來的不可或缺的國家能源命脈之一,完工後還將影響歐亞能源格局。
因此,這條被列入“十一五”規劃的重大項目得到了來自這個國家的最高領導層胡、溫的祝福和關心。2008年2月22日,開工剪綵儀式在人民大會堂舉行,下午3時,北京的總指揮部一聲號令,早已在新疆鄯善、甘肅武威、寧夏吳忠、陝西定邊四地准備就緒的施工現場同時開工。
天山果子溝一號隧道,管線就是要從這裡打通天山,連接上哈薩克斯坦國境內的供氣管道。果子溝隧道是整個西線工程的控制性工程和標杆,決定著整個工程的成敗。這條全長3.088公里的隧道早已在指揮部公開下令前5個月就悄無聲息地動工了,即便這樣,按照工程項目部人員的說法,隧道必須在一年內打通,而管線西線必須趕在2010年1月1日前焊接貫通,否則將影響整個國家的能源佈局。
誰是負責這整個項目的“國企”或說大老闆呢﹖是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中石油”包括勘探開發、煉油化工、銷售等近120家二級企業,截至2007年底約有170萬名員工。它也是一家上市公司。中石油果子溝隧道工程指揮部則坐落在山下清水河鎮.而一個叫”戰友天緣機械化工有限公司”的經議標承包了果子溝隧道工程。
在《事故前後》這篇報導中,談到了“在雪崩發生之前,一個承包掘進任務的民工隊伍剛剛被施工方解除了承包關係”,談到了“被再次轉包出去的爆破任務”、談到了“工地上少有的懂得安全防護和施工技術的‘土工程師’王學武”被雪崩壓成了重傷,談到了在一次規模不小的雪崩中已經被撞成“腦震蕩”的劉學平,他是“這個工地上少有的外聘技術人員”,劉學平也和別人一樣嘗試過辭工,這個廣東人早就被第一次雪崩嚇壞了,但禁不住工頭的幾番挽留,最後答應帶出兩個徒弟頂替自己,之後再走。
讀到這些,你能相信這是在描述一個由“中石油公司承建的國家重點工程”嗎﹖你能想象這會發生在“整個西線工程的控制性工程和標杆,決定著整個工程的成敗”的“天山果子溝一號隧道”嗎﹖你能相信這條得到國家的最高領導層
胡、溫的祝福和關心的將橫跨整個中國的輸氣管線,在連綿的雪山深處、在人跡罕至的”生命禁區”,在遠離公眾視野的地方,“最高的效率、最低的成本”從上到下地露出了它的猙獰面目﹕“多掘進10厘米獎勵500元,反之罰款500元。” “農民工”啊“農民工”,“中國”的“農民工”﹗在層層承包的金字塔底層,只是包工頭統領下的中國“農民工”在一線奮戰,他們就是報導中的“工程現場人員”。请記住那篇報導吧﹗一斑見全豹。
我倒是相信,2010年1月1日以前,管線西線會按時焊接貫通,到時胡溫會有賀電或嘉勉之辭,而人民大會堂會有慶功,但那時,有誰會記得當年一位記者寫下的這段文字﹕“3月13日,在天山果子溝,一場不合時宜的雪崩迫使它在起點處的第一個隧道工程停了下來。雪崩造成工程現場工作人員至少4人死亡、12人失蹤。遭遇災難的人中的大多數,如唐老付、陳增先、陳沖林…他們多是來自南方、如雲南或安徽,都是缺少雪地作業經驗的農民工,這天,在僅7、8秒的瞬間,就一起被2700米高處的雪崩埋葬在50多米厚的積雪下。”
今天,人們已經在一些場合,感恩地說,三十年來,有一億幾千萬的農民工為中國的整體經濟、為城市的建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人們也滿懷同情地指出,目前全國農村兒童約5800萬,其中14歲以下的兒童約4000多萬。據西部某勞務輸出大省在一個縣域內的調查顯示﹕70%的父母年均回家不足3次,有的甚至幾年才回家1次;近30%的留守兒童與父母通話、通信月均不足1次,農村留守幼兒隔代監護佔38%。 這幾億的人,“人和心都在流浪”,那是怎樣一種景象﹖﹗
中國的民族主義者喜歡說﹕“中國是中國人民的唯一家園”,這話真討人喜歡。我也喜歡這句話,就象喜歡一首抒情詩。這句話的魅力主要源自其中的兩個詞語﹕“唯一”、“家園”,“唯一家園”就是這首“詩”的“詩眼”,溫馨得讓人依戀。但談到“中國”這個詞,我看與其說是“家園”,還不如說她是一個“國家”,而對這個國家的“流浪者”來說,與其說她是“一個國家”,還不如說她是“一個世界”。只有“流浪者”才能感受到這“大千世界”的廣大和難以“為家”; ——人若只簡單地議論“家園”,反而離真实的”家園”相去甚遠。
可我還是要問﹕這幾億的人,“人和心都在流浪”,那是怎樣一種“家園”的景象﹖﹗
选自《域外的歌(二)》
附言:刚刚看完2010年《星光大道》年度总决赛精选第三号场分赛场的重播,也为此分赛场的冠军农民歌手刘大成的演唱与真情所感动,而我所能做的,就是把这篇旧文找出来,贴上澳华网。21/10/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