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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故乡的楝树林
作者:孙守名  发布日期:2012-04-12 02:00:00  浏览次数: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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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幽深的胡同左转十余米便是一方宽阔的池塘,池塘北面有一片半亩见方的楝树林。五月楝花飘香时节,常常,我们一大群年龄相仿的孩子在树影斑驳的林间来回追逐、嬉闹、欢唱。而此时,池塘南岸,惠子姐正抡着半米长短的榆木棒槌,用力地捶打着砧石上的碎花衣服。她不时地用手轻拢一下散落在前额的碎发,不经意间朝这片欢腾着的楝树林望望……

惠子姐家住池塘南岸,正屋三间,与西跨屋连接处是一小间低矮破旧的厨房。大门南开,正对着偌大空旷的场院。院子里三棵枣树,两株苦楝;苦楝和池塘北面林子里的楝树同年同月同日,一律笔直挺拔,枝叶婆娑。

听母亲说,惠子姐的父亲早年曾经跨过鸭绿江,复员后回村不足半年便匆忙去了东北。三年后,他又鬼使神差带着腿伤打道回府。个中原因,难以参详。就是他那腿伤,终其一生也是千古之谜。不过,这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却带回一房俊俏聪慧的媳妇,她便是惠子姐的母亲。

秋去冬来,楝树叶落枝疏,很快,树枝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楝子果。那些疏懒的白头翁、喜鹊和灰喜鹊们忽然忙碌起来。怯生生地飞入楝树林,停驻在枝头,用灵巧的尖喙轻轻啄掉金黄的楝子果,叼起,纵飞,找个安全的落脚处,一仰脖,吞下去;余兴未尽,再次飞回,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至饱得不能再食,才慵懒地飞回巢穴,安然睡去。这时候,楝树林正是热闹的海洋,三五成群的伙伴聚拢来,做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推钢圈啦,弹玻璃球啦,玩打砸炮啦,投砖赢“大官”啦,斗拐啦,踢鸡毛毽子啦,跳花绳啦……这中间当然少不了活泼聪明的惠子姐。

惠子姐大我十余岁光景,瓜子脸,双眼皮,鼻子不高而挺,长发,嘴角始终挂着甜甜美美的微笑。身材修长,皮肤白晰,全不像乡村里粗野的丫头。她说话轻柔甜美,如百灵鸟般,熨帖人心。我的母亲就有些喜欢她,常常让她到家来。一进门,她便径直坐到靠近墙边的小竹椅上,文静地甜甜地笑着,听母亲絮絮絮叨叨地拉些家常。

夏夜是乡村最为惬意的日子,楝树林下坐满了前来乘凉的乡邻乡亲。京东大鼓,二胡三弦,吹拉弹唱,讲史说书,应有尽有。夜月初上,总有几个勤快的姐妹在忙碌着搓些草绳,换些钱以贴补家用。将绳头拴在一株楝树上,用胳肢窝夹住一束浸润后的稻草,双手相绞,上下翻飞,长长的草绳便从身后不断延展开来。几棵楝树盘了一圈又一圈,感觉并不过瘾,于是姐妹们便争先恐后地朝惠子姐家的方向而去,惠子姐遥遥领先。进家门,将草绳穿过门鼻或绕楝树一圈,再从南大门穿出……这场搓草绳游戏带着激情幸福和愉悦经常要持续到零晨左右。听到母亲在睡梦中远远地千百遍的呼唤,实在无奈,大家才恋恋不舍地把按捺不住兴奋的那颗怦怦跳动的心收敛一下,懒懒地回家休息。当时,我跟随着惠子姐学搓草绳,进进出出于她的家门,时常就会得到一些特殊的照顾,一块有些苦涩的酥软塘,半截蜜甜的甘蔗,一小把透红的枣儿,三两颗令人垂涎欲滴的桑葚……

年年如此,时时如此,美好幸福的日子就像水一样轻轻地从身边流逝。东邻家老王头终于要把有些秋色的长女嫁出,楝树林的东北角两株峭拔粗壮的树就做了嫁资。惠子姐知道此事,哭了一大场,后经我母亲再三劝慰,才渐渐将此事淡忘。不过,事情往往是有了开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东家婚丧,西家嫁娶,三棵,五棵,楝树林终于要毁灭殆尽。

有年冬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我突然听到房屋外间母亲和邻居的谈话,声音虽轻,但还能听到,大概是关于惠子姐的。邻居用抖颤的声音向母亲的叙述立时引起了我的警觉,因为分明听到了惠子姐已死的消息。我血朝上涌,死死咬住被头,硬是一声不吭。邻家三言两语断断续续地诉说起惠子姐的死因,大体是村里的痞子刘三半月前深更半夜摸进惠子姐的房间,而惠子姐惊吓得没敢声张,只能忍气吞声,这更使刘三变本加厉,隔三差五就来,后来被惠子姐的母亲发觉,大声呵斥,吓跑了刘三。惠子姐羞辱万分,痛饮毒药而死。我急火攻心,泪流满面。听到哭声的母亲惊慌失措,赶紧跑来宽慰。善良的母亲以为对于惠子姐的死因我还蒙在鼓里,连连叹气后,竟说,其实,惠子是去池塘边洗衣服不小心堕水而死,人的命运大体如此!

村东的旷野里多了一处新坟,那里面躺着的就是文静的、嘴角始终挂着微笑的惠子姐。春风杨柳,夏雨绿荷,秋月菊蕊,冬寒白雪,每当路经那座墓地,总能想起轻拢碎发、低眉轻颦的惠子姐,以及那片早已变成青砖碧瓦房屋的楝子林。

又是一年五月到,楝树花应该到了盛开的时节,酣梦中可曾浮现出那片楝树林中嘴角始终挂着微笑的惠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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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14-11-20发表
沧海一声叹!记得很久以前,天津一对母女,实在承受不了社会对受欺凌者道貌傲然的侮慢而一起自杀的事。大约是80年代初?现在倒好,执政党几乎整个挂在了“二奶”的精致裤腰带上。而二奶自己又象一串叮叮当当的钥匙插在他们的保险柜上。两重天。
读者2014-11-20发表
沧海一声叹!记得很久以前,天津一对母女,实在承受不了社会对受欺凌者道貌傲然的侮慢而一起自杀的事。大约是80年代初?现在倒好,执政党几乎整个挂在了“二奶”的精致裤腰带上。而二奶自己又象一串叮叮当当的钥匙插在他们的保险柜上。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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