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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殇1977 第五章(5)
作者:熊哲宏  发布日期:2012-09-01 02:00:00  浏览次数: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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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火红的五月算不算人类“发情期”的季节,连生物学家都难以定论,但对于洪跃进和常娟来说,却是他们爱情发展如火如荼的绝佳时期。五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当他俩几乎是最后一对儿离开图书馆的学生时,在那树影婆娑、灯光昏暗的马路上,洪跃进第一次实现了给他同学们牵一个看看的愿望。他俩从图书馆自东向西踱着步回宿舍,讨论着哲学课堂上老师讲的“世界的物质统一性”问题。近来,常娟为了有机会能看到洪跃进,便提前来听《马克思主义哲学》课,只要她的课不与此冲突。洪跃进当然喜不自胜。他喜欢哲学,特别欣赏授课老师的学识和风采。他自认这是他上大学以来最有趣的一门课了。常娟呢,尽管她那稚嫩单纯的小脑瓜儿听不太懂高深的哲学,但能跟跃进在一个课堂上听课,并听他讲解她没大听懂的那些知识,她更是欢呼雀跃了。

洪跃进边和常娟闲逸地踱着步,边思考着他认为今天老师在课堂上没讲清楚——当然教材也没写明白——的一个哲学问题。如果说“世界统一于物质”,那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说到底就只有“物质”;可是还有“精神”呀,比如灵魂哪,意志哪,情感哪,至少,还有爱情吧?我们把这些最高贵的东西,连恩格斯也承认是“人类精神的花朵”的东西,往哪儿放呢?你能把它们简单地还原到物质,就完结了吗?就了事了吗?洪跃进还进一步联想到,难怪学校不让大学生谈恋爱,还要将反对现代陈世美运动进行到底,说穿了,就是人们把爱情这种高尚的精神,划归到物质中去了。也就是说,爱情这种最崇高的精神,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洪跃进想得精力过于集中,还跟常娟说着他的这些想法。没料,他那黄色军球鞋踩着一颗尖石头子儿,让他打了个趔趄。常娟猛然慌乱地揪住了他的书包。他未加犹豫,顺势就一把握住了她的右手。啊,真是石破惊天!一只柔柔嫩嫩的、湿润滑溜的娇滴滴小手,就被紧握在洪跃进宽大的掌心里了。颤栗啊,颤栗!一股股温吞吞、暖融融的热流,霍地经由手臂直达他燃烧着的心脏。渐渐地,洪跃进感到,这股沸腾的热流,就成为他俩身体彼此交流的最适宜的媒介——它化作了爱的言语,化作情感的音乐,化作意愿的诗歌……他俩就这样,默默地牵手走着,一声不吭,直到宿舍楼下分手。

往后的日子,他俩夜晚从图书馆回来,就这样手拉着手,或者常娟挽着洪跃进的胳膊,在夜幕的掩蔽下,一起款款地走着。

“六·一”那天——这可是“儿童节”哟!张玉梅突然来宿舍找洪跃进,把他带到她三楼的豪华型单间。洪跃进闪进门,人还没站稳哩,指导员劈头就问:“洪跃进,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一下子楞了!完全没听懂指导员这突如其来的莫名之言。他局促不安地用脚蹭着地板。

“嘻嘻,今天是六一儿童节!晓得吗?”张玉梅见他那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口吻就缓和了一些。她年纪不大,约二十七、八岁,是七五级留校的工农兵学员。她对洪跃进还是蛮赏识的。毕竟,他为政治信仰系立过功嘛。

“儿童节?儿童节……又不与我相干。怎么啦?”他一头雾水。

“怎么不与你相干?呵呵,你不认为,常娟……她还是个儿童吗?至少是个青少年吧。你比她大,为什么不做出个好榜样来哩?”指导员半嗔半笑地说。

“我怎么没做出个好榜样呀?”洪跃进还是没弄懂她打的哑谜。“再说,我又为什么要做出个好榜样呀?”

“你是高年级学生,应该带个好头。不要把她往坏处带。懂吗?”

“我又是怎么把她往坏处带啦?我听不懂你的话。”洪跃进实话实说。

张玉梅蓦地沉下了脸,竭力摆出一付老师的长者派头。“你还在装佯!你听不懂我的话?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还不知道?现在,你和常娟的事,已闹腾得满城风雨。到处都在说,你们俩在搞对象,谈恋爱。”指导员终于挑明了话题。

“我们没有啊。我们只是有时候一起上图书馆,偶尔在食堂吃饭时一起聊聊天。这也算是谈恋爱啦?难道男生和女生之间,就不能进行学习交流吗?”洪跃进心里开始忐忑起来,他终于明白了,指导员为什么要找他谈话。

“瞧你们那样子,仅仅是学习交流吗?很多人看见你们俩个总在一起。一起去上课,一起上图书馆,一起在食堂吃饭。你们俩亲密到这种程度,还不叫谈恋爱,那叫什么呢?你看,别的同学,是像你们那样总在一起的吗?是像你们俩个那样学习交流的吗?是像你们那样晚上一起压马路的吗?”张玉梅两眼圆睁睁地直盯着他,一迭连声地说。

“嗯,就算我们俩个曾在一起过,那也并不等于,我们就谈恋爱了。如果我们这样子也算谈恋爱的话,那大学的学生,就不要住在一个宿舍楼里了。咋不男女生分开住呢?或者干脆,都搞成走读生,不是更好吗?”洪跃进的胆子开始大了点儿。他双手在空中挥舞着,比划着,像是要老天作证似的,他并不是在谈恋爱。

“你们俩,还不仅仅只是在一起过。有人看见啦。你们俩亲热地手拉着手,胳膊挽着胳膊。这不是一对恋人所做的动作,那又是什么?甚至还有人说——”。

洪跃进随即打断了她。“还有人说什么啦?”

“有人……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哟。说是……你们俩在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嗯,就在路边的梧桐树下,摸着黑,紧紧抱着亲嘴哩。是不是这样啊?”张玉梅边说边还羞红了脸,那样子就像是她自己这样做的那般。

“瞎说!肯定是瞎说。根本没有的事。我才不敢做这种事嘞。再说,我又没学过,怎么知道去做这种事呢?你是说不是?”洪跃进盯着他指导员那绯红的面颊,仿佛是同病相怜地,在探讨同一个问题。

“人言可畏啊!跃进,你得注意哩。我今天找你来,完全是为了你好,我想先给你提个醒。要是有人告到党总支那里去了,你可就麻烦了。你知道吗?听我一句话,再不要这样了,好吗?”张玉梅的口气,恍若是打商量般的,在跟自己的弟弟说话。

“好的。不过,我就是纳闷哟!这堂堂大学校园,就容不得男生女生在一起走走。这是哪门子事哪。”洪跃进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他原本所理想的大学,所理想的爱情,压根儿不是这样子的。

“没办法呀。上面有规定,大学生不准谈恋爱。谁若是要谈,肯定要开除学籍的。我不希望这种事落到你头上。你再好好想想吧。”张玉梅随说随拉开了房门。

洪跃进带着一脸的委曲,拖着沉重得像灌了铅似的脚,怏怏地下了楼梯。

那天晚上,他一头用毛巾被把自己裹着,懒得参与大伙儿的瞎扯淡。他越想越想不通:说来吧,你刚刚和女孩儿并肩走一下,别人就说你们手牵着手啦;我刚刚和常娟拉了一下手,人家就说我俩亲了嘴儿啦。这还有没有个完哪。那……要是我们真的亲了嘴儿,那又会怎么样嘞?一想到这里,一想到他和常娟一起亲嘴的可能性,他那勃勃欲发的青春肌体,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一股股对常娟的柔情蜜意,霍然涌上了他的心头。下体便缓缓地膨胀着,悸动着。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让他的手在它上面抚摩起来。

说真的。开春以来,他的这种私密行为,不知何故地少了起来,比原来竟然要少得多了。当然,他没有思考过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少做或不做这令人难堪的事。但在他的大脑深处,似乎有一个渺邈的声音在冥冥中提醒他——当然,他自己意识不到:你已经有了一个发泄情欲的真实对象,就不要再浪费你这男子汉的精华吧!你把它好好地留住,把这男子汉的“根”留住!为你爱的那个她,为了你们那美好的未来,把“根”留住吧!

但此刻,他反倒刻意地,想要把他那男根的闸门释放一下。这倒不是由于许久没有泄流而储存得太多了,而是再不需要像往常那样,边盯着帐子里那个画像,边操纵他那直楞楞的粗杆儿,反而是通过启动他脑中那个真实情欲肉体的想象力,来实现真实的欲望的释放。此刻,随着他想象中的常娟的肉体越逼真、越鲜明,他那粗杆儿的能量聚集的暴发力就越大、越势不可挡。就在他的想象力达到人脑所及的最高境地一瞬间,那汹涌滚滚的激流,就冲出闸门、一泄千里了……

“七·一”前后,党员同学们忙得不亦乐乎,不仅要忙于复习考试,还要参加各种庆祝活动,这反倒给了那些团员“助手”们一个放松的空间。那天晚上,洪跃进和常娟在图书馆复习。洪跃进坐在他的老地方,也就是二楼靠西墙边第三张桌子的第一个位子。常娟就坐在第四张桌子的第二个位子上,与洪跃进面对着面。这样的坐法有一个好处,就是俩人既不相互干扰,但抬起来头来彼此都能看得见。和自己心爱的人儿在一起学习用功,他俩都体验到了极大的幸福感。事实上,爱情,已经成为他俩的学习动力。洪跃进虽然对学政治漫不经心,但凭他那灵活透顶的大脑门子,他的成绩一路彪升。常娟也是聪颖过人的小乖乖女生,她的成绩也不会因心里荡漾的那份激情而下降。

洪跃进眼前摆着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他们只剩这最后一门考试了),但他却仰着脑袋,定睛望着头顶上的那盏日光灯发呆。不知乍的,今晚这灯管上的镇流器那嘈杂的“嗡——嗡”声,比平时格外地响,搅得他心神不宁。他垂眼瞟了几行字,又忍不住瞅一眼常娟。他俩对视了几次。约摸九点来钟,洪跃进就再也坐不住了。他拿起书,向常娟作了个收书包、准备离开的样子。常娟明白。他俩轻脚轻手,滑也似的离开了二楼,走出图书馆的大门。洪跃进见馆外没人,就一把拉起常娟的手,沿着墙根向东边溜去。

洪跃进的心突突地跳着,拉着常娟来到图书馆东北角拐角处的灌木丛一带。常娟没来过这里,可洪跃进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像只公猫似的弯下腰,一手拽着常娟,钻进那由带刺的灌木丛构成拱形篷顶的低矮通道。一旦钻出这个通道,那平展的圆形开阔地带,便呈现在他俩的眼前。

一轮胖嘟嘟的圆月,悄然挂在高高的碧蓝天空上,并将那怡人的清辉倾情地泼撒在这对热恋的人儿身上,它那雪白的银光,还亲切温柔地抚摩着周围的低矮灌木和他俩脚下葱郁的青草。四周可真是宁静啊——除了一丝丝徐徐的微风,间或从远处传来一阵阵青蛙的叫声,大自然母亲生怕惊动了这对初试爱河的人儿:就让他们去吧,去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去做他们的远古祖先通过进化和遗传而教给他们的那种情事吧!

他俩第一次,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眼睛对视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的身体挨得是如此之近,以至于对方的任何一丝儿表情变化,都会被映入彼此的眼帘。“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常娟的黄褐色眼眸,在月亮的衬映下显得更加水晶般的闪亮,她那白色衬衫裹束着的酥胸,伴随她吭哧吭哧的呼吸声而像波浪般缓缓地起伏,她那娇艳湿润的嘴唇在微微颤动,她那被握在洪跃进掌心里的纤手一时竟变得冰凉。洪跃进顿觉脑子一片空白,似乎连全身的血液都霍地一下凝固在整个胸腔之中,让他透不过气来。正是这种血液在胸腔的凝固,犹如一颗即时开爆的炸弹,驱使它向外部发散和释放……常娟,就这样被洪跃进的双臂紧紧地箍住了,他俩的上身就如此黏咂地摽在一起了。洪跃进的力量大得惊人!他的力比多能量的贯注,第一次在一个活生生肉体上得以实现,无论什么样的巫魔妖怪的超自然力,都不能使他俩分开。

洪跃进只穿件白细棉布“和尚衫”,就是椭圆形衣领加短袖子的那种汗衫。常娟那高耸的圆鼓鼓的双乳直顶他的胸膛。一阵麻酥酥的感觉,犹如一道道钢水般的洪流穿过他的心间。他顿感口干舌噪,嘴唇枯裂,他的嘴巴不由得像饥渴的婴儿寻觅母乳那般拱了起来,自然而然地,又是势所必然地,向常娟的嘴唇奔过去,凑过去。这一过程,自然而又本能。既没有学过,也没有被人教过。它不过是一种大自然进化而来的自发启动的程序。只要有了爱情,这一程序就会被本能地启动。

然而,“程序”的启动之初,那动作是笨拙的、滑稽的,甚至有点儿难堪。洪跃进的嘴巴在常娟脸上到处乱拂,找不到方向。一忽儿撩过她的鼻尖,又咬着了她的下巴;一忽儿嘬在了她的脸颊上,又掠过了她的眼眉。直到他的嘴巴被常娟那如胶似漆的双唇粘住的时候,他的亲嘴程序,才算是平生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实现。

当他俩嘴唇的黏膜的神经末梢,感应到了销魂摄魄的悸动和震撼时,那由本能的躯体动作,向爱的情感转化的时刻,就来到了。洪跃进开始发出一阵阵绮靡柔昵的喃喃声:“我爱你……娟儿,爱你,永远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我是你的,我永远是你的……”。常娟也用她那频频颤栗的热唇,予以婉媚香软的回应:“我也是你的。我也爱你。你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如果说,爱情的发展有那么一个飞跃阶段的话,那么今晚他俩倾情的相拥相吻,就是飞跃的最佳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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