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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流氓(1--2)
作者:苏诚忠  发布日期:2013-07-22 02:00:00  浏览次数:23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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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新同学
 
       1958年春节过后,我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我们班里新来了一位同学,丁鼎。我这支拙笔实在找不出描写他外表的词汇。他的脸盘不方不圆,眼睛,鼻子和嘴不大不小。他的个子不高不矮,胳膊和腿是不长不短,而他的皮肤不黑不白,体型是不胖不瘦。总之,你把他想成是那种一旦混入人群就很难再找到他的那种人,就对了。通常,他穿着朴素,经常是一脸庄重地讲笑话。不久,他精湛的足球技艺和出众的绘画天赋吸引了同学们的目光。
       我们班里的班花叫袁丽华,在当时的男生眼中,她简直是我们的女神,一举一动都那么高雅。唯一的缺点或者瑕疵就是她的头发中有极小的一缕头发是白色的。由于当年,各种媒体把男女之间的事情说得太过崇高,把谈恋爱搞的跟演戏差不多,闹得那个年纪上的男孩子,都不会正常的谈情说爱了。可是他们生理上又有这个需要。于是,越是他们心仪的女孩,他们就越是喜欢伤害。好像招袁丽华骂一句,“讨厌”也是一种享受。有一天,班里一位男生当着很多人都面给袁丽华起了一个外号‘白毛女’,引得大家笑话。袁丽华气得差点要哭(这个年纪的女孩也多少有些洁癖,经不起别人的半点挑逗)。这时,丁鼎站了起来,可能是为了转移话题就说,“唉,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好啊!”几个同学一起响应。
       “从前呀,有个国王,长了一对驴耳朵。”丁鼎说,“他把它们藏在头发中,怕被别人看见。但是,理发的时候,却瞒不过理发师的眼睛,准能看见。所以呢,每次理发之后,他就把理发师给杀了。最后,全国就剩下一个理发师了。他不能再杀了,要不然,以后就没人给他理发了。国王就跟这个理发师说,‘我这回放了你,你可不许跟别人说我耳朵的事。要不然,前面那些理发师就是你的榜样’这位理发师当然不敢不服从国王的命令。可是他实在想说这件事,憋得忍受不了了,就跑到河边的沙滩上扒了一个坑儿,把嘴埋在坑里大叫三声‘国王长了一对驴耳朵。国王长了一对驴耳朵。国王长了一对驴耳朵。’喊过之后,感觉心情舒服多了,就回家了。谁知没过多久,从这个沙坑里头长出一根芦苇。芦苇长大后,让人摘走做成了一根儿芦笛。奇怪的是,每次有人吹起这根儿芦笛的时候,它老是发出这样的声音‘国王长了一对驴耳朵。’”
        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忙功课,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故事。猛然一听,都笑了。丁鼎把眼睛转向了袁丽华说,“袁小姐(那个时候叫谁小姐带有贬义,因为当时有一个运动叫做反对娇娇二气。叫谁小姐,就隐含着说谁娇气),你知道吗?这谁要有点毛病啊,你堵(别人嘴)是堵不住的。这边堵住了,从那边露出来,更现眼。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让人说呢。”
       这话把袁丽华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正要骂人,不想,丁鼎又来了一句。
 
 2、愤怒的他
 
       “白毛女怎么了?我就最爱白毛女。”
       这话说的袁丽华差点破涕为笑。那个年代,男女之间轻易不敢使用‘爱’或者‘最爱’尤其是那句著名的‘我爱你’这样直接的字眼,如果使用这样的字眼就有求婚的意味。一般人说异性的时候,顶多是用‘喜欢’。的确,在那个年代,喜欢女孩不能公开直说,否则不但会被周围人嘲笑,就连那个女孩也觉得难为情,抬不起头来。
       也不知道丁鼎是有意这样说,还是说漏了嘴,反正引起了大家一阵笑声,“嗷!丁鼎最爱白毛女喽。”
      这件事以后,我就发现丁鼎的确是个讲故事的高手。那个时代的新书,‘史嘉本的诡计’‘国王打喷嚏’还有讲法国大革命的‘诸神渴了’‘双城记’‘九三年’等等,他都看过。
     丁鼎的故事逐渐吸引了班里不少的女生。再加上他的数、理、化成绩在我们班里总是名列前茅,在我的印象中,他的个子也好像也比刚来的时候高了。同学们传说,他的父亲是一位资深的老革命家。无论从哪个方面讲,他都是前途无量的。而他的诗作也曾在学校中轰动一时。甚至还在省报发表过。尤其是袁丽华对他的亲近态度,经常引起我的嫉妒。但是,从我后来的个人经历,以及国外许多学术统计上看。人生好像赛马:绝大多数赢在起跑线上的人,最后都输在了终点,反倒是一些输在起跑线上的人,最后成了赢家。
      不久,我便和丁鼎成为最要好的朋友,直到有一天。那天是数学徐老师给我们讲课。那个时候的我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就是听不进去徐老师的课。刚刚讲完,后排的李良和小个子朱尧便窜到前排,高声喊着徐老师的名字,“徐仁甫,你在讲台上已经表演够了。现在该是我们对你这个大右派批斗的时间了。同学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我和别的同学一起大声的喊了起来。小个子朱尧平日里经常受同学的欺负,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几个身材高大的同学只要向他一瞪眼,让他脱裤子,他一定乖乖的把裤子脱下来,让我们嘲笑个够才溜溜的跑出教室穿好裤子。此刻,他突然神气起来。抄起来教鞭,‘啪’的一声打在徐老师的头上。徐老师的头立刻便肿起一道紫红色的包来。
       那个时候,我刚刚写过入团申请书,看到朱尧的行为,不甘示弱,也拿起一根木质的长条尺,向徐老师打过去,“啪”的一声,木尺落到了徐老师的背上。那是我第一次用木尺打人,手上的感觉和平日里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我心想,“别以为你什么都对,看看,你也有今天。”我恨徐老师是因为有一次考试,我实在做不出来一道导数公式的证明题。心里就生气,干什么非要证明一个公式,要用的时候,查一下不就成了?可是考试还是要应付,我只好偷看同桌戴一娜的卷子,被徐老师发现了,当众把我叫起来,轰出了考场,我当时羞的真是无地自容。好你个老徐,我都这么大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早晚有一天我要报这一箭之仇。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出气口。平日都是我考试考不好,挨我爸的屁板。如今该我们当家做主人了。当我再次举起木尺的时候,突然,我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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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zsu2014-11-20发表
3、太匆匆 我回头一看,那是丁鼎一双愤怒得已经发红了的眼睛瞪着我。 我说,“干什么你,和阶级敌人作斗争,你不敢?” “和阶级敌人作斗争也不能打人哪。”丁鼎愤怒地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丁鼎发这么大的火。甭看他来了不久,可是,他在班里的确很有威信。他这一发怒,所有的人都不作声了。不过,也好,大家的情绪逐渐恢复到了正常。徐老师看到这里,赶紧溜出来教室。 一年前,也就是五七年,当我们班的宏俊升第一次打徐老师的时候,我还感觉恐惧。但后来看报纸,听广播终于有了信心,像我们这些根正苗红的才是国家的主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难道让徐仁甫这样的翻了天不成?更让我鼓舞的是,那次宏俊升动手以后,班里好几个同学响应,也动手了。看来就像毛主席说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那个时候的我真觉得老师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权才把学生治得一愣一愣的,要是掉过来,我考他,也能给他难倒。所谓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学生的命根。 从小学到高中,我的成绩从来就没拿过班级第一。都上了高中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好多同学的父母就在家给他们偷偷的补习功课。一想到这里,我就气得浑身发抖。难怪我每次考试成绩都上不去,原来天机就在这里。都怪我的爸妈没文化。我要是有个什么都懂、都会的爹妈该多好。本来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了。可毛主席号召我们大抓阶级斗争,给了我出人头地的机会。我这才知道,原来都是这些阶级敌人在暗中捣鬼,想着各种各样阴、毒、损的邪招来欺压我们。要不是毛主席,他们还不知道要欺负我们到何年何月呢。每当我想到这里,我一腔仇恨都撒到徐老师身上。 可是,那天,当丁鼎抓住我手的一刹那,我突然感到一种羞愧。虽然,这个举动也让我下不来台,但是,它告诉我,我做的有些过分了。我过去痛恨别人用考试成绩欺负我,可是,今天,我是不是欺负了不敢还手的徐老师呢?后来,我曾经思考过自己的行为。结果,认为,现代人的各种行为,实际上是被各种考量所控制的,其中有习惯、舆论、法律、道德和良心,只要它们的平衡被打破,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举动。而当年毫无理性的宣传正式打破这个平衡的罪魁祸首。 回家的时候,我一直想跟丁鼎搭腔,但是他始终不肯理我。直到第二天,才又和我说话了。我心说,“打老师怎么了,要是在去年,就是让他跪搓板他也得跪。至于为这么点小事伤了咱们兄弟的和气吗?要是没有毛主席,我还不知道我是被这个老右派欺负呢。” 第二学期,上课的第一天,老师告诉我们,“丁鼎同学以后不再在我们班上课了,他已经转学了。” 突然之间,他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有一天,我经过他家,想要顺便看看他。他家住在一个与大院子连着的小独院。那个小院的门是锁着的,我到门前停下脚步正不知如何是好,看见大院中的一位大妈正在浇花。我问了一句,“大妈,丁鼎是住在这里吗?” “噢,你问他家。他们不是那什么了吗,你不知道啊?”她脸上现出了一种狡猾或者按照那个时代的气氛是聪明的革命者的表情。那个时代至少在学生中间,非常鄙视那些爱打探别人私事的人,也许是一种传统的道德依然对我们有约束力。我不断听到有人‘出事’所以,当我那天听到丁鼎家似乎也有出了什么意外以后,咱们识相,不问了,走吧。从此,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丁鼎的消息。 2000年,时隔四十年后,有一天早上,我到蔬菜市场上买菜,在菜市场的入口处有一个茶座,在几把椅子上,寥寥的几位客人中间,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八零后出生的。俩人谈的很是热烈。一看到这情景,我就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生活。突然两个学生之一说了这样一句:‘老夫聊发少年狂。’我心想,怎么如今的学生都学会撰文来了,你才多大呀?于是把眼睛转向了他。他的眼睛正朝着另外的方向。我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才弄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4、重逢 在离我们不远处,一位老人向着我们走过来。他花白的头发一直披散到肩上,长长的胡子飘逸在胸前。穿的那件上衣,红里透着灰,一看就是农村妇女手工织布机的作品。他的右手,一条亮晶晶的链子,紧拉着一只不太听话的沙皮黄狗。难怪那位学生有此比喻。透过他脸上的各种毛,我突然感觉面熟。我仔细的挖掘自己的回忆,认出来了,丁鼎。虽然有些显老,但是头发还是漆黑。走起路来非常有力。 我犹豫了一下,这是丁鼎吗?经过文化革命的摧残,他还能这么年轻?但是我还是叫了一声:“丁鼎!” 他转头来,茫然地看了看我似乎认不出来我了。 “我是李凡啊!”我大声地说, “李凡是你吗,要是你不说,我还真认不出你来。” “丁儿,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和我们联系。” “一言难尽,李凡,这样吧,前面有家餐馆,‘晋膳’咱们到那里聊吧。” ‘晋膳’是我们小时候经常路过的地方,但从来没听说谁到里面吃过饭。不想,今天老同学见面就请我到这里‘撮’一顿,真不赖。 落了坐,点好菜,奇怪的是丁鼎吃素。我们俩开始仔细的看着对方。我相信,这么多年来,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对于这种事情,有的人愿意说,有的人不愿意说,他是哪一种呢?先聊点没用的再说吧。 我拿出来烟,“抽颗烟,解心宽,解馋,解懒,解腰酸。” “嘚,我不抽烟。” “这年头还有不抽烟的?” “那当然了,我又不凑那饭局,抽什么烟哪。你以后也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我心里更感觉奇怪了,“这小子是怎么混的,连烟都不用抽,连饭局都不用应酬了?”我又问了一句,“那酒总得要喝,是啤的是红的?” “酒咱们也不沾,还是怕影响健康。” “嘿你烟、酒不沾,你要成仙哪?” “少沾那些,没好处。” “没烟,没酒的又吃素,你活着还有点什么乐趣?” “人生就是最大的乐趣呀。” 看样子,他过得很充实,甚至比我都充实。于是,我单刀直入,“丁鼎,还是聊聊你这些年都到什么地方晃悠去了?” 于是,丁鼎给我讲起来他的故事。这要从他的童年说起。要想了解丁鼎的童年就不能不说说他的父亲,丁明。 一般的孩子,在学习问题上更注重老师的意见而非家长的意见。因为,老师的话直接影响着他的成绩。而且,在同学们聊天的时候,也是以老师的话,而非家长的话为准。但是,丁鼎却不这样,他视父亲的话胜过老师的话。他发现,很多老师说不出来的东西,父亲却能解释。刚上中学的时候,有一次,物理课的许老师给他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叫做李约瑟的英国人,一辈子研究中国古代科技。但是,最后,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中国古代有着非常先进的科学技术,但为什么工业革命出现在欧洲而非中国?老实说,这是一个困惑了很多学者的问题,至今没有比较一致的答案。丁鼎回到家里就和父亲谈起了这件事。父亲丁明听到后笑了笑说,“工业革命当然不会出现在中国。” “为什么,难道中国人比西方人傻吗,可是为什么古代的中国人似乎比西方人更聪明?” “聪明可以分成小聪明和大智慧。很遗憾,中国人就属于前者。” “什么是大智慧,什么是小聪明?爸,你的意思是说,中国人有的充其量也是小聪明,而欧洲人才是大智慧?” 丁鼎感到了气愤,他不允许有人说中国人的坏话,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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