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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流氓(3--4)
作者:苏诚忠  发布日期:2013-07-23 02:00:00  浏览次数:1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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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匆匆
 
        我回头一看,那是丁鼎一双愤怒得已经发红了的眼睛瞪着我。
        我说,“干什么你,和阶级敌人作斗争,你不敢?”
       “和阶级敌人作斗争也不能打人哪。”丁鼎愤怒地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丁鼎发这么大的火。甭看他来了不久,可是,他在班里的确很有威信。他这一发怒,所有的人都不作声了。不过,也好,大家的情绪逐渐恢复到了正常。徐老师看到这里,赶紧溜出来教室。
       一年前,也就是五七年,当我们班的宏俊升第一次打徐老师的时候,我还感觉恐惧。但后来看报纸,听广播终于有了信心,像我们这些根正苗红的才是国家的主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难道让徐仁甫这样的翻了天不成?更让我鼓舞的是,那次宏俊升动手以后,班里好几个同学响应,也动手了。看来就像毛主席说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那个时候的我真觉得老师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权才把学生治得一愣一愣的,要是掉过来,我考他,也能给他难倒。所谓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学生的命根。
       从小学到高中,我的成绩从来就没拿过班级第一。都上了高中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好多同学的父母就在家给他们偷偷的补习功课。一想到这里,我就气得浑身发抖。难怪我每次考试成绩都上不去,原来天机就在这里。都怪我的爸妈没文化。我要是有个什么都懂、都会的爹妈该多好。本来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了。可毛主席号召我们大抓阶级斗争,给了我出人头地的机会。我这才知道,原来都是这些阶级敌人在暗中捣鬼,想着各种各样阴、毒、损的邪招来欺压我们。要不是毛主席,他们还不知道要欺负我们到何年何月呢。每当我想到这里,我一腔仇恨都撒到徐老师身上。
       可是,那天,当丁鼎抓住我手的一刹那,我突然感到一种羞愧。虽然,这个举动也让我下不来台,但是,它告诉我,我做的有些过分了。我过去痛恨别人用考试成绩欺负我,可是,今天,我是不是欺负了不敢还手的徐老师呢?后来,我曾经思考过自己的行为。结果,认为,现代人的各种行为,实际上是被各种考量所控制的,其中有习惯、舆论、法律、道德和良心,只要它们的平衡被打破,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举动。而当年毫无理性的宣传正式打破这个平衡的罪魁祸首。
        回家的时候,我一直想跟丁鼎搭腔,但是他始终不肯理我。直到第二天,才又和我说话了。我心说,“打老师怎么了,要是在去年,就是让他跪搓板他也得跪。至于为这么点小事伤了咱们兄弟的和气吗?要是没有毛主席,我还不知道我是被这个老右派欺负呢。”
        第二学期,上课的第一天,老师告诉我们,“丁鼎同学以后不再在我们班上课了,他已经转学了。”
突然之间,他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有一天,我经过他家,想要顺便看看他。他家住在一个与大院子连着的小独院。那个小院的门是锁着的,我到门前停下脚步正不知如何是好,看见大院中的一位大妈正在浇花。我问了一句,“大妈,丁鼎是住在这里吗?”
       “噢,你问他家。他们不是那什么了吗,你不知道啊?”她脸上现出了一种狡猾或者按照那个时代的气氛是聪明的革命者的表情。那个时代至少在学生中间,非常鄙视那些爱打探别人私事的人,也许是一种传统的道德依然对我们有约束力。我不断听到有人‘出事’所以,当我那天听到丁鼎家似乎也有出了什么意外以后,咱们识相,不问了,走吧。从此,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丁鼎的消息。
       2000年,时隔四十年后,有一天早上,我到蔬菜市场上买菜,在菜市场的入口处有一个茶座,在几把椅子上,寥寥的几位客人中间,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八零后出生的。俩人谈的很是热烈。一看到这情景,我就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生活。突然两个学生之一说了这样一句:‘老夫聊发少年狂。’我心想,怎么如今的学生都学会撰文来了,你才多大呀?于是把眼睛转向了他。他的眼睛正朝着另外的方向。我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才弄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4、重逢
 
       在离我们不远处,一位老人向着我们走过来。他花白的头发一直披散到肩上,长长的胡子飘逸在胸前。穿的那件上衣,红里透着灰,一看就是农村妇女手工织布机的作品。他的右手,一条亮晶晶的链子,紧拉着一只不太听话的沙皮黄狗。难怪那位学生有此比喻。透过他脸上的各种毛,我突然感觉面熟。我仔细的挖掘自己的回忆,认出来了,丁鼎。虽然有些显老,但是头发还是漆黑。走起路来非常有力。
        我犹豫了一下,这是丁鼎吗?经过文化革命的摧残,他还能这么年轻?但是我还是叫了一声:“丁鼎!”
       他转头来,茫然地看了看我似乎认不出来我了。
        “我是李凡啊!”我大声地说,
        “李凡是你吗,要是你不说,我还真认不出你来。”
        “丁儿,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和我们联系。”
        “一言难尽,李凡,这样吧,前面有家餐馆,‘晋膳’咱们到那里聊吧。”
        ‘晋膳’是我们小时候经常路过的地方,但从来没听说谁到里面吃过饭。不想,今天老同学见面就请我到这里‘撮’一顿,真不赖。
       落了坐,点好菜,奇怪的是丁鼎吃素。我们俩开始仔细的看着对方。我相信,这么多年来,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对于这种事情,有的人愿意说,有的人不愿意说,他是哪一种呢?先聊点没用的再说吧。
       我拿出来烟,“抽颗烟,解心宽,解馋,解懒,解腰酸。”
       “嘚,我不抽烟。”
       “这年头还有不抽烟的?”
       “那当然了,我又不凑那饭局,抽什么烟哪。你以后也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我心里更感觉奇怪了,“这小子是怎么混的,连烟都不用抽,连饭局都不用应酬了?”我又问了一句,“那酒总得要喝,是啤的是红的?”
      “ 酒咱们也不沾,还是怕影响健康。”
       “嘿你烟、酒不沾,你要成仙哪?”
       “少沾那些,没好处。”
       “没烟,没酒的又吃素,你活着还有点什么乐趣?”
       “人生就是最大的乐趣呀。”
       看样子,他过得很充实,甚至比我都充实。于是,我单刀直入,“丁鼎,还是聊聊你这些年都到什么地方晃悠去了?”
       于是,丁鼎给我讲起来他的故事。这要从他的童年说起。要想了解丁鼎的童年就不能不说说他的父亲,丁明。                             
       一般的孩子,在学习问题上更注重老师的意见而非家长的意见。因为,老师的话直接影响着他的成绩。而且,在同学们聊天的时候,也是以老师的话,而非家长的话为准。但是,丁鼎却不这样,他视父亲的话胜过老师的话。他发现,很多老师说不出来的东西,父亲却能解释。刚上中学的时候,有一次,物理课的许老师给他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叫做李约瑟的英国人,一辈子研究中国古代科技。但是,最后,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中国古代有着非常先进的科学技术,但为什么工业革命出现在欧洲而非中国?老实说,这是一个困惑了很多学者的问题,至今没有比较一致的答案。丁鼎回到家里就和父亲谈起了这件事。父亲丁明听到后笑了笑说,“工业革命当然不会出现在中国。”
       “为什么,难道中国人比西方人傻吗,可是为什么古代的中国人似乎比西方人更聪明?”
       “聪明可以分成小聪明和大智慧。很遗憾,中国人就属于前者。”
        “什么是大智慧,什么是小聪明?爸,你的意思是说,中国人有的充其量也是小聪明,而欧洲人才是大智慧?”
       丁鼎感到了气愤,他不允许有人说中国人的坏话,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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