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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春归在客先
作者:杨学芳  发布日期:2016-01-27 22:14:40  浏览次数: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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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腊月门,忽有故人捎讯来:同族发小有女要嫁。眼瞅一帧喜帖,心潮再也难平。久居客地,思乡是常情,可没有了父母的老家还算老家么?此般凄苦无时不萦绕在心。而今送上门来的红帖,岂止是一封普通的家书请柬。

离乡人谁不思念家乡,可何为乡思,乡情又是何物?我惆怅的内心似乎总有一个说不清的追寻。

沿112国道线穿越冀中平原北部一路向西,地势逐渐盘升,丘陵山地跌宕起伏。蜿蜒的拒马河西岸,有座掩映在寒流中其貌不扬的小城。它位于太行山与燕山的交界处,连绵的山脉就拱卫在它身后,那里就是我的老家。

小城南古槐树旁有座始建于明朝的古建筑——清真寺,古寺周围聚居着四百多户回族人家。回族是一个形成于古丝绸之路的民族,一个新兴的民族,古丝路的开拓者,他们绝大多数是商人的后代,一部分来自海路,一部分来自沙漠高原。他们与中东、波斯有着特殊的血缘关系,固守独特的生活习俗和信仰,是一个智慧开放坚韧勇于进取的民族。老家的回族部落就是其中一支,历经了频繁的战乱和漫长曲折的迁徙。

儿时,常听奶奶念叨家史,先民们多从事商贸,在这片山地间有多条连通口外的古商道。那时差不多家家都饲养骆驼,先人们牵着驼队穿越高山峡谷往返于西北高原与沿海的京津冀,将西域的羊皮、羊绒、香料、珠宝运往内地,再将沿海城市生产的优质日用品带回黄土高坡或运往更远的中亚和西亚地区,这样的商贸大交流一直持续到新中国建国后。记得小时候,每当清晨,我都会听到窗外响过叮当的驼铃声,落日黄昏下目睹到身材高大,头戴礼拜帽的老表亲们,牵着长长的驼队行进在崎岖的古道上。

在我的人生感悟中,冬天的景象是令人震撼的,尤其是冬天的北方大地有着无与伦比的辽阔与壮美。但老家的冬天确是肃杀寒冷的,萧瑟的甚至让人无法忍受。临行前的夜晚,久旱的华北居然降下一场小雪。地面上有了雪的湿润,干冷的天空飘出洁白的云丝;云丝亦多情,就盘在我头顶,随我而行。

穿行在数九寒天,雪后的旷野白茫茫一片,寒气袭人。当路边闪过故乡的界碑,我的心收紧,一种朝觐敬畏的心境油然而生。我让司机朋友放缓车速,只觉得心房扑腾腾的,眼眶发热。我发现远处的半山腰和阡陌里静止不动的树梢上均笼罩着一层朦胧,是雪凝还是雾气?

接近冬日的小城,热闹的市井犹如一条乡音喧嚣的河流。心醉的我,恍惚间来到村街,还未叩门,忽见挂着残雪的柴门前,伸着一绺柳枝。定睛瞅,发青的枝条上竟然凸冒出细密的苞芽,细枝借着微风来回摇荡,轻轻拍打着门扉。我好纳闷儿,莫非春已先于我来到了故乡!惊愕中我不禁想起唐代诗人刘长卿:“乡心新岁初,天畔独潇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的诗句。可这位老迈哀伤的唐人当时的心境可是结满了冰霜的呀!

一阵轻盈欢快的笑声唤醒了冥想中的我。乡街上跑过一群手持冰葫芦的女孩,她们虽然还裹着冬装,但姑娘们的皮肤明媚发亮,脖颈指间无不跳闪着春光。很快于火炉旁我尝到族亲叔婶亲手蘸的冰糖葫芦,腊月的冰葫芦吃的就是一个冰晶透心凉。此生还能有机会与老家的少男少女们一起咀嚼冰葫芦踏雪迎春,该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啊!我明了,那半空中一路让我迷惑的烟霞就是浓浓的乡愁和挂着冰碴的春意哩!

如今国家推出“一带一路”战略,四海共鸣,古丝路又一次焕发青春。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从古丝路走来饱经岁月沧桑的老家回族人,没有了驼队,不见了大漠孤烟,但必将与各兄弟民族一起,在世界不同文明交融相会的浪潮中,踏破青山再创千年宏图。

尚若刘长卿生在今朝,我想他一定会和我一起咏唱春天的。

屋檐的冰凌掉落,发小女儿的婚礼隆重时尚,喜气洋洋,我拜见到乡亲们一张张舒放的笑脸,父亲母亲的面容仿佛就在其中。这是一次团聚的宴会、难道不是一次迎春的庆典!站在故乡老山根前,苍苍茫茫中我还聆听到了苦苦追寻的驼铃声,它没有消失,神灵一样融化在故乡的土壤里,成为这片山川大地不息不去的回声。

不老的故乡——我永远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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