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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尴尬人澳洲遭遇尴尬事(之十)
作者:安红  发布日期:2011-06-01 02:00:00  浏览次数:66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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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的早上的第一位客户是个气质出众的女士。君临天下一般地矜持地扭着脖子,翘着鼻子,怀疑一切地审视着我,审视者我胸前那块“新手磨合”的小牌子。
       “你来澳洲多久了?”——两年。
       “你在哪儿学的英语啊?”——TAFE。
“你学了多长时间?”——扣除假期,九个月
       “你说话有口音,非常严重的口音!”——希望我表述的您能听懂就行。我觉得气质女士有点儿像是在挑衅了。
       “Miss. Smith”我有意放慢了语速,抑扬顿挫的向她解释:只有在澳洲境内配眼镜做理疗的费用才能报销,海外的任何收据是不能够报销的。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顾客是上帝,请把你的经理叫来,我希望当面与他(她)核实!”我那时候还没有学过圣经,不知道耶和华造了这样的客户是为了考验自己,也不知道耶和华对人类最大的诫命就是爱——爱人如己,爱邻如己;但是知道气质女士对我有歧视的看法,心下明白碰上了一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主儿。别无它法,只好踱着步子去请Lesley,她已然做了十一年的私人医疗保险,又是经理,林子里什么样的鸟没有见过。
       支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听——除了用语更加的婉转,Lesley的解释就是我的解释的翻版。气质女士没有再说任何废话,拿起那几张在法国配眼镜做理疗的单据,当着Lesley和我的面,擦擦擦地撕了个粉碎,挥手把纸屑撒在柜台上,扭着脖子哼着鼻子扬长而去。我摇摇头,苦笑着,俯下身子,拿起垃圾筒,收拾起那些纷纷飘落的“雪”片。  
气质女士的独幕剧刚刚降下帷幕,等候在下一位的银发老太太已是急不可耐,根本就没等到我叫她,就径直走到我的台前……到底是意难平的我,脑子里还在琢磨着情何以堪,受这么一份闲气;却不料迎上来的竟然是那样一双慈爱的淡蓝色的眼睛:“姑娘,你英语说得非常的好!我听见也看见了,你没有错,是她太粗鲁了!”
在异乡为异客,能冷不丁的听到银发老太太这么一句发自内心的理解,我还能够说什么,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任凭眼泪晨露一样顺着脸颊滑落……
       第十三天,是星期三,不是星期五。由不得我愿意或是不愿意,感觉映入眼帘的是一丝怪异。伊,化了妆,却好像赵树理写的《小二黑结婚》里面的小芹她娘三仙姑——只可惜官粉涂不平疙瘩的脸,看上去就好像驴粪蛋儿上下了霜。天气还并不冷,一件标致的风衣已将身板罩住,看伊精心地抬着兰花指一扭一摆的朝我走过来,我眼里的好奇最终也没有能遮挡住心中的错愕。那是一双骨节粗大的手,剃过汗毛的皮肤上看得见清晰的青色毛根。我下意识的去打量伊的喉咙部位,未果,因为一条素色围脖儿早已将真实团团地罩得密不透风。这一次我特别的小心谨慎,生怕得罪了“上帝”级别的顾客,把伊的个人资料先认真地看了个遛够。检查了两遍,我才最终敲定了Enter键,向伊礼貌地说明,返回的现金是二十八元。“No!”伊的嗓音宽且厚实,粗粗的,“我以前每次报销的金额都是三十四元。请你重新检查一下,看看既往的报销记录!
       ——我站了起来,掉转了电脑显示器的屏幕朝向伊,看着伊,并告诉伊,“我查了两遍,历史记录,近七个月的,每次都是二十八元!”伊不需俯身就能一眼看到屏幕,却脸不变色心还跳,点着兰花指,扫来瞄去地看着我:“你,原来是实习生;把它Cancel掉,我换一个有经验的人重新做!”       
他大爷的!
我心里没有料到竟然是那个小小的胸牌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换言之——如果本人没有带着它,就会被人当成一棵炝锅的葱,认真对待了!平心而论,我同情伊,因为研究过大部头的法医解剖专著,读过太多的心理学书籍,知道所有的恋物癖,偷窥癖,易容癖和易装癖都是所谓常态之中的病态;再者说在大学里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还不至于被吓得心惊胆战,瞠目结舌甚至惊声尖叫。转念一想,我气愤的是伊的行径——在只有黑与白之间泾渭分明的选择下,他坚定地扯着谎,哪里还配让我如此这般的尽心竭力为他提供良好的售后服务。随他便,爱找谁就去找谁吧!
“啪!”我把他的收据拍在了柜台上。  
转眼就到了第二十一天。
上班的路上,抬头见到碧空如洗,不着一丝云彩。好像是要举办悉尼艺术节,City的广告招牌上飘满了一面面招展的各式彩旗。风和日丽的天气,赏心悦目的景致,我突然觉得想吃点儿零嘴什么的,就买了一盒巧克力,带到办公室与一众同事们分享。Betty微笑着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纪念日?我巧笑着:没有,也不是什么纪念日,一点儿特殊的意义都没有。就是希望今天大家能和我一样有个的好心情!
Help yourself!我撕开了外包装,先给自己的嘴里塞了一个。然后一一向同事们“兜售”着。Debbie一开始好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犹犹豫豫地没有拿,“你一定是嫌一个太少吧,好事成双!”我放了两块在她的桌上,身后传来她开心的笑声:“这个小Mary,她怎么知道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我一吃就停不下来!”“对不起,这一次是大家分着吃的。下次请你买两盒,一盒给你自己,一盒大家分享!”我开着玩笑,一边享受着巧克力的香滑,一边哼着小曲儿开始上班。  
要风得风,要水得水,一二三四五六七的做到中午,没差错,也不太忙。
分理处的门再一次自动开启时,晃进来一个约莫八十岁的老妇人。顺风吹来一股子不太和谐的味道,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有多长时间没洗澡了。我憋着呼吸,继续忙着手头上做到了一半儿的邮寄和速递报销业务。一时间,偌大个分理处里,只有她一个客户,面对着我们四位保险顾问。
没有人招呼她!
过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人招呼她!
Saroj欠起身来朝着厕所方向指了指,去了洗漱间;Betty悄悄地躲到了后面的办公室;Debbie径直走到我身边,小声说:我再去吃两块巧克力!
合着就剩下了个我!
虽然是出了国,但我一直牢记着“伟大领袖”的教导,保持着高度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从业精神,停下来手里的活,我格外用力的扬着嗓子:“How may I help you please!”  
为什么没有人,来叫我?
我就是人,我这不是叫您了!
为什么大家一个一个都走了?
各有各事儿吧。
你是——新来的?你叫什么?
对呀,我就是新来的,叫个Mary。
这个名字太不时髦了,你为什么叫Mary?干嘛不叫伊丽莎白?或者是玛格瑞特?
我抬头看见她脸上长长的鹰勾鼻子,长长的法令线,薄薄的两片嘴唇,想起了《白雪公主》里面那个女王变成的巫婆。
中国人讲究命理风水,我命里缺水;比照星座,我又是双鱼座。Mary源自古希伯来文,是海之女神的意思,我移民到澳大利亚,海中的一个大岛,有足够的水,正合适就叫Mary。
老妇人竟然笑了笑,颜面上的愠色不见了。
老妇人随即用了五分半钟的时间对我解释,今天报销的这一笔钱对她有多么的重要,多么的及时雨,多么的顺风船。我不断地把脑袋左歪歪,右歪歪,耐心地继续微笑着听她把话通通说完。接过单子一看,我差点把早晨咽下去的巧克力整块儿地喷出来!满打满算,老妇人就能报销两块五毛钱,将将够买一杯热巧克力喝喝!心思的神儿却在分理处里面飞——心理学家研究,每个人平均一天至少要说两千句话,长时间说不够,或者是没人可以说,就会出现癔症的状况。无儿无女夫君早丧的老妇人,有没有个把朋友交交心聊聊天呢?如果有一天我老了,也会是这样吗?我认真地捧着那两块五毛钱,递给她,目送她晃出了分理处。
真巧,一出一进,Lesley正好吃完饭回来了。看见是老妇人,Lesley的脸上闪过那么一丝惶恐,然后是庆幸一般的坦荡。大家聚齐在办公室,嘿嘿地笑着,对着一脸疑惑的我。
“谁Service的她?”Lesley忙不迭地问。大家一齐用手指头指着我。
“你没事吧?”Lesley仔细打量着我。我摇摇头。
“我们是做服务业的,照常理不能这么说。但她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客户,与所有的人都打过仗——向Betty投掷会员卡,朝Debbie摔太阳眼镜,喷着吐沫星子对着Saroj破口大骂……所以背地里都称她是最不受欢迎的客户,我们不愿意为她服务。”
诚惶诚恐地听着既往发生的故事,我心里觉得今天真是太幸运了。  
“不过,这个难题今天由你给解决了!大家听好,从今往后,只要她再来,就一律由Mary来Service她!”Lesley如释重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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