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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我在墨尔本等着故乡的电台
作者:郭娴  发布日期:2021-03-09 17:10:58  浏览次数: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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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时间:2002年

 地点:徐州,万通广场茶舍

 人物:我和老蒋

 事件:老蒋告诉我,雨姐已经准备好去澳大利亚。


 我:“什么,她搁后脊梁上纹了一溜儿,鳞。”

 老蒋:“是的,沿着脊柱的位置纹的,彩色的。”

 我:“她这是要化身美人鱼,上澳大利亚撒欢儿去的吧?”

 老蒋:“行了,打住啊!别瞎想,别散布!” 

 我:“我就散布,她被当地黑社会收买啦?能把我灭口啦?这个妮子,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她的原姘和现姘呢?”

 老蒋作出狂放的笑样儿,招呼服务员,给我又点了一个冰淇淋。

 老蒋:“堵上你的嘴呀。他们都是朋友,最多算是合作伙伴吧......”

 我:“你让我先笑会儿......" 我左手拦下老蒋,她右手拦下我。 

 老蒋:“你想想,咱刚毕业那会儿,刘刚要开网吧,拉人合伙,求爷爷告奶奶,只有雨姐搭理他,生意好了,两人关系近了,就传他俩谈啦。”

 我:“听说都要开第二个网吧啦?”

 老蒋:“齐老师,教国贸的齐老师,雅思考一年了,没过。咱都听说了吧,你还喊人家齐公公。雨姐跑到他办公室,申请能不能和他一起考?让他带带她。两人废寝忘食在图书馆补英语,立刻传出他俩师生恋,又说她移情别恋。”

 我:“你这是不光陪她纹了个鳞,还成功被她洗了个脑。”

 老蒋:“她都快给扎死了,疼得直叫唤,哪有功夫给我洗脑?”

 

 2002年盛夏 是我亲自开车,送雨姐去的机场,老蒋本以为她会有很多行李,让我帮个忙。我当然是勉为其难了,我。见面时就一个大箱子,老蒋赶忙下车要帮忙。我踩着刹车板,点开了车窗,挥下手,关上。窗外的雨姐着一件宽吊带长裙,煞白的手臂映着夏日里的阳光,成了指示用的导引符号,夺目的让人反思遐想。可不是吗,我忽然想到,我也得下车,运气好的话,能看到她的,鳞。 

 我皮笑肉不笑地凑上去。雨姐谢我,我回是老蒋赶鸭子上架。我瞟着她弯腰的背,长发遮不住颈椎上隐约的图案,图案上还有疤,紫红紫红的。 老蒋说:“箱子这么重,行李托运的时候让人帮帮忙。” 老蒋说:“怎么不穿运动鞋呢?路上多不方便。” 老蒋说:“你裙子上有披肩吗?飞机上开空调吧?冷啊!” 雨姐只说:“老蒋,能走早走,一年一个变化,英语,你抓紧。”

 我听得有点儿烦,“蒋妈,你操什么心,不还有齐老师吗?” 雨姐捏着我的肩生疼,“就你能。齐老师是去工作,我是去上学。” “解释什么,多没劲。”我迎上去。 一切欢送程序结束。我遥望着空中稳妥妥升起的飞机,就像忽然升腾的孔明灯,写满了希望,只是这希望谁知道它的方向。 

 “老蒋,说说吧,你要上哪去?”我问着远方的飞机。 老蒋:“还记得咱高中化学周老师吧,他说,孩子们呐,煤矿是有限资源,你们不能留在这里。我打算去阿联酋,有人说在那里做生意还不错。” 我内心忽然感谢我的车,刚刚,它发挥了纽带的功能,让我们聚了好一会儿的时间。估计这么好的机会,以后就不多了吧?我默默反问自己。果然是。 我仰着头,盯着机场钢结构的屋顶,扭曲交错,交错扭曲,成了一张网。网,开始慢慢往下压。

 半年后,我在原地,把老蒋也送到了天空里。我们并没有几许哀伤,几许愁。压抑着敲锣打鼓的兴高采烈。那时候,我也完全明白,敢走,又能走,是件大好事。 我本以为,云淡风轻,闲云野鹤的对待生活,生活会亦然于我。可能是时间点选择错了,八十岁的话或许行。十八岁,你试试,生活会朝死里弄你。

 

 又过了几年,老蒋打电话找到我,那时候我正陷在生活里。澳洲有一则公益广告拍得很人性化,一个正在垂头丧气刷碗的妈妈,抬头的瞬间,看到窗外的丈夫抱着孩子正在逗,笑靥如花。妈妈开始抽泣,嚎啕大哭:“我一无所有。” 陷得栩栩如生。 老蒋大体讲述了她摇身变成“买办”的历史,广州和义乌都有分点儿。问我愿意做生意吧?我说行啊,你帮安排安排。 老蒋:“你想做哪种类型的生意呢?” 我:“你路子怪野,什么生意都能行吗?那我就做享福的生意,你有吗?” 老蒋属于那种说话严谨,笑声癫狂的类型,此刻她在演艺着。 

 老蒋:“雨姐去了美国,换了汽车行业,她玩儿命通过了 6 sigma 黑带大师,更有资本了,才去的。” 我钝在空气中:“我听不太懂。”

 第二幕

 时间:2014年

 地点:浦东,碧云路川菜馆

 人物:我和雨姐 

事件:怀孕的雨姐来上海开会,告诉我孩子是她从美国“精子库”优选出来的。

 雨姐:“从促排到取卵到胚胎到移植到产检,我总共花了将近50万人民币。我一猜你就会先问我这个,你们呀,哼。”

 我:“那我接着问你呗,精子,你是按颗买呢?按粒买呢?还是按斤买呢?” 

 雨姐:“滚!” 我:“哎呀,快科普科普我吧,抓紧讲。”

 雨姐:“一千多美元一管,我买三管。”

 我望着这位从火星上刚刚着陆的姐姐,一颦一笑间的从容自若,好像买到打折的青菜,汇报价格单子时,邀功似的舒坦。 她当然剪短了头发,头发的边缘用了卷发器,向外翘着,别致的花了心思。我记得,头发下面应该就是她的“鳞”了,她哪里是要当美人鱼啊,她是给自己画了一条龙。

 雨姐:“哎,弦子,你怀孕的时候想吃辣吗?哎,弦子,你妊娠反应大吗?哎,弦子,你抑郁了吗?是产前,产中还是产后呢?” 

 我:“应该是一直都抑郁吧,一直不见好。”

 雨姐:“你有什么可抑郁的,就你最滋润,闺女这么喜欢人,搁我身上,死了都值。”

 我:“你说的都对。”

 雨姐:“老蒋,想回徐州啦,说什么挣钱没有让她更快活。”

 我:“御弟哥哥,这是取到真经啦。一大把年纪,什么都不缺,恐怕就缺爱了,你们一样,和我相反。” 

 老蒋回到徐州。发的第一条微信是家乡雨后的彩虹。不久,又发第二条,远远望去,隐约可见两条彩虹。她富足又闲适地找着工作:白天,教幼儿英语。晚上,在英语广播里和大学生交流心声。 

 那时,我落脚在墨尔本。凌晨的时候,我会用手机收听那个电台,里面就有老蒋的声音。

 第三幕

 时间:2019年

 地点:徐州,经济广播电台 

人物:雨姐,我,老蒋,导播小妹妹

 事件:我和雨姐通过电台热线问候了主持人老蒋 


 导播小妹妹:“蒋老师,你有个叫侯弦的朋友嘛?她想和你用英文交流,接进来吗?”

 我:“Hello, Mrs Jiang, how have you been?"

 老蒋:“Good,thank you. It is already early morning in Melbourne. will you coming in so late affect your rest?" 

 我:“Yes, I'm going to sleep after I talk to you. I just wanted to ask , are you happy now that you have closed your business and become a radio host ?" 

 老蒋:“ Of course I am very happy. My biggest gain is to be able to share our stories to give many young friends, so that they can find their own most clear path in the most easily lost age." 

 导播小妹妹:“蒋老师,你还有个叫雨姐的朋友嘛?她想加入你们的谈话,接进来吗?”

雨姐:“Good evening,everybody. Tonight is going to be an interesting night. Because I'm here." 

 老蒋:“You are very welcome to come. Are you working or playing with your daught at this time in America?"

 雨姐:“ Do both." 

 老蒋:“ Can you share with us one of the most meaningful things about your life and work recently?" 

 雨姐:“ Oh, that‘s a very good question. For example......" 

 我:“Excuse me. I'm sorry to interrupt.允许我用徐州话羡慕一下你们的英语,真不错,嘴里面就像搅和了水淀粉一样。接下来估计我就听不懂了,我挂了,先睡。” 

 雨姐改成徐州话:“弦子,放假我去看你哈。” 

 我:“可别来,可别来,我英语不好,我正自卑呐。我还在加油学,学好,喊你。” 

 雨姐:“弦子,你怎么就这么大点儿出息呢?" 

 老蒋,“ Ok, go to bed early, you  keep studying in fact you have already won. Thank you, bye."

2021/3/8 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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