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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手环 第七十五章 银蓝发卡
作者:安菁  发布日期:2021-11-16 14:29:29  浏览次数: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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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阵略带微咸的海风拂面而过,将发梢吹乱。银色的光斑在海面上雀跃,把顽皮与喜悦装进每个人的心里。海浪悠然自得地拍打着沙滩,对那些或者跃入其中,或者尖叫着逃开的人们不理不睬。更远处一些,有海鸥鸣叫着,从浪尖掠过,直冲云霄。

安娜面带微笑,注视着就在几米之外弄潮的威尔。男孩子被海的力量深深吸引,跳起、落下、再跳起、再落下,浑然不理会自己满身的沙砾和被海水浸透的衣裳。

这是个炎炎夏日的傍晚,阳光已经失去了炽热,只保留明亮。海却是温暖的,每一滴水珠都蕴藏着令人愉悦的能量。四周人来人往,却并不喧闹,孩提的欢笑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变成了美妙的协奏曲。那些懒懒散散,或坐或卧的大人们,极尽所能享受着落日来临前的悠闲。

吸进一口海风,安娜只觉得整个肺腑都变得透亮了许多。“有多久了?”她问自己,都不曾如此轻松,原本离海那么近,却已是许久未曾来过了。她眯起眼睛,一刻不离地望向那看起来有无限精力的男孩儿。眼角有湿润的感觉,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风的吹拂,亦或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

闭上眼睛,安娜让有些起伏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很少回头看,更不肯放任自己思念。对她来说,前行并非易事,却是唯一能做的。至于说其它,她选择不予理睬。

再抬眼看过去时,安娜吃了一惊,才一瞬间,太阳竟只剩下一抹红晕。海面上那些活泼的银色光斑已经消失不见,湛蓝的大海呈现出无尽的墨色。

她连忙起身,呼喊着威尔的名字,四周一片寂静,除了海浪划过细沙的声响。安娜打了个寒颤,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从她心底深处爬上喉咙,让她几乎窒息。

踉踉跄跄地,她朝着海的方向奔去,一步又一步,像是踏在尖锐的碎玻璃上,痛得几乎令她跌倒。但是,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只剩下拼命地呼喊。

一个巨浪突然袭来,将安娜吞没,她竟然没觉得慌张,反而有一种终于等到了的感觉。身体不再沉重,变得轻飘飘的,随着海水的波动而起伏。她终于看到了威尔,和她一样,被海水包裹着。

男孩儿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想要看穿一切。他张开嘴,吐出一串又一串气泡,安娜却听明白了他说的话。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让我就这样死去?为什么?为什么?”

安娜闭上眼睛,不再看向威尔。她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唯一能做的,就是随着他一起,被无情吞没。

霍然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头疼得厉害,心脏也在狂跳之中。安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淌进头发里,和汗水混在一起。

这样的梦境,总是会不期而至,她和威尔在梦里爬山涉水,或者在崇山峻岭之巅,或者在无垠大海之中,总是以无限美好开始,以无穷悲痛结束。

她明白自己是舍不得威尔离去的,快十一年了,威尔就是安娜生命中唯一的欢乐,从将他抱进怀里的那一刻开始,安娜便再也无法抽身而去。但是,她并不后悔将威尔托付给他的亲生父亲,因为那才是对他而言最好的安排。

安娜翻了个身,嘴角的泪水湿润了嘴唇,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一丝极淡的咸涩顺着舌尖一直传递到她的大脑中,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恢复了一些味觉,还是回忆起了眼泪的味道。

不用看时间,她知道离天亮还有很久,再次闭上眼,她不允许自己继续和梦境纠缠,她开始计划即将来临的这一天,自己都需要做哪些事情?事实上,她有很多需要操心的事儿,即便在心里盘算,都让安娜觉得疲惫,不过,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只要能够远离思念,便足够了。

在窗外透出第一缕晨光时,安娜终于睡着了。这一次,她没有做梦,没有那些悲欢离合,她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静静地卧在床上,连呼吸都难以察觉。

2.

半个月前,安娜收到房产中介的电话,她住了许久的这栋房子即将出售。她只好先安顿了借住在家里的两对年轻妈妈和她们的孩子,计划着在附近寻找房子。这条街所在的社区,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老旧,却因为周边的开发,房价也算是水涨船高。安娜原本有能力买下的,却因为“潘多拉之家”和那些让她放不下的年轻女孩们,变得比之前更加拮据。

就在安娜为搬家头疼之时,特蕾西带给她一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她们申请的政府补贴没有成功,和公立学校申请特殊课室也因为种种原因而被一再搁置。一年前那次电视采访带来的民众支持效应,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漠,曾经得到的社会捐助,几乎所剩无几。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安娜设立在中医诊所的“潘多拉之家”,面积太小,而寻求帮助的少女妈妈则人数太多,因此导致的各种麻烦,已经影响到了诊所的正常运营。对安娜来说,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将“潘多拉之家”挪到其它的地方,要么将中医诊所关闭,全部让给这个没有任何经费的公益组织。

后一个选择是肯定不行的,安娜个人的生活且不算,诊所毕竟运营多年,有那么多工作人员需要以此谋生,有那么多患者需要寻求医疗服务。而前一种选择,安娜同样无能为力。

一直在”潘多拉之家“帮忙的几个女孩儿,陆陆续续因为各自的原因而离去,热线电话形如虚设。更甚的,安娜接到网络公司的通知,因为逾期未能缴费,网站也面临无法维持的局面。

诸多的困难接踵而至,让安娜应接不暇,和所有这些来自外界的艰难相比,那些挣扎在边缘的女孩子们更让她焦心。曾经,安娜以为无论如何,她都能带给她们一些希望,起码是鼓励和支持。但是,随便一点点诱惑,便会让她们放弃曾经象往的生活,陷入更深的麻烦之中。

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安娜眼看着身边的女孩子们再度怀孕,有些甚至连孩子父亲究竟是谁都没有把握。还有的,染上了酒瘾或是更糟糕的毒瘾。当初发生在米娅身上的悲剧,如同一道魔咒,笼罩着“潘多拉之家”,似乎坠落至此,便再无逃脱的机会。

这样想着,安娜便越发生出不安,“潘多拉”三个字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停,让她终日难以摆脱。渐渐的,安娜总能听到脑海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最多的还是威尔,他清脆的欢笑声、明朗的说话声,他走路时总喜欢掂起脚后跟的声音,他哭泣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安娜还听到了艾米、许立、白蓝鑫、自己的母亲,和更多的有时清晰、有时模糊的声响。伴随而至的,便是挥之不去的头痛,仿佛有人在她脑袋里装了把小锤,时刻不停地东敲敲、西碰碰,弄出无穷无尽的声响和疼痛。

她终于打算将“潘多拉之家”的活动室暂时关闭,原本已经磨损厉害的玩具、图书和旧家具堆在了诊所楼梯下面的储藏室里。特蕾西神色黯淡地帮她收拾完一切,没说什么便离去了。安娜也搬出了租住的房子,同样黯然地和前来送行的瑞克告别。

她在离诊所步行十五分钟左右的一条小街里租下了只有一个卧室的小公寓,这样一来,她便不用开车。虽然步行对她而言,并没能好到哪里去,但安娜心里清楚,自己日渐严重的头疼,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不久前,她开着车,竟然在恍惚之间,开到了逆行道上,好在当时对面没有车辆,汽车撞到路阶才停了下来。惊出一身冷汗的她,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这让她生出更深的恐惧。

在一个又一个被噩梦侵扰的不眠之夜里,安娜发现自己没有从床上醒来,她有时坐在厕所的马桶上,有时在一米多宽的阳台上,有时在厨房里,手里握着水果刀;还有一次,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倒在路边……

她开始在自己身上发现各种各样的伤口,有些是碰撞造成的瘀青和擦伤,有些是指甲掐出的破损;还有的,看起来竟像是小刀划出的伤口,亦或是被什么勒出的痕迹。

安娜从最开始的惊恐和慌乱中熬过,渐渐的,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竟带给她一种甜蜜的滋味。她明白自己病入膏肓,却不肯去看医生。她很怕自己的秘密被窥破,她便不得不接受治疗,甚至失去自由。

3.

夏日再度来临之时,安娜回到了天堂角海湾的奥克福特大街,街道两旁的蓝樱花树比十二年前更加茂盛,此时此刻开满了蓝紫色的花。放眼望去,整条街都仿佛是童话世界,被一种令人沉醉的迷幻色彩笼罩。

她从汽车站一路走来,经过那个令人心碎的街口时,阳光正耀眼。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支撑不住,却发现如今的自己,比想象中坚强得多。她走近那株依旧挺拔的火焰瓶树,树干比记忆中更加粗壮,它的旁边,那棵被许立的车撞断的桉树早已没有了踪影。

安娜抚摸着火焰瓶树的树干,阳光透过树枝投射在她的身上,编织出一幅混乱的图画。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来是悲是喜。她记得那个雨夜,车身似乎也划过了这颗大树,但是她却没能发现任何伤痕。

或许太久了,久到曾经的伤痕早已看不出来,不过安娜清楚地知道,即便表面恢复如初,那些深入肌肤的伤痛却是无法消失的。头顶上,一只海鸥飞过,朝着更远处的天空振翅飞翔。安娜注视着它的身影,直到它融入天空的色彩之中。

她深深吸气,抬起沉重的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她的身体,被阳光照着,不断伸缩、变形的影子,抚摸过天堂角海湾的每一寸地面。

那栋白色的房子依旧静悄悄地藏在街道的一角,安娜惊讶地发现,她离开时才种下不久的那棵柠檬树,此刻已经高过了屋顶。她想起帮自己扶着树苗的艾米,嘴里一直嘟哝着,说第一颗柠檬,一定要让妈妈做她最喜欢吃的柠檬派。

一阵刺痛从脚心传来,安娜连忙将身体的重量撑在手里握着的拐杖上。她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一滴汗珠滴落在地面上,渗透进灰色的砖缝里。

更多的细小水滴滴落,却不仅仅是汗滴,安娜任由自己放纵情绪,她明白再怎么打定主意,当回忆不请自来时,她依旧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过了有一会儿,安娜才终于抬起头来,她的眼眶依旧潮红,眼泪却已经干涸。她顺着无人的街道,在午后炽烈的阳光中,继续向前走。

白色房子的栅栏门是关着的,屋子里也寂静无声,看起来屋子的主人是不在家了。安娜还记得那对买下房子的夫妻,年轻、漂亮,充满活力,和曾经的她、曾经的许立何其相似。

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娜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住在这栋房子里,不知道他们是否生儿育女,是否过着平淡却温馨的生活。她没有走近,也不打算窥探,那里早已不是她的家,虽然装满了回忆。

在房子对面的小花园里穿过,安娜改变了方向。大海已经呈现在她的眼前,微咸的海风,永不停息的海浪,这一切也是无比熟悉,无论是在记忆里,还是在梦境里。

风渐渐强了,将安娜的裙子吹得鼓起,她踏上海边的沙地,松开了手里的拐杖,鞋子也留在了路边。这些东西,她已不再需要。

海水没过脚踝时,带给安娜好一阵清凉,一路走来的辛苦,奇迹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感受到海水的抚慰,从双脚爬满全身,再从毛孔里钻出,她露出了微笑。

这个时刻,她似乎已经等待了太久,久到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置身在海洋的怀抱中。她想起租住的小屋里摆放在明显位置上的一摞信,她写的时候十分仔细,整理的时候更是花费了足够的心思。她很欣慰威尔有了理想的新生活,他会成长为一个健康的男子。她也很欣慰在半年多前开始在诊所上班的刘医生,他是科班出身的中医师,兢兢业业、为人厚道,更重要的是,他还年轻,对移民的生活充满向往,他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期望。至于说丽贝卡等不多的朋友,安娜能想到的,就是愉快地告别……

阳光强烈,在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留下轻微的灼痛。她望向远方,看到一只海鸥在不远处盘旋。她眯着眼睛,看得十分仔细,虽然完全不能分辨,这是不是在火焰瓶树那里看到的那只。

继续往海的方向走着,肩膀靠近脖颈的地方,灼痛越来越明显,安娜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那天,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同样炽热的阳光和清冽的海风,白蓝鑫死了,她朝着大海走着,有那么一个时刻,她根本不想停下脚步。

而今,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将安娜包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大海如此痴迷,是因为它的广阔吗?还是因为海的另一端,连接着最初的那个自己?是啊,那里才是自己的归途,即便她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走来,内在的自己也从未改变。

海水已经没过了安娜的大腿,她不得不小心翼翼,才能不被海浪掀翻。她赤裸着的双足,试探着海水里并不平整的沙地。有海草、贝壳,还有不知是什么的细碎残渣,但奇怪的是,安娜的脚不再像走在路上时痛了。其实,她也根本不在乎疼痛这件事。反正,很快的,她便自由了。

一想到自由两个字,安娜便忍不住开始笑,这个时候的海滩,倒也并不寂寞,但四下里的人们都离得不近,没有人注意到安娜想要做些什么。

她稳住身子,等又一个浪消退后,便继续往海里走,没跨出几步,海水已经到了她的腰部,她激动不已,恨不得就此向大海扑去,将自己的全部,毫无保留地献给这亘古至今最无懈可击的力量。

她跌倒了,整个人真的沉入海水之中,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这里还不够深,她很清楚这一点,如果爬起来,她还是会露出海面。人到了生死关头,便会激发起求生的欲望,安娜不想给自己这个机会,她有些恼怒。

那令她跌倒的物体,就在脚趾下面,是个硬硬的东西,安娜屏住呼吸,伸手探了过去。她摸到了一个长条形的硬物,一半陷在沙子里,另外一半则令她失去了平衡。

安娜抓住那东西,在肺里的氧气几乎耗尽时,从海里站起身来。她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海水顺着发梢淌过她的脸,令她一下子睁不开眼睛。

抹掉海水,将发梢拨开,安娜这才看向手里的东西。那是个细长的亮晶晶的东西,贴着掌心的一侧,是已经锈迹斑斑的金属卡子,看起来已经完全坏掉了。而另外一面,是一片雕刻着花纹的银蓝色塑料片。这个东西,是一个发卡。

安娜开始颤抖,并不是因为湿透的身体,而是当她终于看清楚这个阻挡了她步伐的发卡。四周突然失去了光亮,一切都在旋转,飞速且疯狂。安娜便在这漩涡的中央,不可抑制地飞向将近十三年前的那个新年,那条邮轮和那间船舱。

“这是潘多拉手环,你看,这中间是一颗心,代表我们的爱情。左边粉色小钻点缀的串饰是5这个数字,代表你的生日,右边蓝色小钻点缀的是数字8,代表我的生日。一共九颗串饰,代表天长地久!”许立的声音从漩涡的中央呼啸而过,带着哨声,安娜似乎看到那条潘多拉手环,也是闪烁间消失无踪。

“妈妈,这个发卡虽然是塑料的,但是你看,像不像满天的星辰?多漂亮啊!还有上面的花纹,是不是很精致?我给你戴上,现在就戴上。”这一次却是艾米的声音,安娜张开嘴,想要呼唤,她的双手向四周不停地摸索着,她多想将女儿揽在怀里。

可一切依旧在旋转,女儿的声音同样飞逝而过,一同飞走的,还有那个银蓝发卡。安娜想要抓住,却只能看着它被漩涡带走。

当受伤野兽般的悲鸣响起时,安娜完全没有发现那哀嚎竟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她不停地尖叫,放声大哭。然后一头栽进海水里,沉浮中失去了知觉。那支发卡从她的指缝里滑落,顺着波浪,漂向了未知的远方。

有人跑动着,还在大声呼喊,更多的人朝着已经昏迷的安娜跑过去。一个男人将她从海水里抱起,身旁的人打通了急救车的电话,更远处的海岸巡逻队队员快速跑向他们。

安娜的双眼紧紧闭着,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但她听到了这些声音,感觉到自己被人救起。在一片雾霭中,她看到艾米在向她招手,喊她妈妈,她望着慢慢消失在朦胧中的女儿,终于沉入混沌之中。

傍晚时分,安娜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医院的病房中。她的身边,是得知消息后赶过来的丽贝卡,像是刚刚哭过,脸上的妆花了一片。

断断续续的,安娜才得知,医生给她做了CT检查,在她头颅里,发现了一个肿瘤。没人质疑安娜曾经想要自杀,大家都假装认为那是一次意外。安娜也不打算解释,她心里明白,是艾米将她救回,并让她正视自己的病痛。

丽贝卡絮絮叨叨地,在安娜身边忙碌着,逼她喝水和吃东西。就在安娜哭笑不得时,病房的门被人敲响,进来的是从布里斯班赶来的特蕾西。

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女人,身材十分娇小,却很眼熟。在安娜还没有开口之前,丽贝卡发出了一声惊呼,“玉可?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有告诉我?”

带着疲惫面容的黄玉可从特蕾西身边走近,朝着丽贝卡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对不起,姑姑,原本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她侧过身体,望向了病床上的安娜,丽贝卡有些紧张地来回看着面前的两人。一直沉默着的安娜,将目光投向黄玉可。数年不见,她已没有了当初的稚嫩,皮肤变得有些粗糙,然而她的眼睛还是像当初那样迸发着光芒,深邃而迷人。

黄玉可迎上了安娜的目光,带着一份渴望与期待。两个女人,相互对视着,突然都绽放出笑容,这一刻,她们看懂了彼此,也看懂了自己的内心。

“我回来了,这一次我将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为了‘潘多拉之家’”。黄玉可握住了安娜的手,安娜也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丽贝卡和特蕾西难以抑制的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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