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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吭高歌 第15章 银妹求助
作者:马济元  发布日期:2022-07-11 13:13:08  浏览次数: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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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摇船缓缓靠拢水栈,阿文拉着巧林的手跨上了岸。

根根早急不可耐,他挤到水栈前头,撂下搭在肩头上的荷叶包捧着,伸长双手递给阿文:“阿文哥,老妈给你蒸的馒头。刚才你走得急,我忘记递给你了。”

阿文谢过根根,也与苏小仁以及水栈周围的苏家湾乡亲致意问好,又急忙转身回应呼叫他的老哥。

“阿文,嫂子给你准备的,里头有一个小本子。”阿传也给阿文递过来一个布袋子。

“谢谢和和嫂子。哥哥,你们回家吧,路上小心。” 阿文双手捧住布袋子,又一阵激动,双眼模糊了,他连忙蹲下身子为小摇船调正船头,与落座中舱的小和说:“嫂子,多多保重,再过几个月阿文回家来望你们,看望小侄子。再见!”

小和满脸笑容,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忽闪着,忽闪着,晶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溢出了眼眶,小和咧嘴一笑,抬起手抹去泪水:“阿文,你也保重,好好保重。再见!”

嫂子怀有身孕,况且路途遥远,是该赶紧回家,阿文挥手与哥嫂告别。

阿文和巧林回到肖塘的罱泥船上,与邹师傅,与全体肖塘山歌手,一起深情演唱了一曲大合唱,将芝溪这场对歌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爆竹又一次在夜空中炸响了,它宣告芝溪打醮之后的对山歌将马上结束。芝溪的歌手和歌迷们群情振奋,大家同声引吭高歌。在久久回荡水乡夜空的歌声里,与会的歌迷们依依不舍地互相道别。有些歌迷三五成群地步行回家,逐渐隐没在乡间曲曲折折的小路;多数歌迷又回到自家的小船,橹声欸乃,桨声唰唰,剖开平明如镜的小河水面,消匿在水乡的四面八方。水乡老百姓都是这么的热爱山歌,纵然日伪凶残,生活苦难,可是总难以遏制大家对苦难的倾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巧林悄悄回了家过夜,第二天摸黑起床,又由阿文与黄毛将她送到了县女中。巧林挥挥手与阿文、黄毛说再见,跨进了县女中大门。

“哟,阿文哥,你稍等一会儿。”巧林忽然站住,转回身说。

“忘了啥事?”

“我去拿小本子,昨天忘记带给你了。”

“噢。”

“我还留着一份呢。”

不一会,巧林跑出来把小本子递给了阿文,挥挥手,又浅浅一笑:“阿文哥再见,黄叔再见!”

芝溪对歌会之后,苏南水乡各处都进入了夏收夏种大忙。

这天上午,阿文正赶着老水牛又一次翻耕已经灌上水的桥头红花草田,准备平整以后做秧板。水乡稻区的麦茬地收割去了麦子以后然后种上水稻,种水稻都得先培育秧苗。而培育秧苗先得翻耕红花草地或者休闲的土地,再灌水做秧板育秧苗。稻农为啥要做秧板育秧苗呢?因为此时大田里的麦子再有一个来月才能成熟。为了保证麦子成熟后再收割,也为了保证下一熟水稻有足够的生长期,勤劳智慧的农民们采用了育秧移栽:秋种时留下一定数量的稻茬地种上红花草或者干脆休闲,夏收前收割去红花草,翻耕灌水育秧苗。夏熟作物收割之后苏南会进入梅雨季节(假如梅雨来得早,麦子等夏熟作物就会因淋雨而遭受损失),水乡各地随后开始插栽秧苗。梅雨天栽秧虽然很辛苦,但是阴雨天插栽的秧苗容易活棵,利于水稻早早返青,也抢得了水稻生长发育的先机。

阿文在秧板地上忙碌着,不料想银妹急急忙忙地沿着塘岸朝他跑来,银妹急吼吼地喊:“阿文哥,去救救我老爸吧,我老爸突然晕倒了!”

“邹师傅晕倒了?在哪儿呀?多久了?”

“喏,在那边,豆腐圩。”银妹指着她跑过来的方向。

“哦,你在前头带路。”

阿文连忙将老水牛牵进牛车棚拴着。然后跟着银妹急匆匆跑去豆腐圩。

在豆腐圩一处塘岸边的人力戽水车场,阿文在银妹的协助下,将晕倒在脚踏戽水车车轴上的邹木匠背上小划子船,又与银妹一起,拼尽全力划船去芝溪镇看郎中。

水乡的农田灌水,有的农户用水牛绕着牛车盘走步带动戽水车戽水灌田,贫苦农民都是脚踏戽水车戽水。脚踏的戽水车,有的车轴上可上三个人,也有两人的。至于农户采用什么方式戽水,全看那家农户的经济实力。脚踏戽水很辛苦,尤其是遭遇干旱炎热的天气,邹木匠就是因为劳累过度,晕倒在戽水车车轴上了。

“唷,你们家的老头子,不是中风就是遭遇邪气了。你们看,他的嘴歪了,眼角也歪斜得翻了白眼,他恐怕好不了了。”郎中先生连连咂着嘴,摇着头,唉声叹气说,“你们做小辈的,以后要吃苦头了,得自己当家立业了。”

“我……”阿文欲言又止,心想,与毫不相干的郎中去解说啥呢!郎中先生这么说话,说明邹师傅的病很重,很难好转,呀,银妹真的要吃大苦头了。

银妹也想说,阿文是我叫来帮忙的,可是面对老爸病重,银妹也没有心思没有必要与陌生的郎中先生去说明。

其实,邹木匠已清醒了,郎中的话他也听见。可是他的嘴角歪了,还不住地滴答着口水,想张嘴说话,脸皮僵直着动不了,舌头也不再听自己的使唤了,说啥都是哇哇哇,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邹木匠瞅着阿文,心底一声叹息。他欣赏阿文的吃苦耐劳,欣赏阿文的诚实善良,也欣赏阿文天生的金嗓子,总之,邹木匠信赖阿文,称赞阿文是位可靠而且有出息的好后生。然而,眼下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眼下的要紧事是田里活无人做,叫谁跟在老水牛屁股后耕田耙地做秧板呢?如果请人做,还工家里没劳力,花工钱家里没钞票。唉,身子好像坨烂泥一样坍塌了,翻个身也动不了。邹木匠的眼角滴落泪水,他恨自己怎么这么软弱,想擦去泪水,可惜,这么一个举手之劳也做不了,啥都做不了了。

回到家,担心着做秧板等田里活的邹木匠,僵直着舌头,呜哩哇啦说不了话,憋得满脸通红。可是邹师母明白,她理解老伴的心思,于是凑近邹木匠问道:“要我去请叔叔到豆腐圩帮忙吗?”

邹木匠眨了下眼睛,好不容易又点了一下头,有气无力地呼出了口气。种稻农民都清楚,假若不能及时灌水耕地做秧板,将会耽误大田的栽秧,也就要耽误一年的收成,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呀。农家,田地里收成的好孬,关联着一家人的生活,甚至于一家人的性命哪!眼下家家都忙忙碌碌,能够找谁帮忙呢?找亲叔叔试试吧。因此,邹师母连奔带跑地出了家门。

老叔家关门上锁没有人,怎么办呢?要不要去他们家田头找找呢?邹师母失魂落魄地往家走。

“邹师母,去哪儿呀?是丢啥东西了吗?”阿文扛着犁耙,赶着老水牛走过来了。

“不是……阿文,你去哪儿?”

“给你家豆腐圩耕田呀!”阿文将肩头上的犁耙转换了一个肩膀,告诉邹师母,“我与道士先生说了,邹师傅犯急病,可不可以让我帮助邹家耕田做秧板,徐先生点头同意了。”

“是吗?那……太谢谢你,也谢谢道士先生!”

“阿文哥,”银妹闻声跑出了门,非常激动地说,“你来帮我家耕田了?我帮你牵牛。”

“别,别,银妹,这牛会欺生。”

银妹走近老水牛,老水牛鼻子里打着哼哼,吓得银妹连忙躲在阿文的背后:“阿文哥……”

“嘘——”阿文忙吹个口哨,老水牛听话地不动了。

这天下午,阿文不但帮助银妹家耕完了田,又做出了育苗的秧板。

阿文抬头望望斜挂在西天的太阳,对银妹说:“银妹,平整秧板,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和老妈先回家吧。”

邹师母望一眼夕阳下水亮亮的秧板田,紧蹙的眉头舒展了:“阿文,多亏你了,辛苦你了,我先回家了。”

银妹悄悄与老妈说:“妈,我与阿文哥平整秧板。”

邹师母笑着点头,赶紧扛起铁回家,嘱咐银妹:“和阿文一起回家。”

“知道了。”银妹赧然一笑,低下头。

平整了邹家秧板,阿文与银妹说:“我要牵牛回家,还得洗个澡,你先回家去,好不好?”

银妹点头笑笑:“好吧,阿文哥,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阿文没有回去徐宅,而是又去了桥头田,他要再次平整秧板,然后播下稻谷种子。

银妹回家后,急匆匆洗完澡,然后小跑着去找阿文。走到村前,她远远望见阿文正在徐家桥头田地里忙活。银妹连忙咚咚咚跑去桥头田,二话没说赤脚下了田,与阿文一起干活:银妹平整秧板,阿文撒稻种,两人配合默契,终于在天黑前完成了徐家秧板的落谷。

阿文要回去喂牛喂猪,清洗犁耙,还得洗澡。银妹不回家了,她就在徐家的水栈上又洗脚,又洗脸,然后一声不响地等候在徐宅大门外。没奈何,阿文告知徐师母,然后与银妹一前一后去了邹家。

邹家,邹木匠依旧躺着难以动弹。邹师母一边纺棉纱,一边在墙脚跟用瓦罐给邹木匠熬药。银妹的两个妹妹铜妹铁妹,都已早早睡觉。所以,吃晚饭就剩阿文与银妹两个人。饭桌放在灶厨间,桌子中央摆着几个菜:两个荷包蛋,清蒸小黄鱼块,咸菜蚕豆瓣汤,还有螺蛳头炒韭菜。

银妹给阿文捧来了一碗白酒:“阿文哥,老妈在年底酿的,很甜呢!”

“我不会喝呀。”

“喝一口吧,这是我银妹,不是,是我家的心意。”

“是啊,有家,有爸爸妈妈,再苦再难也是甜的。”

阿文又想起了老妈老爸,想起了掩映在篾竹园下的家。他的眼眶又涩了,又湿了。让银妹瞅见多难为情,阿文赶忙接过酒仰起脖子,好甜啊,却不料被呛得吭吭咳嗽。

“对不起,阿文哥,我害你了。”银妹心里好内疚。

“哪能呢?是我自己不会喝酒呛的。”

“哦,我给你端饭。”银妹端来了一碗白米饭。

“你的呢?”

“你先吃嘛,”银妹说着,舀起一勺螺蛳头,“俩小妹去大荒滩上捉的。”

“银妹,你的饭碗呢?”

“我,我还有呢。”

阿文起身在灶厨间寻找。

“阿文哥,我的在这呢!”没办法,银妹端起了南瓜粥饭碗,低头喝她的粥。

阿文一把抢过银妹的南瓜粥:“我喜欢喝粥,还有吗?”

阿文捧着粥碗,眼见不知所措的银妹,也不知所措了。

“银妹,我回去有吃的,这粥还是你自己喝吧!”阿文将粥碗放在银妹面前,转身往外走。

“阿文哥,你……”

“喝吧,明天我还会过来看邹师傅。今后有啥事,尽管找阿文。哦,让我看着你喝下这碗粥。”阿文把粥双手捧着,送到银妹的手上。

银妹的眼眶里,一下子溢满了泪水,然而她只顾捧着粥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将粥喝了个精光。

阿文转身又去邹木匠房间,与邹师母打过招呼,然后快步走出了邹家。银妹追出来倚着家门,目送阿文远去。

“天上星多月勿明,河里鱼多水勿清。朝廷官多乱了法,世事纷扰乱我心。”银妹唱起了山歌,泪水滴滴答答滚落下来濡湿了脸庞。

阿文凝神听着,转身挥手示意银妹回去。然后他搔搔头皮,张口又唱响了一支山歌:“世事纷扰苦人心,阖家齐心最要紧。同心换得事事顺,经磨历难也高兴。”

“阿文,我给你送来个好吃的。”黄毛循着歌声找到了阿文,一本正经地问,“你猜猜是啥?”

“除了大黄鳝,你还能有啥呢?”

“错了,这可是圆圆的硬壳的长寿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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