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吃过早饭,妈妈帯着我和弟弟趁天气凉爽去早早地去赶吴村集。吴村集离我家有几里路,家里的许多生活用品和小农具等都要赶集去买。集是让我们这些小孩们最为喜欢和迷恋的去处:那里有说书的、唱戏的、卖小玩意的、卖糖稀的、卖肉的、买好吃的,最让我们馋涎欲滴是那刚出锅的、香喷喷的带着金黄锅巴的水煎包。
妈妈背着妹妹,我和弟弟跟着妈妈后边从村子里往外走,许多婶子大娘见了妈妈都热情地打招呼,妈妈都是亲热的回应着他们。解放初期妈妈曾经在这一片几个村里当过乡长,曾经做过很多善事,走到哪里都有许多人认识她,都会亲热地喊着妈妈名字:”某某,赶集去?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妈妈看着我们很是骄傲(因为曾经有人怀疑妈妈不能生养)
我们出了村子,走在田野上,玉米高粱有一人多高了,风一吹,嫩绿高粱叶子‘哗啦啦’响成一片。妈妈走的很慢,因为她小时候裹过小脚 。
我和弟弟一会掐朵花,一会在草丛里抓蚂蚱,在妈妈前后跑着玩。路边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把我们的鞋子都打湿了。我们把那些花草送给妈妈,我和妈妈比着个子说:“我比你的肩肩膀都高了。”我天天盼着自己长大,因此突然冒出一句话,妈妈笑着摸着我的头说:“君儿长大了,快长成大男人了。”我看着妈妈有困难就说:“以后大了,我背着妈妈走。” 妈妈说:“那感情好!王华五岁就卧冰抓鱼给妈妈吃。”然后趴在我肩上抱着我说:“快快长大吧,娶了媳妇别忘了娘就好。”弟弟说:“我长大了也要好好孝顺妈妈。”妈妈说:“还是俺小伟最懂事,知道疼妈妈。”
走到前边,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豆子地,地里边蝈蝈们叫着,地那头有一群农民在锄地。妈妈一边走着一边念戏文似的说道:“从前有个大闺女背着一个男人从地头路过,锄地的人见了大笑起来。大闺女说:锄谷,您只管锄谷,别笑话女姑背醉壶,醉壶的媳妇是女姑的娘,姑奶奶的娘的男人是醉壶。听完了了锄地的人都不吱声了。“ 我经常听到这个故事,一直不明白妈妈讲的故事是什么意思。
妈妈走到一片庄稼地旁,突然掉下泪来,我问妈妈:“你为什要哭啊?谁惹你生气了。”妈妈说:“没谁惹我生气,看到这地方,想起您那个姐姐来了。”我高兴的说:“我们还有个姐姐,在那里呀?”妈妈抹着眼睛说:“你们原来是有个姐姐来着的。从小长得和个瓷娃娃似的,白白的胖胖的,长得也漂亮可人爱,又懂事又听话,不像你们调皮,成天惹得妈妈生气。”“那后来呢?”“那一年也是这个季节,地里也是这么高的玉米地。您那个姐姐快三岁了,不知怎么的了个拉肚子毛病,病的很厉害。我和您奶奶抱着去吴村老中医看病回来的的路上,眼看着孩子不行了,还没死,你奶奶抱着扔到孩子扔到玉米地里拉,想起来我的心和针扎的似的,要不是您奶奶孩子不会死。”妈妈说完默默的愤愤不平的快步往前走,仿佛赶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我们也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不敢说话。随后走进有一道垂直土坡,土坡上开放着各色的野花,坡上有一道长长的爬满开着紫色眉豆的篱笆。每当我在这里走过时,都会听到坡上边的鸡鸣狗叫,土坡上住着给妈妈接生的老太太,妈妈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给老太太带点礼物,和老太太说说话。
走到集市里,经过一片河滩,河滩上有一片稀稀拉拉的柳树林,树下边栓着牛马骡子等大牲口,一些中年男人在一起比划住手指说着什么。树林旁边还有一些卖猪仔的农民,小猪被买猪仔的农民抓的‘吱哇’乱叫。
过了河,河岸上路两旁是一些卖鸡蛋的农妇,鸡蛋篮子一个挨一个地摆在路两边,每当有人走过,农妇就热情的招呼赶集的人去买她的鸡蛋。
走到街里,传来小鸡仔的‘喳喳’的叫声,一个男人面前放着装满小鸡的圆框,圆框里挤满了黄的、白的、黑的毛茸茸的可爱小鸡仔,张着娇嫩鹅黄的小嘴叫唤着,十分可爱,孩子们围在那儿抚摸那些小鸡。
集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 路边有卖菜的,卖粮食的,卖农具的,买吃的,说书的,演戏的。
我们刚走到一个胡同口,一个摊位前一位老太太站起来和妈妈亲热地打招呼:“大妹子,您娘们赶集来了,走,回家喝水去。”妈妈笑着说:“她大姑,不去了,家里还有个小的。” 老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妈妈篮子里装柿饼,妈妈推让着,老太太说:“不值钱,给孩子们吃的。” 妈妈只好收下了东西。
我不知道哪来的大姑,也从来没见过,就问妈妈这是谁?妈妈说是您后边绝户大奶奶家的大姑。听妈妈说那边大老爷和爷爷是弟兄们,两家争财产,闹得很不好。如今大奶奶死了,家里也没人了,她家的堂屋门始终锁着,一院子的树都长疯了也没人大理。大人都说院子里闹鬼,晚上从那里过,听到满园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啦哗啦的响,孩子都不敢从那里走。
逛累了,我们都喊着肚子饿,妈妈知道我们想吃煎包,就在一个煎包铺前要了一盘刚出锅的煎包。只见老板把包好的包子整齐的码在一口很大的黑色的平低锅里,又舀了半瓢热水均匀地洒在包子上,一股热气从锅里冒出来,发出‘吱吱’的声响。老板娘一边快速拉着风箱,一边往锅底添着柴火,红红的火苗从灶口冒出来。我和弟弟妹妹吃着包子,妈妈在一边看着我们吃。路那边打麦场上一群男人正聚精会神听一个中年妇女说书,好像在说穆桂英挂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