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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刷刷数道亮光闪过 当啷啷啷响声涌起 十几块银元在地下四路里乱滚 所有的团丁都忘记了一切 吆喝着只顾你争我夺地去捡钱
抛撒银元的是一位34岁的修长男士 他朝团丁轻蔑地一笑 倏忽闪开 一头扎向山坡下的一口水塘
团丁队长刚刚抢到两块银元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职责 抬头一看 那修长男士早已不见 远望一张背影正没入水塘边的草丛中 队长顿时急了 大声呼道 毛泽东跑了 快追
团丁们都惊慌起来 纷纷朝着队长指的方向撵 团丁队长又拦了些过往行人 将小小水塘围了个严严实实
水塘并不大 方圆就那么几亩水面的地方 但周周围围却丛丛杂杂长满了高过人头的蒿草芦苇茅荆
团丁队长朝塘边草丛前一站 挥舞着马刀厉声吼道 姓毛的共产党 跟老子出来
嚎了老半天 除了悉悉索索风吹得蒿草摇头晃脑外 什么动静也没有
一位年轻团丁舞弄着手中梭标嘲笑队长说 早跑了 吼鬼呀
众团丁纷纷说道 八成是弄错了吧
不可能 团丁队长横一眼年轻团丁 吼道 明明看见毛泽东往这里面钻 绝对跑不了 快跟老子搜
团丁们咋咋呼呼着纷纷钻入草丛 手中的梭标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 一个个找得火星烦燥 直到太阳要落山了 仍一无所获
被强行拦下来的路人说着风凉话陆续散去
团丁们也累了 都停了下来 一些团丁躺在草窝里 双手枕头 眼睛微闭 一些团丁挖着霸根子草 含在口里 慢慢咀嚼着
团丁队长双手叉腰 瞪着小水塘 喘着粗气
一位老团丁走到队长面前 小心翼翼说 队长 我硬是搞不砣清 国民党与共产党本来合作得好好的 在广东联合组成国民革命政府 共同北伐 一下子就从广东打到河南 眼看就要攻占北京 可是四月十二号那一天 国民党总裁兼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 却在上海突然发动反共军事政变 砍死好几千共产党员 接着蒋介石又在南京另行成立一个国民政府 与国共合作的武汉国民政府相对抗 并下令全国清党反共 武汉政府的汪精卫立即响应 杀起共产党的人来 哎呀呀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结果共产党只好宣布退出武汉国民政府 哎 为哪桩蒋介石汪精卫他们那么仇视共产党哦
年轻团丁用力将梭标朝地下一插 大大咧咧说 这有么子搞不清吧 我曾听一位北伐军宣传员讲过 共产党提倡民主保障人权 蒋介石汪精卫却总爱搞一言堂 仗着手中有军权 就大肆屠杀共产党 唉呀呀呀 那个惨啊
喂 老团丁压低嗓门神秘兮兮说 共产党还真狠呢 我听一些人说 在蒋介石汪精卫发动反共军事政变后 中共中央立即发表了对政局的宣言 强烈谴责国民党的反共罪行 哎 我先申明这些都是原话啊 不是我讲的啊 还听说八月一号那一天中共集中了三万多武装在江西南昌举行起义 反对蒋介石的暴政 领头的就是中共中央前敌委员会书记周恩来 总指挥是贺龙 前敌总指挥是叶挺 总参谋长是刘伯承 还有朱德李立三等 那都是当今中国的傲字号人物嗳
年轻团丁说 哎 我也听说了 南昌起义军都去了广东 说是要建立新的革命政府 与汪精卫蒋介石鼎足而立 然后在苏联的援助下重整旗鼓 再次北伐
哎 确有这么回事 不少团丁纷纷说着聚在了一起
我怕你们都摔伤了脑壳 团丁队长把眼睛一鼓 吼道 上面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罗嗦什么 湖南反共清乡司令何键发来了紧急公函 说中国共产党在南昌举行武装起义是真的 南下广东也是真的 还说八月七号中共中央在武汉举行了紧急会议 决定发动湘鄂赣粤四省农民举行秋收起义 毛泽东正是为了这个要去江西铜鼓 何司令叫我们严查过往行人 刚才跑掉的就是毛泽东 随他怎么变化我都认得他 上年我去省城办事曾听过他的讲演
你还好意思讲 年轻团丁粗声说道 那次你回来还跟我们讲
老团丁朝地下一坐 说 他们全都是被逼上梁山的呢 再说
年轻团丁跟着一屁股蹲在地下 朝队长嚷道 时候不早了 散场吧
队长不同意 还要搜 众团丁懒懒散散爬起来 可一看太阳正慢慢细细朝西山尖子后面躲 便又都一屁股坐着不动 团丁队长气起来就一个人往草丛里面钻
老团丁在心里说 作孽呢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草响 猛听得团丁队长啊呀呀呀的鬼喊鬼叫 团丁们呼地站起来 横端着梭标 鼓起两只大眼 惊恐地瞪着直往两边倒的蒿草
猛然间 老团丁大吼一声 蛇来了 快跑
团丁们轰地散开 撒腿乱奔 到稍远处回头再看 团丁队长也正没命地狂奔猛窜 一条鸡冠大蟒蛇跟在后面追 突然 团丁队长身子一歪 摔倒在地 被蟒蛇赶上 团团围住 不时用舌信去探团丁队长的头 团丁队长一动不动 团丁们全身布满鸡皮疙瘩 瞪大两眼 惊恐万状地看着蟒蛇 都不敢上前 蟒蛇围着团丁队长慢慢悠悠转了一回 自行离去 团丁们又等了好一会 才你看我我推你地踮着脚尖移到队长身边 轻轻呼唤着
团丁队长的脸色惨白兮兮 老半天才把眼睛睁开 看着围在身边的团丁 一跃而起 咋咋呼呼说 唉呀 吓死我了 吓死我了 毛泽东肯定在里面 我们一起进去搜 不怕找不到他
年轻团丁把梭镖朝地下一戳 狂躁地嚷道 你还不死心啦
其他团丁都说怕蛇 不敢搜
团丁队长推开众人 再次站到塘边 恶狠狠叫道 毛泽东 毛泽东 你硬是不出来是呗 老子今天就放火烧死你 看你出不出来
老团丁偷偷看看队长 自言自语说 作孽呢
偏偏被团丁队长听见了 瞪眼朝老团丁吼道 我怕你是没睡得醒 上头有令 抓住毛泽东有赏 今天搜他出来 往上一交 我们下半辈子还想鬼事
团丁队长边说边点燃了杂草 此刻正是中秋季节 草枯天气燥 一下子便燃起满塘大火 团丁队长嫌火不大 不住地喊来风
天上没来风 却平地震起一个霹雳 刷地一道闪电 直刺团丁队长 大雨跟着倾盆而下 将冲天大火浇了个灰飞烟灭 瞬间雷收雨息 夕阳还托在那西山尖子上 再看团丁队长 跪在地下 全身烧得乌焦巴弓 有团丁上前去推他 哗地坍塌在地上 成了一堆墨粉 在场团丁无不惊惧 纷纷散去
山野恢复了静寂 塘边簌簌地一阵草响 从草丛中踉踉跄跄走出刚才那位扔钱的修长男士 但见他浑身透湿 光着一只脚板 正是虎口余生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兼湘赣边界秋收起义前敌委员会书记毛泽东
毛泽东 湖南湘潭人 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 因多次被选为中央委员 人们敬称为毛委员 今天他奉命以中央特派员兼前敌委员会书记的身份前往江西铜鼓 领导驻扎在那里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三团举行起义 半路上遭遇民团 几乎送命 刚才侥幸逃脱 躲入水塘 躺在一条阴沟内 胡乱抓些杂草盖在身上 好几次团丁的梭镖就要戳到他的鼻子 毛泽东硬是憋气不动 后来团丁队长放火烧草 听得杂草烧得刮刮杂杂响 毛泽东心想这下只怕死定了 幸喜雷公电母风姨雨妹帮忙 毛泽东口称万幸 默神反共团丁已走 便念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革命一定成功的话 爬出草丛 才走得三四步 唉哟叫起苦来 原来一只鞋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白嫩嫩的脚板被尖利的枯草割了许多口子 踩在地下 痛得钻心 但残阳已坠 昏霞涌起 毛泽东不敢停留 咬着牙往前走 到底寸步难行 看到前面有一块大青石 便脚尖着地忍着痛踮过去坐了下来
天色渐渐昏暗 毛泽东抬头看着四围缠藤爬萝的丹枫老樟和苍茫缥缈的远山近岭 听着潺潺溪水和归巢老鸹的呱呱乱唱 揉着满布血痕的脚板说 我要往哪头走啰鬼也
突然 岭后一声虎啸 一股夹杂着腥气的冷风嗍地刮来 但见四周枯藤晃荡树枝乱摇 毛泽东心头一紧 猛然站起 顾不得脚痛 咬紧牙关 一步一步往前捱
喂 往哪里走哦 突然有人吼叫起来
毛泽东吓了一跳 抬头见一位老农挑着一担柴迎面走来 赶紧上前 打招呼说 老人家 我要去铜鼓那边办学堂 贪近走迷了路 不知道要往哪头走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农将柴担换个肩 打量着毛泽东 从腰带上取下一双草鞋让他穿上 说 这里叫湖南州长沙府浏阳县张坊湾 去铜鼓城要往那头走 转两个弯就是大路 唉 兵荒马乱的 你们这些教书匠还往外跑做么子 这一带经常死人呢
没得办法呢老人家 毛泽东一跛一跛地边走边说道 屋里好几张嘴 不出来赚几个钱 日子过不下去呢 你啷咖家里还好吧
不好呢 老农叹道 儿子参加农会 叫民团杀了 媳妇被恶霸逼得汆了河 孙伢子活活饿死 婆娘一口气没上得来 走了 就剩我一个孤老头子
提到这些 老农哀痛不已 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毛泽东忿忿地说 世道不公 老百姓遭殃 总有一天要把这世道翻过边
老农伤心地说 我赶了一辈子牛屁股 皇上听了好几个 还是穷的穷富的富 先生见识广 你说这世上到底有不有救星
毛泽东本想告诉老农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但一看到老农伤心难过的样子 忙安慰老农说 老人家 救星会有的
老农微微笑了笑 说 我敬了几十年神 烧了几十年香 天天望 总想穷人子能有个救星
毛泽东看着慈祥的老农 安慰他说 你啷咖放心 总有一天我们要把这没有民主没有人权的社会彻底推翻 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也替你啷咖报仇
老农咧嘴笑了 说道 只盼那一天早点来呀 不然 老这么下去 还真有点背不住呀
毛泽东点点头 动问老农的尊姓大名 老农笑而不答 却指着前面一栋茅房说 到了 这一团转就我一家 先生莫嫌邋遢 将就住一个晚上 明天一早我就送你上大路
毛泽东谢过老农
老农呵呵笑道 这里叫黄泥坳 是浏阳铜鼓万载三县搭界的地方 呵呵呵 我吃的是铜鼓米 喝的是浏阳水 烧的是万载的柴
嘿嘿嘿 毛泽东忍不住也笑起来
老农卸下柴担 请毛泽东进屋 先烧火赶着让毛泽东烘衣 然后七弄八弄搞了点饭菜 两人边吃边谈 当晚毛泽东与老农抵足而眠 次日鸡叫二遍时老农就起了床 熬了一瓢锅巴粥 两人分着吃了 又送毛泽东一双新草鞋 毛泽东掏钱要谢老农 老农死活不收 毛泽东悄悄将钱放到老农的枕下 随老农上了通往铜鼓县城的大路 临分别 毛泽东再次打听老农的姓名 老农硬是施恩不望报 毛泽东还想讲几句 眼睛一眨 老农不见了 惟见月儿西隐 红日东升 金霞万里 晴空一色 再摸口袋 送给老农的钱不知什么时候又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毛泽东揉揉发酸的眼睛 不胜感慨说 革命胜利后决不能忘了农民 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毛泽东急切盼望早点到达三团驻地 行色匆匆地往前赶 可一双脚却老是跟他过不去 被荒草割坏的大脚趾经草鞋一磨 走了不到
原来路边一棵粗大的枫树上血淋淋挂着四颗人头 树边靠着一块木板 板上一行墨字触目惊心
看 共产党员的下场
平地旋起一阵狂风 殷红的枫叶簌簌掉落 毛泽东悲愤地凝视着树上挂着的四颗人头 耳边立刻响起报仇啊报仇啊的呼声 毛泽东捏紧拳头 心里发着狠说 烈士们 我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 我一定要将这没有民主没有人权的社会彻底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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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经磨难 毛泽东终于到达了铜鼓 终于找到了起义军第三团驻地 看到有一队战士正在出操 毛泽东心里轻快了许多 脚痛也减轻了许多 他没有急于去团部 而是极有兴致地在一旁看战士们操练 指挥操练的军官年约17 号令严明 动作干练 操练的士兵皆虎虎有生气 毛泽东看到高兴处 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
一会 那军官收操 解散队伍 走到毛泽东面前 彬彬有礼说 先生像个教书的 却又懂军事 请问先生从哪里来
毛泽东说 以前我曾在军队里呆过几个月 对上操略知一二 大家操练得很好 你的指挥也很好 你们是三团的吧
青年军官问道 请问先生贵姓
毛泽东轻轻说出自己的名字
年轻军官眼睛一亮 啪地立正 向毛泽东敬礼 说 报告毛委员 这里正是三团驻地 第一排刚操练完毕 我是排长陈伯钧 请毛委员训示
毛泽东亲切地与陈伯钧握手 问苏先骏团长在哪
陈伯钧指着林边一排矮房子说 苏团长正在团部开会 毛委员请随我来
会议进行得极为热烈 还在团部外面好远就听到了喧嚷声
陈伯钧笑道 那个喉咙像女人的就是团长
毛泽东莞尔一笑 与陈伯钧有说有笑地进了屋
第三团的干部们正讨论得起劲 突然看见进来一个生人子 便都停止了发言 瞪大眼睛看着毛泽东
一位瘦高个子干部站起来尖声吼道 陈伯钧 你带外人来干吗
陈伯钧忙说 报告团长 这位是
忽然有人高喊毛委员 众人一楞 随即都站了起来 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毛泽东定睛一看 叫他的乃是自己以前在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任所长时的学生张子清 忙向他扬着手 打声招呼
团长苏先骏满脸通红 见过毛泽东 很不好意思地说 毛委员 刚才实在是不晓得
毛泽东毫不见怪 兴高采烈地与苏先骏握手 向大家问好
众军官纷纷让座 嘘长问短
张子清端茶递烟 忙个不迭
在经历了前段蒋介石反共大屠杀的腥风血雨生死劫难之后 此刻见到中央来的毛委员 在场的干部们倍感亲切 欢汴之情 溢于言表
苏先骏说 我们接到前委通知 知道毛委员要亲自指挥我们三团的行动 大家都在望 生怕你路上出事 先后派了两批人去路上接应 可都空手而回 我们好焦心的 刚才还在讨论 正想着再派人出发去打探呢 可巧你就来了 哈哈 毛委员 你没事吧
毛泽东笑道 被你们言中了 真的出了事 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哟 军官们无不瞪大了眼睛
毛泽东将遇险情况讲述一番
军官们松了一口气 纷纷说着祝贺的话
毛泽东谢过大家 首先代表党中央和湖南省委向第三团全体指战员问好 随即神色一变 发聋振聩地说道 同志们 大好的革命形势为什么突然逆转 中国共产党人为什么惨遭屠杀 刚刚在政治上翻身解放的中国劳苦大众为什么重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中国的民主和人权为什么遭到肆意践踏
听着毛泽东这掷地有声的话 指挥员们的心灵被震撼了 他们全神贯注地看着毛泽东 聚精会神地听着
毛泽东喝了一口水 极为沉痛地说 我们的一些同志太天真太幼稚 满以为只要顺着别人的意来 不与人家作对 就能换来和平与幸福 没有政权想政权 有了政权却不知珍惜 恭恭敬敬地奉送给人家 没有武装盼武装 有了武装却不知珍惜 恭恭敬敬地奉送给人家 满以为从此可以共享太平
说到这里 毛泽东停了停 见大家都在屏声敛息地听着 便又接着说 我们共产党人昨天还在为帮助国民党完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冲锋陷阵 今天却不得不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东躲西藏 我们献给人家的是胜利果实 人家赏给我们的却是子弹和屠刀
是啊 是啊 军官们不住地点头 低声议论着
毛泽东略略摆手 让大家安静下来 加重语气说 当四月十二号蒋介石发动反共军事政变时 我们的总书记陈独秀同志为挽救联合阵线 逆来顺受 委曲求全 想以诚感人 岂料武汉汪精卫北京张作霖广州李济深西北冯玉祥山西阎锡山等相继反共 践踏人权 废置民主 一时间 成千上万正在为民主和人权而奋斗的共产党员头颅落地 无以数计力求摆脱贫困的工农运动积极分子惨遭杀戮 中国完完全全地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指挥员们脸色通红 心潮起伏 一个个牙齿咬得格格响 拳头捏得吱吱叫 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毛泽东无比痛心说 我党领袖的天真与软弱害苦了革命 害苦了人民 害苦了同志 害苦了大家 血的代价呀
指挥员们互相对视 默默颔首
毛泽东看看大家 提高嗓门说 一人立志 万夫莫夺 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决不会被吓倒被征服被杀绝 反而从蒋介石的疯狂屠杀中认识到军队的重要 认识到政权的珍贵
指挥员们都昂起了头 认真倾听着毛泽东的发言
毛泽东用力挥动了一下右手 威严地说道 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 我必犯人 为了挽救中国革命 党中央决心开展武装斗争 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共派的第一枪
团部里恢复了热闹 指挥员们纷纷议论起来
嗨 早该动手了 苏先骏兴奋地尖声嚷道 毛委员 到底怎么搞 你快说吧
毛泽东高兴地摆摆手 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庄重说道 秋收时节 新谷登场 农民辛辛苦苦一年忙到头 眼巴巴地望着晒谷场上的这点收成 指望能添身巴两身新衣 吃餐巴两餐饱饭 可是味都没试便大部被地主夺了去 更有颗粒不得甚至倒欠的 叫他们如何过日子呢 简直是怨气冲天 就好比一堆干柴 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火星 就可以燃成通天大火 你们三团原本由浏阳农民自卫军改编而成 绝大多数人是农民 对此是深有体会的 我们就一起来做这个火星子好不好
好啊 好啊 指挥员们无不情绪激动
毛泽东高兴地说 南昌起义军已经开向广东 他们要在那里重建革命根据地 湖北沔阳县委书记肖仁鹄也在鄂中树起了义旗 胜利攻克沔阳县城 成立了工农革命军第五军 我们这里要尽快行动起来 湖南省委研究决定将驻扎在湘赣边界的工农武装统一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 下辖四个团 由卢德铭担任军长兼起义总指挥 余洒度为师长 余贲民为副师长 钟文璋为参谋长 驻扎在修水县城的原第二方面军警卫团改编为第一团 钟文璋兼团长 彭商仁为党代表 与一团同驻修水的鄂南农民自卫军编为师部特务连 谭希林为连长 罗荣桓为党代表 一团与特务连的任务是 由师部带来铜鼓 与三团会合后一道去打长沙 隐蔽在安源煤矿的赣西农民自卫军与安源工人矿警队合编为第二团 赣西农军总指挥王新亚为团长 张明生为党代表 二团的任务是由萍乡往长沙打 你们这里就编为第三团 团长是苏先骏 党代表是浏阳县委书记潘心源 目前他尚在浏阳那边与反共民团周旋 株洲还有一支工人纠察队 编为第四团 团长是第三届中央委员朱少莲 党代表是湖南省委委员夏明翰 他们的任务是先破坏株萍铁路 监视江西的赣军 然后向长沙运动 湘南八县的工农武装编为第二师 负责监视广东的粤军 当第一师的四个团全都逼近长沙时 湖南省委便发动长沙市区的暴动 里应外合 拿下长沙 然后南下衡阳 与第二师会合 控制湘南 配合南昌起义军二次北伐 夺取全国革命的胜利
好啊 好啊 指挥员们听了 无不心花怒放 喜形于色
苏先骏情不自禁地站起来 挥舞着拳头说 打下长沙 夺取全湘 再配合南昌起义军拿下桂闽赣粤四省 哈哈 夺取全国胜利就指日可待啦
毛泽东心中亦喜 瞪大眼睛笑问道 新的斗争已经开始 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什么 大家都知道吗
指挥员们乐了 畅所欲言 各抒己见 有说是要打倒封建主义的 有说是要推翻官僚资本主义的 有说是要建立共产主义的 有说是要翻身求解放的 有说是要让所有的穷苦人都能过上好日子的 有说是为了民主和人权的 有说是为了民富国强的 有说是为了振兴民族复兴国家的 有说是为了捍卫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的 有说是要把所有驻扎在中国境内的外国武装势力统统驱逐出中国的 有说是为了民族解放和主权独立的 有说是为了中国人永生永世不再受外国人欺负的
毛泽东满意地点着头说 大家都讲到了点子上 为了新中国 为了下一代 让我们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去争取胜利吧
团部里顿时爆起热烈地掌声 指挥员们喜笑颜开 畅谈未来
毛泽东虽被眼前这热烈的气氛所深深打动 心里无比激动 但他作为党的前敌委员会书记 比别人想得更周到更仔细 便问苏先骏 我们计胜也计败 胜则夺取全省 与南昌起义军会合 万一败了呢
这 苏先骏一时无法作答 满脸窘得通红
指挥员们也都只顾了高兴和憧憬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面面相觑起来
毛泽东哈哈笑道 万一败了就上山呀
指挥员们心里一震 嗡嗡嗡地低声议论着
毛泽东笑了笑 说 我来之前在安源问过二团王新亚团长 他说失败怕什么呢 败了就上井冈山 王团长是赣西人 他讲 从安源往南走 与湖南酃县搭界的宁冈县有座大山 方圆五百五十里 山里有上井下井大井中井小井五个村和龙吟虎啸两座山冈 人们就把这座山叫做井冈山 哈哈 那可是个山高皇帝远的险地方呀 竹木满山 人烟稀少 进出全凭五条小路两条暗道 防守则有七处险关五大哨口 中间有座八角楼 是首脑们议事布阵的地方 真个易守难攻 自古就有草泽英雄在那里占山为王 官府往往无可奈何 如今这山上就有两支农民军 一位是王佐 住山顶茨坪村 一位是袁文才 住山腰茅坪村 袁文才还是本党党员 这袁王二将一文一武 结为老庚 互相帮助 对革命多有贡献 上个月王新亚团长就与他们联手打进了永新县城 救出了好几十名即将被国民党枪杀的共产党员
苏先骏来劲了 挽着袖子说 胜败都被顾虑到了 毛委员 明天一早就出发 来个痛快的
毛泽东冷静地问道 这几天你们派人去师部联系过吗
早就派啦 苏先骏说 按理也该回来了
正议论着呢 去师部的联络员可真回来了 向苏先骏报告说 师部没开来铜鼓 而是带着一团直接去打平江 安源第二团也出发了 听说株洲第四团已经破坏了株萍铁路 火车都停开了
啊 都干起来了 指挥员们来劲了
苏先骏却大为不满地说 毛委员 你看你看 讲得好好的 师部来铜鼓 余师长却带着人去打平江 那我们怎么办
毛泽东想了一会 说道 很可能是情况发生了变化 苏团长 你们三团都准备好了吗
只等毛委员下命令了 苏先骏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地说
其他人也纷纷说道 毛委员 我们什么都准备好了 只等你下命令了
那好 毛泽东毫不犹豫地站起来 坚定地说 马上出发 直接打浏阳
是 苏先骏一跃而起 右手朝众军官一挥 说 各就各位 即刻到桥头沙洲上集合
时为公元一九二七年九月九日 正是中秋佳节
紧急集合号吹响了 三团1567 名指战员全副武装地集合在桥头沙洲上 说是全副武装 其实很可怜 三团是由浏阳农民自卫军改编而成的 除了由师部派来的少数指挥员穿着军装佩挂短枪外 绝大多数人穿的是家常便服 扛的是梭镖鸟铳 全团最好的武器只是一挺由师部拨来的轻机枪 起义将士们的服装枪械虽然不整齐 但有一点是统一的 就是每人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红领巾
毛泽东站到队前 看着眼前这支枪械不齐却激情奔发的起义队伍 回想起威武雄壮的北伐军 感慨万千 默默地在心里说 我们新的革命就从这里开始了 我们的武装斗争就这样开始了 截杆而起呀
值星排长陈伯钧喊过队列 团长苏先骏向前委书记毛泽东立正 敬礼 报告集合情况 毛泽东代表中央向三团授旗 苏先骏接过军旗 带领全团向党庄严宣誓 誓毕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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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农革命军高举着起义大旗 斗志昂扬地向长沙挺进 可是才走得两步 毛泽东却眉头一皱 心里叫起苦来 原来被枯草戳伤的脚此刻痛得十分厉害 看着急行欲飞的起义队伍 毛泽东咬着牙一拐一拐地跟着走
一会儿 陈伯钧背着一副新扎的担架气喘吁吁来到毛泽东面前 说是要抬着他走
毛泽东略略踌躇 谢过陈伯钧 愉快地上了担架
此时正是九月中秋 白露凝重 寒气逼人 毛泽东仅穿一套单布衣裤 躺在担架上还真有些颤栗不止 陈伯钧又将自己的军毯盖在毛泽东身上 毛泽东顿觉身子暖和了许多
次日拂晓 行至距浏阳白沙镇七八千米处 碰上了前往白沙侦探敌情的三营营长汤采之 队伍停止前进
汤采之向苏先骏报告敌情说 白沙镇扎得有湘军一个连 龙井上和樟树坳各放有一个哨位
苏先骏问毛泽东 毛委员 干不干
毛泽东看着摩拳擦掌的指战员 深深吸上一口长气 稳定一下心态 说 这是三团出师第一仗 苏团长 能不能打个歼灭战
能 苏先骏劲头十足地说着 命令陈毅安和杨岳彬各带一个班去摸哨 其余部队悄悄向镇内运动
此时天刚放蒙蒙亮 正是人们睡觉要醒不醒时刻 陈伯钧带着尖兵直插白沙镇 一到镇口便碰上早起查哨的湘军连长 陈伯钧抢先一枪 将湘军连长放倒在地 镇内立即热闹起来 陈伯钧火速扑向湘军宿营地 湘军没了连长 失去指挥 四处乱奔乱窜 很快被工农革命军收拾干净
首战告捷 尽管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胜仗 但对于第一次领兵打仗的毛泽东来说不啻天大的福音 兴奋不已 对革命前途充满了信心
再前进 到达十二坂村 于山脚转弯处与湘军巡哨排不期而遇 前卫陈伯钧眼明手快 抢先开火 一枪击毙湘军排长 湘军仓皇逃往东门市
陈伯钧奋起直追 夺取了东门制高点 东门守军一个营还未来得及展开 便被张子清从后袭来 攻占了弹药库 守军不敢恋战 退往达浒
陈伯钧欲追 被苏先骏劝阻 说是天色已晚 不宜追击 陈伯钧于是收兵
临睡 毛泽东要苏先骏加派巡逻队 并问两里外的警戒哨设了没有
苏先骏笑道 出师以来连连得手 湘军不堪一击 毛委员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睡吧
毛泽东急道 要不得 要不得 大意失荆 话还没说完 就听得四野枪声大作 杀声震天 黑暗中不知来了多少湘军
苏先骏慌问毛泽东怎么办
毛泽东瞪眼吼道 你看我干什么 快突围呀
苏先骏心慌意乱 带着几分哭腔说 到处是湘军 我又人生地不熟 怎么突吗
毛泽东气急交加 本想骂一句苏先骏你这个团长是怎么当上来的 但面临危局 突围要紧 便问张子清怎么办
张子清抬头看看北斗星 听听枪声 建议向南突围
毛泽东果断命令陈伯钧在先 汤采之第三营殿后 向南转移
陈伯钧一声喊 带上本排奋勇冲杀
毛泽东见苏先骏还在两头望 气就不打一处来 吼道 走吧 等死呀
苏先骏要哭不哭地说 毛委员 我 我对不起党 你处分我吧
什么时候了 还讲这些 毛泽东气愤地拖上苏先骏 紧随张子清之后向南边山地冲去
此时前后方枪声杀声已汇成一片 陈伯钧奋勇冲杀地吼声与三营营长汤采之宁死不退地呼声在黑夜中显得极为气壮山河
终于在天亮前突出了重围 大队人马向南疾走如飞 天色大亮时跑到一个叫上坪的僻静小村 有不少村民聚在村口看 其中一人突然冲着毛泽东大声喊叫 毛泽东扭头一看 是老同学陈锡吾 忙上前打声招呼 便叫苏先骏停下来休息 派人出去联络 收集散兵
陈锡吾看阵势知道毛泽东打了败仗 赶紧动员村民为工农革命军张罗吃的 毛泽东谢过陈锡吾 直言不讳地告诉他 自己打了败仗
你呀 陈锡吾笑道 还是那个性格 你一个文弱书生 怎么想到带起兵来了 你那文房四宝的功力 为弟的是拜服万分啊
你怎么忘了 毛泽东哈哈笑道 我志岂在书斋里呀
陈锡吾嘿嘿一笑 说 我知道你立志要改造中国与世界 可是 你面临的敌人太强大了呀 人家多少人 你才多少人呀
是啊 毛泽东看着狼狈不堪的队伍 脸上的笑容没了 心里更加郁结起一团云雾茫茫 看着乡亲们为战士们送来吃的 毛泽东眼睛一亮 向陈锡吾一笑 道 老同学 今日一别 相逢再难 今后我该怎么办 还请你良策指教
陈锡吾哈哈一笑 道 你曾说过 鹰击长空 鱼翔浅底 我再送你一句 虎入深山 龙归大海 如何
毛泽东心有所动 目光炯炯地看着陈锡吾
此时陆陆续续到上坪归队的只有四百五十六人 汤采之第三营大多战死 没几个人寻来 看着兵损大半的起义队伍 毛泽东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但他将苦涩与酸痛深深压在心底 振作精神 一一去抚慰伤病员 然后朝颓靡的战士们中间一坐 笑问大家说 同志们 革命苦不苦呀
战士们纷纷说苦
毛泽东又问道 明知道苦 你们为什么还要出来干革命呢
有人说 为了将来能过上好日子
毛泽东笑问道 那将来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大家面面相觑 觉得此事十分新鲜 纷纷围坐过来
毛泽东的心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侃侃而谈说 你们现在家里没得田作 只好租地主的 将来呢 每一位想作田的人都能分到田 以前你们在家里受地主的欺压 将来你们都是国家的主人
毛泽东有声有色地描绘着将来 向革命军人们展示着共产主义美好前景
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 津津有味地遐想着 失败后的颓丧一扫而空 他们含笑翘首红日 憧憬着幸福的明天
饭后 毛泽东在陈锡吾家主持召开排以上干部会议 议定先退萍乡与二团会合 再一起去找师部
正商议着 外面忽然人声鼎沸 随着喊声 走进来二团炸弹队队长王耀南和党代表杨明 他们一见毛泽东 高兴不已 赶紧报告说 毛委员 二团炸弹队67人前来报到
毛泽东奇怪地问道 怎么就光你们一个炸弹队呢 王团长他们呢
王耀南汇报说 我们二团离开安源 原准备偷袭萍乡 王团长让我们炸弹队事先潜入城区作内应 哪里晓得过了两天还不见动静 我们出城打听 二团已不知去向 还不就找你来了
忽然外面又来了一支队伍 毛泽东跑出门去一看 原来是二团的营长吴杰 忙问他情况
吴杰说 我们原本想去偷袭萍乡市 不料萍乡守军早有准备 便转攻醴陵株洲 相继得手 当进到距离长沙只有三十里的易家湾时 因找不到朱少莲的第四团 我们顾忌孤军深入 转而攻占浏阳县城 碰上第三团党代表潘心源 他说驻在长沙的湘军打到浏阳来了 叫我们赶紧撤出浏阳来找三团 王团长死命不干 一个劲缠着商会要钱 城外又不设岗哨 结果湘军长驱直入 仓促应战 交锋不到三分钟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转到文家市 与团防局打了一仗 牺牲3 个人 只好又退到岩前镇 王团长借口到蔺家温泉洗澡 带着亲信一走了之 剩下一两百人无着落 潘心源和邓乾元要带大家来找你 一些人吵着不听 还缴他们的枪 潘心源邓乾元两个只好单独走了 有门路的人也纷纷离队 剩下我们这几十个人 回安源吧 老板要抓我们 回家吧 地主老财要杀我们 想来想去还是来找你
毛泽东看着疲惫不堪的二团战士 安慰说 你们都辛苦了 赶紧去吃饭 等会我们一起去平江与师部会合
忽然有人喊余副师长来了 要找毛委员
毛泽东赶紧走了过去
副师长余贲民急匆匆走来 见到毛泽东便急切报告说 毛委员 部队打了败仗 第四团叛变 第一团兵损过半
毛泽东的心跳立即加速 但仍旧不动声色地问道 第四团在株洲 什么时候去修水了
余贲民说 不是朱少莲的第四团 是邱国轩的第四团
毛泽东更觉奇怪 问邱国轩是谁
余贲民说 是余师长接到你的命令之前收编的一股黔军散兵 没来得及上报
苏先骏吼道 革命靠的是工农武装 怎么能收编散兵呢 一开始就应缴他们的械嘛
毛泽东怕引起余贲民的不快 忙拦住苏先骏的话头 说 混战年代 收编散兵是常有的事 鱼龙混杂不足为奇 以后多个心眼就是了
余贲民瞟一眼苏先骏 对毛泽东说 起义之时卢总指挥还在中央没到任 余师长急于打平江 催着大家出发 我们劝他还是等总指挥到后一同到铜鼓来 余师长不干 不料前卫邱国轩叛变 勾结湘军伏击一团 师部在后情况不明 结果一团兵损大半 团长钟文璋悲观厌世 就在附近一座庙里削发当了和尚 幸亏浏阳四区区委书记王震带着游击队袭敌侧后 一团余部由营长陈皓带领归队 转移到浏阳坪上村后 与从中央急急赶来的卢总指挥碰到了一块 余师长要求调三团二团再打平江 卢总指挥认为败战之后士气低落 不宜再战 应先与二团三团会合 余师长不听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们作下属的又不好劝得 卢总指挥只好派我来找你 请求指示
毛泽东一边听着 一边心里就如同一锅烧开了的滚水在卜卜卜地翻 他让余贲民去休息 反复想道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当师长的不听指挥 打长沙成了泡影 我该怎么办呢 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湖南省委那里的情况又如何呢
正苦思苦想哩 省委交通员找来了 向毛泽东报告说 毛委员 省委机关遭军警搜查 抄去党员花名册 被捕党员几百人 全被处死 各县农民起义因无军队支持 遭湘军重兵强攻 相继失败 湘南第二师与株洲第四团都被打散 朱少莲与夏明翰被捕后第二天就惨遭杀害 来湖南巡视的中央特派员任弼时和湘鄂赣边特委书记郭亮了解情况后 认为敌强我弱 不宜硬拼 决定中止长沙的起义 如今省委已撤离长沙 秘密转移到安源办公
毛泽东目瞪口呆地看着省委交通员 心里茫然一片
指战员都手足无措地坐在地上 没了笑语 没了欢歌 弥漫在队伍中的只是埋怨和叹息
苏先骏慢慢踱到毛泽东面前 心灰意懒说 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局 没什么搞场了 各自逃生吧 毛委员 我保护你去找省委 好吧
还不容毛泽东有所表示 立即就有人站起来喊走
陈伯钧看不顺眼 对那些走的人说 国民党到处都在屠杀共产党 你们要走 还要命不
苏先骏横视陈伯钧 尖着嗓门说 你一个小不拉子排长知道什么 一败再败 元气大伤 再搞下去 老本都要输光
我不同意散 营长张子清站起来 怒视苏先骏说
我也不同意散 伍中豪营长威严地站了起来 厉声说道
陈伯钧见本排有人蠢蠢欲动想离队 立即吼住他们 喝道 干什么 都给老子坐好
那些想走的人一看陈伯钧的架势 赶紧埋头坐了下去
苏先骏本想吼骂陈伯钧 却被伍中豪拉住 指责他说 你是团长 讲话要负责 上有毛委员和总指挥 还有师部 下有这么多干部战士 你说散就散吗
苏先骏不服气 与伍中豪吵起来
毛泽东火星烦躁 朝苏先骏吼道 你胡说什么 革命岂能半途而废
陈伯钧 陈毅安 杨岳彬几个人也纷纷批评苏先骏
苏先骏自知理亏 生气地坐一边去了
士兵们窃窃私语 互相询问走还是不走
看着眼前这一切 毛泽东心里如同泛起了钱江潮 他在想 打长沙的计划看来是不现实的 必须放弃 那下一步又该怎么走呢
省委交通员轻轻唤一声毛委员
毛泽东低声问道 你还有事吗
交通员将一张烟盒子纸交给毛泽东 十分悲痛地说 这是夏明翰同志就义前写下的绝命诗 是内线从敌人档案中抄下来的
毛泽东接过一看 眼睛一亮 顿时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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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翰的绝命诗这样写道
砍头不要紧 只要主义真
杀了夏明翰 还有后来人
毛泽东不停地默念着夏明翰的绝命诗 心潮起伏 看着身边的指战员 突然一跃而起 将夏明翰的绝命诗大声朗读一遍 豪迈地说 同志们 胜败乃兵家常事 失败是成功之母 吃亏是暂时的 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振作起来 继承先烈们的遗志 踏着先烈们的足迹 继续前进吧
指战员的心被激活了 他们的脸上又有了勃勃生气
毛泽东与余贲民苏先骏商量说 这里距文家市不远 全师都开到那里集中 再想办法 行吗
余贲民爽快地说道 行
苏先骏什么也没说 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于是大家分头行动 省委交通员回省委 余贲民返师部 毛泽东则谢过陈锡吾和上坪村民 苏先骏也下令出发 开往文家市 文家市团防队闻风而逃 苏先骏找到街后的里仁学校驻了下来
卢德铭和一团都还没有到 毛泽东趁闲外出散步 了解当地民情 来到镇口 但见镇口有座牌坊 坊上横额金书文家市三个龙楷大字 相传为舜帝南巡时所书 毛泽东仔细看了 想起母亲尊姓文 便哼起了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的儿歌 哼着哼着 脑海中忽地涌起古希腊神话英雄安泰的形象 大力神安泰在与敌人搏斗中 每到精疲力竭眼看要失败之时 总是朝地下一坐 立刻就从地神母亲的身上汲取到无穷无尽的力量 每每反败为胜 毛泽东细细思索 安泰的母亲是大地 革命军队的母亲又是谁呢 应该是广大的人民群众 对头 是人民群众 人民群众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是任何敌人也战胜不了的 革命武装只有深深扎根于人民群众之中 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等卢德铭同志一到马上就开会 到农村去 到大山里去 到人民群众之中去
想到这里 毛泽东脱口吟道 马穿山径菊初黄
信马悠悠野兴长 哈哈哈 身后有人接上一句 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毛泽东回头一看 一名英俊年少的军官站立在眼前 正是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军长兼秋收起义总指挥卢德铭 忙走上去 高兴地与他握着手 有说有笑地往回走 但一谈到起义受挫 两人的心绪多多少少又都有些黯伤起来
卢德铭叹道 真没想到轰轰烈烈的斗争场面 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下一步怎么办呢
毛泽东深深叹口气 说 只怕先得退却一下哦 找个地方喘口气再说哦
卢德铭看了看毛泽东 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良久方说 打长沙是省委决定的 临时变卦会不会
不退不行啊 毛泽东放眼看着绚丽的晚霞 说 中国革命已处于低潮 以我们现有力量去和敌人争夺大中城市 无异于以卵击石 省委和党中央那里由我去讲 下面的劝说工作就得仰仗你了 你是赞同继续打长沙呢 还是退却呢
我赞同退却 卢德铭爽快地说 可是退到哪里去好呢
是啊 我们该退到哪里去好呢 毛泽东环顾四野苍茫的山岭 说 到处都在屠杀共产党 何处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所呢 四顾茫茫 哪里又能容得下我们这些人呢 我们是失败了 敌人很快就会要赶来追杀我们 城市里嘛 肯定是去不了了 郊区也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看来只能到大山里去安营扎寨呀
卢德铭的眉毛一跳 但没吭声
毛泽东以充满信心的口气说 中国政治不统一 经济发展也不平衡 矛盾很多 我们要找敌人统治较薄弱的地方去谋生存 求发展
卢德铭看看毛泽东 欲言又止 仍用心听着
毛泽东微微一笑 继续说 江西宁冈那边有个井冈山 可以做我们的根据地 王新亚同志向我介绍过 他讲那个地方山高林密路也险 地处偏僻 还有两支党曾领导过的农民武装 我想 我们可以去看看
卢德铭眉毛一扬 笑道 毛委员 我赞同你的意见 坚决到井冈山去 可是 党中央和湖南省委会怎么看呢 下面的同志又会怎么想呢 这么大一个弯不好转啊
是啊 毛泽东昂首苍天 深邃的目光直刺天宇
卢德铭说 余洒度就不会赞同 他一直嚷着要打平江
不这样又该怎样呢 毛泽东说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卢德铭说 是不是先去湘南看看 相机向广东发展 能找到南昌起义军更好 硬是不行再死心塌地上井冈山
行啊 毛泽东扬眉一笑 道 就按你这个总指挥讲的办
两人正谈得高兴 岔路上突然转出一位肩负柴禾的女子 拦在毛泽东的前面 羞涩地以极低的声音问道 毛委员 你们收女兵不
毛泽东定睛一看 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女子 甚觉奇怪 仔细地打量起她来
女子年约十七八岁 骨瘦如柴 面黄肌瘦 衣衫褴褛 蓬头赤脚
毛泽东和蔼地笑问女子说 我们从未见过面 你怎么知道我呀
女子讷讷地说 一个好心的婆婆 告诉的
毛泽东点点头 说 当兵苦啊 你不怕吗
说到苦 女子立即流起了眼泪 边哭边诉说起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叫李贞 家住本县永和那一边 因家境贫寒 六岁便被送给人家做童养媳 受尽婆家虐待 早就想逃离苦海 却又前途渺茫 不知何处谋生 一直在苦苦煎熬 这些年的国民革命和工农运动唤醒了广大劳动人民 也激发了李贞的生命活力 她盼星星 盼月亮 盼望救星早降临 当她听说大名鼎鼎的毛委员带着工农革命军进军文家市时 便再也坐不住了 立即逃出家门 经好心人的指点 就一路找来了
毛泽东很同情李贞的境况 扭头朝卢德铭说 你是总指挥 收不收 你一句话
卢德铭有些脸红 歉疚地对李贞说 我们目前还 不方便收女 兵 等以后形势好转了 再来 接你 好吗
李贞的眼中立刻流露出惶惑的神色 泪水哗哗地淌得更急了
毛泽东慈爱地安慰李贞说 不要紧 你可以参加本地斗争 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是一个很坚定的革命者 他叫王震 就在大山的那一边搞游击队 你去找他 好吗
李贞破涕为笑 向毛泽东卢德铭各鞠上一个躬 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彩 高高兴兴地走了
送走了李贞 毛泽东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说 德铭啊 在我们中国 男子普通要受三权支配 而女子却要受四权支配 像李贞这样的童养媳 就更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革命成功后 我们一定要让妇女在政治上翻身 一定要提高她们在社会中的地位
卢德铭叹息道 要不是打了败仗 要不是还没有一个落脚点 我一定接收她 毛委员 这革命到底能不能成功呢
不成功不行啊 毛泽东把头一昂 极为严肃地说 不成功我们就都要掉脑袋 不成功中国人就会永远受外国人的欺负 不成功中国人就永远也莫想过上好日子 革命必须成功 我坚信也一定能成功
卢德铭心头一热 但很快又忧悒下来 问道 那革命又怎么样才能成功呢
是啊 怎么样革命才能成功呢 毛泽东说着 沉默了 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
回到驻地 毛泽东与余洒度余贲民等见了面
余洒度的神情显得极为颓丧 死阳蜡气说 毛委员 没想到出师这么不顺
没什么嘛 毛泽东爽朗地笑道 花开花谢 天地之常 不要灰心 不要气馁 我们是一定能够取得胜利的 大家都辛苦了 抓紧时间吃饭 等会在后背教室开前委扩大会议 营以上干部都参加
好啰 余洒度沮丧地答应着
我去安排一下 余贲民说着 带上副官长杨立三忙去了
晚霞西布 时压黄昏
吃过晚饭 毛泽东不及休息 便早早来到指定的教室等候大家 卢德铭和张子清先到 三人谈了一会 军官们心情沉重地陆续来了 一个个心灰意冷地坐下来 毛泽东见大家一声不吭 便上天文下地理地逗他们开心
人员到齐了 毛泽东宣布开会 先让师团干部报告起义经过 又让卢德铭谈谈自己的看法 卢德铭却谦逊地请毛委员作小结
毛泽东便说 我们这次起义 因为兵力分散 被湘军各个击破 打了败仗 这不要紧 常言道得好 胜败乃兵家常事 失败是成功之母 这一点点挫折嘛 算不了什么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我们有人有枪 还怕什么呢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立刻渲染开来 沉闷的会议室里开始有了生机勃勃
毛泽东平静一下心态 说 全师能会合在一起就是很大的胜利 别看我们现在只剩得千把人 力量显得很薄弱 但是 只要我们团结一心 发奋努力 我相信 总有一天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力量一定能够推翻蒋介石这座大山
嗡嗡地响起了议论声 大家的情绪被充分调动起来了
毛泽东乘兴说道 现在队伍集中了 下一步怎么走 该向何处去 还请大家尽言
余洒度把脑袋一伸 高声嚷道 打长沙呀
是呀 打长沙呀 苏先骏立即尖声附和
毛泽东笑问道 要是打不下呢
打不下那就 干部们你看我我看你 互问互答地议论着
余洒度见营长陈皓一直未吭声 便指着他说 你讲讲 打不打长沙
陈皓先是看看毛泽东和卢德铭 然后才说 上万湘军麇集长沙 防守严密 我们刚刚打了败仗 全师合起来才千把人 打长沙势必败北
张子清赞同说 几个小县城都使我们损兵折将 省会就更不用讲了
那就散伙算哒 苏先骏冷不丁冒出一句 尖刺的女人腔让人觉得有些阴阳怪气的
这下可热闹了 要攻长沙的 要散伙的 闹翻了天 一个个吵得面红耳赤 谁也不服谁
喧闹了好一会 一些人瞧毛泽东和卢德铭没什么发言 不知他们在想什么 渐渐地也都合上了自己的嘴巴 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
见干部们停止了争吵 毛泽东便说 你们这么吵下去 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安不忘危 你们想到没有 明天若不离开这里 我们便会陷入四面楚歌哟
哼 余洒度冷笑了一下 但没说话
其他人互相看看 也没什么吭声
毛泽东盯着苏先骏 严肃地说 你今天说要散伙 明天说要散伙 安的什么心 咹 我们为什么要闹革命呢 为什么要举行武装起义呢 还不是为了让我们中国早日富强起来吗 还不是为了让中国人民早日过上好日子吗 一受挫折就喊散伙 那我们的理想又何时能够实现呢
嘁 苏先骏在心里哼一声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其他人轻蔑地瞟一眼苏先骏 没有过多指责 都全神贯注地听毛泽东讲话
毛泽东继续说 这次失败 可能是我们过于性急了些 急于要找蒋介石报仇 急于想成功 原来计划四团会师打长沙确有些冒险 眼下还吵着要打 那就更不明智了 那就不是用石头砸水缸 而是以卵击石了
有人低声说道 不打长沙没出路呀
是呀 一些人立即附和
出路还是有 毛泽东畅然一笑 道 那就是向南退却 去找南昌起义军
你这是叫我们当逃兵 余洒度霍地跳了起来 粗声吼道 党中央要我们打长沙 湖南省委要我们打长沙 大家都想打长沙 你却要往南去 你是在逃跑 长沙就在眼前 我们绝不能止步不前
毛泽东脸色一变 声严色厉说 你真是出不得湖 一旦长沙打不下 岂不是扁担没扎 两头打塌
党代表宛希先 何挺颖 罗荣恒 何长工等纷纷发言 均赞同向南退却
余洒度脸一扭 吼道 军事上的事 你们这些吃政治饭的少插嘴
毛泽东眉头一皱 想批驳余洒度 又觉得这个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只能等到以后再慢慢做工作 便没有发言
余洒度见毛泽东不吭声 心里似乎有了几分理 慢慢坐下去 看了看苏先骏 又把眼光转向卢德铭 亮开嗓门说 卢总指挥 你说怎么办吧 我听你的
从会议一开始卢德铭就一直没吭声 静听大家畅所欲言 现见余洒度直接问他 便说 是继续攻打长沙 还是另谋他途 事关全军存亡 我完全赞同毛委员的意见 明天就向南退却
余洒度见状 悻悻地哼一下 不开声了
其他人见总指挥表了态 心里便都有了底 纷纷发言赞同毛泽东的意见
苏先骏瞧余洒度不吭声 就没多说 算是默认
那好 毛泽东便说 我们先往萍乡一带撤退 或许还能收集到一些散兵 然后沿湘赣边界南下 那边有个井冈山 地势极为险要 山上还有两支农民军 我们可以井冈山为后方 安置伤员 轻装上阵 占他五六个县 逐步向广东游击 与南昌起义部队互为犄角 搞他一个大局面出来 嗨嗨 一部二十四史 朝朝代代出山大王 还真有成了气候的 汉高祖刘邦就是从大山里出发打下四百年汉家天下的哟
大家都发出赞叹的笑声 对革命前途充满了信心
余洒度与苏先骏总觉有些话要讲 却又不知讲什么好 只是阴森地咧了咧嘴 终究没有发出那些与会场气氛极不和谐的音
散会了 余洒度怀揣着无名怒火气呼呼地冲在最前面 夜黑看路不清 转弯时与一战士劈面相撞 这名战士块头很大 余洒度走得又急 身子有些不稳 差一点倒在地下 火冒三丈 喝问对方是谁
对方是位轻伤员 一听是师长 连忙赔小心
娘的 余洒度骂着 一巴掌打过去 看都不看就走了
这名战士捂着火辣辣的脸 龟缩在黑角弯里 恶狠狠地瞪着余洒度 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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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秋风染黄了山山水水 衣裳破烂的工农革命军艰难跋涉在南行的山路上 与日俱增的伤员病号 沿途难觅的饮食起居 使得这支队伍越来越疲惫不堪 加之余洒度与苏先骏牢骚满腹 随意打骂士兵 军心更加不稳 病死的逃离的一路络绎不绝 毛泽东心急如焚 吃不下饭 睡不着觉 虽然自己的一只脚也被草鞋磨得脓血淋漓 长途跋涉还真是有些苦不堪言 但他硬是忍着揪心疼痛 拄着根棍子 走前跑后地穿行于队伍之中 不时找人谈心 鼓舞士气
张子清陈伯钧心痛不已 扎了付担架请毛泽东睡
毛泽东谢绝了两人的好意 说 大家走得我也走得 大家休息我也休息 走不赢就慢慢跟 你看 那个伤员确实走不动了 请你们去抬他一截好吗 说罢 拄着棍子 一瘸一瘸地向前走去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指战员们时时刻刻都在看着毛泽东 一个个鼓足干劲朝前走
这天行至江西萍乡上栗市 侦察敌情的陈伯钧赶了回来 说萍乡驻有大量赣军 卢德铭决定从城东绕过去 当来到一处叫芦溪的地方时 毛泽东突然心血来潮 急令停止前进
卢德铭忙上前问有何事
毛泽东说 芦溪一词不利 还是走别处吧
卢德铭笑道 我不信这些 没事呢 走吧
又走了几千米 进入一条峡谷 谷内细雨蒙蒙 浓雾弥漫 卢德铭小心翼翼地看着两边的深林密草 心里正盘算着要队伍加速前进 话还没出口 砰 一声枪响 无数伏兵汹涌而出 乃是赣军朱士桂旅冲来了 从四面八方团团包围了芦溪
工农革命军突遭袭击 顿时大乱
卢德铭看了看眼前阵势 大声说道 我们只有爬崖袭敌之后才能死里逃生 我来带队 哪个跟我去
卢德铭说着 目光转向余洒度和苏先骏
余洒度和苏先骏却扭头看着别处
我跟总指挥上 陈伯钧第一个站到了卢德铭跟前
我上
我上
随着吼声 张子清 陈皓 伍中豪 罗荣桓 何挺颖 宛希先 谭政 徐庶 韩庄剑 员一民 寻淮洲 何长工等相继站到了卢德铭跟前
卢德铭命令陈皓徐庶韩庄剑三人保护毛委员突围 带上其余的人组成敢死队去攀崖
朱士桂不提防工农革命军从崖上翻到后山袭击过来 赶紧收缩阵地 毛泽东趁机冲出峡谷 向南急进
卢德铭随后掩护 且战且走 后面一弹袭来 正中卢德铭的背胸 倒在地下 再也没有起来 指战员怀着满腔悲痛 仓促掰些树枝草草掩盖了总指挥的遗体 火速撤离战地 一直冲到莲花县境的高滩村 摆脱朱士桂的追击 赶上主力 向毛泽东报告了卢德铭牺牲的情况
毛泽东两眼喷火 怒视苍天 咬牙切齿说 天天天 你夺我德铭 为天不公 老子一定要换一个天
稀散的队伍继续前进 愈往前走 士气愈低 许多人不辞而别 携枪逃亡成了公开的事
毛泽东焦急万分 每日行军 总是争着为伤病员扛枪背包 耐心做大家的挽留工作
余洒度此刻倒活跃起来 一路南行 无论大小休息 只要有空 便拉上苏先骏找毛泽东喋喋不休 说是队伍带不下去了 要求解散队伍各奔前程
毛泽东初还能够忍耐 听多了便火气一喷 怒气冲冲说 谁说带不下去 你们要走尽管走 革命不会完
余洒度苏先骏讨了个没趣 怏怏走开
苏先骏扭头偷觑一眼毛泽东 低声嘀咕说 师长 这支队伍到底哪个当家
余洒度悻悻地说 老子横直要赶走毛泽东
当夜宿营甘家村 驻扎稍定 立即就有地下党员甘明山与贺国庆来找毛泽东反映情况 说 前几天县委带着农民自卫队攻打莲花县城失利 牺牲了好多人 县委们都躲到井冈山去了 如今有百多同志关在班房里 乡亲们想请毛委员帮忙救出他们
毛泽东问道 莲花城里赣军多不多
不多 贺国庆说 没有正规军 顶多一个保安队 不经打
毛泽东即与余洒度商量 决定次日攻打莲花城
余洒度听说要打莲花县城 立时来了兴头 当即发起号司起令来
天未亮余洒度就催着队伍出发了 群众得知工农革命军是去解救被关押的亲人 纷纷扛起梭镖锄头扁担 你呼我喊地跟在队伍后面走 县城里果然没有正规军 保安队不经打 刚一交火就逃之夭夭 工农革命军顺利入城 砸监释囚 开仓济贫 莲花城里热闹非凡 副官长杨立三带着后勤部门一些人走街穿巷 大量采购药品和生活日用品 忙个不亦乐乎
毛泽东则一头扎进邮局 买了许多新旧报纸杂志做一大捆抱回住处 一个人正看得入神 杨立三领着江西省委交通员宋任穷走了进来
宋任穷向毛泽东递交了江西省委书记汪泽楷的信 说 江西省委决定以永新为起点开展赣西工农武装斗争 想请毛委员向宁冈移动 予以配合 那边有袁王二将可资毛委员调用
毛泽东喜滋滋说 这下可好了 不愁没有落脚之地了 江西省委还有什么好消息吗
有啊 宋任穷兴冲冲说 省委委员方志敏以两支半枪为基础 在赣东北那边领导农民革命团举行起义 成立了工农革命军第二军 并控制了纵横数百里的地方
毛泽东笑道 那半支枪是不是一支打不响的烂枪子啊
是啰 宋任穷也笑
唉呀呀 好热闹呀 余洒度大步冲了进来 兴奋地说 毛委员 我们不走了吧 就在这莲花城里驻下来
毛泽东把身子稍稍侧向余洒度 平和地说 我们还处在危险之中 只能去深山野林里栖身 这城市吗 就暂时交由国民党代管吧 啊
余洒度把眼一瞪 大声说道 难道你要放弃莲花
不错 毛泽东微微一笑 说
不错个屁 余洒度满脸血涨 一脚踏在凳子上 把头伸向毛泽东 厉声吼道 我是师长 这支队伍我当家 我说留就留 我说走就走
毛泽东淡然一笑 扭头朝杨立三使个眼色
杨立三会意 带着宋任穷出去了
毛泽东然后递根烟给余洒度 笑道 火气不小嘛 来 吸根烟
我不抽 余洒度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毛泽东自个点燃一支烟 慢慢吸着 慢慢地说 你也是对事业负责 对党负责 一心一意想把这支队伍带好 我理解你
哼 余洒度板起一付脸 不理睬毛泽东
毛泽东没有计较余洒度的态度 耐心开导他说 去湘南去井冈山是文家市会议通过的 今天打莲花 我们没费吹灰之力 可江西省主席朱培德马上就要派大部队来 凭我们这千把人是守不住莲花城的 难道我们要重蹈二团打浏阳的覆辙吗
哪有那么巧的事 余洒度吼道 起义前我们驻在修水时 朱培德还接济过我们的给养呢
毛泽东脸一沉 说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突然 贺国庆跑了来 叫声毛委员 急切地说 赣军要来了 听说有一个师
谁 哪来的 余洒度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贺国庆说 听说是杨如轩的二十七师 他是朱培德的王牌师 先前驻在吉安
余洒度脸一红 说 知道了 你走吧
等贺国庆出去后 余洒度目瞪瞪看着毛泽东 突然一笑 说 毛委员 你离开党中央这么久了 我看你还是回去一趟 把我们的情况向党中央作个详细汇报 看中央对我们有什么新的指示 然后你再回来 我们仍按你的指示去井冈山 你看行不
好啊 毛泽东高兴地说 前面就是永新县 那边有个三湾村 很僻静 到那里后让部队好好休息几天 前委开个会 我把事情向大家作个交代 讲清就走
余洒度心中窃喜 说道 你现在就走不是更好吗 我一边带着队伍撤出莲花 一边派人护送你出境
毛泽东笑道 眉目不清 我又如何向中央交差呢
余洒度心想 只要姓毛的答应走 迟一两天不要紧 便说 那好吧 到时我们热烈欢送毛委员离军
说罢 暗自得意地走了
当夜 工农革命军紧急撤出莲花县城 转到郊区宿营躲过一劫 次日继续前进 毛泽东穿插于队列之中 不时找人谈心 中途休息时 毛泽东拉着张子清到僻静处坐下 说 在这里 只有你和我认识最早 德铭同志牺牲后 队伍乱成一团糟 你说 我该怎样做才能带好这支队伍 才能完成党中央和湖南省委交给我的任务呢
张子清看了看四周 叹息一声 把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缓缓说道 要改变目前这种局面 队伍非缩编不可
缩编 毛泽东眼睛一亮 问道 缩编成哪一级呢
一个团比较合适
你当团长好吗
我还是干我的营长吧 多多少少也为你掌握一点实力
那团长谁当合适呢
陈皓同志最好 一个他是余师长的老部下 二个他带的那个营人枪最齐全 战斗力也最强 他当团长 各方面都讲得过去
毛泽东点点头 说 真难为你了
正巧陈皓为散心走了过来 毛泽东喊他坐 说 军心涣散 人气低迷 陈营长有什么好办法吗
陈皓眼朝四处一睃 又看看张子清 放低声音说 除了改编 别无他法
毛泽东一笑 问道 怎么个改法呢
由一个师缩编为一个团吧
团长谁来当呢
张营长呗 陈皓朝张子清一笑 说
哈哈 毛泽东笑道 我和张营长刚才还在谈论这个事 子清同志一再保举你来任团长
陈皓脸一红 说 我怕干不好
张子清鼓励陈皓说 陈营长 干吧 我第一个支持你
毛泽东也说 你不用怕 前委开会我首先就提你的名
陈皓心头一热 激动地说 毛委员 张营长 全靠你们抬举了
毛泽东说 我再委派一名党代表协助你工作 你们一起把这支队伍带好 你们都知道 自蒋介石反共 我党死了好多人啦 吃亏就吃在没有枪杆子上 如今南昌起义部队消息不明 我们又打了败仗 剩下这点人枪 再不能随便折腾了 我们都要向党负责 一定要带好这支队伍
陈皓指天发誓说 毛委员请放心 我一定听你的 如果哪天我变心 你随时可以处死我
毛泽东满意地拍拍陈皓的肩 说 我晓得你忠于党 所以才叫你负责
张子清问陈皓打算如何改编队伍 陈皓请毛泽东拿主意 毛泽东却望着远处那座高山不吭声
张子清用胳膊肘轻轻碰一下陈皓 笑着说 毛委员是胸有成竹 陈团长 还是你来安排吧
陈皓见张子清就以团长相称 心里极为快畅 盘算一会 说 毛委员 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将第一团缩编为第一营 黄子吉为营长 第三团缩为第三营 请子清同志为营长 第二团人太少 分编到两个营 特务连仍保留原建制 各级党代表呢 还是请毛委员任命 但师部人员和编余军官 我确实不好安排
毛泽东把目光从远山收回来 说 可以编个军官队 直属前委领导
陈皓高兴地说 嗳 这就好管多了 再成立一个卫生队 伤病员集中管理 行军打仗都方便
陈团长 有一手嘛 哈哈 张子清极为赞赏地笑着说
毛泽东也很称心陈皓的安排 说 改编的事就这么定了 我们三个再各自找相关人员通通气 吹吹风 大家统一统一思想 一到三湾就开会
三人分手 各自去了 毛泽东走到一处坡前 见何挺颖等十多名党员干部正围坐在一起 便走了过去 问道 开党小组会吗
何挺颖挪动了一下身子 腾出地方让毛泽东坐 说 毛委员 部队稀乱的 大家都很着急 我们几个商量着 想跟你讲讲这件事
我们想到一块了 毛泽东边说边在何挺颖身边坐下来
宛希先说 自文家市出发 部队松松垮垮 损害群众利益的事时有发生 每天都有人离队 再不想办法 部队会散了去
毛泽东问 你们说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罗荣桓说 主要是党组织不健全 一个团才一个党支部 人员又来自五湖四海 大多数人都互不认识 真不好管理
何挺颖问道 毛委员 我们这支队伍到底谁当家
当然是共产党当家 毛泽东一言九鼎说 中国革命为什么失败 共产党人为什么惨遭屠杀 不就是因为我们共产党手中没有枪吗 我们必须确定这样一个原则 就是必须保证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重大行动 不能由军事长官一人说了算 必须经党组织集体讨论通过后方能执行 你们以为如何
此话听来极为新鲜 大家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毛泽东又说 要想队伍不散 必须有个核心 这个核心就是党的领导 现在是一个团才一个党支部 似乎弱了点 你们说支部究竟应建在哪一级为好呢
大家异常兴奋 畅所欲言 有说仍应建在团上的 有说要建在营上的 有说应一杆子插到底直接建到班里的 大多数人认为还是建在连上为好
毛泽东综合大家的意见 说 看来这支部还是建在连上较为合适 连以上单位都应设立党代表
杨岳彬说 部队很乱 建制不全 怎么建呢
毛泽东笑问道 把部队改编一下 行不
大家一听 来兴趣了 忙问怎么个改编法
毛泽东大致讲了一下 党员们纷纷表示赞同
出发号音响了 毛泽东边起身边说 今后你们都会要担任党代表 要多做战士们的工作 争取顺利改编
大家记在心里 陆续散去 继续行军
越往前走路越艰难 毛泽东整日深入到班 与战士亲切交谈 问他们长途行军累不累 士兵们有答的 有不答的
毛泽东见一士兵有些吞吞吐吐 便伴了过去 亲切地问他贵姓
士兵说 不敢贵 姓李 李湘毅
毛泽东笑着说 这个名字好 毅嘛 就是智勇双全 就是干什么事都有决心 就是要勇往直前 说到这里 毛泽东大声对身边人说 同志们 我们都勇往直前好不好
好 身边的人纷纷说道
好是好 就是 有人说了这半截子话又打住了
就是什么呀 毛泽东很关切地问道
那人说 毛委员 我们并不怕累 也不怕苦 更不怕死 只是在家呕地主老财的气 参加革命也怄气
哦 毛泽东问道 呕谁的气呢
那人犹豫了好一会 还是把深埋在心窝里的苦闷说了出来 毛委员 你看那些当官的 根本就不把我们士兵当人 动不动就是两脚 有时挨了打还不晓得犯了哪一条 连个讲理的地方也没有
嗯 毛泽东点点头 说 你们看可不可以定一个制度 实行官兵平等 规定官长不得打骂士兵
天下哪有那好的事 周围的战士都兴奋地议论起来
毛泽东说 那我们就成立一个士兵委员会 专门替士兵讲话 让大家有个出气的地方 好不好
那还用讲 战士们七嘴八舌地嚷着
毛泽东心中暗喜 又说 士兵委员会还要严格监督军官 如有哪个军官做得不对 大家就开会批评他 叫那军官作检讨 如果军官发布的命令是错的 大家也开士兵会讨论 作个决议 不执行 你们看这个方法好不好
大家纷纷叫好 一个个乐不可支 行军的疲乏一扫而光
6
三湾村到了 再过去就是宁冈县 余洒度下令宿营 迫不及待地催毛泽东开会
毛泽东笑道 你倒是急得很 你再去帮我把宋任穷同志请来好吧 我要向他讲件事
毛泽东说着 埋头给宁冈县委书记龙超清写起信来
余洒度以为毛泽东是要对江西省委有个交代 揣着满心喜悦 急急忙忙去叫人
一会 宋任穷来了
毛泽东问道 上次你讲宁冈县委书记龙超清隐蔽在袁文才那里是吧
嗯啰 宋任穷点点头
毛泽东笑了笑 说 我有一封信 想请你帮忙送给他 我在信中告诉超清同志 我们是奉江西省委书记汪泽楷同志的指示 前来井冈山与他取联络的 同时我还想在山上设立后方留守处 以便安置伤员 希望得到宁冈县委及袁王二将的支持 你以为如何
宋任穷说 我马上去吧
毛泽东说 莫急 信还在写呢
营以上干部陆续来了 余洒度催毛泽东开会
毛泽东很快将信写好 交给宋任穷送往宁冈 然后宣布开会 说 现在我们虽然甩掉了追敌 脱离了险境 但长途行军 减员严重 连伤带病加在一起才一千多人 却还是起义时的编制 以至一些单位官多兵少枪多人少 有些单位甚至有官无兵 这很不利于战斗 今后怎么办 部队怎么带 请大家发表意见
哈哈 余洒度笑道 有枪有官还怕没兵吗 可以招嘛
大家都不吭声 会议出现冷场
毛泽东看着陈皓 笑道 我们开会是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大家有什么好方案 请尽管提出来
陈皓会意 提议说 招兵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当务之急是应改编部队 全师缩编为一个团
陈皓 你胡说什么 余洒度粗暴地打断了陈皓的发言
苏先骏也阴阳怪气地冷笑说 缩编 这是哪一个在这里打飚枪
陈皓怒视苏先骏 喝道 你骂谁
苏先骏看着余洒度 说 谁扰乱军心我就骂谁
砰 陈皓把桌子一拍 霍地站起来 指着苏先骏厉声吼道 苏麻子 你他妈的嘴巴子放干净点
吵死呀 余洒度吼住陈皓
陈皓看着毛泽东 欲言又止 坐了下去
毛泽东略露一丝笑意 问道 还有谁赞同改编
我们赞同改编 徐庶与韩庄剑相继表态
你们要干什么 余洒度呼地站起来 两手叉腰 大声喝道 我这个师长还没有下命令 你们胡说什么改编 要造反吗
是啊 苏先骏立即接口说 你们眼里还有不有师长 咹
此话一出 立即招来不少人的反对 纷纷发言 坚决要求改编
余洒度看看这个 瞧瞧那个 满脸怒色
毛泽东向余洒度摆手 示意他坐下 温和地说 这是党的会议 怎么发起命令来了呢 先骏同志 你说是不是呀
苏先骏反问毛泽东是何主张
毛泽东说 我以为陈皓同志说得在理 再不改编 队伍真个要散
哼哼 余洒度冷冷一笑 道 一个师变为一个团 革命力量不是变小了吗 我坚决反对
哈 毛泽东笑道 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有几个人啦 我们多多少少还有千多人枪嘛
苏先骏说 保持原有的番号可以虚张声势 吓唬敌人
余贲民鄙夷地冷笑道 鼻子眼里插根葱 装蒜
哧 不少人发出轻篾地嘻笑
余洒度不笑 咧嘴问道 缩编为一个团 谁当团长 师部乍办 编余军官乍办
毛泽东看了看陈皓 笑问余洒度说 余师长是否愿意屈就团长一职
我才懒得干呢 余洒度不屑一顾说
毛泽东立即朝张子清使眼色
张子清马上站起来,大声说道 我提议由陈皓任团长 师部撤销 编余军官组成军官队 伤病员组成卫生队 直属前委领导
陈皓说 还是请
姓毛的 你不要欺人太甚 余洒度霍地跳起来 指着毛泽东说 这个师是经湖南省委批准成立的 还在中央备了案的 你凭什么撤销 我看你还是懂味一点 立即回中央去 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苏先骏也说 毛委员 军中乱得很 你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夜长梦多
毛泽东神色庄重说 我是受党中央和湖南省委派遣来这里工作的 没有他们的命令 我死也不能离开
咳呀 余洒度把袖子一挽 吼道 毛泽东 你破坏部队 扰乱军心 不走 可别怪我
干什么 陈皓立即站了起来 义正辞严说 余师长 毛委员是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 又是中央特派员兼我们的前委书记 完全有权改编部队 今天只要你敢动手 我就不认得你这个师长
干什么 苏先骏跟着站起来 指着陈皓吼道 我怕你没睡得醒 你竟敢对师长无理
余洒度来劲了 边抽枪边吼道 好 好一个陈皓 老 老子先毙了你
干什么 徐庶与韩庄剑都站起来 一边一个拦住余洒度
住手 毛泽东霍然而起 大声喝道 都给我坐下 统统把枪收起来
几个人略微一怔 都老老实实坐了下去
毛泽东看着余洒度苏先骏两个 厉声宣布说 今后开会一律不许带枪入场 这是纪律 谁都必须遵守 现在请各位把自己的枪交给杨立三同志统一保管 散会后再取回
众军官遵命 纷纷交出自佩手枪
余洒度犹豫一会 极不情愿地将手枪交给副官长杨立三
毛泽东让大家安静下来 提议就部队改编一事举行表决 并首先举起自己的手投了赞同票
与会者纷纷举手赞同改编 苏先骏摆头看几看 极不情愿地站到了赞同派一边 只余洒度一人投了反对票
于是毛泽东宣布将部队缩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 陈皓为团长 何挺颖为党代表 徐庶为副团长 韩庄剑为参谋长 宛希先为政治部主任
部队改编顺利完成 新上任的指挥员深感责任重大 纷纷向毛泽东表示 一定努力工作 誓将革命进行到底
毛泽东非常满意 进一步启发指挥员们说 我们这支队伍是共产党领导的工农革命武装 我们的原则是党指挥枪 而不是枪指挥党 要保持工农革命军坚强的战斗力 就必须保证共产党对这支军队的绝对领导 原来是一个团才一个党支部 营连都没有党组织 这又怎么能担负起领导的责任来呢 党支部必须建在连上 班排设党小组 营以上各级设党委会 前委为全军最高领导机关 连以上各级都要设立党代表 要积极发展士兵中的坚定分子入党 今后 只要是重大问题 都必须经过党组织集体讨论决定 任何人不得独断专行 再就是军队内部要实行民主 经济要公开 政治上官兵平等 官长不得打骂士兵 士兵亦有开会说话的自由 为保证士兵利益 我们还要建立士兵委员会 委员由士兵民主选举产生 在党代表的指导下开展工作 军官也要接受士兵委员会的监督 做错了事 要受士兵委员会的批评甚至制裁 这样才能保证我们这支队伍上下同心 干群一致 才能保证我们的事业最终取得胜利
毛泽东的一番话 让大家豁然开朗 心绪盎然 除余洒度苏先骏两个外 都表示赞同毛泽东的提议 会后 会议精神传达到士兵当中 更加引起强烈反响 士兵们纷纷表示要紧跟毛委员干革命 毛泽东心中亦喜色频添 对前途充满信心
新月如钩 星子散缀 树影婆娑 山涧潺湲
夜虽已深沉 毛泽东却毫无睡意 带着两名警卫员漫步林中 心里老想着是继续去湘南还是上井冈山
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毛泽东立脚静听 问警卫员 喂 什么东西响 是浸老倌不
警卫员听了听 笑道 不像是鬼 好像是野猪
毛泽东笑道 世上哪来的鬼 我故意问呢
谁 站住 前方传来哨兵的吼叫
毛泽东正要答口令 那头却有人急声喊道 别开枪 我呢 我是师长
疑是有鬼偏有鬼 毛泽东心里想着 带着疑惑 大声答上口令 来到哨位 只见哨兵谭友林拦住两个人正在盘问 到面前一看 果真是余洒度和苏先骏 两人都身着便装 一副狼狈相
毛泽东问怎么回事
谭友林报告说 他们两个要逃跑
逃什么跑 余洒度吼道 我们是要去党中央控告毛泽东的
苏先骏说 我们要到中央去同毛泽东打官司
噢 毛泽东莞尔一笑 点点头道 逃跑也好 控告也好 打什么官司也好 本人悉听尊便 要走就光明正大地走 痛痛快快地走 鬼鬼祟祟象么子 咱们好合好散 请问二位 要不要开证明呀
承看顾 不敢劳驾 余洒度说着 和苏先骏灰溜溜走了
谭友林要拦 被毛泽东劝住 说 让他们走吧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吧
次日早饭光景 宋任穷高高兴兴跑了回来 兴奋地对毛泽东说 毛委员 我把信送到了 你说我在山上碰到哪个 就是你在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任所长时的学生陈慕平
真的吗 毛泽东大喜道 他在山上干么子
他给袁文才当司书 宋任穷说 我去时袁文才正在八角楼与干部们议事 陈慕平看了你的信 十分激动 赶紧交给龙超清和袁文才看 其实龙超清一直在望你 他早就收到了江西省委的指示信 知道你带着队伍正朝这边开 但袁文才还有些顾虑 决定让龙超清陈慕平两个先到宁冈古城来摸摸情况
毛泽东高兴地说 有江西省委的指示和熟人引见就好讲话 快去吃饭 等会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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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麻石路直通宁冈古城 城门口有一高一矮两个人正手搭凉棚朝这边眺望 毛泽东一眼认出其中那位高个子就是自己的学生陈慕平 便加快脚步向前赶
陈慕平也看清了毛泽东和宋任穷 拉着另一人急步跑了过来
师生相见 自有一番喜悦
旁边那位白面清秀书生模样的人不等陈慕平介绍 急不可耐地向毛泽东伸出自己的手 自我介绍说 毛委员 我叫龙超清 宁冈县委书记
哈 你好 毛泽东与龙超清热情握手
龙超清看着毛泽东带来的革命队伍 高兴不已 说 我们党也有了自己的队伍 今后闹革命就不怕任何人来砍我们的头了 毛委员 你们的住处我已安排好 请进城吧
好哇 毛泽东高兴地应着 向龙超清陈慕平介绍了陈皓何挺颖等 有说有笑地一同进城
龙超清说 毛委员 大革命失败 我们
龙超清见到从中央来的毛委员 就像失散的小孩找到了娘 无比激动 将心中苦痛和盘托出
毛泽东用心听着龙超清的汇报 称赞他说 你们坚持斗争 保存了革命力量 不容易呀
龙超清诉说完了心里的苦闷 人也快畅了许多 朗声说道 毛委员 我收到省委的指示信后 天天望你们来 昨天接到你的信 与文才慕平商量了大半天 决定我们两个先来看看
陈慕平说 袁司令的意思是可以接济毛委员部分给养
毛泽东哈哈一笑 道 我晓得袁文才的意思 慕平同志 你回去跟他讲 我们工农革命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 不搞大鱼吃小鱼那一套 我可以和袁王二将同舟共济 我不干涉他们的具体事务 更不吃掉他们 他们也不要赶我走 你们看行不
陈慕平与龙超清交换一下眼色 问毛泽东能否屈尊前往八角楼与袁文才面谈
毛泽东满口答应
陈慕平对龙超清说 我先回去把信 你明天陪毛委员慢慢来
说罢 转身回山
喂 你等一下 毛泽东叫住陈慕平
陈慕平不知有何事 回头看着毛泽东
毛泽东问 你们怎么都不带枪呀
龙超清红着脸说 枪很珍贵 一般外出都不带
毛泽东扭头转向陈皓 说 我们还有些多余的枪 我想送他们两个一人一支 你看
陈皓二话没说 立即叫杨立三选来两支好枪并各配4 发子弹 送给龙陈二人
龙超清陈慕平的眼里顿时闪出惊异的光彩
陈慕平谢过陈皓毛泽东 背上钢枪 兴高采烈地打回转
毛泽东邀龙超清到团部一起住 进一步了解袁王二将的情况
茶余饭后 龙超清向陈皓等人说 你们要进驻井冈山 非袁王二将答应不可 否则是站不住脚的 他们拉扯队伍九死一生 对外戒心极重
韩庄剑问道 袁王二将各有多少人枪
龙超清说 袁文才有567 人 67支枪 王佐有345 人 也是67支枪
毛泽东问道 除了你 山上还有其他县的负责人吗
有不少 龙超清说 周围这几个县的负责人都躲在山上
毛泽东笑了 高兴地说 我想尽快见到他们 你能安排一下吗
龙超清说 毛委员请放心 你们一到茅坪我就去找人
那就拜托你了 毛泽东体内的热血进入沸腾状态 脸上容光焕发 兴奋地说 有地方党的支持 革命根据地一定能够建立起来 超清同志 今后你要多发挥作用呀
龙超清略略一笑 对陈皓说 只要袁王二将无异议 你们进驻井冈山是不成问题的
陈皓瞪大双眼直瞪瞪地看着龙超清 似乎想着要说什么 却一直未吭声
龙超清颇觉尴尬 笑道 陈团长 你不要瞧不起袁王二将 他们虽系绿林出身 根底并不错 这次要是他们随王新亚一道去了安源 也会参加你们的起义 且位置不会比你低
嘻 陈皓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趁龙超清外出方便时 低声而悻悻地对毛泽东说 袁王两个纯系土匪 干脆消灭 免得再吃邱国轩那样的亏
别胡来啊 毛泽东低声而威严地说 他们二者是不同的 邱国轩是军阀余孽 袁王二将却都曾在我党领导下参加过革命 且文才同志还是本党党员 虽有绿林习气 但经改造 完全可以成为坚定的革命者
陈皓不说了 脸上挂一丝鄙笑
毛泽东遂嘱咐同志们说 我们要在井冈山安家落户 就一定要和袁王二将搞好关系 一定要遵守那里的乡规民约
陈皓跟过来 说 毛委员 明天你去会客 我实在不放心 还是另派一个人去算了
你放心吧 毛泽东说 我没事的 同袁王二将打交道 最要紧的是讲个信字 你诚心 他才诚意
何挺颖也很担心毛泽东的安全 说 毛委员 你的脚磨成这个样子 怎么走呢 还是我代你去吧
毛泽东轻轻在地下跺了跺脚 说 那么远都走过来了 还怕这几脚路吗
徐庶说 还是带上一个连去吧 以防万一
又不是兵车之会 毛泽东显得有些烦地说
宛希先说 明天还是带几匹马去 硬是走不得就骑马 溜起来也快一点
哈 众人轰的一笑
这时龙超清踱了进来 大家赶紧又扯开了别的
当夜 毛泽东与龙超清同床共枕 几乎是彻夜长谈 只到鸡叫二遍 两人才稍稍闭了一会眼皮
窗外刚刚泛白 宛希先就叫醒毛泽东龙超清 端上吃的 毛泽东三扒两嚼 鼓眼一吞 匆匆吃过便上路了 随行马匹驮着送给袁文才的见面礼 清一色的钢枪
毛泽东没有骑马 一路步行 宛希先等不时指着路边山头问龙超清 井冈山比这如何
龙超清初还随意答些不是 多问得几次便扑哧一笑 说 这算什么山 尽是一些土堆堆 从湖北南下 沿湘赣边界一直延伸到广东 这一长溜大山统称罗霄山脉 按地理分布 罗霄山脉分为北中南三段 北为武功山 南为诸广山 这中段叫作万洋山 井冈山就座落在万洋山的最险要处 四周分别为湖南的酃县攸县茶陵和江西的永新莲花宁冈及遂川七县 井冈山方圆五百五十里 蔽日干云 高峻无比 山上有大小村庄十五六个 居民两千不到 产粮万担 历来都有草泽英雄绿林好汉在此占山为王打家劫舍 如今王佐占在山上 设立黄洋界 八面山 桐木岭 双马石 硃砂冲五大哨口 扼住五条进出之路 江西省主席朱培德虽三番五次派杨如轩师长进山围杀 面对高山峻岭 屡屡空手而归
大家正听得津津有味 毛泽东却突然把手一指 说道 哎 你们看 那是什么山 那么高 那么险
一行人抬头望去 只见远远地有一座高山 拔地而起 冲天而立 半山腰以上全部浸在云幔里
龙超清大声说道 哎 那就是井冈山
众皆欢喜起来 纷纷称赞井冈山好雄壮
惊叹之余 已进入井冈山 但觉林涛如吼 虎啸猿啼 云飞泉跃 绿浪排空 毛泽东暗自庆幸不已
走过五六段苍苔小路 跨过一座红石板桥 沿花溪迤逦上行 溪中绿影涟漪 溢出溪边一栋门帘半卷两层木壁大瓦屋 悠悠的一声钟响 从屋里涌出十几个汉子 前边一位就是陈慕平 他旁边一位高个子 三十出头 白净长脸 穿西装 打赤脚 显得文质彬彬
那只怕就是袁文才 毛泽东心中想着 忍着脚痛 一跛一拐地加快了步伐
双方走近 由龙超清作了介绍 袁文才将手伸向毛泽东 热情欢迎说 毛委员大驾光临 有失远迎 还望毛委员海涵
毛泽东说 袁王二将大名鼎鼎 鄙人今天特来拜访
失敬 失敬 袁文才谦逊地说着 一双眼睛却四路里溜 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毛泽东身后驮在马背的麻布袋上 心里一动 向龙超清问道 就你们几个人呀
龙超清边眨眼睛边嘻嘻笑道 又不是来打架 人多干吗
袁文才脸一红 笑问毛泽东说 荒野之人 足不出境 毛委员何以晓得我们
毛泽东爽朗地笑道 前有本军团长王新亚同志的介绍 后有江西省委的推荐 宁冈民众更是有口皆碑 鄙人早已钦佩万分 只可惜王新亚在战斗中不幸失踪 不然 也一同来了
原来是新亚哥介绍来的 欢迎欢迎 袁文才很客气地说
毛泽东向宛希先一摆手 说 献上礼物 请袁司令过目
宛希先立即从马背上卸下沉甸甸的麻布袋 当众打开 露出乌黑发亮的两捆共计54支钢枪
袁文才和他的随员们都屏声敛息 两眼睁得溜圆溜圆
毛泽东笑道 区区薄礼 不成敬意 请文才同志笑纳
袁文才惊讶不已说 毛委员 如此厚礼 我是受之难报呀
见外了 见外了 毛泽东欢快地说着 请陈慕平搬过礼物
袁文才喜道 毛委员这么客气 那我就不好意思 受了 毛委员 请
袁文才一摆手 陪毛泽东进村 暗中却向陈慕平打手势 叫他撤走埋伏的队伍
陈慕平会意 悄悄转岔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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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清楚袁文才的心机 见陈慕平悄悄去了 只当没看见 仍与袁文才有说有笑地走着
进了村 来到那栋门帘半卷的两层木壁大瓦屋前 袁文才让到门的一边 朝毛泽东一摆手 恭敬地说 毛委员 请楼上坐
龙超请也说 毛委员 你和文才同志去楼上单独谈 我留在下面陪同志们
客随主便啊 毛泽东洒脱地说着 准备登楼
秘书谭政不放心 喊声毛委员
毛泽东朝谭政一挤眼 意思叫他放心
上得楼来 主宾坐定 毛泽东好奇地打量房屋结构 楼上乃是文昌阁 阁中是个天井 上方开有一个八角形窗孔
哦 毛泽东在心里说 原来这就是八角楼呀
有人上楼 向毛泽东献上糕点和芝麻豆子茶 说几句客气话便退了下去
袁文才彬彬有礼地请毛泽东品尝山中特色
毛泽东吃了几块香喷喷油滋滋甜津津的糯米果果 直夸味道好得很 说 大革命失败后 文才同志本色不变 坚持斗争 营救被捕的同志 很值得称赞呀
这些事中央都知道呀 袁文才既洋洋得意又很惊讶地说
毛泽东笑道 你做了不少好事 人们都不会忘记 组织上更不会忘记 我们到这里来 是要建立革命根据地 还望文才同志大力支持
袁文才惊悸地盯着毛泽东 就象一只惴惴不安的兔子 虽然他从毛泽东的信中以及江西省委的指示中早已知道了这件事 也与龙超清及部属们作了充分的估计 但现在面对面听起来 仍有些不自在 心里依然漾起一阵微波细澜 半晌方说 我作为一名共产党员 坚决服从组织决定 热烈欢迎毛委员来 不过 我实在搞不懂 毛委员闹革命为何不去城市里轰轰烈烈地干 却要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呢 这有前途吗
毛泽东爽朗地一笑 道 论军事 我是半路出家 比不得你熟门熟路 我是这么想啊 你看对不对啊 蒋介石一反共 整个形势都变了 那么 我们的斗争策略也应当改变 这就象细伢子长成了大人 原来的衣服穿不得了 必须要做新衣一样 我们的革命现在受了挫折 硬拼肯定搞不过人家 只能先躲一躲 慢慢积蓄力量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是啊 安于故俗 溺于旧闻 迟早要吃亏 袁文才深有感触地说着 两眼流露出敬佩而理解的目光
毛泽东深知袁文才这种人的个性 自己越讲得实在 他就越相信你 便将起义失败的真相以及下一步的打算和盘托出
通明透亮的一番话 说得袁文才心扉舒畅 开心地笑了 可是刚想对毛泽东说出自己心里的打算 却又脸一沉 似乎想到了什么 痛苦不堪说 当初国共两党合作得好好的 谁知蒋介石背信弃义 高涨的革命形势一下子低落到冰点 好多共产党员共青团员送了命 我要不是逃得快 只怕也见马克思去了 我是有心干下去 可眼前的路
是啊 我们付出的学费太多太多 毛泽东用心听着 也用心想着 可是袁文才却不说了 毛泽东慢慢嚼着红薯片 又等了一会儿 见他仍旧低着头 便一笑说 文才同志 安于现状故步自封不行啊 金子就在你的脚下 千万不要错过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个理 我想你还是深有体会的
袁文才抬头笑道 毛委员 你的话硬是讲死哒火 其实我也想勇猛精进 但我手无寸铁 本金不足 想干却干不起来呀
毛泽东嘿嘿笑道 你本钱还是有 只是少了一点 过天我再送你一些长枪 如何呀
袁文才唉呀一声 只差没蹦跳起来 无比兴奋说 毛委员大量大德 所赠钢枪子弹 我就不讲客气 全收了 我想毛委员长途跋涉 军费必拘 我送你们一笔款子 一千块光洋吧 毛委员千万莫嫌少
毛泽东谢逊道 不瞒你说 眼下我们确实有些打背躬 你这是雪中送碳啦 我代表工农革命军谢过你了
袁文才便说 毛委员 老天在上 我们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 你明天就带工农革命军进山来 先住我这里 我即刻派陈慕平去茨坪找王佐商量 也请他来见见你
客随主便啊 毛泽东笑着 起身告辞
下得楼来 仍由龙超清陪同下山 袁文才与陈慕平送出村外好远方打转身
毛泽东一行沿着斜阳古道 肩负绿树苍藤 迤逦下山 远远地飘来一声钟响 眼见得红轮西坠 千谷弥岚 环视群峰 苍茫寥缈 唯独井冈青峰月华辉嫣 崚峥冷艳
次日上午 工农革命军兴高采烈开进了茅坪村 袁文才就将八角楼调拨给毛泽东住 其部队以班为单位散住农家各户 指战员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未及喘息便热情帮助房东担水劈柴干累活 眨眼工夫已是家家水缸满 户户院落净 群众无不感激袁文才引来了菩萨兵
袁文才心中亦喜 盛情邀请毛泽东到家作客 毛泽东欣然前往
袁家大屋座落在一处僻静清幽的向阳坡上 门前是一块晒谷坪 坪的两边各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树 此时开得正香 坪前为一斜坡 坡上一头老牛在安闲地吃着草 坡下是空旷平畴的农田 农田尽头是一抹矮小的山丘 山色苍翠 蓝烟袅袅 村落隐约可见 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吠 回头再看大屋 屋后是一大片方竹 竹中云气舒卷 背阴处 一只血红公鸡站在竹丫子上正引颈高啼 屋的左边有株高摩苍天的火松树 树干上爬满绿色藤萝 树底涌出一道清泉 泉水绕过门前石级 顺坡直下 泻入平缓的农田
屋的正门贴着一副对联 曰
山岳有风情无限
涧底藏龙恨更忧
毛泽东看了 会心一笑 径直进屋
堂屋十分别致 四壁洁白 摆饰不多 在通往里屋的门帘上挂一幅装裱精美的庐山瀑布飞鹤图 左边并排摆放四把红木雕花靠椅 对边安放一张竹制书架 架子虽不甚大 上面摆放的书却不少 毛泽东见书就手痒 情不自禁地上前翻看 一下子就抽到了一部极为中意的旧体古书 毛泽东喜得如同挖到了一窖黄灿灿白花花光闪闪的金银珠宝 爱不释手地读起来
袁妻谢梅娇与中共永新县委妇女部长贺子珍进来向毛泽东献茶 她们手中各托着一个竹盘 盘中摆有四个杯碟 杯碟中盛着井冈山特有的土鲜山果
毛泽东连忙放下古籍 说道 都是自家人 莫客气 双手来接贺子珍的茶时 竟一时笑住了 心里怦然一动 暗暗赞叹说 好一个标致的金凤凰
袁文才热情为毛泽东介绍了妻子和贺子珍
贺子珍时年17岁 江西永新人 身条秀巧 乌发齐耳 脸庞白里透红 如同两朵娇艳的李花中再又盛开着的两朵桃花 眼睛栩栩生波 秀气盈盈 活像倒映于清水中的两颗晶莹透亮的星星 见毛泽东来接茶 贺子珍甜甜一笑 雪牙齿轻咬红嘴唇 显出高山深壑中五彩凤凰特有的娇艳明丽和娴静 贺子珍出身知识分子家庭 素有修养 举止大方 又经过大革命风暴的隆重洗礼 虽僻居深山 见到中央毛委员 毫无拘束之感 落落大方地上前请教 自蒋介石反共 贺子珍同其他共产党员一样 心里有好多苦闷无以解答 今日见到从党中央来的毛委员 岂能不问 毛泽东十分明了基层党员的心境 娓娓而谈 分析解剖得贺子珍心房透彻 红颜扑面 眼中闪跳着充满青春魅力的火花 抿嘴一笑 说 毛委员 你学识好渊博的
毛泽东笑道 你这身打扮好姿势呢
袁文才见毛泽东贺子珍两人谈得十分对路 暗暗向妻子谢梅娇递个眼色 夫妻俩悄悄退了出去 贺子珍丝毫也不见外 仍旧滔滔不绝地向毛泽东请教这请教那
当夜 龙超清领着宁冈永新莲花三县县委负责人来了 他们见到毛委员 不禁热泪涟涟 诉说纷纷 讲到许多共产党员惨遭屠杀 一个个咬牙切齿 怒火万丈 待大家汇报完毕 毛泽东便先代表党中央向大家表示亲切问候 说得县委们心里又都热热乎乎起来 毛泽东然后传达了党的八七紧急会议情况 讲述了秋收起义的前因后果 说 有了教训 就要吸取教训 继续努力 半途而废则前功尽弃呀
是这个理呀 县委们知道毛委员是在委婉地批评他们 都心悦诚服地点着头 也为自己前一阶段光知道躲藏却没有继续斗争而深感内疚
毛泽东说 虽然中国革命是失败了 但花落终有花开日 我就不信中国革命没有再红火的一天 大家都振作起精神来 鼓舞起信心来 尽快返回各自原来的战斗岗位 义无反顾地把武装斗争开展起来
县委们对视一番 低头窃窃私语
毛泽东和颜一笑 道 我知道你们在嘀咕什么 明天你们每个人都带支枪回去 尽快恢复组织 尽快建立起工农赤卫队
县委们都把头抬起 脸上挂着笑 他们的神思又遐想到了半年前那种血与火的斗争场面之中 纷纷表示尽快返回战斗岗位 重建党组织和革命武装
毛泽东与干部们又详细商量了一些具体工作 直至深夜方才散去
次日一早 毛泽东取过萝卜澡巾 想去井边洗冷水浴 刚迈出大门 胳膊忽然被人抓住 只问他是怎么当头的
毛泽东回头一看 原来是贴隔壁的当家人 正背着一大捆猪菜在质问他 忙说 老表 我们哪里做得不对 你尽管提出来
你来 你来看看 房东放下猪菜 拽着毛泽东就朝菜园子里走
菜园子的一角有几堆大便 毛泽东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房东指着大便 气愤地说 你看看你看看 这里能拉屎吗 弄得我踩了一脚
毛泽东也很生气 忙赔礼道歉说 对不起 老表 我们一定注意 一定改正
什么事啊 袁文才提着一把韭菜几个鸡蛋走来 准备送给毛泽东吃
房东将事情讲了
袁文才嘻嘻一笑 道 你这个人平日疏松得很 今天发什么麻麻风 这么讲究
房东心里格噔一下 匆匆忙忙走了
袁文才抱歉地说 这个人其实平素很疏懒 毛委员别往心里去
毛泽东严肃地说 他批评得对 战士们没有注意 我也有责任 我现在就挨次去检查 说罢 赶紧去了
望着晴旭中一拐一跛走去的毛泽东 袁文才无比激动地自叹自语说 多好的一个人啦 从今以后跟定毛泽东 直到海枯石烂
中午时分 毛泽东正在房中看报 袁文才跑来说 王佐已到村口
走 迎接他去 毛泽东边说边起了身
未出村口 迎面早已稀稀拉拉地走来一队山兵 打头一位身材矮胖 膀阔腰圆 脸膛乌紫 胡子拉沙 上穿白麻布短褂 敞胸露怀 胸毛从下巴一直接到肚脐眼 圆鼓鼓肚皮上贴两支短火 下穿臧青色扎头衬裤 裤带插两把短把开山子 脚着一双桑皮黑布麻草鞋 与白净斯文秀气的袁文才形成鲜明对比
袁文才告诉毛泽东说 他就是王佐
毛泽东笑道 果然是条好汉
王佐早已抢步上前 先向袁文才打一拱手 叫声老庚 然后指着毛泽东 一点也不认生 大大咧咧说 你就是带兵的毛中央委员啊 比文才老庚还秀才嘛 这深山老林难得贵人来 毛中央委员 请 袁老庚 请
手一挥 解散队伍 自个儿走头 向村里走去
毛泽东笑道 闻名不如见面 见面胜似闻名
袁文才抢上几步 对王佐说 大哥 应该叫毛委员
啊 毛委员 毛委员 好 好 哈哈哈哈 王佐回头朝毛泽东一笑 仍大步流星地走着
王佐不去八角楼 却直奔袁文才家 老远地就敞开喉咙吼了起来 庚妹子 王佐来了 倒茶
毛泽东笑道 爽快
进得屋里 谢梅娇和贺子珍早已笑咪咪地泡好了茶 一一敬给客人
贺子珍又另外给王佐送上一大缸冷茶 王佐接过 咕咚一口喝了 左手背将嘴巴一擦 直盯着毛泽东看
毛泽东正要开口 王佐却突然嘣出一句话 毛委员 你要在井冈山落草是吧
毛泽东笑道 不是落草 是
王佐说 不落草来吗嘎
毛泽东说 我们来这里是要建立革命根
王佐说 那还不一样吗
毛泽东说 据地 是要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王佐说 我不晓得讲文 毛委员若能帮我杀了尹道一 我就服你
毛泽东扭头问袁文才 尹道一是谁
袁文才说 尹道一是永新县的一个大劣绅 住在离此不远的拿山村 现任井冈山周围七县反共联防总指挥 早先失意时曾受到王佐多方接济 不想发迹后竟忘恩负义想吞并王佐的队伍 三番五次血洗茨坪 打死王佐不少弟兄 平日里更是欺压百姓 无恶不作 茨坪的老百姓没一个不恨他的 王佐发过誓 不杀尹道一 死不瞑目
毛泽东点点头 对王佐说 我们既然要在这井冈山落脚 就一定会帮你的忙 这样吧 我先送你70支枪
妈呀 70支呀 王佐喜得屁股直扭 却又似乎不大相信 瞪大眼睛直瞪瞪看着毛泽东 天真地问道 毛委员 你不戳我的贵贵吧
毛泽东微微一笑 叫辎重队长范树德当场送王佐70支枪
当整整齐齐油光铮亮的70支钢枪活生生摆在王佐面前时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刚强铁汉 扑通一下跪倒在毛泽东面前 大喊一声毛委员 热泪直滚
快起来 快起来 毛泽东赶紧俯身扶起王佐
王佐缩着鼻子说 毛 毛委员 我 我东冲西闯一二十年 头回碰上你 你这号好人 这 这世道 人家都打饿肚主意 哪有把枪送人的 昨天我听陈司书说你送枪给文才老庚我还有些不相信 今天 今天 我是个山牯佬 不见真佛不烧香 毛委员 你敬我一尺 我就报你一丈 我送你五百担谷子 外加几百块顶级真花边 毛委员你不收下就是瞧我王猛牯不起
毛泽东谢道 王头领仗义疏财 是条好汉 你的礼物我全收下了
哈哈 王佐开怀大笑 道 毛委员 我是个不认得字的 讲错了话你莫怪 你要借井冈山闹革命 我愿听从你的调遣 但丑话子讲在前头 毛委员在这里一天 我服从命令一天 哪天毛委员要走 我不会跟啊
毛泽东笑道 爽快
那好 王佐说 毛委员 明天一早你就带着人马跟我上山吧
9
次日早起 毛泽东辞别龙超清袁文才陈慕平等 带上工农革命军随王佐上山 贺子珍已担任前委秘书 随军行动
沿着绿荫蔽日的羊肠小道 王佐与毛泽东有说有笑地一路攀援上山 行约三四十千米 猛听得一阵梆鼓响 密林中飞出无数枪弹
王佐高叫 尹道一来了 快打
陈皓何挺颖早已拔枪在手 准备还击 被毛泽东制止 叫火速退返茅坪
王佐一见袁文才便高声嚷道 又是尹道一那贼牯子
毛泽东看着山岚漫漫的井冈山主峰 问王佐 你怎么知道是尹道一
我听得出 王佐鼓起两只铜铃眼说 这个贼牯忒坏了 老是追着我敲 今天我们这么多人 完全可以冲上去杀他个狗杂种 你却硬是喊我们退回来 毛委员 你到底帮我不
帮 毛泽东说 肯定帮 不过 敌情不明不能接火呀 我们不能打无准备之战 不能打无把握之战 你说是不是呀
哼 王佐扭头不理
一位山民从外村来 找到袁文才 问毛委员是哪一个 说是尹道一有封信要当面交给毛委员
王佐一听就来火 喝令手下将送信人绑起来
送信人吓得面无人色 直叫王司令袁司令饶命
袁文才劝住王佐 向山民介绍了毛委员
山民慌忙把信献上
毛泽东没有急于开看 却叫杨立三给山民几个铜板作酬金
山民惊喜不已 接过铜板 向毛泽东王佐袁文才一一磕头 急窜而去
毛泽东然后把信递给袁文才 请他念给王佐听
袁文才眉毛轻轻一漾 心里溢起一缕钦服之情 接信展读 看后 对王佐说 尹道一要毛委员莫理睬我们两个 并威胁毛委员从哪里来 还回哪里去 否则他将擒拿毛委员 献交蒋介石
他娘的鳖 王佐一把抓过信 三下两下撕了
毛泽东也是勃然大怒 道 不消灭尹道一 何谈立脚井冈山
王佐嚷道 尹道一只几百人 我们三家合起来打 不怕打不赢
毛泽东虽然有气 倒也冷静 说 杀鸡焉用牛刀 你说 尹道一此时会在何处
王佐说 现范子 回去哒
那就好 毛泽东说着 便叫王佐 现在就派你去打拿山 行不
王佐却拉着袁文才说 老庚 我们一起去
行 我陪大哥去 袁文才爽快地答应一声 却把眼睛看着毛泽东
毛泽东以好奇的目光看着王佐 微微笑着
王佐脸一红 吱吱唔唔说不出话 仍旧看着袁文才
袁文才说 毛委员 我和王佐一起去吧
毛泽东把头一摇 朝王佐笑道 人多打碍 老王 你怕尹道一吗
我怕他个卵哩 王佐颈上青筋直爆 毛委员莫小看人 就不要老庚 就我一个人去 说罢就喊人 刁飞林 打先锋 去 攻拿山
等一等 毛泽东拉住王佐 说 我再派些人帮你 便喊出卫生队党代表何长工与排长陈伯钧 叫他们带一个排去协助王佐攻打尹道一
王佐哈哈笑道 毛委员 你怕我硬攻会吃亏是吧 派个郎中跟我救伤员 嗨嗨 我再蛮也晓得打不下就跑 我这里医官还有两个 你的就不要跟去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毛泽东说着 与何长工陈伯钧低声耳语几句 扭头又对王佐说 你们就放心去吧 到时自有神兵天降
真的吗 王佐喜道 好 毛委员 今天我就冲着你这句话去试试看 到时若没有神兵天将 回头找你算帐
说罢 大步流星去了
袁文才担心说 毛委员 尹道一非常滑诈 王佐不是他的对手 经常是我去帮助解围 你看
毛泽东嗨嗨一笑 说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这次王佐是赢定了 你只多弄些好酒好菜 准备为王佐庆功
袁文才虽疑惑不解 出于礼貌 仍旧派人去筹办伙食
王佐带着何长工去攻打拿山 连着数了好几遍人数 发着牢骚说 我讲了要多些人多些人 毛委员硬不肯 拿山地势险要 易守难攻 这点子人又吗嘎有了
何长工说 打仗不能光靠人多 还须计谋高
王佐说 么子计谋不计谋 打仗全凭勇敢 不怕死
原来如此 所以你老是吃亏
好啰 今天我又看你的啰
今天攻拿山 只可智取 不可强攻
只要你能帮我抓住尹道一 随你怎么打
那就好 何长工说着 四处一望 突然停住脚步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王佐头一扭 道 旗锣坳 怎么啦
何长工喜道 好地势 平时尹道一追你们 过不过这里
王佐说 过
刚才你说听我的 此话当真
当真
王司令 我就不讲客气 开始发令啊
要得 包括我在内我的人全归你指挥
王司令 你信得过我吗
信得过
放得心吗
放得心 哎呀 王佐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这些医官郎中哪来这么多筋筋绊绊 你只管调派啰
何长工一笑 叫来王佐手下第一猛将刁飞林中队长 吩咐说 你现在去诱敌 一路上要大张声势 只要尹道一出来 你就往回跑
要我打败仗 不干 刁飞林气得脸色发紫
王佐也不满意何长工的安排 不高兴地说 你吗嘎只晓得打败仗
何长工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耐心向王佐刁飞林解释说 不是叫你们真正地打败仗 而是假装失败 目的呢 就是要把尹道一扯到这里来 我们好吃掉他 这叫诱敌深入 又叫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懂不懂 懂是吧 那就好 尹道一他守在窝里 我们去攻 他在暗处 我们在明处 吃亏的必然是我们 我们在这里设下埋伏 派一支小部队去引诱他来 这样就变成了我们在暗处 尹道一呢 在明处 你们说 尹道一能跑哪里去呢
哈 王佐明白了 嚷道 要得要得 老刁快去诱 我和党代表等你
好咧 刁飞林也想通了 兴高采烈地带着中队如飞而去
王佐拍一下何长工的肩膀 问道 我们呢 吗嘎躲
何长工笑道 你是山主 哪里好躲还用得着我来说吗
对对对 王佐也一笑 说 党代表 我就不讲客套了 你们的人躲那边 我的人躲这边 散 说罢 带上自己的队伍噔噔噔噔去了
何长工把脑壳一摇 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和陈伯钧先把周围地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然后选了个居高临下又便于出击的密林埋伏下来
守了两个时辰 风声中隐隐约约有了枪声 王佐头一昂 听得刁飞林大呼小叫地喊尹道一来了 便把短把开山子一亮 吼叫着撞出林子
尹道一见王佐冲来 呵呵冷笑 仍一个劲地朝前死打 此时王佐仗着人势 奋勇向前 尹道一十分奇怪 决定收兵 林中一声枪响 陈伯钧冲出 迎头截住尹道一 团丁混乱不堪 尹道一大惊失色 赶紧朝林子里钻 刁飞林急步赶上 一脚踢翻尹道一 咔嚓一刀剁下脑袋 剥下尹道一的上衣 把头一裹 提着就走 团丁们心惊胆战 纷纷躲避 王佐枪斧轮换着使用 尽情追杀
何长工拦住王佐 朝团丁高喊缴枪不杀
团丁不再顽抗 纷纷投降
王佐一双眼睛四路里溜了一圈 急慌慌嚷道 党代表 尹道一呢
跑了吧 何长工明知不讲
咳 你吗嘎让他跑了呢 王佐气呼呼说
你看 何长工手一指 说 那不是么
刁飞林正高喊着急步奔来 手中布包一抖 一颗血淋淋人头咕噜咕噜直滚到王佐脚边
王佐弯腰看去 哈哈一笑 按着人头就是两耳光 兴奋地叫嚷道 就是你贼牯 就是你贼牯 尹道一 你搞死了好多人 你忘恩负义 你害得老子要死 哈哈 你作尽了恶 哈哈哈 你也有今天 说罢 一脚将人头踢下山崖 又一把抱住何长工 昂头大笑道 你真行啊 哈哈哈哈
何长工谦逊地说 这都是毛委员的主意
王佐兴奋地拍着刁飞林 豪爽地说 毛委员赛过诸葛孔明刘伯温 我服他了 服他了 转身又对何长工说 哦 我知道了 这就叫神 兵 天 降 是吧 哈哈哈哈
何长工点点头 说 赶快打扫战场 押上俘虏向你老庚报捷去
王佐拿眼睛朝俘虏的团丁一扫 不耐烦说 留着干吗 剁掉
要不得 何长工劝阻说 先不要杀 押回去听候毛委员发落
对对对 送些活的给毛委员看 王佐心悦诚服地接受了何长工的建议 赶紧集合队伍 押着俘虏挑上战利品 高高兴兴回茅坪
一路上 王佐兴奋不已 亮起大嗓门吼着他最爱喊的歌
嗬 哟 喂 吗嘎
天上一个星
地下一个人
天上跌个星
地下死个人
10
老庚 哈哈 王佐一把抱住袁文才 乐哈哈嚷道 毛委员神机妙算 我服啦 服啦 服啦
哎哟哟 秀气的袁文才咧嘴直叫 你把我放下来 放下来
王佐放开袁文才 跑到毛泽东面前 双手抱拳 拱手说道 毛委员 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你要我做么子我就做么子 若有反悔 来世变山嘎妈
毛泽东笑盈盈说 恭喜你为井冈山人民除了一大害呀 抓了不少嘛
王佐开怀大笑 说 毛委员 这些俘虏拐子全剁了吧
为什么
他们杀人放火 坏事作绝 不剁 难道放了不成
是啊 都放了
我不干 哼 王佐气得脸红脖子粗
毛泽东一一看过俘虏 耐心开导王佐说 王佐同志 我看这些人和你一样都是作田砍柴人 其罪恶全在尹道一 如果我们不问青红皂白全部杀了 怎么能得到人民群众的拥护呢 放他们回去 也可以争取民心 说你好啦
王佐把脑壳一摸 嗨嗨笑道 你们共产党就是理多 好 就依你的 通通放嘎
毛泽东走到战战兢兢的俘虏面前 和蔼可亲地说 我看你们都是受苦人 却替有钱人卖命 来残杀自己的穷苦弟兄 这不好 天下穷人是一家 大家要结成一条心 让所有的穷苦人都翻身解放 都过上好日子 我现在就放你们回去 晚上睡觉时把枕头垫高一点 好好想一想 看我讲得对不对
团丁们又惊又疑又喜 窃窃私语不已
有些团丁说 我们回去也是死 长官这么好 想参加你们 长官要不要
要 毛泽东回答得很干脆 说 凡愿参加工农革命军的 热烈欢迎 想回家的 热烈欢送
团丁们好一阵骚动 有想回家的 有愿意留下来的 有两头张望彳亍徘徊犹豫不决打不定主意的 毛泽东分别待之 团丁一一有归 皆大欢喜
毛泽东问王佐 你要几个团丁
王佐连连摆手说 不要 不要 一个也不要
毛泽东说 那你就多拿几支枪吧
王佐笑道 这我就不讲客气 三份取一份
毛泽东又问袁文才 你也补充些人吧
袁文才想了一会 说 这团丁 我还是不要算了 枪嘛 就听毛委员分配
毛泽东知道袁王二将的心思 便说 俘虏 我就全受了 枪 随你们挑 余下的我坐蔸 好吧
蛮好 袁王二将都甚觉称心如意
毛泽东便叫陈皓收容团丁 分配到各班
对此王佐很不理解 悄悄问袁文才 毛委员胆子好大 对头也敢要
袁文才一掂量 说 这就是孙子说的卒善而养之
你又不要呢
隔得远肯定要
老庚 我们招兵许尽哒愿鬼都不来 毛委员一句话门坎都踩烂 这是为吗嘎
是啊 袁文才深有感触地点着头说 毛委员有实学 得人心 你看他爱民善俘就是明证
嗯 王佐重重地哈出一口气 看着毛泽东好久也没吭声 心里深深敬佩着自懂事以来第一次碰上的大人物
次日一大早 王佐再引带工农革命军上茨坪 以云雾缭绕的峰顶为目标 一路攀缘上山 时而贴着悬崖绝壁 时而钻入密林草丛 走到那极陡极狭极窄的天梯处 后面人的脑门都顶到前面人的脚后跟了
走到红日中天 大家拌着泉水吃了点干粮 继续行进 当转过一道绝壁时 山势陡然一跌 再走过一条密不透风的棡林谷 出了天门口 眼前豁然开朗 跃然涌出一块小盆地 茨坪到了
王佐按住队伍 独自立于天门口 翘首苍天 凝神谛听 紧随在他身后的一名山兵呜呜地吹响了牛角 不一会 烟萝袅袅处也梆梆梆地敲起了梆子
王佐朝毛泽东一摆手 说 到了 毛委员 请
两支队伍欢快地向村里走去 砰 噼噼啪啪 林中突然一阵枪响 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陈皓何挺颖早已拔出枪来护住毛泽东
贺子珍笑道 毛委员 是老百姓欢迎你来了
王佐也笑道 真的 毛委员 是鞭子响
毛泽东过细一听 果然是鞭炮声 心头一喜 示意陈皓何挺颖收枪
随着锣鼓声 林中闹出一队人来 一个个披红挂花 笑容满面
王佐笑道 毛委员 进山见喜 好兆头
一位老者走到王佐面前 虔诚地鞠上一躬 顶礼膜拜道 听说毛委员帮咱杀了尹道一 乡亲们特地备办了几桌酒菜 请问毛委员是哪位
王佐红光满面 热情向山民们介绍了毛泽东 山民纷纷向毛泽东鞠躬请礼 毛泽东连说不敢当 向山民还礼
山民欢腾起来 簇拥着毛泽东和工农革命军步入茨坪街
在一座挂有喜庆灯笼的大院前 有人向王佐报告 工农革命军的住处安排妥当 迎宾酒菜也已送到驻地
王佐叫他带上工农革命军去安歇 自己却一手拉着毛泽东 一手牵着何长工 又请上陈皓等几位团级干部 高高兴兴朝院子里走 伴随着万响迎客爆竹 小乐队吹打着喜庆锣鼓 把欢乐气氛推向高潮
院子里一字排开四张八仙桌 司席热情洋溢地请毛泽东上席坐定 王佐下手相陪 再下手是何长工 陈皓等另坐一席 由刁飞林等作陪
桌上全是大碗盛菜 大碗斟酒 再就是客人们的面前额外把一调羹盐
毛泽东颇觉奇怪 看着王佐
王佐告诉毛泽东说 山里少盐 只有像你们这样的贵人才可享受这份情
司席走到毛泽东面前 谦恭地说 毛委员 山里无甚出产 打点不周 千万莫怪
毛泽东忙恭维主人说 场伙蛮好 场伙蛮好
王佐连声谦让道 寡酒子 寡酒子 毛委员 包涵包涵 请
席间 王佐不时向毛泽东介绍山中形势与风土人情 说 从前有个叫朱聋子的带了几百号人在井冈山打家劫舍 占山为王 官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嗨嗨嗨嗨 我也是他手下一个走卒 朱聋子的绝招就是不要会打仗 只要会打圈
什么打圈 毛泽东极有兴趣地问
王佐笑道 就是打得赢就打 打不赢就跑 跑不赢就绕 绕不赢就钻 钻不赢就化
毛泽东又问 那什么又叫化呢
王佐说 化就是化装逃哇 溜哇
哈哈哈 不少人笑得喷出饭来
毛泽东笑过之后 倒过一根筷子来 在桌上边划边说道 王佐同志 你看可不可以改一下 叫既要会打圈 又要会打仗
唔 唔 王佐满口含肉说不出话 只是不停地点着头
毛泽东高兴地对何长工说 井冈山是块风水宝地 很适合做我们的根据地 我们就一屁股坐在这井冈山上和蒋介石斗法 打得赢就打 打不赢就化 化到最后 就学孙悟空的 钻到蒋介石的肚子里去咬
哈哈哈 人们又是哄堂大笑
稍后几天 王佐陪同毛泽东巡视山中形势 与陈皓袁文才龙超清等领导人商议 决定将指挥中心仍旧设在茅坪八角楼 袁文才为指挥长 军医院设大井 曹嵘为院长 肖光球为党代表 被服厂设小井 余贲民为厂长 造币厂设中井 王佐负责 军械处设下井 刁飞林为处长 后方留守处设茨坪 余贲民兼任主任 军官教导队驻上井步云山 吕赤为队长 上述机构的筹建工作 由陈毅安统筹安排
事情有了一定的眉目 毛泽东便找到何长工 说 我想请你下山一趟 一是与湖南省委和湘南特委取联系 汇报一下我们的情况 二是打听南昌起义军下落及邻近农军消息 争取与他们接上头
何长工答应了 毛泽东便叫杨立三取38块光洋给何长工作路费
何长工接过钱 说 我去化个装着
等再打转身时 毛泽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何长工扮作个逃兵模样 一身烂军服 两腿沾满泥 背上背床烂席子 活像一个打流的叫花子
何长工笑问道 我可以走了不
毛泽东笑道 出发吧 我送送你
一林落日 几片红云 一路寒泉送客程
毛泽东嘱咐何长工说 你找到南昌起义军后 就把我们的情况向前委书记周恩来同志或前委委员李立三同志作个汇报 同时问一下他们今后的打算
何长工用心听着 一看到了别离亭 忙拦住毛泽东说 不消送了 你回去吧
毛泽东说 走好 路上小心
东山缺口中贴着那片明月 清泠的月晖照得山泉一片雪亮 密林中有一只鸟在不停地叫唤 像是失了伴的孤鸟在觅亲唤友 听起来格外让人感伤
何长工走上几十步 蓦然回首 素月清秋中毛泽东还站在亭边目送着他 浓重的晚风送来毛泽东对他一路保重的祝福 何长工心里油然升起一番感慨 自言自语说 毛委员 你放心吧 我一定打听到南昌起义军的消息
何长工急急而行 当晚在一个小镇上投歇时被查夜的团丁逮住 押送到团防局 团总正在审讯其他几个被抓来的外地人 问他们是不是工农革命军 凡说不是 团总便讲他不老实 立马推出去斩首
轮到盘查何长工了 团总凶神恶煞般吼问道 你是什么人
何长工把头一昂 凛然答道 工农革命军
嘿呀 团总蹦了起来 惊讶地瞪着何长工 看不出啊 你倒是蛮老实的 说 下山干什么
何长工说 不想干了 回家作田去
团总摸着头笑道 我就喜欢你这号老实人 像你们那个苏团长苏先骏 投靠了湖南的何键何司令 不就当上了大官了嘛
何长工心里暗暗惊讶 脸上却不动声色 平静地问道 姓苏的是怎么当上大官的
团总说 他亲自带人去抓共产党的特委书记郭亮 还亲自动手砍下了郭亮的人头 何键见他死心塌地反共 就让他担任了铲共法院的院长
何长工顿时怒火万丈 在心里咬牙切齿道 苏先骏 你等着 这笔血债总有一天要跟你清算
团总见何长工低头不语 以为自己的说动起了作用 高兴地说 今天放你
何长工微微一笑 说 团总好人做到底 帮忙开张通行证吧 要不然 别人抓住还是死 团总的心也白好了
团总一听 乐不可支 当即为何长工开具了特别通行证 又特意嘱咐说 你走桂东那边 莫走这边 这几天永新的杨如轩师长要来视察 万一碰上就拐场了
何长工接过特别通行证 又奉承了团总几句 便匆匆回客店歇息 次日天未亮就动了身 一路打听杨如轩的消息
杨如轩 云南人 时任江西省主席兼第五方面军总指挥朱培德属下第九军第二十七师师长 不久前王佐袁文才攻打永新 他奉命率部围攻 袁王二将凭借井冈山险恶地势与杨如轩周旋 杨如轩屡攻无效 正欲再倾全力血洗井冈山 忽报毛泽东率秋收起义军来到宁冈 与袁王二将合伙干掉了尹道一 杨如轩不敢小视 立即打电话向军长金汉鼎报警
金汉鼎不以为然 说 毛泽东那几百号人没什么了不起的 尹道一死了就死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马上要去南京 蒋总司令召我开会 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金汉鼎吩咐毕 立即去南京 到得码头时 早有一人在岸边迎候他 正是顶头上司朱培德 金汉鼎赶紧登岸 向朱培德敬礼
朱培德稍作寒喧 催促说 蒋总司令正在等你 快上车吧
上了小汽车 金汉鼎看着不断向后飞驶的人行道树 疑惑不解地问道 蒋总司令为么事召我来京 还派你这个总指挥亲自到码头迎接
朱培德低声说 讲来话长 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孙总理辞世后 主党的汪精卫与主军的蒋介石互不买账 闹得不可开交 汪精卫搞不过蒋介石 一气之下 就去了外国 多亏共产党以大局为重 反复做工作 总算保住了我们国民党不散 后来北伐 共产党冲在前面拼死拼命 我们跟在后头捡篓子 嘻嘻 国民政府由广州迁往武汉 蒋介石很不乐意 硬要迁都南京 武汉方面又不干 蒋介石就大杀共产党 另立南京国民政府 与武汉联合政府相对抗 这时汪精卫从国外赶了回来 就任武汉联合政府主席 也宣布反共 同时又决定东征讨蒋 不料中共在南昌举行武装起义 将几支能征善战的铁军带往广东 把汪精卫的部署搅了个稀巴烂 蒋介石乘机出兵西征打武汉 可他一听说毛泽东秋收起义受挫后主动放弃攻打长沙 转兵井冈山 顿时急了 立即决定停止西征 要亲自带兵围攻毛泽东 众僚认为蒋介石是小题大作 都不赞同他这么做 蒋总司令气不过 还不就把你喊来了 我估计蒋总司令是要你帮他一把 你比我更了解井冈山的情况 如何应对他 你自己看着办
金汉鼎嘻嘻一笑 道 毛泽东捞场几百号人 还值得蒋总司令亲自出马 笑话
朱培德淡淡一笑 说 我也是这么想咯 不晓得蒋总司令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嘻
金汉鼎看了看窗外不断向后闪退的商家店铺 说 汪精卫那么多人他不看重 中共南昌起义军有3万多人他不看重 偏偏看重毛泽东的
朱培德手一指说 哎 到了 啊 蒋总司令亲自接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