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電視裏播放美國人搞的“1998世界音樂獎頒獎典禮”實況，臺上唱來蹦去的都是英語歌星，只有很少幾個的唱其他歐洲語言的歌星，亞洲歌星一個也沒有，居然也敢號稱“世界音樂”，美國人在狂妄自大又一次顯露無疑。山姆大叔挾有政治、經濟、科技、軍事頭號強國的氣勢，就以為文化藝術也是老子天下第一，可以統攬全球了。其實，美國在這方面還真不怎麼樣，比歐洲幾個老牌文化大國差出一大截。就拿風頭最勁的好萊塢電影來說，雖然其中有少數藝術品位較高的優秀之作，但大部分是模式化的商業片，靠動作、暴力、色情、噱頭、特技來抓觀眾，跑不出英雄美女大團員結局的套路，能引人入勝，卻不能感人至深、發人深思，其成功主要只是商業上的成功，說起電影史上的重要技巧、理論和流派，如由法國梅裏愛發軔到蘇聯愛森斯坦發展成熟的蒙太奇手法，德國的表現主義電影、法國新浪潮電影和巴贊的長鏡頭理論，義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和政治電影……幾乎都是出在歐洲，美國是排不上號的。一些亞洲國家電影的藝術水準也不遜於美國，例如日本黑澤明的電影。在世界影壇，美國奧斯卡獎的分量還不如法國戛納電影節獎和德國金熊獎的分量重，因為前者主要是美國片獎，後二者才是真正的國際獎。
任何一個聲樂獎，若不包括中國歌曲，是不該稱為世界性比賽的。聶耳說過大意如下的話：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民族的音樂有象我們中華民族的音樂這樣豐富美妙。這句話一點也不是自吹自擂，有實實在在的根據，中國五十六個民族，每個民族都有自己民族風味的歌：蒙族民歌寬廣悠長象一望無限的大草原，藏族民歌高亢嘹亮有如直插雲消的喜瑪拉雅山，維吾爾民歌活潑歡暢恰似天山之麓奔突的清泉，傣族民歌輕柔飄逸，宛若月光下的鳳尾竹……光就漢族而言，由於漢語不是拼音文字，沒有統一的發音，於是就有了幾十上百種五彩繽紛的各地方言，風格迥異的民歌就在方言的基礎上發展出來了，不僅是曲調搖曳多姿，也展示了不同地區的風土人情，真是異彩紛呈。誰能找得出哪個民族的歌曲能比咱們的民歌更豐富的呢？
我從小就喜歡上了中國民歌。大我七歲的哥哥在很多事情上可稱得上我的啟蒙老師，包括音樂。他愛唱歌，卻很害羞，只有當父母都不在家的時候他才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地偷唱，獨不避我，許多的民歌就被他這樣灌進了我稚嫩記憶的唱片，並傳染我也喜歡上了。文革中我下鄉的時候帶去了哥哥的一個民歌歌本，後來不慎遺失，讓我和哥哥都心疼了好久。我出國後，聽民歌磁帶成了我懷念家鄉和祖國的最好寄託，歌聲一忽兒把我帶到雄渾的黃土高原，一忽兒又把我帶到碧綠的江南水鄉，一忽兒是西南雲嶺，一忽兒是南國椰林……。數年前悉尼舞臺上演普契尼的歌劇《圖蘭多》，票價不菲，我橫橫心買了票去位於闌德威克的足球場聽這出歌劇，一半原因是想欣賞正宗的義大利歌劇，一半原因是想看外國人怎樣表現中國故事。西洋歌劇技巧高難度大，也確實動聽，但旋律終覺得比較平直單調，俄爾臺上出來一大隊中國古代宮女，唱出江蘇民歌《茉莉花》的旋律，與西洋旋律迥然不同，那樣舒緩典雅，美妙得令人心顫。環形的足球場露著繁星萬點的天空，這美妙的歌聲就在天空與大地之間回蕩，真讓人覺得“此曲直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可見中國民歌早已是登了大雅之堂的。
然而，總體來講，中國音樂在世界樂壇上的影響還是太小太少了，當電臺播放世界名曲時，幾乎是沒有中國樂曲的。想這原因，不是因為中國的音樂不好，而是幾個世紀以來中國的國勢太弱了，人家不正眼瞧你，還因為中國的音樂人向世界推廣得不夠。試想，如果把帶中國民歌風味的搖滾樂翻譯成英文演唱，說不定會像如今旗袍在西方流行一樣刮起中國風。
原發表於1998年9月24日澳洲《東華時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