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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坡地(卷一)(78—81章)
作者:张金良  发布日期:2012-07-17 02:00:00  浏览次数: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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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打死你个黑驴

 

正在赵家父子不知是福是祸的时候,第五天的夜里,赵家半夜里进来了几个蒙面的持枪人,进门就把所有的人蒙上了眼,赵家父子本来就爱财如命,直到人在老拐的拐腿上砸了一枪托结果除了老拐包里的一千大洋,洋货铺里刚来的二百大洋也都送了去。

那一枪托把聚财的膝盖骨给砸错了位,成了名副其实的赵老拐。

此后的赵家似乎又厄运连连。,穗泛黄的时候,李小桃的儿子狗狗静悄悄地去了,至死还带着脊背上的窟窿,赵进财看着孩子坐了半天,唉声叹气地一句话也不说,小桃嘶哑着嗓子说不出半个字来。赵世看了看就回屋躺在床上再也没有出门。赵老拐下了床,红梅给抱来一床被褥,因已有孕所以能近前,在院中坐了一会就回去了,魏老大找了两块木板,订了一个小木匣和小桃的兄弟两人抬了,到坟上找了一块地把狗狗埋了。

 

当那满地的麦子变成了一片明晃晃的麦,赵家再也没有了要的庄稼的时候,魏老大将赵家的物放好,给卸下的牲口上了草料,扛起耪镢兴冲冲地奔向自己的那二亩地。

落入西山的太阳燃烧了满天的彩霞,那一片片火红都融进了魏老大的血液里,他的每一根骨头放佛都在吱吱作响,他先在裹脚垴下的那片坡地里,抖抖索索地转了两圈,掏出大铜烟袋想抽两口,竟几次没有打着火镰,把烟袋别回腰里后,在两个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两手哆嗦着抡圆耪镢刨了下去,当的一声就溅起一溜火星来,手上的虎口被震得生生地痛。

还是麦子刚开始收割的时候,魏老大就整夜地合不上眼上鸽子岭换回的那两块地,他甚至知道哪个地里有几块石头,尽管他的被赵家安排的满满当当,不出丁点空闲,哪怕是黑吃饭之后,无的疲惫,他也要摸着黑去看一看那两块将要归于自己的地

从东湾的一块到裹脚的一块两块地差不多三里多地的路,他每天至少走上两趟。有一天早起,魏老大照样第一个摇响了夏官井辘轳把,当第二次担了空桶出门的时候,竟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块地,想着想着竟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裹脚,要蹲下去看的时候,两只桶滴溜咣当地从肩上落下去,才明白自己原来要去担水

那两块属于赵家的庄稼捣弄干静之后,老大便叫了林先生去地再看一遍重新安了安界石,老大叫赵世一块去,世急得直想跳起来,说:“你井里的蛤蟆没见过天,两块坡地比你裤裆里的蛋还值钱,地里押着你的魂儿?一天三也不怕把?要是有这些地,还不把你烧包死?”骂归骂,世越是火冒三丈,老大倒越是满心的欢喜,一边和林先生往地里走,一边说:“甭管咋说那两块地姓魏了,你说是不是?——还真没法儿,气死你个爬灰头!”

几乎每次老大扛了耪镢到了地里的时候,天渐渐地暗了,地里本来没有什么杂草,从开春到收麦,魏老大有意把那两块地多锄了几遍,把子里的不留花草作弄了个干干净净,怕打了籽以后耕种不方便。收麦之后留下的麦茬一般的庄稼主也不会去刨,种上秋庄稼后一到,麦茬便烂成了肥田的粪,没有谁愿意费多余的手工。

魏老大他的地,就像年轻人新讨了个俊媳妇平展展的路上非要悄悄地拉住了手,——不是怕哪个不操心摔倒,而是想要讨得个亲密接触的机会魏老大一天能把他的地摸三遍,等他真的心满意之后,才会扛上耪镢或锄,甩了大脚踏碎了一路的月色回家。

这天,老大进门的时候小桃正在倒刷锅的泔水,世也正往外走,看见兴冲冲回来的老大,世扭头对小桃说:“糊住该干啥干啥去,有人喝风喝饱了。”

魏老大放下家具,咳嗽两声后转身到驴圈,牲口都在嘎嘣嘎嘣地嚼着草料,魏老大一把抓住那黑驴的上嘴片子,两个头掐到驴的鼻孔中,黑驴咕咚咕咚地蹬着四只蹄子,因为老大扣得紧,往后退退又前上上魏老大瞅准机会,腾出另一只手——着驴的腮帮子左右开弓地打一边打一边说:“恁那个姓赵的哥哥和你一样蛋,一筐筐的草喂你啥时候能不给俺尥蹶子!……”大黑驴不再动弹,伸过头来在老大的胳膊上蹭来蹭去,老大松了手,从屁股后边的腰上抽出那支明晃晃地铜烟袋说:“给你抽一袋?咋?看俺有地了,你也高兴?等下了雨俺耩地去!”

老大往烟袋里装上了烟丝,点上火,一边抽一边进了自己的小土屋,点上第二袋烟的时候,小桃一瘸一瘸地端了一碗饭过来,饭里边个玉米面窝头,手里还攥着半个烙饼,老大接过来,问:“腿咋了?”小桃只是不吭,老大她便有点着急:“吃你的饭去。”

老大三口两口就把半个烙饼连同窝头和饭吞下肚去,小桃还要去舀,老大硬是不让,说:“你弄错了,咋能叫你给舀饭。”自己就在厨房站着喝了两碗饭,就势把碗洗了。

 

第七十九章       魏老大  你个窜种

 

当小桃一瘸一瘸地走回厨房的时候,老大在后边跟了进来,说:“到底咋了?又打架了?腿一瘸一瘸的,别给聚财一样弄成老拐了,——你也是,就不能少说几句,背屈是福吔,你看,实在憋屈就……”老大想说实在受不过,就把那黑驴拉来打两棍子还没说完,小桃就哭了起来:“你知道个啥?净瞎咧咧,那东西畜牲不如哦,在外边儿没踢腾够,跑回家了牲口一样的横折腾——他还不抵个牲口,牲口还有个时晌,那畜牲要人命吔……”老大怕被世家的人撞见,虽听不全懂小桃的话,但知道不是些体面,着边不着边话说了几句就回了屋。

弯弯的月牙儿挂在浩瀚的夜空,寂静的夜把一切全托付给了那片深邃和悠远。赵世坐在院子里眯着眼,他那刚感到有点亮的心悄然挂上一道浓重的黑影。大儿子进财自从狗狗去了之后,整日再难见得到影踪;二儿子聚财不仅刚到手的一千大洋又叫人给拾掇了回去,他赔进去二百钱还不说,聚财被枪托砸歪的膝盖再也回不来了,那膝盖骨被砸成了几块,眼下虽能下炕活动了,那小几乎能吊着转个圈,脚尖和脚后跟一不小心就能互换位置。

一日他和聚财在大门口歇凉,正要往回走的时候恰好遇到王炳中骑了大马从南向北走,歪着眼把他看了个够之后,冲着聚财远远喊:“二掌柜这好久不见,这赵老二咋真成了赵老拐了?可惜了姓赵,要姓李,可就是铁拐李了。”语气中充满着调侃和嘲

赵世喜尤其不能看魏老大那一副乐滋滋的嘴脸,几乎一天三趟的往地里跑他曾经悄悄地到那两块地看过,东湾的一亩地腾腾的一片黄土,竟不见一根麦茬,裹脚上那不足一亩的坡地,不知道啥时候魏老大栽了三棵杨树,崖下边长上来的楮桃树,被修裁整整齐齐长了好高,连堰下窜出的大圪针也一枝枝剪得齐齐整整,四周打起来的堰帽下宽窄的梯形状,匀溜溜地围成一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牛粪黑乎乎地撒了一层,本来应到收秋后犁地,敢死不活的魏老大竟将地用镢头刨了一遍,未翻完的一个角露着一块和大山连在一起的大石头,好像还没来得及挖出来弄走,从地里挖出来的碎石块,在原来通过地的便道上垒起一个高高的坝,牛羊容易进地的地方都埋上了栅栏修整后的有一亩

最愤恨的是自己的失算,老大牵了马到鸽子岭上轻轻松松地一遭,他那二亩地就姓了魏。赵家的每一分地几乎都拴在自己的肋条骨上,而他的肋条骨却生生地让魏老大给折去了两他试着给老大说过次,意思是只要回东湾的那一亩地也行,老大却不多说话,总是一句“白黑字”完事。

等地里的谷苗长到一高的时候,赵世找到林先生,意思是让他给老大说和说和,要回东湾的一亩地,给老大一个半个银元的都行。林先生拗不过,明知世无理,还是找到了老大,林先生给世的交代是:“说说归说说,说了也白说。”

这天傍晚的时候,林先生在赵世撺掇下去找老大,他先是到村东的那块地看了看,四周黑黝黝一片没个人影,只有按赵世说的再向东去裹脚垴了。尽管林先生是个读书人,提起裹脚垴他就觉得脑袋里哧嗡哧嗡地在响,肚子里一股一股的气在胀。

除了牛头垴,裹脚硇差不多算是大坡地村的第二制高点了,它位于大坡地村的偏东南方向,和裹脚垴连在一起的一条条山岭,地理上仍算作太行山脉,尽管没有了西部峰峦的陡峭和险峻,但只要走到跟前去,一条条迤迤逦逦的山岭,确也层层叠叠的蔚为壮观。令人称奇和叫绝的是,裹脚垴南边蜿蜒到六安去的山岭,几乎全是一块块褐黑色的嶙峋巨石,向北除了山脚下和白坡岭上的一段是些大青石以外,其他的一条条沟岭,都是河卵石合了红砂土或黄白土堆砌起来的。魏老大的那片地就在裹脚垴下的青石山将尽未尽的地方。

从大坡地去裹脚要跨过河滩,过河滩后走墓丘沟,墓丘沟其实是近乎南北走向的红土岭上的一条东西向大沟,红土岭的东边就是沟通沟、沟摞沟、大沟套小沟、小沟连大沟的红土沟了,翻过红土沟再向东,就是一大片地势较为平坦的荒坡地,当地人称为三百台,除了在雨水多的年份,那片地除了能长些萧萧疏疏的野蒿子、白草毗外,那几乎就是块寸草难生的不毛之地,面积的大小也就少有人去量,粗略地估计,同时唱上三百台大戏也富足有余,所以就叫了三百台。当地人说连鸟都不愿意到三百台上拉泡屎去。

过了墓丘沟向南,从白坡沟口一直向东,冲着裹脚垴的方向往山上走,翻过一个乱石坡,上去就是魏老大的那片地。那些个地方倒能生出些寸草来,但除了万般无奈,兔子也不愿意到那里掏个窝去。当初赵世喜把那里也算到良田二亩之中去的时候,连林先生都有些怒不可遏,他一直瞪着魏老大看,魏老大却一直叼着铜烟袋,其实他连烟袋锅里的烟灰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他也还乐不可支地叼着,还心花怒放地频频点头,把林先生气得,连那个“垴”字也给写歪了。

墓丘沟两边都是土堰,中间一条四驾马路,土堰上一个个,土中放着一具具等待下葬的棺材人少的时候,即使是在白天,胆小的人墓丘沟过,觉得头一根根往起竖

林先生虽读了不少书,平时却尤其胆小,到了沟口,就再也挪不动两条腿,返回去又怕人笑话,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回,四周的山在一点点地向暮色中隐去,墓丘沟里一会儿比一会儿阴沉。赵世喜还在他家等着,真这样回去,恐怕连觉也睡不成了,他万般无奈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四下里踅摸一遍后,在路边捡到一根棍子,一咬牙闭了眼抡着棍子冲向沟里,一边跑还一边喊:“魏老大——魏老大——你个窜种!魏老大——魏老大——窜种!窜种!窜种!——在哪儿?答个话儿!答个话儿!

 

第八十章       都因为那个杂种骡子

 

林先生叫喊着,疯了一般地奔跑,上了裹脚后还在喊,等终于累得喊不动的时候,才发现跑过了,三棵杨树的那块地已到了屁股后面,林先生又扭头往回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裹脚地势高,六月的天气里着一股清凉的风,走到高处的林先生稍稍安逸下来,也没有了先前的害怕,四下瞅瞅三棵杨树的地里没有一个人影,马上心里又紧张起来,转而哭笑不得地说:“老大个窜种藏哪儿了?——你龟孙儿赵世喜也是,就替你写了那俩字儿,犯上折腾?你龟孙儿——”

林先生正无可奈何地骂着,魏老大担了一水从沟里往上走,一边走一边说:“林先生吔,——哎哟,这造反了,了不得,了不得,狼咬屁股一样,更半夜开骂了,叫谁惹了?这回真惹得不轻,都龟孙儿了!”老大放下担,拿个破瓢挨着浇豆

林先生一屁股坐下,了手中的木棍说:“还就是骂你个小龟孙儿耳朵恁灵,也不给答个话儿,嗨!你还嫑说,赵世喜这龟孙儿,这不给写了个地契,遭了罪了要饭的还不走夜路呢,非逼着来不行,就跟俺欠了谁的债似的。你不知道,——哎呀呀,——过那墓丘沟,两腿发软脊梁骨发凉,老惑屁股后边儿有啥撵着你似的。哎——,俺说,这天不下雨啦?半夜担水浇。”

老大大咧咧笑着说:“这气力是奴才,走了再回来,这庄苗儿走了就再不回来了。”老大浇完水,叉了腰在那里看,他要看一看姓魏的土地长出一片人见人羡的耀眼的庄稼,他要让大坡地的人都知道他魏老大是一个多么强的庄稼手,他地里长出的黄豆和绿豆要个个硕大而

想着想着,他忽然感到身上的每个汗毛都散发着无数个熨帖和舒坦,仿佛有一股千钧之力自丹田喷涌而出林先生拍拍屁股也站了起来,站在老大近旁四下瞅瞅,说:“你瞎作弄个啥吔,黑古隆的一大片”老大嘻嘻笑着说:“你不是说行如隔山?——俺看不懂你的书,你看不懂的苗儿是一个理儿,要是都懂了,这世界不就乱套了?”林先生还要说,他要再给老大说说关于地的事,魏老大也知道林先生想说啥,林先生要张嘴的时候他就摆手担起水桶扛了锄啪嗒啪嗒地往回走走到村口,扭过头对林先生说:“这屙出来的屎还能不能回去?”

 

只要不旱,秋庄稼是一日三变,玉米嫩嫩的长须,豆类开始结荚,谷苗子也变得黑骨隆咚的一片幽深。正是秋风乍起的时候,漫山遍野的碧绿在争相炫耀着庄稼人的辛劳。

这天接近中午,魏老大锄完赵家最一块地扛了锄顺路拐到了裹脚,远远看见一匹杂青的骡子正在他的地里吃豆苗,魏老大急惶惶喊了几声,那骡子竟然头也没抬,他脑袋里忽然嗡地一声,就像谁在啃嚼着自己的儿子一般。他蹦了两蹦就窜到了跟前,抡圆了锄头向骡子的屁股砍下去,骡子受到突然的一击,便地向前窜,看见前面的悬崖就又猛地一回头,由于速度过快屁股去,卡在那棵桃树上奋力地踢打着

魏老大也是一惊,吓出了一虚汗骡子要爬不上来到沟里里去就只有吃肉的份儿了也还好,那骡子用力地挺了几挺后还是爬了上来,踢踢踏踏地又摔了几个跟头后,三条腿蹦着跑走了。

中午回到家,老大正端了一大碗稀饭在喝,林满仓慌慌张张地跑来说:“老大,你打了一匹骡子?”老大巴瞪着眼点点头,满仓一把夺下老大手中的碗说:“那是俺东家的那头青花儿骡,东家正说着找你算账呢,你快出去躲躲,该干啥干啥去,骡子屁股上掉了一块肉,后也瘸了,不折还好,折了可咋赔?”

老大还是不走,说:王炳中咋啦,他的骡子缺管教,吃了俺两三分地的豆苗儿。”满仓有些急,推了老大往外走:“你又不是不知道炳中那火烧毛的性儿,记不记得他砸恁东家的牛?再说就是吃了你的豆苗儿,也不能把人家牲口往死里砸不是?牲口懂人话儿?”当老大听说那骡子腿折了的时候内心也有些发怵,当时也是一时性急就下了手,原也没有想那么狠,满仓推搡了几下,也就扛了锄下地去了。

天黑的时候,老大又到裹脚的地里,把啃掉的一片豆苗儿拔了,用锄耪暄以后又种上了麦,忙活完又把地边蹚倒针重新叉上,又坐了一阵子,一股疼疼痛痛的难受渐渐涌了上来

他长这么大,挨过骂挨过打,忍受了无数的欺凌和侮辱,唯独没有欠过别人什么,正像满仓说的,牲口本不通人性,何必因为几颗豆苗要了人家畜牲的命?北圪上传出去,他也是五尺高的汉,竟然背地里厮打人家的牲口,那他自己的品性还不和赵家的人一般样?那和吃草的东西有啥分别?

老大最想着,他最值钱的家当就是那个炮蛋壳里的东西了,要不,就让他王炳中把自己打一顿,于是扛了锄慢慢地向回走。

过了墓丘沟再往前走就是一小石房,原来是放羊住的小屋,放羊人晚上住在小房内羊就睡在自小屋起四周围垒起的石墙中日本人来了之后经常过来东西,便没有人再使用了。圈羊的石墙多半儿已倒塌,小房却好好的没人动,因这里离村子较远,种地的人季里来不及回村就可以避雨如今小石房的顶上长满了青草,石墙上也爬满了青苔,房竟然和四周绿油油的庄稼为一片

 

第八十一章      难忘的温柔和半袋黑豆

 

魏老大远远石房好像有一个人站着,走近了一看是小桃,问了问才知道小桃看老大中午只喝了一碗饭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在家也没说啥事儿,就拿了两个玉米面饼子给老大送老大要回去,小桃不让,说她来的时候王炳中还在家里坐着,很着急的样子。

二人就在小石房里找了石头坐下,老大也确实有点饿了,就从小桃手里拿过饼子吃,黑暗中却抓住了小桃的手,小桃哎哟一声叫了起来,老大仔细一摸,那手竟然肿像一个馒头,老大 “他又打你了”小桃忽然哭了起来

原来小桃拿了饼子要出门的时候却让进财撞个正着,嘴里叫着就你那破东西儿还可着儿地发浪”,一把揪了过来便打。小桃哭着哭着就靠在老大的怀里:“俺不能活了那东西一身脏,不行了,就变着法儿地折腾,这好人咋也做不成了,要不你领上走,人有力气到哪儿也是吃饭,省着自己丢人让爹娘也跟了败兴。说到天边儿,那些事儿又有谁能给当个证见,反正血布衫也披上了。

老大将小桃抱在怀里,只觉得一股热流传遍全身,小桃身上的气味和那个软绵绵的感觉,使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咔吧咔吧地膨胀着,他真想将一双大手伸到他原先看到的那地方去,可两只手竟然像抽筋一般抖抖挪不动地方嘴里喃喃着:“真想要了你,就是,——俺没那福气,俺——俺驴尾巴不严驴屁股,你花儿一样的人,咋能糟践在手里!你——你——,要真有那心儿,能亲你一口儿,这立马了,也值咧……”小桃就紧紧地往老大怀里钻,胸前的两个宝物隔了不厚的衣衫了老大敞开的胸膛,老大直觉得一点一点地向天上升去,几乎要崩溃了……

“在里边儿!石房外忽然传来一声喊,魏老大像遭了雷劈电击一般浑身一震,两个人刚刚站起身,还未走出石房,赵世儿仨就赌在石房的门口儿,进财一边挽着袖子,一边从老拐手里夺过了拐棍:“今儿咋说,嗯?这捉奸拿双捉贼拿赃,拿住了吧?平日不是嘴硬今儿说说看,俺就要看看恁俩狗男女,今儿咋把吃下去的柳条儿,拿那个屁眼儿给编成笊篱!

谁也不会想到,一直被逼急了的老鼠,它还真敢冲着大花猫伸胳膊蹬腿捻胡须。魏老大突然向前跨了一步说:“啥事儿没有,小桃看晌午没吃饭,又出了那个事儿,就给送了俩饼子,今儿啥事儿没有,要有啥事儿,天上王家一样的大雷劈死俩。”

进财抡了几抡拐棍,说:“哎呦呦,恁俩!俩呢,猪八戒啃皮缸,自家不痒痒别人儿还痒痒呢,哎——呸!你算哪个蛋上的毛还王家恁大个雷,给你也劈出个梨花儿井来?你也想整出个财主高兴两天?你也配!——这,这母狗不撅屁股公狗它就不敢上,俺先拾掇了这个骚货再拾掇你,一边儿靠着去。进财一边推开魏老大,一边了拐棍向小桃头上劈了下去,老大用身子一档,拐棍落在他的肩膀上,登时折断为两截儿

赵世怕闹出乱子,看老大的神色也不像有啥事儿,就夺过进财手中的半截拐棍说:“这家丑不可外扬,回家说去回家说去。”

当晚,魏老大和赵家父子达成协议:东湾一亩地归属赵家,裹脚一亩地原封不动,炳中家骡子由赵家赔偿与老大不相干,老大欠赵家五块大洋,小桃的事一笔勾销。

第二天吃过早饭,赵老拐换了新拐棍,从家里背了五升黑豆,一瘸一拐地到了炳中家进门时候,王炳中正和林先生在学堂门口说话,老拐远远地打招呼:“炳中叔早着呢,来迟了,来迟了,这拐腿儿就走得慢,这腿慢理不慢不是?俺家那长工,恁都也知道,不懂事,打了咱家牲口,就是有个啥的不对,这也得要看看谁不是?还得看主人不是?夜隔儿听说你到家去了,也不在家,今儿个赶紧给背来黑豆给咱牲口补养补养,家的那回去好好儿管教管教,啥时候儿管教好了,专门给您赔礼,这会儿要来了,又惹你生气不是?”

王炳中看看老拐肩上的“一子”黑豆也就几升的样子,看着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了老拐往大门口走:”去少给俺来这些耍尿泥过家家的事儿几时看见家的那把黑豆!”一边说一边往外推老拐

老拐趔趔趄趄地走到门口,忽然抓住布袋的底松开了布袋口,胳膊一抡就大喊起来:“乡亲们左邻右舍都看啦,朝还不打送礼人,王炳中拐子啦,王炳中打人啦,拐子啦!”

林先生急急忙忙地把炳中往回拉,满仓听到喊声也跑了出来,一边往里炳中一边说:“给这种人一,人家笑话!再说咱那骡子屁股上只掉了一片皮,俺拿套子灰也给上了,三五天也就好了,腿也没折,歇两天照常做活儿。

炳中回去后,满仓、林先生就和他商量了一会儿,商量好了以后满仓就来到大门外,赵老拐索性躺在了地上耍开了泼皮,见满仓出来就又喊叫起来:“满仓来了?也不怕小了身份?真是!——你能当多大的家儿?“那俺走,这事儿可没有人管了。”“那骡子咋办?”“没事儿”“当真”“当真有事俺。”“那黑豆”“给捡起来”“归谁”“归你

赵老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和满仓一起打扫满地的黑豆差不多的时候,老拐把布袋往肩上一,说:“还能拾半升,归你算了。”老拐背着那“一袋子”黑豆,鸡啄米一样呱噔呱噔的步子走得飞快,——像是在跑。

当日,赵世喜还是请了林先生做中人,换了地契,打了欠条林先生临走时说老大:“早说你啥?这屙出来的屎你当真不能坐回去?”

这天晚上,魏老大一夜没有合上眼,他反反复复地搓着红红的手指头,搓够了之后又放在嘴里咬,——不知道是埋怨那只手不该摁了红手印,还是埋怨不该摸了李小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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