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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灵魂生育》中部(4-5章)
作者:熊哲宏  发布日期:2012-11-30 02:00:00  浏览次数:26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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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长了,我对李玲瑶的了解,渐渐就多了起来。她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父母都是农民,她是老大,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家境贫寒。本来,她的书读得相当好,读到高中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可是时运不佳。在她刚读完高二的时候(那时她16岁),她父亲因积劳成疾无钱治疗而不幸去世。家中的顶梁柱倒了,她就没法再上学了。她们家族给她找了个婆家,要她马上嫁人,这样就能得到一笔可观的嫁妆。可她不依,就跑到城里当起保姆来了。(后来,我还揶揄过她,“你是反封建、争自由的女性呢!”她为此感到非常自豪。)

 

我还渐渐发现,她喜欢阅读。一有空闲,就抓起一本书、一张报纸、一本漫画或杂志,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当然她会注意不过分耽误时间,怕安琪不高兴。特别是当她晚上空下来的时候,准会看到她在看书。她的这一爱好,让我甚是欣喜。我本能的感觉是,她是一个具有可塑性的孩子,按古人的说法,就叫做“可教养”耶。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她的文学兴趣,包括写作能力。“我喜欢看小说!”她当仁不让地说,毫不含糊。我从我的书橱里给她拿来《简·爱》,还有一本通俗性的名著《文学的故事》(美国文学史家吉尔·摩西著)。她高兴极了,一方面表示决不影响她带蓓蓓,另一方面又表示“一定好好看。不辜负叔叔的期望。”她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孩。来到我这里不久,就坚持要将过去叫我“老师”改成“叔叔”,叫安琪为“阿姨”,因为“这样更亲近些”。

一晃,蓓蓓半岁了。七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我和她抱着蓓蓓,去附近的牛奶场看奶牛。我骑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让她抱着蓓蓓坐在后座上。开始,我要她先坐好,我再踩踏板骑走。可她坚持要我边骑着走,她边跳上来。我担心有危险,怕伤着蓓蓓哦。她说,才不会呢!她以前在我同学的自行车上,都是这样跳上去的。我说,那就试试吧。我慢慢地踩着踏板,她倏地一下,像阵风似的飘上来了,轻盈,洒脱。我回头看时,她顽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去牛奶场,先要经过一段农民的住宅区。她眼睛睁得老大,被这一带的风景和住房深深吸引住了。“这里的农民好富裕哟!”她感叹。的确,绿树成荫,一排排赭色砖砌成的平房,房顶上盖着大块大块的红黄色瓦。家家的房前铺有水泥操场,左右两侧是花园,屋后是菜园和各种果树木。几乎每家都有条狗,有的家还不止一条,它们有的懒散地躺着睡觉,有的则警惕着注视着我们这几个入侵者,有的干脆大声汪汪直叫。“这些狗平时见人少,所以才叫的。”她蛮有把握地说。“何以见得?”“狗通人性呢。熟悉的人,它会亲近;而陌生的人,它就警惕。它汪汪地叫,就是在警告陌生人:不得入内。”我也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狗了,心里不免有点发怵,而且我发现,你不能骑得太快;快了,它就跟着车咬你。可她却根本不把这些狗当回事。

穿过住宅区不一会儿,就到了牛奶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高大的、从两边支起的场大门(可以直接穿过汽车),有一个看门的小个子老头,此时正呼呼大睡呢。那年月,一切都显得很安怡,没听说过什么小偷小摸的。进门之后,就是像场部行政楼似的地方(我对这里很熟。每次取了牛奶后,要到这里来交钱)。然后分东、南和西三个方向,都是养奶牛的地方。你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去取牛奶,不过都有一定的距离,通常骑车也要五分钟左右。“好大的牛奶场哟!”她在车上惊叹道。宽广的开阔地,可以望得很远,还不时有很大的水塘镶嵌其间,有老人们在钓鱼。养奶牛的厂房,是清一色的平房,通风、宽敞,每一栋之间相隔很宽,用作奶牛们的放风和活动的场所。我们来到一栋平房的侧面,一股夹杂着牛粪、青草和饲料的气味的熏风扑鼻而来。我们向蓓蓓指着里面的奶牛看。有两排奶牛,大约有三十来头,用连着牛鼻子的绳索把它们固定在各自的地盘上,它们正在吃着刚铡成短节的青茅草,不时地摇着头或向身体左右侧摆过去,以驱赶那讨厌的蚊虫。有几个工人正在奶牛的身子下,唰唰地挤牛奶,他们身旁还放着另外一只铁桶,等两只桶都装满了牛奶,就起身将它们倒入侧门口的大铁桶内,让汽车把它们运走。

而有些奶牛,则在外面放风。它们的身体整体上呈黑色,但有不少白色的斑状花纹点缀其间,宛如一幅景色秀丽的毛毯。只见它们悠闲自在地踱着步,还不时地抬起头,哞哞地叫几声。有两头奶牛正在打架。好家伙!它们脑袋上的角并不长,短粗短粗的,但看起来很尖,两个脑袋角对着角,死死地顶着,谁也不让谁。看来它们的势力相当。我们的蓓蓓也被吸引住了。

走过几栋平房,就是一个很大的池塘。里面养得有各种各样的鱼,主要是鲤鱼和偏鱼。李玲瑶抱着蓓蓓望远处看,几只白鹭在水面上戏嬉,一会儿飞起来,一会儿又滑翔在水面上。还有野鸭子呢!这时,我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一番。今天是多云天气,不太热。她好像是第一次穿上我们给她买的那条花格子连衣裙。这是一条白底色上有着深蓝色小花格的裙子。她站在池塘边,宛若“轻妆照水,纤裳玉立,飘飘似舞”。我惊讶地发现,这条裙子使得她的腰显得更纤细了——简直像蜂腰一样。我之前并没有觉得她的腰很细。我再从上到下整体地看一遍,乘她不注意,又分别从背面和侧面看她的三围,才领悟到了一点秘诀。原来是她的胸部——相对于腰和臀部——太丰满,特别是她的臀部要比胸部小一点儿,这样就强化了她的腰细,或者说,是她的胸部和臀部共同衬托出了她的腰细。也许这是我的一种视错觉?我把不准,但无论如何,她的细腰,还有我早就发现的她丰满的胸部,从此就铭刻在我的心中了。

 

   

和旖旎激情约会的第二天早晨(星期三),我估计会有她的邮件。热爱文学的女孩大多是内省型的(可能都是向伍尔夫学的?读者可看一下她的《一间自己的屋子》)。按文学界通常的说法,内省型作家往往是“意识流”作家。我倒不以为然。二者并不能划等号。内省型的人,不一定非得擅长意识流写法,只要他(她)对自己心理状态的体验(感受)很深,并有一种将其表达的强烈冲动,就都属于内省型作家,比如耶利内克,比如杜拉斯。

 

My Best Dear

你在压抑自己的情欲!对吧?你在小说中可以恣意妄为,可当我这样的绝美身体横陈在你面前时,你却多少有点畏缩了。不是吗?昨晚你只看到了我的上半身,可最美的东西还在下面,为什么不敢再深入一步呢——亏你还声称是个“身体探索家”!

爱就是彻头彻尾的给予和奉献。我身体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身体的一切也都是我的。我喜欢痛痛快快的爱,毫无保留地爱!

我们在开始申报学院的“本科生研究性学习基金”。要请一位导师。我当然是请你啦,可我的选题却定不下来。我这心里太乱,脑海中总是在浮现和你在一起的情景。你给我定一下选题吧?

热烈地吻你!

                                                   你的灵魂的孩子,旖旎

 

我当即给她回信。我打趣说,真正地凭灵魂生育开始啦!选题可以定为《纳博科夫小说中“性感少女”的性格特征研究》。我要她先试着草拟一个提纲,然后我们一起讨论。待选题的框架确定之后,我再教她如何填写《本科生研究性学习基金申请表》(这里面有许多技巧性问题呢)。我同时告诉她,十月中旬要举行“全国纳博科夫研究会”的学术年会,在成都举行。我打算特意带她去参加,现在就必须抓紧撰写年会的提交论文。她当天下午就回复:

“遵命,我的老苏格。《洛丽塔》我原来只草草地翻过一遍,说不上能抓住‘性感少女’的性格特征。还得要你给我辅导哟——最好是在你的怀里,一段一段地讲给我听。那有多幸福啊!我急切地期待!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好想你!”

我即刻思忖,以后我和旖旎,不能在我工作室里见面了。那里是一个容易出事的地方(依我过去的经验)。且不说随时都有人会进来,研究生有事要找我,不时还有同事跑进来聊天,而且在里面幽会,只能偷偷摸摸,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况且还有一个技术性问题:门,是反锁着好,还是不锁?如果不锁,那随时都会有人莾撞地推门而入;如果反锁,要是有人事先知道你俩在里面,岂不更是弄巧成拙了?更在甚者,要是被恨你的领导盯上了,那就逮了个正着;要是有情敌跟踪,那就少不了一场恶战!再说,情人在这样的不安全场合会面,结果只能弄得个不彻底的、吊胃口的性接触——相互占有的欲望之激发,会使得彼此的心身焦躁、苦闷到极点。何苦呢!

到底在哪儿和旖旎幽会,才好、才安全呢?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伴随着对幽会的安全问题的忖量,我不禁又反思起我的婚外恋史了。

我首先想起的是,张广性所津津乐道的那个亲代投资理论。按说,那个理论确有一定的道理。男人在时间和精力上给他孩子的投资,委实比女人要少。这是事实。就我自己来说,我在用于照管蓓蓓的时间和精力上,肯定比安琪要少得多。这我不得不承认。可是我总觉得,这个理论还不彻底,或者说,其解释力还不够。我特别不解的是,男人为什么不把这些“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用来做别的什么呢?比如搞社交,搞工艺活儿,甚至是搞艺术、写小说什么的,而偏偏要用来追逐更多的女人呢?我以为,仅仅是因为男人在孩子身上花的时间、精力少,就非得去花心,去占有多样化的性伴侣,这听起来很有点牵强——就像听神话一样。

至少,或更有甚者,这个理论,还不能解释我的第一次越轨呢。我为什么爱上了一个小保姆呢?一个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爱的乡下小妞?啊!我那历经擦拭仍鲜明无比的记忆长镜,又将我的瑶瑶与我拉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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