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规则
我们在股市挣谁的钱？我们是挣那些比我们蠢，而又比我们有钱的人的钱。
陈彼得告诉我, 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一个股票经纪在这坐了十年。1988 年股灾, 他手上80%的客户都输了大钱。
后来呢？我问。
后来他就不坐在这了。
彼得说，他理性太多，激情太少，偶尔的激情被理性反复梳理，日子变得毫无悬念。
彼得没答我。
见过委福简吗? 我问。
谁? 你说华尔街土著？
哪个土著？
委福简，这人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华尔街，成了土著。没见过。彼得摇摇头。
见了又怎么样？彼得看了我一眼接着说, 他在纽约股市也干了十年了, 听上去有点可怕。股票经纪这一行, 你得先让你的客户生存, 然后你才能生存。你在拿起电话前，你要知道所有可能被问到的问题，有的客户喜欢刨根问底，恨不得问你昨晚在床上都干了些什么；有的客户却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知道这只股能不能为他们挣到钱，你要懂得随着语音环境的变化控制你说话的内容，音量，速度；你要告诉你的客户，如果不买这只股票你会穷死，后悔死，如果你买了这只股票，你可能会跳楼死；你要有把波斯地毯卖回给波斯人的本事。这行当干了十年有两个意思：干十年还没被淘汰掉, 证明还行。另外一个意思, 干十年还在干, 证明你还没挣到大钱。钱这个东西，你可以说不重要，也可以说很重要，如果你有钱，就会有很多人给你提鞋，争先恐后亲你的屁股。
你手上不是拽着三千客户吗？我问。
我们在股市挣谁的钱？彼得还是慢条斯理：散户。散户资金量再大也不能推动股价。散户买卖股票基本上是猜的，有人买，也有人卖，盲目操作，没有合力。在信息和对行情的分析判断上永远处于劣势，很难抗衡有各种内部消息渠道的结构操盘手。我们是挣那些比我们蠢，而又比我们有钱的人的钱，可这样的人越来越少，而职业操盘手越来越多，所以股市的钱不好挣，弄不好，反被人家挣了你的钱。
你想做什么事？
也没真想做什么，只是想自己动手做一条木船，然后每天坐在上面，钓些肥鱼什么的。
像姜太公？我把中文姜太公译成英文姜大爷。
彼得问：谁是姜大爷？
罗森走进厕所的背影有点怪, 两条腿张得很开, 急急闪了进去。我想罗森可能憋急了什么。
一会儿的功夫，罗森大摇大摆从厕所走出来, 朝我笑笑, 一付吉人天相的样子, 嘴里好像还念念有词。罗森一屁股坐在我对面, 嘴里还在动。
你在唱什么? 我看着罗森。
我唱了吗? 罗森一脸愕然。
你小子昨晚溜哪了?
我和罗森在酒会只见到委福简的助手，一个金发碧眼长得很帅的小伙子。我们握过手, 他说, 他叫Tim。
罗森说，Tim属于很年轻很有钱很华尔街那一类，喜欢喝威士忌和尊尼沃克蓝带。Tim几乎每个星期都去参加投资银行的各类酒会，结交银行家，政府官员，拜访上市公司CEO[3]，互通信息。他大多数时间，不是看盘，而是公关。用Tim自己的话说，以合法的手段获取公司信息。罗森说Tim是一个信息金矿。虽然他有很多绯闻：涂过多香水, 换过多女人, 兜售内部消息, 以讹传讹。但一旦你亲临其人, 你却无法从他身上找到这类鸡肠小肚的任何蛛丝马迹, 你反而觉得是你涂过多香水不是他涂过多香水, 是你以讹传讹而不是他以讹传讹。人格的魅力几乎是天生的。Tim被华尔街土著收于门下三年，苦练收购招数，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屠夫，虚枪乱晃，水有点深。
昨晚, 罗森说要和Tim一起去吃龙虾。我说我出去打个电话。我还是惦着和YY的那个约会。YY家里电话没人接, 手机关机。都十点了, 她能去哪？我走回大厅, 罗森和Tim都不见了。
我没溜哪, 我一直呆到现在。罗森说。
你一整夜都在美林? 我半信半疑。
你知道DCT的庄是谁吗?
不知道，好像没有明显的庄家。
美林下面的两个对冲基金[4]
离开市还有二十 分钟。
迅速坐到电脑前, 把DCT的盘调出来。昨晚收市价6.30美元的价位上, 已经排了许多交易行的吸盘。罗森20万股排在那里。我把10万放在6.31美元的价位上。罗森这时抬起头, 看了我一眼。
离开市还有五分钟。
罗森发来邮件: 跟庄？
什么意思? 我回罗森。
如果开市跌20美分, 你可以输多少?
10万。
美林的庄一般不会是短庄，庄家是看账操盘的，市值，仓位[5]，现金是操盘的全部因素，很简单，也很难控制。我知道罗森想在开市前把价格抢上去, 赶在庄家前, 即日平仓。
我们资金不够。罗森说。
叫上彼得？我说，我们斗不过美林，控盘要很多筹码，吃中间一段算了。
开市五分钟, DCT冲上6.45美元。我立刻抛掉30万。
罗森, 彼得同时发来邮件: 再守一会儿。
这时, 美林有人打电话来: 谁在出货?
我给所有客户打了一遍电话, 在DCT 6.48美元的价位又买入50万股。
很抱歉，我昨晚真的有事。我说。
我知道你真有事，YY说, 我又没让你非得陪我看电影不可。
……《冷山》怎么样？我问。
改主意了，没看《冷山》。电影院对面的一家灯具店，有一盏很特别的落地灯，可惜没有货。电话里, YY讲话的频率很快, 像是想要马上得到这件东西。
我不明白YY想要什么？YY曾讲, 她什么也不想要。后来又说, 她想有一幢窗口能看到森林的房子。
我说, 你想卖就卖吧。
那要是它下午还涨呢?
那你就再等等。
那要是下午跌了呢?
那你就现在卖掉。
那我到底卖还是不卖?
放一个价位吧。
放多少?
6.75美元。
能长那么高吗?
试试看吧。
罗兰是会计师，精通税法，用手上股票分红再投资股票避税。罗兰说，他只有两种理由去买一只股票：一是公司有广阔前景，二是价格合理。我喜欢这种自以为是的客户。
收市前五分钟, DCT长到7.00美元，庄家还未出货。罗森220万DCT在收市前五分钟以7.00美元全部出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