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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殇1977》第六章(1节)
作者:熊哲宏  发布日期:2013-05-26 02:00:00  浏览次数:1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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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晚上的诗会,郝新运和钟一琴在大礼堂西头会了面。一星期后,他按钟一琴的要求,将满搭搭的一笔记本诗歌交给了她。一放暑假,他就直接回老家了,也没跟钟一琴打声招呼。他照例祭奠了先蛾,带着歉疚的心情替代老“丈人”出工,参与农忙(主要是抢收水稻),还在他原来任教的中学给学生补习作文,忙得不亦乐乎。他惊讶地发现,这次回老家,他的心绪竟然是这般的坦然!仿佛只有在这大山沟里,他的灵魂才能得到安宁似的。这种感觉与他先前、特别是先蛾死前,委实大不一样。

秋季开学后,钟一琴告诉他。她爸看了他的诗,大为欣赏,特地让他这学期到扬子江大学听她爸主讲《中国现代诗歌史》,每周一次,每次三节。郝新运当然求之不得。钟一琴也在听他爸的课。这样,他俩就有每周一次的见面机会。尽管钟一琴总是热情有佳,甚至有一次还主动邀请他到她家去玩,但郝新运的反应一直时冷时热,变幻不定。

他俩的关系到了大三那年的暑假,才有了点儿新的眉目。郝新运暂时没准备回家,他有事情要做。钟一琴的爸爸,在仔细审阅了郝新运第二个笔记本的诗歌后,显然对这个学政治的学生的诗才,更为褒奖有佳。他跟女儿说,这小子近一年来,在诗歌创作的方法和技巧方面,大有进步,特别是在语调的抑扬,押韵的讲究(什么连续韵啦,交叉韵啦,环抱韵啦,如此等等),意象的表达,比喻和隐喻的使用上,比以前更为娴熟。老教授不仅在诗歌上面写满了评注和修改意见,而且还提出了令郝新运有点兴奋的建议:将诗歌分类整理,由教授推荐出版社,准备出诗集。郝新运知道钟一琴为促成此事功不可没,打心底感谢她。但他对她并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准确说,连一丁点儿情人间的那点意思,都没有。

可钟一琴则不然。经过与郝新运长达两年的接触,她渐渐觉得自己对郝新运已萌生了绵绵的情愫。开始吧,她只是在诗会上诧异郝新运的才华。一个学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系学生,竟然有这般写诗的天赋,令她一时觉得她中文系七七级男生中,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她甚至不再关注本系那个向她献情诗的男生了。后来,她道听途说地得知了郝新运受处分的事,就更加对他好奇了。她作为一个老知青,太了解郝新运这类男人的处境了。她甚至这样想,纵然郝新运的那个事儿是真的——当然,她也没追究所谓“是真的”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也丝毫不影响他这个人的智慧和才华。她那浓郁的书香门弟之闺秀,使得她把男人最重要的品质定位于知识和才华,而不管他的出身如何,是不是来自农村,是不是受过什么处分,云云。

放假后,钟一琴那成熟女性对爱情的执着,就再也压抑不住了。她暗自琢磨着,怎么样把他俩之间的关系明朗一点,或者向前推进一步,哪怕是一点儿小步也好。而郝新运忙着她爸爸给他布置的事情没有回家,这不禁使她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趁父母不在家时,请他到家里来玩一次。

时机终于来到了。八月初,钟一琴的爸爸要去下面的函授点上课,她妈妈和弟弟去了昆明看外婆。本来妈妈要她也去昆明的,可她推脱有事,走不开。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和郝新运见面了。他俩迄今为止,还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小会幽欢哩。

那天晚上,她给郝新运宿舍打电话。还是那个老头儿传的话。她使了一个小小的计谋。说是她爸爸要亲自见他,跟他谈诗歌的修改事宜,请他明天上午九点到她家里来。她告诉了他,她们家在扬子江大学哪个片区,哪一栋楼及门牌号码。还说,她明天准时在校大门口等他。

郝新运当然是一口答应。整个一晚上他都兴奋不已。能得到大教授的亲面指点,那就宛若唐僧去西天取经那么重要。他就着韦哲生那台从家里带来的嘎吱作响的小鸿运扇,背脊上源源不断地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汗珠,又把已经整理好的部分诗歌再看了一遍,一直弄到凌晨两点半,才倒在了那一躺下便被汗水渍透了的麦秸儿编织的旧草席上。

火红的八月,是江城市最炎热的时段。蔚蓝的天空纯净透明,东方天际上那轮金黄的太阳,直照得郝新运的背脊火辣辣的。当他大汗淋漓而又精神抖擞来到扬子江大学大门口时,就看见钟一琴在校门外等他,打一把铅灰色伞。她今天特意穿一件她平时不怎么穿的束腰连衣裙,白里子棉布上缀有海军蓝井字型格子,将她的曲线衬托得婀娜多姿。郝新运在向她走近时,他那平时沉郁的目光不经意间闪亮了一下:“金羁白马临风望,认得杨家静腕腰”——她今天真的很好看!

钟一琴的嘴唇笑盈盈地冲他一努:“呵呵,你那走路的样子,倒真像个‘吟游诗人’呢!”郝新运苦笑了一下:“你过奖了。我……哪儿像喽,你别笑话我了。”“我看着你像,真的,我们的大诗人……”。钟一琴斜倚过身子,给他撑伞,还顺势塞给他一个手绢,上面散发着女人特有的香味儿。“给,快擦擦汗,看你热的。”郝新运接过来就往脸上揩,不料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对女人的体味和声气,已经显得过于敏感了。

他俩快速闪进大门,先是走过那宽敞的、坡度缓缓上升的水泥马路,然后沿着一条曲径通幽的环山小路蜿蜒而上,来到一排排依地势高低而建的灰白色教工宿舍楼群旁边。钟一琴的家,就在那中间地带的一栋楼里。

这栋楼统共五层,钟一琴家住第三层靠东的房间里。还在刚刚踏向门栋的楼梯口,郝新运的心脏就嗵嗵直跳,连步伐也开始颤悠起来。钟一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看你那窘样儿……来。”她赶紧伸出手,一把拽起他的胳膊就往楼上拉。他也乖乖地,就这么让她拉着上了二楼。快上三楼时,郝新运再也不能这么着了,便使劲儿挣脱了她的手。

进了屋,钟一琴才说,我爸妈都不在家。郝新运仿佛如释重负,但这重负的消释,却又夹杂着一种矛盾的心态:既想见到教授,又庆幸他不在家;既希望得到教授的指点,又害怕站在他面前;既想到这里来看看,又恨不得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就那样傻呆在门的背后。钟一琴一进屋,就赶紧将顶上的那个吊扇打开,这既做客厅又当饭厅的凝固炽热的空气,似乎立马挥散开来。“进来呀!新运,快到客厅里来,这里凉快。”见他还楞地没动,就又跑过来拉他。当她温润柔软的小手被他骨节粗阔嶙峋的大手握住时,她才感到他的手竟然是如此冰凉!她好生奇怪。这大热的天,他的手咋的会冷冰冰的?不过,这念头,她只是一闪而过,又开始热情接待她的心上人了。

她边要郝新运去洗漱间洗手,边切着早就准备好的西瓜。郝新运随便用清水冲了冲。她问他打过肥皂了吗?他只好再洗一遍。她递给他一片西瓜,那神情就像是在伺候她自己的弟弟。“好吃吗?瓜甜吗?好吃,就多吃几块。这些都是你的。让你吃个够……哦不,还是你吃吧。你平时肯定吃得不多。我可是经常吃的哩。”钟一琴关切地望着他,生怕他吃得不够,吃的不好。

几块西瓜下肚,郝新运感觉好多了,情绪也镇定下来。他开始打量这屋子。这是一套两室半一厅、约六十平米的住宅。应该是那年代最好的教授楼了,但还是显得拥挤。靠右边的那间,是她爸妈的卧室,左边通阳台的这间,作她爸的工作室(还开有一个床铺供她弟弟睡),而她本人的香闺,就在最左边的那个半间。她闺房的正对面就是洗漱间,左边隔壁是厨房,中间有个过道直通客厅。

钟一琴看着郝新运吃完了西瓜,兴致盎然的,含情脉脉的。然后递给他一叠报纸:你看报,我开始做午饭。今天要好好犒劳你,同时也让你看看我做饭的手艺。郝新运说,我也会做饭,我帮你。不嘛,不要你帮。如果你愿意,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做呀。他答应,好的。

郝新运斜倚在厨房门的右侧(紧挨着洗漱间的门),神情茫然地看着钟一琴在那里忙碌。可他看着看着,不知怎的,那钟一琴的背影,渐渐就幻变成了黄先蛾的:那扭头顾盼的头颈(只是头发辫子很要短些),那曳摆滑溜的双肩(只是略显单薄些),那婀娜翩跹的腰肢(只是臀部要小些),那灵巧敏捷的步履(只是脚要小些)……活脱脱地,就是黄先蛾在给自己做饭哩!他在眼睛上猛揉了一把,像是眼珠上有一层雾翳要祛除似的。他再定睛看去,那黄先蛾的身影,才又变成了这个穿连衣裙的女人。他霍然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幻觉,便赶紧进去,帮钟一琴一把。

到底不愧为“广阔天地”里锤炼过的,这堂堂大教授的千小姐像变戏法似的,不一会儿功夫,就摆了满满的一桌菜,几乎是夏天的满汉全席了:清蒸武昌鱼啦,窝莒爆京片啦,姜葱爆河虾啦,鸡蛋炒蕃茄啦,小青菜猪肝汤啦;还有呢,一盘北京烤鸭,一碟油炸花生米。还有“扬子江牌”啤酒,特地为郝新运准备的。另有几瓶酸奶。

钟一琴脱下做饭用的围裙,丢在旁边的沙发上,对郝新运嫣然一笑,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坐在饭桌边的靠背椅上,还站在椅子后面,做了个娇媚的动作——双手轻柔地按了一下他那汗黏乎乎的双肩。郝新运的身子像遭电击似的微颤了一下,但她没有发觉。她在他耳根旁柔媚地说:“你看这些菜,还行吗?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反正,我可是尽了心哪。我专门为你做的,昨天就开始准备哩。今儿个呀,你要吃个尽兴。咱们……慢慢吃,好好聊聊。好吗?”

郝新运望着这色香味俱全、令人馋涎欲滴的一桌子菜,禁不住轻轻赞叹了一声:“你真能干!”

“嘻,你是说,我能干吗?我哪儿能跟你比呀。会写诗,那才叫能干哩!我做这点儿菜嘛,不过是雕虫小技,根本不算什么。”钟一琴边说,边给他倒啤酒。甜甜地一笑,递给他。“这忒热的天,你多喝点儿,解解暑。看你,好像不怎么精神的,是不是昨天又熬夜啦?”

“呃,昨晚睡得迟些,也不算熬夜。我以为你爸爸要跟我指教,我就做了点准备。”

钟一琴“哎嘿……”一笑,嘴唇抿过一丝诡谲的意味。“我……算是撒了个谎,你不生我气吧?我怕你不来呢。说真的,这么久了,我们还没在一起呆过几回哩。”

“你叫我来,我还能不来吗?”郝新运瘦削的面颊苦笑了一下。慢慢倾斜着酒杯,抿了一口。

钟一琴口里含着筷子尖,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他一会儿。“新运,你说,这会儿,和我在一起,你高兴吗?”她边说边给他搛菜。他的碗里一下子就堆满了菜。

“嗯,我……高兴,当然高兴。”

“那你就快吃呀,楞着干吗?”钟一琴娇嗔地噘了一下嘴,露出一口皎洁的牙齿。

“噢,我在吃。我吃。你也吃嘛。”他一抬头,正好与她娇情的目光相遇。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咦,你也喝点啤酒,好不好?你下过农村,应该喝过酒的呀。”

“是呀,我在农村是喝过酒,还是白酒嘞。不过回城后,就没再喝了。好的,今儿个高兴,我陪你喝,也许你会喝得多点儿。”钟一琴轻盈的脚步滑溜也似的,翩跹地闪进厨房,拿来一个小玻璃杯。郝新运帮她倒酒。倒过之后,他只顾闷着头自己呷了一口。

钟一琴双手捧着酒杯,在自个儿眼前转悠着。眼睛谛视着他。“新运,我们……碰个杯吧。祝福一下。跟我说点儿好听的,让我高兴高兴。好吗?”

“呃……”郝新运不知所措,一时没了主意。他匆忙机械地迎接她伸过来的酒杯,勉强地碰了一下,酒杯只发出一点儿沉闷的叮啷声。“那就……祝我们……祝我们学习进步!学习进步!”

“就……这些?再没有了吗?你就不能说点儿别的?比如……”。她的眸子突地一闪亮,放射出迷人而诱惑的神采。

“比如什么?”郝新运没有悟过来。他并不是有意装的。

“比如……嗳,你是个诗人,应该很浪漫的。还要我提醒吗?”她的神采中蓦地划过了一丝忧郁,但她尽量显得很开心。

“这……说什么好哪?”他嗫嚅着,额头浸满了汗珠。

“比如……比如我们俩的关系,我们的未来?”钟一琴鼓足勇气直截了当地说。

“这……我可没想过。我……”。他低垂着眼眉,像是在看酒杯里的汽泡泡,仿佛那冉冉上冒的一个个泡泡,能带走他的窘迫似的。

“你没想过?可我经常在想喔。我觉得,我们这么久了,应该……唔,应该有个美好的结果。美好的,不是吗?”钟一琴那不由自主泄露隐情的绯红色布满了她的双颊。

“我……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也不能想。”

“为什么就不能想呢?”她的眼睛凝视着他。

“我没有权利想,也没有资格想。或者这么说吧,我不配想我们俩的事。真的不配。”郝新运眉宇紧锁,惶惑不安,手上的酒杯微微颤抖起来。“我们……还是谈点儿别的吧。好吗?我求你了……”。他的目光陡然黯淡下来,里面透出哀怨凄恻的意绪。那青筋横暴的太阳穴处,豆大的汗珠直往脸侧滚。

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钟一琴只好就此打住。她知道不能破坏这吃饭的温馨氛围。她飞快地闪进洗漱间,拿来她自己的白白的洗脸毛巾,那上面散发着花露水香味呢,在他的额头、鼻子和面颊上揩拭。郝新运呆着不动,宛若一个刚刚犯错的弟弟在接受姐姐嗔怪般的爱抚。

他俩就这么安静地吃着。只听见头顶上“华生牌”吊扇边转边吱嘎吱嘎的响声,碗筷清脆的玎玲噹啷声。偶尔,呷一口酒的咕噜声。

还是钟一琴打破了沉寂。“那……”,她欲言又止。沉吟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怎么样表达才合适。“哎,新运,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认真回答我。”她的眼眶里似乎要湿润了。“新运,你……你还相信爱情吗?那真正的爱情,那撼天地、泣鬼神的爱情?那无怨无悔、始终如一的爱情?那——”。

“别……”,郝新运突然打断她。随即却又吱吱唔唔起来。

“你不好直接回答我,是吗?可我从你的诗中,还是可以看出,你是相信爱情的。不过——”。

“不过什么?”郝新运急切地跟问她。

“你对爱情,好像是一种……一种矛盾的态度。既承认爱情对人生的重要意义,却又似乎悲叹得不到爱情。是这样的吗?我的看法对吗?”

 

我……

希望在爱情中一觉忘千愁,

可是爱情于我,不过是乌托邦,

恰如朝地狱下一步阶梯,走向死亡……

 

郝新运一迭连声地脱口而出。

“呀!你又在出口成诗,还颇有点儿波德莱尔的韵味哩。”

“还不是跟你爸学的呗。要不是听你爸的课,我哪知道什么波德莱莱尔呀。”

“不仅仅是学的,还蛮有创造性哩,至少是模仿得很像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格调太低沉了,令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把爱情与死亡联系在一起。”

“可是,对我来说,爱情,不就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的嘛!‘爱正在叹气,我即将死去’……不是吗?你看我,上大学以来,几乎一直是‘心灰意懒忧心忡忡无边无际,苦闷背负人生重压层层迷雾。’你说,波德莱尔的诗,不就是针对我写的吗?难道我不是这样的吗?”

“你不要把波德莱尔的诗,往你自己身上瞎套嘛。他刻画的是他那个时代诗人的普遍境遇。他生活在资本主义时代。可我们现在毕竟不同呀。”

“哪里不同?啊?有不同吗?哼,堂堂的大学,居然既不准大学生谈恋爱,还要整什么现代陈世美。可我们《科学社会主义》老师还说,社会主义的本质是‘劳动人民当家作主’。屁话,连个谈恋爱的自由都没有,何谈当家作主?”郝新运纤瘦的身躯,终于吼嚣出带有男子汉气韵的嗓门声。

“嘻……嘻……”。钟一琴禁不住好笑起来。“学校只是不让你公开谈。你悄悄地谈,还是可以的嘛。恋爱呢,本来就是很私密的行动。这不,就像我们俩,当下此刻,不就是……”。她俏皮地攒攒眉,故意引而不发。

“才不呢!我……我再也不敢谈恋爱了,连想都不敢想这个了。‘毒药瓶装着爱情泪,锁链声伴随骷髅碎。’甚至一听到恋爱这个词,就觉得浑身难受,好像有好多好多小毛毛虫……呃……在脊梁骨上爬。”他的肩背自发地扭动起来,仿佛真的有什么毛毛虫在身上爬的来着。

“有那么严重吗?看你那逗人的样子。”钟一琴尽量把话往好里说。“噢,我知道,诗人多喜欢夸张。你刚才就用了夸张的手法。可话又说回来。纵然我们过去的爱情受挫,我们也还是可以重新走出来的呀!我们可以重建爱情的信心,而根本不必把爱情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嘛。”

“那……照你这么说,你过去也谈过恋爱?”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对她顿生好奇。

“是谈过。当然谈过。而且说起来,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悲剧哟——至少在我这边,是这样的。可我,不还是自己走出来了吗?”她沉着冷静一字一顿地说。

“那你就跟我说说。”他突然来了兴趣。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眼睛紧盯着她,那异样的神态,就恰如他压根儿就不认识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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