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森说，伟哥跟爱迪生的电灯一样，是一项伟大的发明，没见连七八十岁老头也吃到毛手毛脚。

星期六, 我还是跟罗森和Tim去了纽约东村的土耳其浴室。

东村位于曼哈顿岛的下东部，西面是格林威治村，北面是格兰美西 ，南面是纽约下东区，东面是“数字城”。东村继50年代“垮掉的一代”、60年代嬉皮士、70年代末80年代初朋克一族之后成为反叛不羁的代名词。

我们三个人来到东村靠近格林威治村的一家土耳其浴室。

罗森曾说,他泡浴室像迷美式足球，那里有正宗的按摩和女人。罗森说他几乎勾引每一个女人。他喜欢女人的美貌和贪得无厌，这是他挣钱的动力。喜欢女人不是错, 他无法控制那些生理元素,这是本质的东西, 他无法改变本质。

我们走进浴室的拱形大门，门厅里面四周的墙壁上有带着浓郁土耳其风情的绘画。一个土耳其女人把我们领进一个蒸雾弥漫的小门厅，我们换了衣服，围上红白相隔的土耳其条纹格腰围，躺在加热过的灰白色的大理石板上。大理石板有相当的温度，热量透过皮肤传进体内，暖融融的。浴室的四周灯光调得有点昏暗，晃着蓝光的香薰蜡烛，飘出一阵阵香薰油的香味。香薰油的气味有点像迷幻药，直入中枢神经，躺在大理石板上，眼望着天花板由蓝白玻璃砌成像苍穹一样的拜占庭风格的圆拱顶，肌肉和神经立刻松弛下来。

我从身边的水桶里舀了一勺水，浇在身上，那些加了矿物质的水质很硬, 手从水里提起来, 会觉得手上附着许多金属元素。

罗森也舀了一勺水浇在身上，说, 等他做完机关枪这一手, 就去阿联酉度假, 他女朋友已经在他面前提结婚提了很多次。不明白女人为什么都这么急。如果他只是一个穷光蛋，手上没有这些钱，不知女人还会不会整天围着他转。他只是想谈很多的恋爱，纽约生活成本很高，但空气免费，甜言蜜语也免费。结婚劳命伤财，太硬性，恋爱则柔软而又简单，一夜情就更简单。罗森对正眯着眼，直挺挺地躺在大理石板上的Tim说，他时刻准备恋爱。

Tim还是眯着眼：小心你的拉链。

罗森又往自己身上浇了一勺水：我的拉链门永远敞开，这是人类自由走进天堂又能安全返回人间的唯一通道。去了又回，回了又去，多好。

也有人回不来的。我说。

回不来，那叫“舒服死”。

Tim瞟了一眼罗森：安乐死？

No No，罗森急了：这跟“安乐死”不是一回事儿。

Tim大笑起来。

等我恋爱谈累了，罗森继续说，谈不动了才结婚。眼前的诱惑太多，停不下来结婚。不过我知道我最终也是要结婚的，所有人都结婚了, 要是不结婚说不过去。

跟谁说不过去? 我问。

跟自己呀，罗森转过头看着我：谁都知道婚姻消耗的物质，精神和时间资源很可能无法修复，还要体验日常各种最不浪漫的细节, 但人是必须在应该结婚的年龄结婚, 应该生子的年龄生子，至于离婚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的YY怎么样？罗森问。

她去英国了。

听说你们东方人很讲究女人是不是处女？罗森说, 中国的传媒对成年处女越来越少很悲哀。

Tim又大笑起来：要处女干什么？处女是十分形而上的一种观念, 而性十分形而下。打一炮就完了，像上厕所解决需要。其实性的全部乐趣在于偷。自从夏娃在蛇的引诱下，吃了苹果之后，勾引和被勾引便从此蓬蓬勃勃。

蛇被冤了几千年。罗森说，亚当夏娃连生殖器自己都装上了，哪用得着蛇去引诱。

我说，现在中国婚前不是处女已不再受歧视，不过公开对人说吃“伟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Tim 说，你知道辉瑞药业吗？仅一个季度，伟哥销售额就是四个亿。

罗森说，伟哥跟爱迪生的电灯一样是一项伟大的发明，没见连七八十岁老头也吃到毛手毛脚。

你们见过大象做爱吗? Tim坐了起来。

我和罗森摇摇头。

昨晚我看动物世界, Tim说，在非洲红土, 一头象在狂追另一头象, 狼烟四起, 一开始还以为是两头雄象为争夺配偶打斗, 但电视解说员说, 这是交配。我从来没见过场面这么大的交配, 跟人类的温文雅尔相距甚远，跟技巧，情调甚至高潮可能都毫无瓜葛。看上去，只是像急于排泄。与大象交配场面极为相似的还有老虎, 狮子, 简直就是厮杀。这活儿本来应该是挺愉快的, 怎么最后会弄得鼻青脸肿，所以这些物种要绝种。

罗森这时也坐了起来：听说大象的阴茎里有阴茎骨，勃起没有伸缩性，只能由全身运动来带动。如果场面太激烈，说不定会弄断。人类的阴茎伸缩自如在结构上比大象优越多了，不过人类在床上的念头太多：升职，发财，油盐酱醋，弄不好还没有大象享受。

我说, 人类一夫一妻其实是配偶社会主义。还是大象每天都是新的刺激。不过很多哺乳动物两性在体力上过于旗鼓相当，母马比公马跑得快，母老虎就更不得了。

Tim说, 就别提母老虎了，我差点栽女人手里，不能和女人一起喝酒, 和女人喝酒, 不能倒女人怀里, 倒女人怀里, 你就完了。

这时，三个土耳其女人端来了酒和装满大小瓶子的盒子，她们给我们各倒了一杯红葡萄酒，然后打开盒子，拿出一把像扫帚似的刷子，沾上用薄荷和樟脑制成的泡沫，轻轻地往我们身上涂。据说这些泡沫有消炎止痛、提神醒脑的功效。等泡沫浸透皮肤之后，她们手戴一个毛巾制的薄手套，一边按摩，一边慢慢擦身，然后再舀水把我们身上的泡沫冲干净。土耳其女人忙了半个时辰，最后帮我们各人换上了另一块干净的腰围，然后退了下去。

罗森看着退下去的土耳其女人的背影说, 有酒没有女人多扫兴, 栽就栽了，没人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有一个小时候的朋友, 同年同月同日生, 在美林做期货。

Tim问, 是不是坐轮椅那个?

罗森问, 你怎么知道？

Tim没答。

罗森说, 那天我和他一起去看篮球, 从体育场出来一起上厕所, 然后一起去吃晚饭, 我们吃同样的饭菜, 喝同样品牌的酒。从饭店出来, 他本来应该坐在乘客的座位上，但是那天我喝高了，他说他开车，因此他就坐在方向盘后。那天我们以规定的正常车速开在自己的线上，一辆超速行驶的垃圾车突然变线撞上我们的车。这个世界有时公平, 我们同年生, 有同样的学历, 经历；这个世界有时又不公平, 他在他二十四岁那年率先失去一条腿, 而我仍然有两条。

听说他哈弗商学院毕业。Tim 说。

罗森点点头：这小子每门课都是优，可做期货就不行。可见，考试看不出天资。对付考试有人优哉游哉，有人悬梁刺股，做期货悬梁刺股也没用。在大学毕业典礼上，一个大企业的CEO说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话：“Greed is alright！”[1]，这句话后来成为商业界的经典名言。美国第一流的人才读商，第二流人才读医或法，第叁流的人读理工。美国最聪明的年轻人进了商学院，唯一的目的就是赚大钱，赚大钱的唯一动力就是贪婪。 那本《敛财有道》说，几千年来人类争的就是财富，人性的贪婪在商业上表现得最直接、最明显、也最彻底。

Tim说，我读大学的时候，我们的经济学老师对我们说，经济学几乎是玄学。要不要把一只坏了的灯泡换掉？芝加哥学派的经济学家认为，一个也不用。要是灯泡坏了，市场机制自然会把它更换。 新古典学派的经济学家认为，那就要看当时的工资水平。凱恩斯学派的经济学家认为， 愈多愈好。这样可以增加就业、刺激消費，令总需求曲线向右移。

罗森说，这就是为什么唯有经济学这一门学科，会出现两位学者互唱反调，而他们却分享同一个诺贝尔奖。

Tim说，诺贝尔奖在1968年增加了经济学奖，这是一个笑话。诺贝尔奖从1901年开始颁奖是遵照诺贝尔的遗嘱，只颁给五个领域 ―物理、化学、医学、文学、和平。1968年瑞典中央银行设立了一个经济奖，盗用了诺贝尔的名字，诺贝尔并没有授权后人这么做。

罗森说，一九七五年，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两位美国人，甘先生和古先生，后来他们用他们建立的理论作投资，输光了他们全部的诺贝尔奖金。还有费德曼的自由经济理论用在南美，结果搞垮了南美洲的经济。这些创造历史的人，无论是好是坏，与我们并没有多大差别，他们穿裤子时也是要先穿一条腿，也会在厕所里看书，赢钱时赢钱，输钱时也输钱。

这时又进来了另外三个土耳其女人，她们又端来了酒和盒子。她们为我们三人续上了酒，从盒子里拿出橄榄油涂在我们身上，开始按摩，我们舒展四肢趴在 “肚皮大理石”上，大理石经过长时间烧烤，变得很热，浑身蒸得热乎乎的。土耳其女人把熔岩石头放在我们背部的压力点上，用拇指和手掌的压力开始按摩：推、拿、揉、按，还不时往我们身上浇热水。

土耳其女人按完背，为我们裹上浴巾，又给我们再到满了酒，离开了房间。

CDO怎么样？我问。

各大银行都持有。Tim说，美国房地产从2001年末，一路飙升，短短几年翻了一倍，哪有人还不起房贷的。只要房市不跌，CDO就不会跌。房地美，房利美这两家公司仅06年上半年就吃进次级贷款市场创纪录的2728亿美元中的25％。这场游戏只要有人赢，就会有人输，连委福简手上都有。

美林那边的CDO怎么样？罗森看着我。

不知道。两个星期前仍然持有整个银行总投资额的10％，没听说继续增持。

听说你们去年奖金很高？罗森问Tim。

我们哪里算高，Tim说，去年，高盛[2]3万包括清洁工在内的员工的平均奖金是66万美元，美林证券55万元，雷曼是52万元。华尔街从业人员约为35万人，平均每人30万元，是美国人平均工资的7倍。 所以华尔街胆大，胆越大，杠杆比率就越高。

机关枪能如期出消息吗？罗森问Tim。

……应该可以吧。Tim犹豫了一下答。

委福简还在增持吗？我问。

不是很清楚。Tim 朝我笑笑。

我们仍然躺在暖融融的大理石上继续蒸。这时房间进来了两个新来的人。

我说, 你们饿吗？我们到村头那间小店吃辣鸡翅怎么样？

离开房间时，Tim拍拍被大理石蒸得有点慵懒的罗森说, 他手上还有一个盘, 是油股。

油股？叫什么名字? 罗森眼一下子亮了：得石油者得天下。

叫笨多多。三年前上市，上市价11.36美元，三年来股价最低时不到9.16， 最高峰去年达16.35, 曾分拆过一次，一股换两股。除开采石油外，还经营多种石油产品和投资保险公司股权。战线拉得太长，银行短期外债高筑，勉强支撑银行利息，摇摇欲坠。但上涨潜力无限。

有多少个股东？罗森问。

除控股公司外，还有一个股东, 控股10%.

搞掉这家伙需要多少钱?

那要看你怎么搞了。把他挤出笨多多, 我们要控股至少50.1%。要操控K线，恐怕还要更多。

那要多少?

你猜。Tim说。

一个亿?

Tim摇摇头。

多了还是少了?

Tim说, 你就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