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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我的父亲
作者:艾斯  发布日期:2010-05-12 02:00:00  浏览次数:3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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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似乎总是在沉默。而我是一个异数。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很少与我说话,他不爱说话。他是个没文化的农民。但他也不喜欢埋怨。
关于父亲的故事大多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
父亲五岁左右的时候,祖父就被日本鬼子的机枪打中了大腿。同村被打中的还有祖父的弟媳。祖父的弟弟是个土匪。祖父是个犟脾气,真的是死也不要弟弟的钱治病。嘶心裂肺地疼了几个月后,离开了人世。所以我从未有祖父给我讲童话。
而祖母被她的弟弟骗回家,改嫁给一个木匠。
父亲于是成了孤儿。讨过饭,唱过戏,没有农活没做过。受过数不清的人世冷暖,人间沧桑。
母亲是长女,家境还行,竟然能骑着毛驴出嫁。母亲后来对我说,你爸爸,肯干,实在。完后,哈哈一笑。
去年三月底母亲去世,我飞了半个地球,去安抚父亲。父亲眼泪比我们都多。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眼泪。
在来吊唁的乡亲中,一位70多岁的老人反复感谢父亲,因为父亲救过他一命。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位老人是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大腿上还有美国鬼子的刺刀伤疤,因为喜欢点评政策,有次被县里的工作组吊起来准备往死里打的时候,父亲赶来说公社书记电话找他,我父亲亲自连夜押着他到公社去,去后才发觉啥事都没有。
只知道,父亲在村里当了20多年的支书,脾气硬得不行。公社杨书记怕他怕得不行,曾半夜跑到家里来赔小心。因为父亲不肯报高产,反过来在大会上公开顶撞杨书记。
只知道,父亲在村里时,找不出反革命,被迫外逃八个月。后来继任者一抓就是一大把反革命。父亲叹气说,都乡里乡亲的,哪有什么反革命?
父亲当了20多年的支书,他从没让学校里的学生去地里干活(当时时兴让学生下地干活),学校体育出奇得好。仅四个村小组的小村里竟然出了好几个县乒乓球单打冠军。
父亲当了20多年的支书,我们村里的声誉却出奇的好。经常得公社的生产标兵;恢复高考后年年出大学生。
还记得,父亲1974年作为县代表到山西大赛参观,回来竟然说,我们村比大赛不知强到哪里去了。事后竟然没有人去上面告状。
父亲很瘦很严峻,怎么看都有点象鲁迅。村里人都有些寒他,后面的晚生当了书记见了他都弯着走。后来不当村支书了,被 调到公社做事,也是正得不行,他自己都说,不是老杨(原公社书记,后调任某县官),早就不干了。后来我一考上大学,父亲立马就不干了。连退休金都没要。他 说他看不惯太多的事。
他这样一个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乡间族谱热时竟然被方圆近百里的乡里同姓数万人公推为族长,并在半年内修完了族谱。
他最好的朋友是个老中医,是另外一个村的五类份子,父亲黑着脸,在批斗场上一站,就成了权威。再没人斗争那个老中医。医生后来成了他的至交。
父亲有时也与我们谈话。有次他对我说,田里长草,也长庄稼。就看你怎么长。
现在我已过不惑之年,仍然怕给他打电话。他不喜欢听假话。善意的也不行。只问一句,你就不知如何回答了,你最近干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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