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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碑性的永无止境的壮丽
作者:墨未浓  发布日期:2015-04-24 13:24:34  浏览次数:3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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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未浓“雾里看画”之四 【法国让•弗朗索瓦•米勒《拾穗者》】 

我愿意单纯从画面上去理解和解读法国让·弗朗索瓦·米勒(1814-1875年)的代表作品《拾穗者》。阶级这股涌动的暗流虽然携带着资本的血腥和罪恶,但在生动而鲜活的劳作面前,却是噤若寒蝉。

如果说装满麦捆的马车、高高的麦秸垛、忙碌的人群、隐约可见的房屋和骑着大马的农场主或者主人是整幅作品不可逾越的解读密码的话,那么去品味这个作品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第一次看到这幅作品大约是在八十年代初,那时在我脑海里莫名其妙地蹦出了一个词:颗粒归公。太阳炙烤着夏末金黄色的麦茬地,收割后的麦子都装了车,一望无垠的麦地里零零星星地散落着被遗忘了的麦穗,横七竖八地躺在高低不一的麦茬上。我的小学阶段公有制经济已经接近尾声,农村的学校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每年都要放麦假,大约有一周或者两周的时间。在此期间学校要组织义务劳动,譬如刨麦茬、拾麦穗等活动。小学的学生年龄小,刨麦茬这个活路需要工具,比较危险,是不让干的。拾麦穗倒是轻快,弯下腰慢慢地来,在安全上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我们班大约有四十五位同学,男女对半。班主任让我们排好队,冒着炎热的暑天径直向苍苍茫茫的麦地走去。生产队的社员们刚刚用镰刀把麦子割下来,每一抱用草绳捆起来,一个一个的麦个子运到马车或者地排车上,那时候生产队马少些,大多是骡子、驴套上拉车,也有用牛的,牛是有劲,但走得慢,很少用来拉车。骡子又有些昂贵,所以一般驴是那时拉车的大众工具。驴劲小,关键时候上坡的时候又耍赖,看着拉不上去就跪下,所以一般情况要在地排车或者马车的两边套上两根绳子,人帮着拉,这样驴就不偷懒了,有人监督着呢。由于腿脚子快,生产队的大队长相中了我,那时我就经常干这活路。这一点在我写的《我和驴一起拉车》这个诗歌作品里有所体现。“抖起耳朵的驴和我肩并着肩/耷拉的脑袋一颠一颠的/像一个背负沉重的朝圣者/望着远方/我把左手搭在它光滑的脑袋上/看到它眼睛里有点晶莹的闪光/驴不吱声/我不吱声//我肩上的牵绳勒出一道深深的血印/驴抖擞了一下身子/竖起长长的耳朵向着广袤的田野长啸吟唱/我看到它绳道两旁的毛皮白晰闪光/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干瘪的手/我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驴瘦长的脸庞//道路还很漫长/我们都要营养/我拿出干粮咬了一口/剩下的驴一口吞了个净光//阳光普照在我们的身上/我捋了一把鼻涕/驴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目若苍茫/驴不吱声/我不吱声/我和驴肩并着肩用力/向着同一个方向”。这是我的生命体验,也是扩而大之的民族的一个奋斗历程。

再接着说那时我拾麦穗的记忆。班主任给我们分工,每人分一垄麦子的地儿,扯南到北看不到头。有的同学拾得很快,往往拉下了只剩一个头的丰硕的麦穗。只拾了带着长长麦秆的麦穗。我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把大头的麦穗拾到篮子里,把长杆的麦穗一缕一缕地放到每隔一段的大堆里。看着旁边的同学拉下了大麦穗,就跑到别的垄里去捡起来。一会儿篮子满了,就去等着的车上倒了。每每所有的同学都跑到了地头,我还在那里低着头忙碌着,我真的不想让每一粒麦子白白地逃出我的视线。看着班主任老师微笑着对我点头,我心里却火辣辣的。

那些年里,我随母亲经常下地劳作,对麦子的感情是很深的。在好多作品里我写到过麦子。在《麦子照亮农人的心》这首诗里我写道:“麦子,我流泪的眸子/洞穿你金黄色的忧伤/你丰腴而美丽的身体/透过月光抚摩我的心灵/好久了,我看到母亲不停地/清扫陈年的大缸/那大片大片的灰尘/被封锁在仓廪之外//麦子,我滴落的泪水/砸响了城市的水泥地板/啼血的麦鸟叫声急促/熟了,熟了/我看到母亲的身子瘦了/皴裂的双手沟沟坎坎/沧桑而诱人的麦子啊/你这古老而经年累月的草本植物/有多少农人为你毕恭毕敬地/弯下黄金之腰//麦子,我四肢不勤的躯干里/有你的供养和温柔/在这个浮躁而油腻的时代/还有多少纯洁像你一般实实在在/日光下,我看到你纯朴而忧伤的锋芒/像那燃烧的火把/照亮农人的心。”在《麦歌》这首诗里我写道:“镰刀的弧光/切入我的肢体/布谷鸟的歌声/敲响了沉默的土地/汗珠在麦芒上滚动/喜悦在麦垅间舞蹈/我瞳孔中的父老乡亲/你劳作的姿势在这个季节里/芳香四溢//麦地,麦地/缪斯眼眸中金黄的美丽/血脉中王者的风范/在霍霍作响的乐音中/一览无余/纷纷倒下的麦子啊/你泪珠般晶莹的心灵/直抵馨香的土地”。

上面写的都是我对麦子和那段岁月的个体体验,每一个人对生活的体验不同,对世界的理解和关照当然也是不一样的。这也是我对法国让•弗朗索瓦•米勒《拾穗者》这件作品情有独钟的最根本的原因吧。

每一个艺术家都有一个心灵深处对自己触动最大的创作源泉,一打开,灵感就像汩汩的泉水,奔涌不止。我想,米勒先生的这个源泉就是农村,就是农民,就是那一片深情的不可割舍的土地。1849年米勒携家迁居到巴黎郊区枫丹白露附近的巴比松村,在这个穷困闭塞的乡村,他一住就是27年之久。由于出身农民世家,米勒从小就对大自然和农村生活有种特殊的浓厚感情,他时刻希望着能用自己的画笔向世人展现出法国农民纯朴而勤劳的形象。他早起晚归,上午在田间劳动,下午就在不大通光的小屋子里作画,虽然生活异常困苦,但这并没有减弱他对艺术的酷爱和追求。热爱生活、热爱劳动、热爱农民的他曾说过:“无论如何农民这个题材对于我是最合适的。”

在《拾穗者》这幅伟大的作品诞生之际,一些评论家认为米勒带有明显的政治意图,画面上农民的劳作传达了他们生活的艰辛,而将这样的作品拿到巴黎的沙龙里展出,无疑是底层民众对上流阶层的挑战和呼声。米勒在一封书信中为自己的艺术作了辩护:“有人说我否定乡村的美丽景色,可我在乡村发现了比它更多的东西——永无止境的壮丽;我看到了基督谈到过的那些小花,‘我对你说,所罗门在他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那山林间的一朵百合花呢!’”米勒坚信,艺术的使命是爱,而不是恨。这也是所有伟大的作品都会面临的质疑、无端的嘲讽和审视。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会用生命捍卫自己的艺术的。

在我的眼里,米勒是单纯的,他的心灵也是纯净的。他用米黄色的笔墨给我们渲染了一个广阔的心灵栖息地。《拾穗者》平和而冷静的画面深深地打动了我,在这里,人和大地是那么的和谐,就连天空和远处的树都是柔和而美丽的。单色调的笔墨,广袤的心灵空间,这也是一个艺术家心灵的返照。

米勒的艺术辩护人朱理·卡斯塔奈里是这样描述这幅画的:“现代艺术家相信一个在光天化日下的乞丐的确比坐在宝座上的国王还要美;当远处主人满载麦子的大车在重压下呻吟时,我看到三个弯腰的农妇正在收获过的田里捡拾落穗,这比见到一个圣者殉难还要痛苦地抓住我的心灵。这幅油画,使人产生可怕的忧虑。它不像库尔贝的某些画那样,成为激昂的政治演说或者社会论文,它是件艺术品,非常之美而单纯,独立于议论之外。他的主题非常动人,精确;但画得那样坦率,使它高出于一般党派争论之上,从而无需撒谎,也无需使用夸张手法,就表现出了那真实而伟大的自然篇章,犹如荷马和维吉尔大的诗篇。”

是的,我不想用太复杂的情感去解读法国让•弗朗索瓦•米勒和他不可复制的伟大作品《拾穗者》,因为我在他的作品里看到了恬淡而美丽的乡村景色,看到了质朴、谦卑、忠诚、坚韧的美好心灵,看到了真实的农村和农民,看到了大自然的美丽与和谐,看到了纪念碑性的永无止境的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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