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換名片時、澳洲團結黨的蘇敬善先生對我說,來墨爾本開會,其中一個目的就想見見我?並問是否認得他?這位熱心參政的僑領鬢霜已飄白,任我搜索枯腸也無法憶起此君是何許人也?
經他說及在原居地的本來名字時,猛然想到是幾十年前越南堤岸華埠福建中學的同窗。去國轉瞬三十餘春秋,數十年歲月匆匆飛逝。面對的是頂上白髮參差、又改了大名的老同學,叫我如何能猜到呢?
非關歲月摧殘而變白的頭顱,最有名的當然是一夜白髮的伍子胥了。近代卻有位臺灣著名詩人尹玲,在1975年南越淪陷時,她因擔心遠在湄公河畔美拖市的父母及家人安危,竟也一夜中烏絲全變白了。
八年前、尹玲芳蹤忽現墨爾本,彼此神交多載;在南越無緣相識,沒想到會異地相逢,令我那幾天一直浸沉在喜悅中。這位海外越南華裔才女,不但擁有臺大文學博士學位,同時留學法國又考取了法國文學博士文憑,是我同輩中擁有最高學歷的學者。
任職臺灣淡江大學的何金蘭教授,用筆名「尹玲」縱橫詩壇,成就非凡。見面時、立被她那頭銀白亮麗的秀髮吸住了眼眸,心中不免低吟:「可憐未老頭先白」的詞句。相處幾天、有緣聆聽她美妙的歌聲、那份浪漫情懷和氣質,無礙於整頭銀絲配在美麗臉龐頂上。反而、成了詩人尹玲如假包換的標誌呢。
每遇到比我年長者還有滿頭烏絲,心中不免佩服其養生有道?嘖嘖輕嘆聲中,老伴經驗之談已在耳旁迴響,染黑的都看不出來嗎?因為我從沒想到要在頭顱上花點心機,更以為人人都該當如此。匆匆人生,時間總不夠用了,何必管它髮黑髮白呢?故此不知有男性染髮這回事?主觀老想著那是女士們愛美的專利啊。
每天匆匆對鏡梳理,如有應酬時洗頭後、拿風筒吹吹濕髮讓其快乾,再塗點髮油,才不會見人時「怒髮衝冠」有失禮儀。這麼多年從來沒去注意鬢毛有何變化,總以為滿頭青絲將隨我終老?
那天老同學蘇敬善給我名片時說、一眼就認出我來了。令我有點飄飄然,還以為真的青春長駐呢?他頭頂早有無數白髮穿插了。後來才醒覺,他已探知我人在墨爾本,有備而至,自然知我是何人也。自己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吧?
要迴避白髮的滋生,除了自欺欺人的常用染髮霜外;自然規律應無從對抗,那是生命週期的宿命。女人而能有詩人尹玲那份潚脫自信和達觀,實不多見;她以本來面目讓一頭銀髮飄出極其誘人的美麗,反而是青春常駐象徵呢!
人生有許多事是無法迴避,白髮無論一問再問,仍然會不理不睬的在頭頂上慢慢滋長,任誰都無法抗拒。那些用染料改變其色素,也無非是五、七日之期;一旦不再染或忘了塗抹,鬢腳又會雪白如故,白得不亦樂乎似的讓人心虛。
澳洲洋女士們,年青時拼命為保姿容而用盡各種各類的化妝品;一旦到坐五望六時,反而對那頭銀髮放其自然,因而乘公車時免去了翻手袋找高齡証的麻煩。盡情享受國家及社會給予「銀髮族」的種種優惠與尊敬。
澳洲每年十月第一星期定為「老人週」,只要擁有老人卡者,不論長、短途火車、地鐵、電線車及巴士,七天內均免費任乘坐;銀髮族大舉出動,處處可見。真個意氣風發,令中青年們羡慕之至。
去年收到州政府寄來的老人卡及州長親筆簽名的賀函,真個憂喜參半;憂的是時不我予之嘆,竟然被定格為「老人」啦?喜者、自今而後可以從心所欲,不必再為五斗米折腰了。
迴避不了的白髮啊,來時無計可躲藏,問也白問,那就不問也罷!
烏絲能變白那才是壽徵呢!擁有壽者相、不正是眾生所祈求的福氣嗎?
(註:拙文題目借用范仲淹所撰「剔銀燈」這首詞的最後一句。)
二零零九年仲冬於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