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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永波的启示
作者:庄伟杰  发布日期:2016-08-04 18:20:22  浏览次数:2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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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的妙处是无法量化和计算的。或许这就是诗歌的无用之大用。诚然,好诗人和好诗并非随时产生,此中有“真意”、有其必然的机缘,特别是其背后积淀的更为深邃和关键的要素,这包括创作主体精神的自在性、写作资源的丰富性、思维方式的灵巧性等,这是诗人的能量,或者说底气。好诗呢?在笔者看来,应是有声音、有气息、有味道、有色泽、有情调、有姿态的,甚至可以站起来、动起来、舞起来,让人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活色生香的精神图景,领略到立体、净化、明朗和富有语言穿透力的“魔性”。以此来观照马永波诗歌,可以发现,马永波是一个真正的汉语诗人。他以明晰的洞察力、精湛的表现力和义无返顾的写作勇气,致力于承续汉语在当代的诗性品质。他以开阔的精神向度,善于用直觉打通感性与理性,在词语的旅行中创造出别具风味的诗歌,并将自己的生活融入诗歌,呈现出日常化的事物和场景,让自我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让生命本身变成为一种无可替代的艺术。换言之,他是将自己对于世界和生命的温情理解,凝聚于每一个词语、每一行诗句中,力图建构某种具有诗性智慧的生命直觉体系。他的诗平静、从容、随性、放达,植入叙事性、音乐性和新口语去结构诗歌,令人读后,在获得心灵感应的同时,体会到诗人内心忧喜交集之后自觉而坚定的美学抱负。当诗人接受词语的召唤,并为事物命名,联动紧扣为词语和世界之间的金色链条,意在呈现事物本真的面貌,让事物按照原来的方式在其诗中延续生命,让语言与世界保持透明关系。于是,他时而感觉“天空从低处开始”,时而收藏或触摸“事物的体温”;要么从“最近的房间”去嫁接自我,要么以记梦的方式“漫步在星月之上”……经他观察和体验所律动的人事风情,如其本身的存在。或者说,他笔下描写的是事物本身的“此在”,而非是追寻事物的作用、原因或者意义。在他那里,顺然而坚实的描述就足以传达事物的美,甚至展示出优雅沉稳而又冷静内敛的诗性力道。

值得称道的是,马永波作为上世纪九十年代汉语诗歌中“叙述诗学”主推手之一的开拓性贡献。在马永波看来,许多重要诗人之所以不约而同地在诗写中强化叙述因素,注重诗歌话语对实验占有的本真性和此在性,是为了加强诗歌对现实的触及能力,增强现场感。可以说,叙事性的引入,在某种程度上昭示着当代汉语诗歌从情感到意识及经验的审美转向。这是对上世纪90年代以前诗歌呈单向度抒情的一种反拔,旨在为诗歌处理大量日常场景和复活旧的诗歌材料,重新获得对现实发言带来另种可能。对此,马永波探索性地践履了自己的诗学主张。我们从他那些具有代表性的诗歌文本中,无论是写童年记忆、写梦见亲人,还是写日常事件、写自然景物,发现他冷静、客观且有节制的从容叙述,实际上是以叙述来抒情的一种“替换式”写作实践。他力避一览无余的直接抒情,而是通过对人物、场景或细节的描写和展现,试图呈示生命的本真,揭示生活和人性的复杂内涵。马永波的成功转换说明,叙事性因素的介入,的确可以让诗歌更趋于内秀与沉静,避免因强烈的抒情而造成矫情和粉饰,让诗重新返回词语及物的本域(源)。但诗歌毕竟是诗歌,过分强调叙事功能而忽略抒情功能难免走向另一种极端。况且诗歌如果对日常生活丧失最基本的感受力,或者找不到具有生活质感的细节来表达感受包括张展高度想象力,即使拥有多么高超的叙事技巧,也无济于事。因为诗歌毕竟不同于小说,但只要进入实感层面,也要创造出一个生动的世界,这就需要诗人面对世界时敞开各种感觉器官,而诗人的心灵能力,也要通过这种感觉的能动释放传达出来。这种写作,才称得上是有生命的写作。如果我们把诗歌中的叙事性因素称之为“叙述性抒情”,那么,天性就是抒情艺术的诗歌(诗缘情),还可以有冷性抒情、智性抒情、热性抒情、甚至对话性抒情、戏剧性抒情。重要的是,诗人必须让自己的内心世界自由驰骋,并为它打开所有的闸门,从而唤起新的感受、新的形象和新的语言的旋风。马永波是清醒而明智的。他提出的“伪叙述”这个诗学概念,意味着诗是假借叙述来抒写的,而非是真叙述。伪叙述只是一种诗写手段,但其实质还是指向情与感,指向诗本体的实质。倘若诗一概动用叙述(事)手段,那么我们还要诗(文体)干什么,干脆写小说写散文算了。读马永波诗歌,同样可以感受到其诗所应有的某种抒情特性。

如果说,马永波的诗歌艺术嬗变及其诗学主张,在当代汉语诗坛足以构成一个颇为有趣的典型个案,为我们提供诸多值得思考和探讨的话题可能;那么,依笔者浅见,马永波之所以是马永波,起码可以给我们带来两大方面的启示意义。一者是,一个诗人具备怎样的精神资源、知识结构和内在定力,他便有怎样的爆发力和关注点。一个内心明净清朗,能在心灵世界舞蹈的人,自然能写出趣味盎然、清澈充盈的东西。一个具有自己诗学思想和主体意识的书写者,必然不会拘泥于庸常而琐碎的平涂乱抹,抑或是经验复制。说白点,诗歌作为一种灵魂叙事,作为注重个人体验和创造的艺术,包含着肉体的知觉和智性的词语,是诗人的自我敞开和自我发现,是来自于生活现场的审美表达。一句话,诗歌是关于心灵世界的自由律动,是关乎灵魂的诗性书写,让人可以从俗世尘网中抽离出来而构成的自由王国。好的诗人必然要面对庞大的世界及其它对自己内心的关照,更重要的是要在自己置身的环境中创造出独具特色的作品。二者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应该心中有爱,有着一颗敏感之心,不仅能够感受此在世界,而且善于在词语中旅行。简言之,诗人应该接受词语的召唤,因为诗歌是词语自然而然的记录和呈现,词语是诗人进入世界和表现世界的媒介。拙劣的诗人不仅没有真正的情感,也没有驾驭词语进入事物内部和表现这个世界的能力,那种词不达意、语无伦次的花招耍弄,终究无法写出好诗来。从马永波诗歌可以看出,他的诗歌是诗人内心情绪的自然流露,是词语在诗人心中的回响,当他精确地记录自己内心对于人事风物的感受,记录下不应被遗忘的那些混合着梦想、苦难和希望的细节和脚步,或介入存在、或介入周遭世界,挖掘汉语诗性和对当下现实生活的重新命名,让它们在诗中获得新的生命,让诗的真正意味回到诗歌精神和审美气质中,让精神能量重返诗的内部、回归人们的内心,在给人带来一种本真之美的同时,使得诗歌这门艺术具有更加独立的审美品格。

不满足于“小成”,不满足于现状,永葆一种前倾的姿态,拒绝惯性书写而上下求索,这是马永波怀抱的诗歌精神,也显示出他身上不断涌现的艺术自信。观当今之诗坛学界,才高识卓者有之,勤恳劳作者亦不鲜见。然兼备二长,又能内外兼修之人,实属凤毛麟角。永波二美兼具,得天既厚,且善浩养,诗艺学问精进,必矣!

诗心者,敦敦厚道,恰恰本心。万物自生听,太空恒寂寥,纯然物化之中独守初心,即乃诗心。永波之于诗歌、散文、评论、翻译等,无不赖于一颗跃动勃勃生机与鲜活灵慧的诗心。如果说,文学与人生都在求道,都得追求境界,而境界取决于理想。那么,以马永波的才情与涵养、志向与勤奋,以及弥满的“真气”和“定力”,当可别开生面,道以日新,坚树起一道立体、多彩而诗意的生命风景。

原载《特区文学》201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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