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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评论

蛇语:2009年卷(八)
作者:何均  发布日期:2017-01-18 12:26:12  浏览次数:2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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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中国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也即士,有一个传统就是忠君爱国。他们的理想和抱负都要通过君主的器重来实现,但是,不是所有的士都能得到君主的器重。于是,理想和现实就发生了矛盾。爱国,是应该的,因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忠君,就大可不必,关键要看是一个什么样的君。如果是一个昏君,你还要忠,那就是愚忠;如果是一个明君,你要忠,还情有可原,至少死时会死得明白,不会身首异处,可得一具完尸。当然,愚忠得要为昏君自杀的人,更是不值得。人的生命是宝贵的,人的价值不是只有一条路才能实现。此路不通,可以走别的路,干吗非要绑在一棵树上吊死?向来中国人不大珍重个体生命的,统治者大肆鼓吹“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只不过为将死的统治者垫背而已。除此之外,别无意义。一个社会,只有当人权得到应有的尊重,每个人才会主观地能动地为他所处的社会所居的国家服务,更好地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否则,即使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再有人才,也只能被戕害,被埋没,就会出现“我爱国,国不爱我”的报国无门的悲剧。

   

327

无论怎样的社会,经济、文化、生活是最基本的,如果最基本的都不能保障,这个社会必然动荡不安。任何变革都应当保障经济、文化、生活的正常运行,如果能促其健康、更好地发展,这个变革就是成功的;相反,如果是阻碍、破坏,甚至完全促其瘫痪,这个变革肯定是失败的,非常糟糕的。我们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的热闹、壮阔,还应看到问题的背后——实际的民生到底怎样了。破坏一个旧世界相对容易些,但要建设一个新世界困难肯定会更多些。

   

328

反对派的抨击能促成你的胸襟博大,因为它在考验你的承受力和兼容力,并且随时提醒你——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大胸襟的人把宇宙、人生纳入他的审视范畴——心骛八极,思接千载;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而绝不鼠目寸光。

   

329

体制束缚人的思想,要求整齐划一,目的便于管理,但个体的人最容易成为体制的附庸,尤其是人的思想。民间是自由的,草根的,因而有极强的生命力、原创力、批判力。但体制握有实权,随时可以招安民间,腐蚀民间,瓦解民间。民间要想保持极强的生命力、原创力、批判力,就必须要有高度的独立,拒绝招安,拒绝腐蚀,拒绝瓦解。真正的创造来自民间,而非体制。

   

330

伟人总是寂寞的,甚至不被理解的。但丁被他的故乡佛罗伦萨缺席审判了两次,并判了两次死刑。他最终客死他乡——拉文那城,也埋骨拉文那城。故乡佛罗伦萨认识到但丁的伟大时,也只能在但丁墓前设一盏长明灯,灯油由佛罗伦萨提供,借此表达对但丁严重不公的深深歉意。这多少算是故乡对但丁亡灵的一点安慰。然而,这一切需要时间和等待。时间是试金石。一个人的伟大需要在等待中认识,在认识中理解,在理解中接纳,在接纳中认可,在认可中永恒。中国伟大的诗人陶渊明就是如此。

   

331

专制政府往往走的是极端道路。中国的宋王朝,为了中央集权,怕军人专权而黄袍加身,就走向极端,让文人统帅军队,兵不见将,将不见兵,以致宋王朝军队毫无战斗力,经常受外族的骚扰和侵略,然后割地赔款,最终被外族灭亡。清王朝为了加强统治,实行“文字狱”,制造了大量的冤假错案,但“文字狱”并没有挽救清王朝,相反,加速了清王朝的覆灭。专制表现出来的特征有三:不自信,不放心,不信任。自然,专制政府就不可能长治久安,只能是短命的政府。而民主政府是建立在信任民众的基础上,人人平等,人人有建议权。首脑不是专制政府的终身制,而是换届制。它极大地调动民众的积极性,群策群力,同心同德。那么,民主政府领导的国家就必然走向富强与安宁,因为这是集体智慧的结晶。而专制政府是一人的智慧代替了千万人的智慧,一人的思想代替了千万人的思想,它领导的国家是一潭死水,缺乏生机与活力,人民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曙光。因此,任何专制都是加速自身的灭亡。这是不容置疑的。

   

332

财富运用好了,可以促进文明的发展,推动社会的进步。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的美第奇(MEDICI)家族“确实是文艺复兴运动强有力的支持者”,因为它“有三方面的条件,一是巨额资金,二是行政权力,三是鉴识能力,三者缺一不可”(按:所引余秋雨先生语)。而这场文艺复兴运动,不仅改变了欧洲的命运,还改变了人类的命运。财富用来奢侈,那只能使人堕落腐化,不利于文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中国古代的石崇,富可敌国,只知骄奢淫逸,最终招来杀身之祸。但财富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过错在掌握财富的人。由此可见,东西方人对待财富的态度与品位是不同的。今天正在走向富裕的中国人更应该好好向别人学习,极大地发挥财富的作用,造福社会,造福人类。

   

333

小人与大师相伴而生。小人是大师的克星,但小人可以锻炼大师的定力与心性。任何社会都有小人,但不是任何社会都有大师。很多时候,大师在萌芽阶段就被小人扼杀了,只有生命力顽强创造力旺盛的人才可能成为大师。

   

334

人有时要面临一种艰难的选择,一是亲情,一是友情,一是追求。当友情不复存在的时候,而追求又不能进行,我们更多能做的就是投向亲情的怀抱,有时亲情就是我们最后的港湾,虽然亲人不一定理解你,但认可你是他们的亲人,还给你最大的温暖来抚慰你心灵的创伤,特别让你感动的是亲人的不嫌弃。友情在名利面前是最脆弱的,尽管曾经山誓海盟,那诺言不过是激情的废话,当不得真。世界上背叛你,能给你最致命打击的往往是友情,因为你对友情从不设防,完全交底。

   

335

每个人都是流浪者,心的流浪者,不断流浪,不断回归,一生都在矛盾中前进。这或许就是流浪者的宿命。故乡只是流浪者心灵的坐标,但他的脚渐行渐远,故乡就成为他一个永远的梦。

   

336

仁爱宽厚的智者对斗牛行为只能无语。人最容易忘恩负义,但争强好胜时又总是拿弱者开刀,而不是对等的竞赛。

   

337

人力是无法与历史抗衡,也无法改变历史。违背历史的人,最终要被历史的洪流卷走,成为历史的笑柄;顺应历史的人,就可能成为历史的弄潮儿,领风气之先,甚至开创新纪元。审时度势,尤为重要。

   

338

名城是由众多名人造就,有意或无意。但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使名城并非浪得虚名,更多时候却是无数偶然的眷顾与垂青。

   

339

一个人春风得意的时候,人性的丑陋——私欲、贪婪、占有、虚荣、独裁——往往容易膨胀,从而占据曾经的理性、清醒与反思的头脑,虽然有胜利的光环笼罩他,但恶魔的身影已开始走向他的前台,逐步露出狰狞。只有自省的人能走出恶魔的阴影,不会被暂时的成功冲昏头脑,而始终保持戒骄戒躁的作风。

   

340

狭隘的民族主义和狭隘的国家主义是战争、残忍、独裁、人种歧视的温床,而这两面旗帜极具魅惑性和煽动性,对一般缺乏辨识能力的民众是有相当的号召力。如果这两面旗帜形成了强大的合法的势力,就会对社会、对人类产生不可估量的破坏作用,甚至摧毁人的基本信念。二战的德国法西斯主义和日本的军国主义就是明证。人应该有世界主义的胸怀,把地球看成一个大家庭,和平共处,互尊互助,互惠互利,共谋发展。尤其我们当下的人类已走到自我毁灭的边缘,更应该放弃一己之私利,人类才有希望。

   

341

中国是一个官本位的国家,尽管已进入到21世纪,对一个人的奖赏还是加官进爵,尤其是对有科学成就的人,不是给他提供更加宽松、自由、经费充足的科研环境,二是把他拉入官场这个大染缸,让他穷于应对文山会海,耗费他的科研精力和才华。中国的教育体制也有问题,行政干预过大,学术腐败,人浮于事。

   

342

天才就是要保持内心的纯真和自由,不为世俗所污染所左右,而能特立独行,埋头干自己想干的事。只有平庸之辈才会去迎合世俗的眼光与标准,生怕别人把自己当作异类和格格不入者而被驱逐出群体。他深知驱逐出群体就是难耐的孤独与寂寞,就没有伙伴,没有认同。

   

343

世间最伟大的友谊莫过于相互激励而创造出辉煌的伟业,如马克思与恩格斯,歌德与席勒。然而,这种友谊不是常有的,不是人人都能相遇的,必须是两颗伟大的心灵相遇相知,才可能碰撞出耀眼的光芒。而一般人的相遇只能相互沦为平庸,这是因为没有理想的光芒照耀阴暗的心灵,心灵只能阴暗下去,庸常下去,最终沦为芸芸众生的一员而碌碌无为。当一个人不甘于平庸的时候,他就要牢牢抓住“不甘”这理想的光芒而超拔自己于芸芸众生,埋头走自己理想的路,让别人说去,任何流言是非止于智者。要坚信伟大的知音伟大的友谊会来,那就是缘。

   

344

蔡元培先生在北京大学任校长时的演讲开宗明义,提出大学是研究高深学问的,不是培养官僚的;又提出大学要兼收并蓄,包容万象。这就体现高等学府的魅力——大气,张扬个性,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不回避人的缺点,只要有一技之长,就有一席之地。因此,当时的北京大学出现开明、民主、自由、争鸣的学术风气,而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策源地。德国的海德堡大学世界知名,却保留了“学生监狱”,虽然仅用了两年(1912——1914),但这成为参观者必看之地。海德堡大学为什么要保留呢?这可是学校的污垢啊!这恰好表现出一种胸襟、一种真实和一种勇气。光辉与伟大正是由阴影与渺小衬托出来,没有阴影就没有光辉,没有渺小就没有伟大。

   

345

对一个民族文化的研究,不能脱离这个民族的地域、历史和内在的文化心理,否则,只能得些皮毛。李白在大唐诗坛独树一帜,这与他的异质禀赋有关。他出生中亚碎叶,而他的祖先在这里漂泊上百年,有专家猜想李白是半个胡儿也不无道理。西域游牧民族的剽悍、凶猛、豪爽、天真在李白的血液里流淌,尽管李白在蜀中青莲长大,但他血液里的漂泊、嗜酒与任侠的基因却起着重要作用,再加上大唐文化的熏陶与雍容大度的环境,就必然造就天才李白。我们常说诗仙李白没法学,诗圣杜甫可以学,确实有道理。

   

346

人类的善意与良知不可能泯灭,尽管现实是暂时的和平而又利欲熏心的,但是,一旦遭遇非常灾难,如地震,还是可以看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喜人场面;又如战争,尤其遭遇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一样会有人尽力所能及帮助他人活下来。这些都是人性的光辉,也是人类不会毁灭的原因。比如今天的地球,遭遇废气排放、环境污染,这跟战争一样是人为的,但我们已认识到严重的危害,就一定有信心有能力去改善——这就是人类灵魂里的善意与良知在起作用。

   

347

生活允许人有五光十色的追求,但多样化后的人往往要返璞归真,回归自然。自然是生活的本色。每个人从自然出发,脱离自然而追求别样的色彩,但繁华尽处是本真。生命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螺旋式的推进,向更高一级攀登。这就是追求生命的质,而不是追求生命的量。

   

348

人的精神富有才是真富有。它使人摆脱无聊、空虚,甚至孤独与寂寞,而物质的富有往往加剧人的无聊、空虚、孤独、寂寞,尤其在豪华的灯红酒绿中度过的人,除了体内的疲惫、困倦外,就是精神的无聊与空虚和灵魂的孤独与寂寞,这是任何物质的奢华与挥霍都不能解决的。在日常生活中,对物质的要求够用即可,不可为物所累,或者作物质的奴隶,留下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我们可以去追求精神的生活与享受。

   

349

一个人的进步在于自省能力和自我批判能力的提升,别人的意见仅作参考,必须甄别和取舍,不能盲从,也不能全弃。另外,还在于不能走老路,重复自己和别人,必须要有所创新,无论内容还是形式,否则,毫无价值可言,尤其是从事艺术的人。虽然生活似乎在复制昨天,但从长远看,生活几乎在日日更新,只不过更新的过程不被众人发现而已。而艺术就是要把这不被众人发现的“新”再现出来,让众人看到生命流逝的轨迹,而每个生命流逝的轨迹又是不尽相同的。这就是艺术的源泉之所在,也是艺术工作的艰辛与快乐之所在。

   

350

现实中的领袖往往重视自然科学技术而忽视人文科学。自然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能带动经济的发展,创造物质财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人文科学则是隐形的,不容易出成果,但并不等于不重要。人文科学是塑造人的灵魂,让一个人心智健全地生活,在某种程度看,比自然科学技术还重要。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掌握了自然科学技术,就可以更好地为社会为人类服务,相反,就可能危害社会和人类。这样的实例在人类发展史上枚不胜举。因此,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不可偏废,应齐头并进,使人健康生活,使人类健康进步。

   

351

饮食不能太精细,应适当粗放,什么都吃点,对身体吸纳营养有好处。同样,从事艺术也应广泛涉猎,兼收并蓄,才可能走出自己的独特之路。如果拒绝,势必会孤陋寡闻,艺术之路就会愈走愈窄,而创作的艺术品就会显得小气,看不到大家的气度。这是搞艺术的人必须铭记的。

   

352

中国历史很悠久,但并未保存住年代久远的古建筑,这源自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作祟。阿房宫是最著名的古建筑,但“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理由很简单,它是前朝的权力意志的象征,是不祥之物。这是中国人的主观意识不容古建筑留存。而客观的建筑材料多为木架结构,经不住风雨的侵蚀和天灾人祸的袭击。时代更新,建筑也在更新,但不是保留原建筑,而是在毁弃原建筑的基础上更新。因此,后人就无法看到中国建筑的变迁。这与西方人的观念不一样,西方人经历了一次世界大战和二次世界大战,但古建筑依然存在,即使后来新建,也是围绕古建筑扩建,如法国的巴黎。当然,欧洲很多国家也能看到建筑演变的历史。而我们顶多能看到一些图片和音像资料。

   

353

艺术给人提供审美愉悦,不应该承载教育的、思想的附加作用,而应该真的返璞归真,回到本源。看似单一了,其实单一寓含了复杂和无限的可能,而看似复杂和无限,但预示着走向了尽头,物极必反使然。这就像参禅,初段“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中段“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后“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 但最后的“山”“水”已不是初段的“山”“水”了,这里面已蕴含参禅者的禅悟。

   

354

阅读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读即懂,尤其是名著,总有未解之谜等待人去破译。一部《红楼梦》成为“红学”,一部《管锥编》成为“钱学”,自有其深奥的学问。而歌德极其毕生完成的《浮士德》,还有但丁的《神曲》,自然也不是一读即懂的,同样需要学识与阅历。人生,也可以说是一部阅读史,既读有字之书,也读无字之书。有字之书提供间接知识,无字之书丰富直接经验,人生的智慧就在其中产生。

   

355

对失败者的安慰只需要理解的微笑和关注的眼神,无需言不由衷的絮叨和同情的怜悯。失败不是耻辱,只是人生经历的一种记录,使人生丰富和深刻,绚烂和更有底蕴。人生中的成功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平凡,甚至是平庸。失败可以摧毁人的信念,也可以磨砺人的意志,甚至挽救一些人不堕入平庸的陷阱。

   

356

天堂,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正如一本书说:“镜花水月,当者自观,观者当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天堂。对于智者,天堂则是境界,空明澄澈,圆融清芬,无须言说。

   

357

大器大成,小器小成。成大器者贵在沉得住气,汲取各方力量与先进经验,敢于创新,敢于失败,敢于走异路来锻炼自己,不喜形于色,目标明确,合符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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