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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腾的灵魂
作者:张镭  发布日期:2018-02-14 23:28:01  浏览次数:18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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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是上帝的世界,还是人的世界?上帝的世界里是否有人的存在?人的世界里是否有上帝的存在?上帝与人是同处一个世界,还是各住各的?

上帝的世界好,还是人的世界好?就我们人类而言,相信上帝的那些人,在他们心中,上帝的世界就是天堂,是人类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可对于不相信上帝的那些人而言,他们心中的世界,一定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是人的世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可是,人赖以生存的世界便是人的世界吗?这个世界如果为上帝所造,那人岂不就是生活在上帝创造的世界里?如果我们人生活的世界乃是上帝创造的世界,那么,上帝这个造物主也一定同我们在一起了?设若这个世界乃天堂,那上帝与人类都在天堂;设若这个世界乃地狱,那上帝与人类又都在地狱?

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生命并非人,而是上帝。因为,人乃上帝所造。上帝造了人,但人因为犯了过错,便遭驱逐。逐往何处?大约就是我们今天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吧!但这样一来,上帝似乎就与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了?

人若不被驱逐,人的命运兴许要比现在好许多。毕竟同上帝在一起。何况,他老人家既然把人类来造,总不至于一点关爱也不给吧!但人被驱逐之后,人类与上帝就不在一个世界里了。尼采称上帝死了,大抵尼采看不到上帝对人类有任何关爱之举。就人类在这个世界里的命运来看,人类的苦难,的确是人类自己扛着。

也许,上帝把世界造好了之后,他就退隐了。当然,他退往何处,估计对人类而言,只能是一个秘密。

在没有了上帝之父关照的这个世界里,人该如何生存,就只能由人类自己去摸索了。所以,在这个同为人的世界里又划分出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社会制度。比如,有个国家叫美国,他们搞的是资本主义;再比如,有一个国家叫中国,搞的则是社会主义。论历史,美国做中国的孙子都不配,但美国却发达,却富足,是世界头号强国。中国也不差,单就GDP而言,是世界二号大国。

美国害怕别人超越他,所以现在跟中国较上劲,试图延缓中国发展——中国人是这么认为的,世界上的许多国家,也是这么认为的。

国家,简单地说,就是有一拨人居住在某一个地方。所以,所谓国家,其实也就是人群。还是以美国为例。说美国如何,就是美国人如何。美国人若真是那么个心眼,那么,世界上所有国家,所有国家的人一定都有美国人的这个心眼——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美国人有这么个心眼,我并不认为他们有多么可怕!因为,他固然可以决定一些小国的命运,可要说他能决定中国的命运,只怕连中国的一个小学生也不相信。有人拿出证据,说伟大的苏联就是美国使的坏心眼,才导致这个国家一夜间分崩离析。但稍有一点头脑的人都知道,苏联解体的真正推手,不是来自美国,而是来自于苏联人民自己。当一种制度腐朽到一定程度时,如果将其比作一座大厦,那么,大厦的坍塌不过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苏联解体,中国人大有唇亡齿寒之感。有这种危机感的中国人与其说他们爱这个国家,毋宁说他们爱的是国家的政治制度。因为,在他们看来,社会主义制度要优越于资本主义制度。因此,当苏联解体时,我一点担心都没有。第一,我说,我们的国家不存在解体这个条件;第二,既然美国害怕我们超越他们,那他们怎么还会“和平演变”我们的政治制度呢?这样做,岂不等于让我们也搞他们的资本主义,让我们以他们的速度超越他们吗?——美国人可没这副好心肠!这实在是我们中国人的自作多情。

美国人不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的中国,这是真的。为此,美国人要做一些事,搞一点小动作,时不时地欺负一下咱们,挑战一下我们的神经!作为中国人,该如何应对?第一,保持清醒;第二,提高警惕。当然,他们要是做得太过份了,我们也不能老是抗议,老是愤慨,老是不满!我不主张打仗,打仗对谁来说都是伤亡惨重。但人活着,活的不就是一口气吗?被人欺负到一口气也不敢出,这人活着就痛苦了,真的不如去死!我们都喜欢说,人要活得有尊严,忍气吞声算不算尊严?

我是中国人,我生活在中国,我深知和平是多么地好!每天清晨醒来,看见人们去上班,孩子们去上学,老人们在晨练,鸟儿在天空飞翔,多么美好的世界,多么美好的生活。可如果某天清晨醒来,看见大街上全是逃难的人流,炮声就在我们的耳畔响起,房子塌了,人死了,血从废墟里淌出……这个世界还美好吗?还可爱吗?还值得活下去吗?我们不要战争。勿需太多的理由,单单为了幼稚园里那一张张灿烂的小脸儿,我也不希望发生战争。上帝可以不管不顾我们,可我们不能不管不顾这些孩子。他们不仅是我们的爱,更是我们的希望啊!

其实,阻止战争的惟一法宝,就是你自身必须强大。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国家,大国小国,富国穷国,没有哪个国家敢于欺负美国。为什么?因为美国强大!当你被人欺负时,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尊严,不是反击,而是想想为什么他会欺负你!敢于欺负你的人当然非常明白:之所以敢于欺负你,是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在自己与对手尚有很大差距时,忍一忍,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可能会骂你软弱,骂你软骨头。这个时候弱的一方更要清醒,千万别被看热闹的人把火点着了。你得清楚,即使大火熊熊,也烧不到看热闹的人。当火烧起来之后,看热闹的人早躲得无影无踪了。最后你被烧伤、乃至烧死,看热闹的人绝不会拉你一把,连基本的同情心他也不会有。因为,在他眼里,你就是个救不起的熊包,活该被烧,活该被烧死。

这个世界不管是上帝的世界,还是人的世界,我都不那么看好。因为,就国家来说,这个世界的所有国家能堪称善良、正义之国的,不是少之又少,而是一个没有。令我气恼的是,美国固然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可中国也不是这个世界最差、最弱的国家啊!为什么一些小国,甚至完全依赖中国经济而得以发展的国家,却不尊重中国?不尊重也就罢了,也就忍了,可白眼狼却胆大到竟夺我国土,而我们竟然认了下来——外交层面当然是不依不饶,军事层面却明显没有动作。这个认了,说白了,是忍了。如果面对比我们更为强大的对手,忍是一种谋略,那么,面对比我们明显弱小的对手,忍意味什么呢?一方面我们声称,那片海自古以来就是我们的,一方面我们又提出要“通过谈判”和平解决争端。我就不明白了:是我们的,谈什么判?既然我们接受谈判,难道我们的领土要求不够理直气壮?有谈判的空间?更不可思议的,也是最不可接受的,就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这一说。既然你自己都说可以共同开发,想必原来就有人家一份?如果没有人家一份,你凭什么允许人家与你“共同开发”?世界上有哪个国家提出过这样的主张?既然又能共同开发,又能通过谈判,那些小国当然看到了可乘之机:他们纷纷抢夺、侵占我们的领土,这该是何等开心的事呐。而中国人呢,心真的碎了一地。

事情闹到今天,让我们如此尴尬、难堪,不能不反思我们自身。如果不能从这个层面去思考问题,那于国于民都是不负责的。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当然爱我的国家。但怎样爱国,爱国主义是个什么主义?我好像没有深想过。同许多人一样,我的爱国情怀或多或少存在着盲区,存在着盲从。更致命的,是我们常常把政府理解成了国家。当下,无疑因南海问题,中国人的爱国心热起来了,血沸腾了。这一热,一沸腾,便是爱国吗?爱国便是打仗吗?打完了呢?面对满目疮痍的国家,你还爱不爱?

想起我读过的契诃夫的一封书信。这封书信是契诃夫写给他的好友苏沃林的。信中写道:

这个上帝的世界很好,只是我们不好。我们太缺少公正和宽容,我们对爱国主义的理解也是很糟糕的!放纵无度的酒鬼爱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但这样的爱有什么用处?我们在报刊上说我们爱我们伟大的祖国,但这种爱又表现在哪里?用自以为是和蛮不讲理取代知识,用懒惰和胡闹取代劳动,没有公正。关于良知的认识,逃不过所谓“行政制服”的良知,这个制服不过是一块美化我们的司法体制的遮羞布。需要工作,其他都扯淡。主要的是,要做个公正的人,其他的就好说了。

我非常想和您聊聊。我的灵魂在沸腾。……

契诃夫所言妙极:“这个上帝的世界很好,只是我们不好。”很显然,契诃夫把这个世界归于上帝。

我们不好,我们缺少公正和宽容,我们自以为是、蛮不讲理,我们懒惰、胡闹。就连我们的良知,也成问题。

我们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国,我们爱的是怎样的国?当政府的决策让你大失所望时,你怎么把怨气撒到国家身上了呢?那是政府的错,那不是国家的错。国家只有一个,而政府从秦始皇到于今,何止十个八个?政府可以解散,可以垮台,但国家你不能把她给解散了,自然也不存在垮台这一说。我们爱国家,却不一定爱政府。当然,政府还是希望我们也爱它的。但即使人民爱了它,也与爱国不是一回事。

最悲哀的爱国主义,就是“放纵无度的酒鬼爱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契诃夫大声质问:“这样的爱有什么用处?”我则认为,这根本就算不得爱。这种人打着爱的幌子,说着漂亮的言词,干的却是另外的勾当。

最让我担心的,是某一阶段,某一时期,某一政府,因为他们内心的、内部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发动了战争,借由保家卫国之名,让人民去做炮灰。

回忆国家历史,我们这代人最难忘的,莫过于我们对领袖的感情与爱戴。但不幸的是,我们没有正确区分领袖与国家的关系。我们认为领袖就是国家,国家就是领袖。

这种爱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哪天领袖头脑一热,要我们走上战场,我们丝毫的犹疑都不会有,即使做了炮灰,也感到光荣、幸福。领袖挥挥手,一场十年浩劫就拉开了序幕。

即便如此,我们依旧热爱领袖,热爱国家。直到今天我都纳闷、不解:“如果说我们因年轻而幼稚,那偌大中国,几亿民众,怎么就没有一个成熟的人?” 

契诃夫的灵魂在沸腾,那是他坚信这个世界是上帝的世界。

苏沃林曾致信契诃夫,他提了一个问题:“现在俄国人需要什么?”契诃夫回答:“希望。”

依我对契诃夫的理解,我认为他的内心其实是很悲观的。但契诃夫很讨厌别人说他是悲观主义者。作家蒲宁在回忆录里记录了契诃夫的一席话:“我算什么‘忧郁’的人?我算什么‘冷血’的人?批评家们都是这样称呼我的,我算什么‘悲观主义者’?要知道在我的作品中,我最喜爱的短篇小说就是《大学生》。”

1894年,契诃夫创作了一篇篇幅相当短小的短篇小说《大学生》。

小说的故事非常简单。两个目不识丁的村妇听一位神学院的大学生伊凡讲《圣经》故事,她们听了一千九百年前耶稣受难的遭遇流下了眼泪。这好像是个无关宏旨的生活即景,但契诃夫却把这看成是人类的连绵不断的精神传承的证明。因此他让这个原本精神有些抑郁的大学生,在见到了她们的眼泪之后,受到了启发与鼓舞,产生了“青春的感觉”,因为他由此想到“过去与现代是由一连串连绵不断、由此及彼的事件联系起来的……”,过去曾经“指导过人类生活的真与美,直到今天还在连续不断地指引着人类生活。”

这就是契诃夫的乐观主义。

不难理解,契诃夫的乐观缘于“人类的连绵不断的精神传承”。问题在于,俄罗斯民族有着这么一种传承,我们呢?我们可曾有?

契诃夫的灵魂在沸腾,也可能与他所具有的这种乐观情怀有关。

但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即:契诃夫的灵魂之所以在沸腾,那是因为我们生活于上帝的世界,却不得不忍受和直面人类的诸多缺点。他的灵魂在沸腾,而我们索性连灵魂也没有。我们只有沸腾的血。灵魂不受情感的控制,而血则直接来源于情感。因此,当我们心血来潮,热血沸腾时,我们十有八九要做傻事,要做冷静后后悔的事。

一个没有灵魂的国度,可怕处不在于没有信仰,而在于我们这群没有灵魂的动物,总是感情用事,只会感情用事。而结果,我们几乎总是做错事,做傻事,做后悔莫及的事。

同是写给苏沃林的信中,契诃夫开口就是:“我的灵魂追求高远与宽阔……”,紧接着又写道:“我的灵魂在痛苦……”。

这有点令人费解。“我的灵魂在追求高远与宽阔”,可转眼间就变成了“我的灵魂在痛苦”。契诃夫的痛苦不是肉体,亦不是思想,而是灵魂。难道肉体的、思想的痛苦,会使我们成为一个悲观的人?而灵魂之痛则令人乐观?

估计契诃夫的内心也是矛盾满满的。但人生之痛,又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灵魂之痛,尤其如此。

即便灵魂意味着苦难,我的内心似乎也很渴望灵魂的生活。也许这与国家、与爱国、与爱国主义没有关系。但我是这样想的:当我有了灵魂,当我过上灵魂的生活,我想,我就生活在上帝的世界里了。我的国家也成了上帝之国。

唯愿从此我的肉体,我的思想不再疼痛!唯愿从此我的灵魂可以像契诃夫的灵魂一样——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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