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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翠婶(五)
作者:赫胜国  发布日期:2018-04-01 14:03:47  浏览次数:3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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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二瞎那天又把老婆好一顿归拢,说是怕跟翠婶学坏了。

孙二瞎孙继德,一辈子以打围为生,左眼睛有个玻璃花,眼皮上还有个疤,据说是年轻时打围,洋炮开后堵给坐了一下,至今,看人看东西就像隔着一层雾似地,也是因了他在家行二,于是,人送外号“孙二瞎”。

孙二瞎年轻那会儿一直跑腿儿,刚成立高级社那年他三十七岁,经人介绍与一个半辈子没生育离了婚的活汉妻结了婚。婚后的几年里,两人的感情还算将就。怎奈,这孙二瞎是个火爆性子还兼有小心眼儿,头几年刚结婚那会儿,每每老婆在外面跟哪个男人说话唠嗑,他还不大在乎,顶大劲儿老婆回来说几句骂几句也就算了。而自打翠婶跟着高志军私奔之后,他的家规越发严格了起来。

老婆在外面跟人说话,回家要问都说了啥,为什么说了那么长时间,家里来了男客人,老婆瞅着谁笑了,客人那边刚出门,这边就开始归拢,一边骂着一边问你为啥瞅着他笑,啥意思?不说就开揍,说得不对他的想法也揍,等你照着他的意思说了,又是一顿胖揍。弄得老婆一天到黑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进,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那一天,二瞎起了个大早就跟着程炮上山了。二瞎老婆一个人吃过了早饭,正在刷碗收拾屋子,就听门口一声声吆喝:“锯锅锯缸了……”随着吆喝声轱辘匠来到了门口,正赶上家里的酸菜缸裂了个纹,二瞎老婆就把轱辘匠给喊到院里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轱辘匠就开始锯缸,二瞎老婆没啥事,也是怕轱辘匠糊弄她不好好干活儿,就一直蹲在旁边瞅着。

轱辘匠这人常年走南闯北,有个爱说话的习惯,嘴就闲不住,一边锯着缸一边就和二瞎老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嫂子,家里几口人啊?”

“两口。”

“都啥人啊?”

听着轱辘匠问,就知道他在没话揍(做)话说呢,然而,二瞎老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就我和老头子老俩——”

二瞎老婆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抬头,老头子回来了。

“哦,回来了,这么早?我给你整饭去。”二瞎老婆一边说着,站起来就往屋子里走。

“怎么,嫌我回来早了,耽误你啥好事了?”孙二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把洋炮往仓房的房薄上一插就进屋了。

老婆把饭菜端上来也不吃,气呼呼地坐在那儿瞅墙。看着老头子不吃饭,老婆又给装了一袋烟,点着了送到跟前,使劲一扒拉又把脸儿转到炕里。

轱辘匠明白,知道是男主人生气了,一声不吱,很快把缸锯完,待女主人把钱付了,挑起轱辘担子几步就出了院子。

看到轱辘匠走了,二瞎转回身冲着老婆说:“我问你,你俩都说啥了?”

“他就问我,家里有几口人,我说两口,他又问都啥人,我一句话还没说完,你就进院了,再啥也没说呀?”二瞎老婆说。

“就这些?”

“就这些。”

“在这之前还说啥来着?”

“这之前,我俩就说锯缸的事儿了。”

“不对,还有!”

“没有了,老头子,你千万可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寻思着,咱家那口缸裂了个纹,老早把它锯上,过两天积酸菜还得用。”

“哪儿用着你操这份心?分明是乘着我不在家,往家里勾搭男人。”二瞎气哼哼地说。

“不是啊,老头子,这么多年,老婆是啥人你还不知道么?”二瞎老婆说着,两腿吓得直哆嗦。

“看起来,不打到你身上,你是不知道疼,不给你点儿厉害,你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去!把我的皮带给我拿来。”二瞎说。

“老头子,别生气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他妈让你把皮带拿来!咋?我说话不好使?”

二瞎老婆到北炕柜子底下把二瞎的一条宽皮带拿了来。

“把裤子褪下来!”二瞎厉声说。

听到喊声,二瞎老婆很不情愿地把裤子褪了下来。

“跪下!”二瞎厉声说。

二瞎老婆立马直溜溜地跪在了地上。

“妈的,问你啥你也不说,这回我还不问了呢。”二瞎操起皮带两头一折,掐住中间,就是一条二龙吐须的马鞭,照着老婆的屁股“叭,叭,叭”一顿猛抽,直打得老婆满屋地打着滚儿叫喊:“救命啊!不好了,打死人了!老头子,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三合大院,一个院子里住着好几家,可谁也不敢去拉架。原因是这孙二瞎不仅心眼小,还是个歪斜拉的主儿。假如有女人去拉架,他就会说:“啊,怪不得地,你这是守着啥人学啥人啊?”假如有男人去拉架,那完了,不但拉不开,等你走后,他还要拷问她老婆是不是也跟着那个男人。所以,每当他打老婆,谁也不去拉架。

往常,二瞎打老婆打一会儿就得,只要老婆赎了嘴。可今儿个不同往常,这咋还打起来没完没了呢?

这工劲儿正是社员们下工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岳庆祥老婆就跟岳庆祥说:“咋整啊,再不去拉着,怕是给打死了?”

“打死也不去拉,别他妈没事儿找事。”岳庆祥说。

又过了一会儿,听着二瞎老婆不是好声地叫喊,岳庆祥老婆再也按捺不住了,破马张飞地闯进二瞎的屋子里。

看着二瞎老婆躺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屁股上就跟血葫芦似地,外屋锅里烧了一过热水,二瞎正一瓢一瓢地往缸里水,一边着水还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妈的,这回我要你命!”说着,抓了一大把盐放在了缸里。

一看这架势,岳庆祥老婆破口大骂:“我说二瞎,你他妈还是人吗,你骂她打她还不算,还要用盐水腌她,你还有人性吗?”岳庆祥老婆破口大骂。

“我家的事儿,你来操的哪门子心。”二瞎说。

“放屁!邻邻居居住着,就瞅着你们打?别拿着好心当驴肝肺!我问你,又因为啥打她?”岳庆祥老婆问二瞎。

“你让她自己说。”二瞎说。

“又咋地了嫂子?”

“早晨,来了个轱辘匠,我看着家里那口腌菜缸……”

二瞎还没等老婆把事情的原委说完就破口大骂:“这么说,我打你打屈了呗?我一进院,你俩正有说有笑,看到我进来了,立马就不说了,啥意思?”

“那咋地,男人和女人之间就不兴说两句话了,说两句话还犯病?我看你是有个老婆把你烧的。”岳庆祥老婆说。

“大妹子,实不相瞒,我是怕他学坏。你说,她是一个活汉妻,半路到我这儿,我俩又没个孩儿爪的,没啥牵挂,她今儿个这事儿,明儿个那事儿,我若是不管得严点儿,不知哪天,看中哪个比我强的,还不噔儿一下子像翠嫂似地跟人家挠岗了?”

  “正整儿错了,你越是打她,她不越是跟你离心离德吗,人哪,都是敬怕的,有几个打怕的?”

……

既然人们都瞧不起,那个懒鬼又不争气,日子又这么艰难,跟着高老大刚刚燃起的爱情之火又转瞬熄灭,翠婶真得泄了气。然而,瞅着这一帮孩子,一个个像小燕儿似地张着嘴嗷嗷待哺,她的心又在滴血。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她似乎又想通了,对生命对生活又有了一种新的诠释,她想再换一种活法,于是,她做了一个新的选择。村人们不是都看不起我吗,你陈三不是养不起这个家吗?干脆,我就顺坡下驴,谁爱说啥就随他说去,总之,为了这帮孩子,我得活着。 

农民有句顺口溜说:“村官进门,可得留神,不是来催工,就是搞女人”。也难怪孙二瞎有事儿没事儿经常归拢老婆,你瞅瞅那些干部,支书,大队长,队长,会计,乃至记工员,保管员,手中有点儿实权,不为社员谋福利,而是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专门盯着别人家姑娘媳妇的脸蛋儿和胸脯,尽管瞅也瞅不出啥名堂,还是要顺便往人家下半身瞄上几眼。看见谁家的女人长得漂亮,就像牛屁股上的苍蝇,叮住不放,以致于不惜拿集体的利益去换取女色。而那些爱贪小便宜的女人们,不费吹灰之力一勾搭就立马上套。当然,要勾搭翠婶,自然也少不了这些小恩小惠,因为,她和她的孩子要靠这些活着。翠婶呢,也就满不在乎,管你是谁,只要有钱有物就行,倘若遇上年轻漂亮的男人,自然是人财兼而得之了。

二贵自打当上这副队长,有事儿没事总愿意来翠婶家坐坐。二贵来翠婶家坐嘛,是翠婶求之不得的,因为他是队长,到了哪家就是哪家的荣耀,看不上的人家他还不去呢,自然,翠婶也很欢迎他。

二贵每次来,倒也不见外,直接就脱鞋上炕,光着两只黢黑铮亮的大脚丫子,两腿一盘,便板板整整地坐在炕头上,好像他就是这家的主人,别人都是来的客人似的。

陈三一见队长来了,就像个榆木疙瘩,木讷地站在那儿,一杠子压不出个屁,自然,陪队长唠嗑的事儿也就只有翠婶应承。

到了饭时,二贵故意磨磨蹭蹭拖着不走,翠婶也有意留二贵吃饭,隔三差五还要炒几个鸡蛋,想尽一切办法弄一点小酒给二贵。

就这样,不下三几回,翠婶就被二贵拿下,或者说二贵就被翠婶给归拢了。

从那以后,生产队里有啥便宜事儿,从来都不落下翠婶家。秋天分柴禾,明明是一样大的柴禾捆儿,二贵来了说:“这几捆柴禾又矮又小,多给她弄几捆。”场院里分豆粕,捡上风头的也要多给撮上一簸箕。队上死了个猪呀马的,除了正常分肉,剩下的头蹄下水啥的,二贵就会跟老队长说:“把这些谁也不要的破烂儿给陈三吧。”于是,陈三便一股脑地全收拾了。而到了春秋两季,生产队要搞困难补助的时候,翠婶家一定是不能少的了。

其实,这些事儿,根本不用二贵去操心。时间久了,社员们一个个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地,尽管二贵只是个副队长,上面还有老队长,可这就足够了,因为,副队长是主管整个生产队的生产安排,掌握着全队二百多口人的生杀大权,谁不听我的,就没有你好活儿干,谁若是反对我,啥脏活儿累活儿都是你的,即使是到了秋收分配,老队长还是尽可能征求二贵的意见,很多事宜都是按二贵的旨意办的,用句老百姓的话那就叫“裤兜子里伸锄头,(铲)产的硬”!社员们一个个溜须拍马还都来不及呢,尤其是那些爱捧臭脚的人,脑袋削了个尖儿地献殷勤。

“当务之急是要给陈三找个好活儿、长活儿干。”翠婶和二贵商量着。

“有啥好活儿啊?屁大个生产队,就这两个半猴子人,不都在你心里呢吗?”二贵说。

“屁大个生产队,不比咱家大呀?那喂猪喂马喂牛不都是活儿啊,冬天场院打更,夏天地里看青不是活儿啊?有别人干的,就没有我们干的?”翠婶说。

“可那喂牛喂马的活儿不都有人干着呢嘛,再说,这刚刚开犁种地,离着夏天、冬天还远着呢,看青,打更还不到时候。”二贵说。

“我可跟你说啊,二贵,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人物,就你长得那德行,驴脸倒挂,论岁数都快赶上我爹了,你不当队长,我跟着你?”翠婶说。

“你说,你说,这……”二贵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啥来。

“去,把喂牛的吕二打发了,让陈三干!活儿轻快,陈三肯定愿意干,还能多挣点儿工分,更主要的还不是方便咱俩么?你说那陈三整天像个幽灵似地在家里转悠,你就不闹心?……”翠婶就像队长似地安排着二贵。

“也是的啊。”

“别也是也是的,明儿个就安排!”

“那,总得跟老队长商量一下吧?”

“多大个事儿,还跟老队长商量,你就说这事儿能不能办?不能办,明儿个我去跟老队长说去,我就不信这点儿事我就办不了。”

二贵听出了翠婶的言外之意,急忙说:“别别别,这点儿事还劳驾你跑一趟,明天,顶多后天,就让陈三去喂牛。”二贵在想,你可别去,你若是去了,搂着老队长的脖子一哽哽,那还……

生产队喂牛的活儿是个长活儿、轻巧活儿,跟陈三一说,陈三立马就同意了:“好的,我干,我干!”

就这样,把原来喂牛的吕二打发干了别的,陈三便开始喂牛。

陈三喂牛,整天就住在生产队的饲养棚里,除了一天三顿饭要回家里吃,剩下的时间就往饲养棚里一躺,照样两只眼睛瞪溜圆瞅着房笆。

家里嘛,陈三走了,陪翠婶睡觉的事,二贵是当仁不让的了。

翠婶跟二贵“搞破鞋”这事儿是刘起来给嚷嚷开的,据说,那天晚上散会的时候,二贵直接去了翠婶那儿,是刘起来趴在翠婶家后窗户听声听到的。可二贵找他对质,他又起誓发愿不承认。可这刘起来背后又跟陈三说:“陈三,你媳妇让董队长给睡了,难道你就不知道,那咋就一个蹶儿也不蹽呢?”

“说话是不是讲究点,二贵那么好的人,能干那事儿,你是不是没当上队长心里恨得慌,有意栽赃陷害吧?”陈三瞪着绿豆眼瞅着刘起来说。

“哼,就你还蒙在鼓里呢,满村子两个生产队,谁不知道啊。你也不仔细想想,他二贵凭啥对你家好,还不是看着你媳妇年轻漂亮?再说,你整天喂牛,晚上也不回家,你媳妇年轻轻地就能那么闲着,能闲得住,她跟谁睡觉你知道吗?”刘起来几句话煽动得陈三将信将疑。

“你咋知道的,难道你给他们垫腰了?”陈三讥讽地说。

“啥话呀,不信,你去问跩子,是跩子亲口跟我说的。”刘起来说。

跩子德福,是二贵本家刚刚出了五服的叔叔。因为家穷,身体又有残疾,干不了力气活儿,在生产队当保管员,一直也没说上个老婆,五十多岁,光棍一个。你别看他整天跩跩哈哈,心可是不跩,眼睛总在村子里的娘们儿身上瞟,其实,瞟也是白瞟,谁家的娘们儿能看得上他呀?

一大清早,二贵刚把社员们打发到地里,便披着件破布衫唱唱咧咧地出了院子。跩子正在仓库里给饲养员出饲料,顺着后墙气窗子就看见二贵又去了翠婶家。待饲养员领完饲料,急急忙忙地锁上库房门,跩跩哈哈地也来到翠婶家,顺着后窗户往里一看,二贵正趴在翠婶身上云山雾罩呢。于是,他来到房前,使劲咳嗽了一声,就直接开门进了屋子。

结果,二贵和翠婶被跩子抓了现行。二贵那个气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老叔,你咋还扯这个?”

跩子就嘿嘿傻笑着说:“嗯,我咋还扯这个?你说你炕上有老婆还出来打野食吃,你老叔我如今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一直打光棍呢,不用点特殊招法恐怕这辈子连女人那玩意是横着长的还是顺着长的都不会知道的。”

“那你啥意思?”

“就一个意思,让我也来一回。”

“我要是不同意呢?也包括她。”二贵指着翠婶说。

“那咱就找个人多的地儿说说去,咋,你是队长,有权?”跩子说。

“我说老叔啊,你恁大个岁数,也不嫌砢碜?”

“呵,磕碜?你当队长的都不嫌砢碜,我一个光棍撂脚汉怕个屌啊?”

二贵瞅了一眼翠婶,意思是说,你看这事儿该咋办?

翠婶一耸搭把脸儿扭过去,瞅着墙不说话。

最后三方达成协议,二贵呢,暂时走开一会儿,翠婶嘛,捏着鼻子还得和跩子再来一次,条件是二贵和翠婶的事,跩子绝对不能给说出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打那以后,跩子有事没事就总往翠婶那儿跑,瞅准机会,看二贵不在,就和翠婶来上一把。当然了,跩子每次要上翠婶是必须给钱的,而且钱少了是不行的,甚至有的时候还要拿仓库里的东西跟翠婶交换,二贵嘛,由于让跩子抓住了把柄,虽然看见跩子从仓库往外拿东西给翠婶,也就大不见小不见地啥也不说了。

跩子正和人看纸牌,陈三找来了。

“跩子,你出来一下。”陈三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啥事儿,就在这儿说呗。”跩子说。

“你还是出来一下吧。”陈三说。

跩子把纸牌交给卖呆的老七头,说了声:“替我看下这把牌。”就跩跩哈哈下了地跟陈三来到房后,掏出家伙一边撒着尿一边问:“啥事儿,这么神秘?”

“你看见我家‘屋里的’跟二贵睡觉了吗?”陈三就那么直截了当地问。

“啥,问我看没看见你家屋里的跟二贵睡觉?呸!亏你想得出,这种事也来问我,咋?你花钱雇我给你看着了,再说,人家干那事儿让你知道?”跩子说。

“别,跩子,人家说你知道,你若是知道,就告诉我,我绝对不会说是你说的。”陈三说。

“不知道!愿意问谁问谁去!别在我这儿磨叽,没看我还忙着吗?”跩子撒完尿,使劲儿得瑟了几下之后,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没好气地横着说。

“啥叫磨叽呀,这事儿就你知道嘛。”

“咋地?我知道就得告诉你,你是我儿子,还是我爹?再说,你听哪个王八蛋瞎嘞嘞的?”

“刘起来呀。”

“什么?刘起来。他妈的,他拉稀了,没事儿就顺腚淌?走!咱俩找他对证去。”跩子说着进了屋,跟卖呆的老七头说:“七叔,你替我把这账牌看下来。”回头又和另外两个人说:“回来我算账,

有点急事儿,出去一会儿。”

“他妈的,什么揍呢?都赶不上一个好老娘们。”跩子那个气呀,一边走着还一边骂着。

“你是在说我呢,还是在说刘起来?”

“哼,都有了。”

走着走着,跩子站住了。

“咋还不走了呢,是不是不敢去了?”陈三站在跩子身后说。

跩子直目愣眼地瞅了陈三好一会儿,冷不丁儿,上前就给了陈三一杵子,直搥得陈三一个趔趄说:“瞅你那鳖猩猩的样儿,你还他妈是不是个老爷们,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刘起来分明是在扯你老婆的闲话,然后,凑哄疯狗咬傻子。你不跟他整明白,跑这儿来找我,给你个套你就上啊?要搁我是你,非揍他个满地找牙不可,干啥呀,一个大老爷们,有事没事儿净扯老婆舌?”说完,又气哼哼地往前走。

两个人走着走着,迎面碰上刘大娘们,刘大娘们主动上前跟跩子打招呼说:“哦,跩子,老三,你们俩咋走一块儿去了,这是干啥去呀?”

“哼。”跩子哼了一声不说话,脸儿绷着只顾往前走。

“嗯,这咋还气哼哼地呢?”刘大娘们问。

“干啥去,找你家老刘!”跩子头也不回一边走着一边说。

“找俺家老刘,俺家老刘咋了,又哪句话没说对,冲了你的肺管子?”刘大娘们不解地问。

“啥揍啊?说陈三媳妇跟我们家二贵搞破鞋,嚷嚷地满屯子没有不知道的。完了,还说这事儿是我跟他说的。我啥工劲儿跟他说过这事儿?你他妈扯够了老婆舌,回头往我脑袋上扣屎盔子,干啥呀?”跩子说。

刘大娘们想拦住跩子,把事儿弄明白,可这跩子今天还不跩了,变得流道起来了,走起道儿来似乎比好人还快,说话工夫,竟和陈三走出好远。 

翠婶跟着二贵,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以前她家啥样,这工劲儿又啥样,还用得着满街去嚷嚷啊?

陈三嘛,自打听说老婆跟着二贵,整天就不安心喂牛,有事儿没事就往家里跑。

常言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那天晚上,翠婶和二贵还真就让陈三给抓了个正着。可这陈三竟然是个窝囊废。你没有那弯弯肚子,别吃这镰刀头啊,眼睛瞅着二贵从他老婆被窝里爬起来,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却不知如何是好。

看见陈三站在门口,翠婶趴在被窝里一动没动,两只手托住下巴,胳膊肘支在枕头上问:“不喂你的牛,五更半夜回来干啥?”

“干啥?是你问我,还是该我问你。请问,这儿是谁的家,你们这又是在干啥,怪不得安排让我去喂牛,原来是碍你们的眼,我出去喂牛,你们好在家里扯犊子,抓我二百五不是?还腆着脸儿问我回来干啥,我的家就不行回吗?”陈三扯着哭腔说。

陈三几句话,说得翠婶一时语塞,没递上当票,嘎巴几下嘴啥也没说出来。二贵呢,穿好衣服,坐在那儿,卷上一棵烟,脸儿木格涨地更是一句话也没有,低着个头只顾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二贵,以前我真拿你当好人了,理解群众疾苦,家里有啥大事小情都跟着跑前跑后,岂不知你竟是个骗子,无利不起早啊,你根本就不是冲着我和孩子来的,若不是别人告诉我,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一对狗男女!”陈三说完,用斜眼瞅了瞅翠婶。

三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最后,翠婶说话了:“说完了?”

陈三不作声。

“我问你说完没!”翠婶厉声问。

陈三还是不作声。

“骗子!骗你啥了?就你那熊样儿,不是二贵安排你喂牛,你能干个屁,这么一大帮孩子,你拉粑粑喂他们啊?你也不拍着胸脯想一想,以前咱们家啥样儿,现在啥样儿?就说今年开春吧,不是二贵张罗着给咱二十元钱的困难补助,这一大帮孩子连棉袄都脱不下来;往年,一到了二三月犁杖还没下地,就没吃的了,孩子们饿得吱哇乱叫,今年呢,饿着你了吗,不都是二贵照顾的吗?看谁呀,还不是看着我和这一帮孩子吗?你是谁呀你,也不搬块豆饼照照。”少顷,翠婶回头冲着二贵又接着说:“二贵,从现在起,咱俩就一刀两断,以后,我穷死你也不要为我操这份心,我们家陈三现在行了,能干了。”回头又对陈三说:“你再也不要屈得慌了,你不是满身能耐吗?从今儿起,你就好好地干活儿,把家治理的像个样儿,我敢保证不再东扯西拉的。不过,你要是还像从前那样儿,吊儿郎当的,别说我可不跟你过!我他妈还走,这回走得远远的,让你抓不着影儿,我总不能吃一百个豆儿都不嫌腥吧?”

陈三站在门口一动没动,让翠婶一顿数叨,瘪茄子了,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句话也没有了。

“狗男女?”翠婶又接着说:“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一件衣服没穿破都让人指破了,我为啥呀,不都是为了这个破家吗,你可倒好,吃饱了不饿,我们娘们跟着你受罪?我怎么都行啊,可孩子们行吗,他们不吃不喝啊?呜呜……”说着,翠婶竟然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一边哭着还一边数叨着:“我这命咋这么苦啊?养活这么一帮孽障,吃不上穿不上,死不起活不起……”。

看着翠婶哭了起来,二贵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还是选择了走,于是,下了地穿上鞋,伸手去开门。

“别走!”二贵刚打开门,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陈三一把扯住二贵的一只胳膊说:“二贵,都到这个份上了,丑了也俊不了,我呢,认了。”说着,低下了头:“以后,这个家我就承蒙你照顾了。”回头对老婆说:“对不起,我今儿个压根就不该回来,你也不要哭了,五更半夜的,让人听着多不好,以后我听你的就是了。二贵,你坐,我走。”说着,转身出了门。

“听着,听着就听着呗,怕啥?我就是要让大家都听着,让全屯子人都听着,让你大哥也听着,我不是给你们老陈家丢人了吗,现眼了吗,看他能把我咋地?”翠婶止住哭声冲着陈三的背影恶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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