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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骏祥谈电影与文学的关系
作者:谭子艺  发布日期:2011-05-02 02:00:00  浏览次数:27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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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忆旧
 
     曾任中央文化部电影局副局长、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电影局局长的著名电影艺术家张骏祥,辞世至今已十多年了,但他导演的影片《翠岗红旗》、《胜利重逢》、《鸡毛信》、《燎原》、《白求恩大夫》和《大泽龙蛇》等等,至今仍在人们的记忆中留下许多鲜明的印象。他是一个科班出身的文艺家,早年在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毕业,1936年公费考入美国耶鲁大学戏剧研究院留学,1939年获得硕士学位,他不仅是个资深导演,还是一个编剧家、理论家,对艺术问题有着深刻的研究,比如对电影与文学的关系,他就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1980年初,他在广州珠江电影制片厂看了该厂刚拍成的影片《海外赤子》试映后,在座谈会上,他就当时电影创作方面的问题作了一个学术性的讲话,笔者当时也听了他的讲话,觉得他谈到要注意加强电影的文学性问题,很有现实意义,我当时很想把他的意见告诉读者,打算另约时间请他就某些问题谈得详细些,但他很快就回上海去了。后来,我有事去上海,重新想起这件事,决定再去拜访他。那天,我依约去到上海市电影局,在宽敞的会客厅里,张骏祥热情地回答了我提出的问题。
     张骏祥在谈到电影工作者的艺术修养问题时,比较集中地谈了关于文学方面的修养。他说,一般人谈到电影的文学性,往往以为只是指电影剧本,这固然也是,因为很多文学方面的因素,要靠剧本提供出来,如主题思想、人物形象等,如果剧本不提供,导演就无从表现,但我这里说的电影的文学性主要是指电影拍成以后,通过它自身特有的形式所体现出来的文学价值。
     关于文学的分类问题,人们过去按照它的特性一般分为叙事文学、戏剧文学、抒情文学等几类,这是从古希腊哲学家亚理士多德那里发展过来的。最初,亚里士多德在他的《诗学》中把诗分成叙事诗、戏剧诗、抒情诗几类。叙事诗,又叫史诗,如荷马的《伊里亚德》,发展到后来就成了小说;其次是戏剧诗,如古希腊的悲剧、喜剧,演变下来就成了今天的戏剧;还有抒情诗,就是今天的诗歌,包括抒情散文。现在还应加上电影文学,它是兼有上述几种文学成分的一种新的文学样式。
      现在有很多电影导演对文学因素考虑不够,对电影剧本往往未经细致分析,就匆匆投入拍摄,以为只要掌握了电影的表现形式就行了。但是,如果一个导演对自己的作品的文学价值心中无数,就无法把电影表现得深刻。比如有不少电影喜欢搞些慢动作镜头,通过男女间互相追逐来表现他们的爱情,但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关系并没有着意去刻画,光图形式上热闹,因而不能打动人。接着,张骏祥就电影与戏剧文学、叙事文学和抒情文学的关系作了具体的分析。
     戏剧文学与电影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最初,电影实际是沿用戏剧的方法,拍片时也受舞台上“三面墙”的局限,后来才发展了自己的表现力,不再像舞台戏那样固定在一个位置上,而是通过镜头的不同角度和推、拉、摇、移的变化,运用电影的蒙太奇手法来表现环境和人物,逐渐冲破了戏剧的束缚,丰富了自己的表现手段。
      但是,我国目前的电影,受舞台戏剧表演的影响还很深,无论在语言上、表演上、场面调度上,常有“戏剧化”的毛病。所以,电影评论家钟惦棐曾谈到,他要“挑拨”电影与戏剧“离婚”,他的意思主要是不要把电影拍成话剧那样,要去掉“舞台腔”,打破舞台框框的束缚,按照电影的特点来表现人物和故事。但是,我们切勿误会,不要把反对戏剧化理解为反对戏剧性,因为对于电影来说,故事情节具有戏剧性是重要的,我们应该设法提高电影的戏剧文学价值,因为戏剧文学有它自己一套表现手法和优点,不是电影蒙太奇所能代替的。
      什么是电影中的戏剧文学呢?举例来说,影片《大河奔流》中有一处写主人公李麦的儿子天亮因水灾一家人失散,后来李麦在火车站遇见了未来的儿媳妇梁晴,见她梳了髻,以为他结婚了,后经了解,知道她并没有结婚,只是为了防止受人欺负才打扮成已婚妇女,李麦就叫她继续保持这个样子。他们回家后,天亮见了以为自己的未婚妻在逃难中已嫁人,请她到部队时就把她当客人接待。梁晴不了解他的意思,把自己做的一双鞋送给他,天亮不要,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梁晴听了后,生气地不吃他的饭。后来天亮问她家里有几口人,梁晴说:“有四口,包括你。”这时天亮才明白过来。梁晴又骂他不懂事:“比你妈差多了。”这场戏的戏剧性就很强。再举一个例子,影片《海外赤子》,写到华侨黄思国回国探亲那场戏时,本来很有戏剧性:当时黄的父亲受审查,全家遭歧视,住得很差,农场主任知道要接待华侨,为了掩人耳目,假惺惺地临时要他们搬进宽敞的房子去住,黄思国回来时,发现那个“家”很好,但父母和妹妹的神态都不正常,农场主任又莫名其妙地呆在那里,自鸣得意,人们各怀心事,场面很尴尬。这本来很有戏剧性,但编导者没有深入展开戏剧矛盾,让妹妹黄思华一下子就把真相揭穿,结果就没有戏了,放过了戏剧性的场面,使它变成一般的叙述性场面,因而不能生发出 更多的“戏”来。戏剧文学价值较高,而它的戏剧性的情节,又是用电影手段表现出来的。
       张骏祥在谈到叙事文学的特点时说,叙事文学在电影中是最常用的,因为很多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都是通过镜头叙述出来的,但叙述的方法有很多,导演必须善于运用。仍举《大河奔流》作例子:影片中的主人公李麦(张瑞芳饰)在船上遇到解放军,述说了她的遭遇,讲她丈夫如何被财主迫死。这些本来可以用镜头来倒叙,但编导没有这样做,而是通过演员的表演来完成,让观众从演员那丰富的表情和激动的感情中获得艺术的欣赏。关于这个情节,影片使用这种方法是比较好的,但这种叙述与一般的讲故事又不同,一般的讲故事往往比较呆板,而电影则要求有自己的特点,要有演员表情动作和电影镜头的分切等等配合。当然,用这种方式来叙事,对演员是一种考试,即要求演员要有比较高的表演技巧,
      谈到电影中的抒情文学成分时,张骏祥说,抒情文学在电影中的表现手段是很丰富的,如《海外赤子》中黄思华在考场上唱《我爱你,中国》,歌声和随着歌声出现的画面,都能把人物对前途满怀希望,对祖国无比热爱的感情较好地抒发出来。这对刻画人物的性格和展现其内心世界都是有帮助的。
      张骏祥还举出他自己编导的影片《白求恩大夫》的例子加以说明:当白求恩提出要回国时,他产生了思乡感情,这时,影片描写他走到室外,看见村落炊烟四起,远处晚霞一片,老乡们从地里赶着耕牛回来,还有人吹起笛子声。白求恩在这样的情景中凝神遐想,增强了他思乡的气氛。这样的场面就是抒情性的场面,它主要不是靠语言来表达,而是通过一系列抒情性的镜头来烘托人物的思想感情,从而增强影片的抒情文学成分。
      张骏祥最后说,上面谈到的三种文学因素,在影片中常常是交替使用、互相渗透的,它要求影片的编导者从理论上认识它,并能在创作过程中熟练地去运用它,而这就得首先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要多看些戏剧,多读些小说和诗歌,掌握各种文学成分的特点,这样才能运用自如地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而对广大电影观众来说,懂得一些这样的道理以后,看电影时也就可以增强理解和分析能力,提高自己的艺术欣赏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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