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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作者:杨学芳  发布日期:2012-02-27 02:00:00  浏览次数:2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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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预报,一场夜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小城。因为和医生有约,早晨我仍按着原定的计划,陪妈妈去医院检查身体。

城区内车辆断行,我搀扶着母亲踩着没过脚踝的雪绒,一步一滑艰难地走出小区。前方高高矮矮的建筑和树木乍看都变成了层层叠叠的雪岭冰峰,大街小巷流淌的是雪的河流和湖泊,银光刺眼,寒风砭骨,望不到行人。从小区到医院要穿过两条主街,虽然不算太远至少也有三四里的路程。行走在雪海泡沫上,人也就扭成了舞者,我和母亲几次险些摔倒。母亲无可奈何,我也不知所措,我知道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失约。我正思考是否放弃,忽的眼睛一亮,我发现前面路口处有辆三轮车(人力车)。我兴奋地指给妈妈看:

妈妈,前面有车!”

我和妈妈不顾脚滑急忙奔过去。

赶到车跟前时,母亲怔住了。眼前的车夫是一位瘦小的老人,瑟瑟的,看上去足有七十岁了。老人戴着一顶破毡帽,腰间缠着一根绳子,衣帽上下披挂着零散的雪花,眉毛胡子结满了灰白的冰凌,不能遮盖到脚面的旧棉裤露出了冻红的脚踝骨,两只赤脚深埋在雪浆里,看不到穿的是单鞋还是棉鞋。他摸着车把不停地踏步。老人见到我们母女就像我们乍见到他那样,衰竭寒凉的眼珠里立马闪烁出了喜悦的光芒。

“上车吧妈妈。”我扶住车门拉着母亲的胳膊就要上车,母亲的双脚却踟蹰不前,显得很犹豫。我打量了一下妈妈为难的表情,敏锐地体会到,妈妈定是看到车夫年纪太大了,不忍心乘坐他的车。

正在这时,一串悦耳的铃声响来,一青年驾着一辆崭新的人力车驶到了我们面前,并大声招呼:“喂!坐我的车吧!又快又稳当。”他来得真是及时,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扶着妈妈转身登上了年轻人的车。很快,沾满雪迹的车轮缓缓滚动起来,年轻车夫扭动腰身禁不住高兴地打起了口哨。

我坐在妈妈身边,隔着铁制车棚侧面的玻璃窗欣赏着小城的雪景。突然,我感到母亲的身体在微微抖动,我发现母亲的双眼在直直盯着车棚后面的小窗。我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昏暗的视线里映出了那个老车夫的身影,他孤伶伶一个人猫在三轮车边,与灰蒙蒙的雪地连成了一色。阴沉的天空还在飘着零乱的雪花,朔风吹动的雪团滚动肆虐在街面上,天空和大地都在快速结冰冷冻。妈妈的双眉紧锁,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我急忙攥住妈妈的手:“妈妈,你在看什么?”母亲凝视着我问:“我们是不是应该坐那老人的车?”我一时未能理解母亲的意思,惊讶地问:“妈妈,你在说什么?”母亲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扇屏幕似的小窗,深深叹了口气说:“也许,他今天还没有挣到一分钱呢。”

母亲的话像重锤敲在了我的心里,让我浑身猛然一颤,随即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刺激了我的整个神经:“妈妈!你怎么会这样说?难道是我们错了吗?!”

母亲没有再说话,她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我急忙将母亲搂在怀里,大声呼唤:“妈妈,你怎么了啊?”母亲微微闭上眼睛,缓缓地说:“我的心有点疼。”

妈妈的心里在流泪,也许在滴血,我赶忙招呼年轻车夫加快行进的速度。

三轮车向着小城深处驶去,飘动的霜雪和雾气迅速弥漫了窗口。老车夫的身影消失了,洁白的路面上只留下了两道长长的泛动着血样般泥浆的车痕……

好长时间过去了,我的心还一直为此次出行而惊颤,始终不得安宁。

 

河北 杨学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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