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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永贵传之三 -- 鲜花就该插在牛粪上
作者:何玉琴  发布日期:2012-03-30 02:00:00  浏览次数:2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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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永贵传之三

       

  朱永贵这名字是祖父起的,希望他不管做猪还是为人,都能永永远远地富贵。动机显然是善良、美好而充满爱意的,虽然结果强差人意。
  平心而论,朱永贵也真的不算太差,他现在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小日子过得还是滋润滋润的。况且,他还有一段令朱家极有面子的发展史:他从一个郊区小学考到了市里的重点中学,年仅12岁就完成了“洗脚上田”的革命性突变进了城,18岁又如愿地挤进了大学名校,还读上了当年对考分要求苛刻的计算机专业。在那个国人对于电脑还处在启蒙状态的年代,朱永贵一毕业就被对计算机有先知先觉的商业银行弄去了,这在当年也是一件令人羡慕的好事儿。
  大学毕业两周年同学聚会时,朱永贵的同班舍友童某某也来了。朱永贵问,某某,怎么是你呀?你不是一毕业就给亲戚弄到袋鼠国去了吗?
  “想朋友们啊,回来了。”某某说这话的时候真诚的眼泪就要决堤而出。
  是呀,到了一个人人惟利是图、个个孤情寡义、社会制度腐朽没落的资本主义国家,能不想朋友吗?朱永贵心中充满同情地想。我谁呀?是某某的兄弟、同窗铁哥!你想呀,某某睡在我上面〔你别瞎想,我们是隔着床板的,上下铺〕又打呼噜又放屁的、偶尔还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运动,整整四年,我朱永贵没有抱怨过一句。倒是他某某,有两次,倒吊着头、拿他那把破吉它硬生生地就往我头上砸。可是我跟他计较过吗?没有!
  第一次是他失恋的时候,我见他可怜,就顺手拿了他的大脸盆扣在自己头上任由他砸。我半夜醒来,见他抱着那把破吉它哭:“朱永贵,你小子的头咋的那么硬啊,把我的吉它都砸碎了。你知道吗?被砸碎的其实不是吉它,是我的心,我的心呀…”
  第二次是我失恋的时候,我整夜恍恍惚惚的,像个梦游的鬼魂。某某忍无可忍,就故伎重演。我当时是很想跟他计较的,但我醒不来呀!就是醒来了也不敢计较他呀!他一米八五的东北大汉,谁敢惹!我的女朋友跟人跑了,我痛了累了喝了于是醉了然后就醒不来了。可是隔天他们东北老乡相约去中大教训那个北京痞子的时候,我以自己1.65米的文弱之躯挺身而出,跟着他去了。虽然我没有动手,可是谁都知道,广州学府里为女生打得头破血流的大多是北方好汉,而广东男儿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我跟着去呐喊助威己经算是很哥们很仗义的了。
   朱永贵想着过去的事,自己都感动得把持不住,张开双臂就想给某某一个温暖结实的拥抱,可转念一想那是洋人的玩意儿,朱永贵就有点儿不愿意了,于是假装伸懒腰有点不自然地把双手收了回来,他近前一步握着某某的手,有点不知所措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样咱们就可以经常一起喝酒了”。
  “是呀,能经常一起喝酒,多好。可是我很快就得走了。”
  “走?你还要走?”朱永贵很吃惊。
  “对呀,假期完了,没办法,得回去上班呀。”某某耸耸肩。
   据说很多人初到国外都是刷盘子洗厕所的,所以朱永贵和同窗们都想当然地认为某某也该如此,于是想: 你那也叫“上班”? 顶多算打工而已。
  可是人家某某说他在IBM上班。朱永贵是学计算机的,知道IBM可是比微软还牛的计算机公司,人家某某做的可是本行啊!同学们肃然起敬,立马正容端坐。
  有人问,收入怎么样?某某说,马马虎虎了。
  有人不耐烦了:“别来洋鬼子那一套,马马虎虎是多少嘛?有什么说不得的。”
  “年薪2万。” 某某说得很轻,似乎还有点儿心虚虚的。
  “是税前的。”某某又加了一句,似乎还很不好意思。
  朱永贵捻指一算,好家伙,2万澳元,十几万人民币呢!
  “年薪2万在悉尼算高薪一族了吧?”有人又问。
  “不算,不算。在IT行业,是算低的了”。某某诚恳地摇着头:“不过我刚入门嘛,有这么一份工作,我知足了,能吃饱穿暖的。我还买了一部车,是二手的。我从亲戚家搬了出来,我还买不起房子,雅柏文是租的。猪窝狗窝,总算是有了自己的窝,还是挺开心的。”某某又耸耸肩。
  嘿,这家伙耸肩膀的样子不难看啊,竟有几分电影里那些洋鬼子的潇洒。朱永贵心里酸酸地想。
  在中国,银行可是肥肉一块,可朱永贵工作不分白天黑夜的、经常连星期六星期天都得搭上,可是忙忙碌碌也只不过月入8百人民币。朋友们结婚的结婚、同居的同居,我却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见着,而我可是当年班里的全优生啊!这样想着时,朱永贵就开始觉得自己在银行的工作连喘气都有点儿沉重,更别说潇洒地耸肩了。
  某某说,要不你也换换环境?外面的环境好,工作、居住还有人文环境都比国内好。像我,虽然去的是私人公司,可是一天工作8小时,一周五天,余下的时间全是自己的。每年有一个月的年假,带薪的。还有病假公共假日什么的。
  朱永贵越听越不是味儿,心想,某某这不会是往脸上贴金吧?怎么听着倒像是他在资本主义国家里享受着共产主义的成果,而我却在社会主义制度下遭受着资本家的剥削似的?
  在某某的鼓动下,朱永贵和同宿舍的几个同学都跃跃欲试,但最后也只有朱永贵拿着了技术移民的签证飞到了澳洲,另外几个要么被女人缠住放弃外迁、要么被考雅思陶汰转道去了新西兰。
  朱永贵心里七上八落地飞到了悉尼,某某义不容辞地站在机场的出口迎接。某某推着朱永贵的行李,朱永贵跟在某某屁股后面出了机场。到了某某的车边一看,好像伙!贼新贼亮的丰田佳美,跟我们银行行长坐的一样!上次他说买的是二手车,大家还以为就像广州街头跑的那种破的士呢。
  到了某某的家一看,厨房、厕所铮亮铮亮的,还有大浴盆,这不是人家老美电视上的生活吗,怎么也搬到你某某的“猪窝狗窝”来了?看来人家某某回国时说的不是贴金、是涂灰,低调着呢。
  朱永贵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某某的生活,他问:“真的是你的窝?”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怎么像宾馆哪?”。那时在广州,只要说到高级的地方,宾馆就是最好的形容词。
   “你还别说,宾馆我还真不敢带你去呢。一晚上百元,我一个星期的房租就住没了。”
   “Tony,开门”,正说着话,有个女的脆脆地在门外边敲边喊。
   “敲错门了”朱永贵笑了,心想,这儿只有朱永贵和某某,没有什么Tony。
   可是某某却把朱永贵凉一边,急急地去开门了。还有女朋友?真是的,一样的两年时间,人家怎么就什么都有了呢?朱永贵觉得好失落。
       就在朱永贵心酸失落地往外挪步子时,忽然,一个女孩,不,应该说是一朵花儿,一朵美丽的鲜花飘到了朱永贵眼前。那种美象阳光,是可以反照到别人身上的,让你也马上跟着明亮光彩起来。
       “嘿,你不是那个…朱永贵吗?”“鲜花”在朱永贵面前停了下来,半自言自语地回忆着。
        “你好呀,朱永贵!” “鲜花”脆脆地说,好听极了,还主动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来。
        她怎么会认识我呢?朱永贵有点儿恍惚,看一眼鲜花,又看一眼某某。
        “我是童小琳,你不记得我了?你还帮我打过架呢。”
        “我妹妹,中山大学外语系的,你见过。”
        想起来了,她被一个中文系的北京痞子玩完甩了,某某去教训那个北京痞子时我是跟着去叫过阵。可是当年的那个童小琳像根挤坏了的小草、没精打彩地歪在宿舍的一隅,多么地不起眼哪!怎么能跟眼前的“鲜花”相提并论呢?
        看来人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土壤才活得出色啊!
        可是,当时去叫阵的有好几个哥们呢,她怎么就记得我呢?看来她早就盯上我了。朱永贵美美地想着,不禁挺了挺胸堂,自觉正直高大了许多,于是跨前一步,捧住了“鲜花”好看的小手。
        那晚,朱永贵想着那朵出色的“鲜花”就云里雾里地翻腾开了。
        第二天大清早,朱永贵就半梦半醒地跟某某说:“把你妹妹嫁给我吧”。结果朱永贵差点儿被某某从阳台上扔了出去。
        可是,就某某那“差点儿”的妇人之仁害了他。结果,“鲜花” 童小琳还是很快就移植到了朱永贵这牛粪上,某某终于成了朱永贵的大舅子。
        童小琳与朱永贵搬出去同居的那天,某某骂骂咧咧地数落朱永贵,弄得朱永贵还真差点儿把这个大舅子从阳台上扔了出去呢。他咬着牙狠狠地想:我不就矮那么点儿吗?我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正常男人一个。你妹妹是找对象过日子,又不是找人打蓝球,干嘛把身高看得那么重要?你高一点儿怎么着?不就是那身臭皮囊下面的骨头长一点儿么?矮一点又怎么了?孙中山还不到一米六呢,不也带领中国人民推翻了清王朝?邓小平1.62米,不也领导着十几亿中国人民走向富裕?还有爱因斯坦、巴尔扎克、毕加索,以及很多的俄国领导人列宁、斯大林不都比我矮吗?可也没有防碍人家成为科学巨人、文学巨匠、艺术大师和政治领袖呀?别成日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好端端的一朵鲜花就这样地插在了臭哄哄的牛粪上”。鲜花插在牛粪上又怎么了?鲜花本来就应该插在牛粪上的嘛!白痴都知道,鲜花插在美丽的花瓶里是要枯萎要干死的,可是有了纯天然的有机肥料牛粪养着,她就长得丰美而长久。想想啊,她一个学英语的,在中国还可以说有一技之长,卖弄卖弄嘴皮子也可以混口饭吃。可是到了澳洲,遍地都是说英文的,谁稀罕她那“一技”呀?这不,来澳洲一年多了,还只能做点清洁工作呢。人家下班,她就背上大吸尘器出门上班了,三更半夜才回家,把一双细皮嫩肉的小手弄得跟厕纸一样粗糙,也就我朱永贵看着心疼,别人还对她吆三喝四呢。我除了样子赶不上她,英语不比她差,还有看家的计算机专业,改天也找个年薪2万的给你瞧瞧。我还能修收音机、电线电路、单车什么的,澳洲人工贵,我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以后用得上我的地方多着呢!你童某某的妹妹嫁了我朱永贵,叫郎才女貌,不委屈。
       看着大舅子在那儿捶胸顿足、悔恨自己“引狼入室”,朱永贵心里是有一份胜利的窃喜。但他毕竟到悉尼才两个月,连份像样的工都没找着,还是傍了人家妹妹做清洁工挣来的辛苦钱才租下房子搬出去的,未免心底虚虚,不敢正面顶撞,只好私下里对自己嘀咕以泄私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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