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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坡地(卷一)(86—89章)
作者:张金良  发布日期:2012-07-17 02:00:00  浏览次数:1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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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水蛇屁股和苦命的小桃

 

也许那个味索然的水蛇屁股”,真的是一万个人中也难得见一个,离了“水蛇屁股”之后,赵进财再也找不到那种吸吮或抚弄的感觉,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里,他再次找到那个女人,并把她领到了自家的皮店里。

赵进财冲冲气昂昂地找寻那份思春想时,却发现胯下的赤兔儿”只有进气却没有出气的份儿,失落不已的心态就好像在寻找昨日河里的一滴水。

水蛇屁股说:“要不咱俩驴吧,你看叫驴整天价都恁大的劲儿,或许管用哩。

于是,两个人爬下扮作驴状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地撵了起来,进财忽然感到赤兔儿”在渐渐复活,就说:“了,慢点儿,慢点儿!亲祖奶奶,你还真有两下子。

女人受到了表扬,就越发兴奋,喘着气儿说:“学学驴叫,你再咬咬,咬咬,咬咬。”进越发激动说“你也学学驴叫,往后踢踢踢踢踢踢

“水蛇屁股根本就长眼睛,她伸腿猛地向后一蹬,正中进财裆部,进财“哎哟”一声蜷着身子在炕上翻起滚儿来过了好大一会儿,那钻心的疼痛才慢慢减轻,往下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疱儿,有几个已经破了流着黄水……

这天,进财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之后,在梨花酒楼灌下了半坛子烧锅酒晕晕乎乎地往家走,回到家后小桃已经睡熟,趁了酒就去摸索,不小桃早有防备,内裤上拴了个死结,生的解不开,小桃双手捂着一边苦苦哀求:“你行行好,治治病再说,行行好,你要命——”

进财一腔的火气全撒在了小桃身上,骑在身上就是一顿痛打,等打得手酸脚痛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酒也清醒了大半,又叫起了魏老大,到街上硬敲开卖肉的铺子买回了些熟牛肉和熟驴肉,喝下去半坛子烧酒。

当挂在空的半扇月亮离牛头一竿子高的时候,进财又渴又想尿就跌跌撞撞地起来喝了一碗凉水后奔向厕所,小肚子憋胀得难受,却淅淅沥沥地滴了几滴,提上裤子走出厕所后不久又胀得生疼,就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嘴里还不住地嘟嚷:“这尿包儿,你啥时侯儿能和魏老大的屁一样,也咣当咣当地弄个痛快?”

转悠了一会儿,又嘟嚷说:“这院子里的茅子都叫魏老大给痛快了,也沾了那骚狐狸的血腥,不吉利,不吉利,换个地方儿试试”于是又转到了世喜居住的院子里来,当他再次解开腰带的时候竟猛地尿出了好几截儿来,顿感肚子轻松了一些,倒也还想尿却无论如何努力再也尿不出来,急得往起蹦了好几蹦,低头看时原来是尿在了世喜门前的石台阶上。往里一看,门开着,洋油罩子灯红彤彤地亮,到屋里转悠一圈却不见有个人影,就想往自己屋里走,不想原来喝多了酒,迷迷糊糊走到弟弟赵老拐的院子中,听得屋中一男一女正在说话,男的声音有点像父亲赵世喜,走到窗台就往里偷偷看

窗头上一个大缺口,是上次老拐和红梅打架时弄坏的,脱下的半片纸忽扇着,正好看到里边进财一看正是父亲赵世喜,红梅背转了边,世喜一只手在红梅的怀那边,不知是在逗孩子还是在干什么

进财先是一惊,紧接着就有些着急,又不便声张,跺了一下脚就往回走。走到世喜的院中,忽然看见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台阶上一闪一闪地晃眼,就走上前去看,原来是世喜的瓷壶映来的月光,进财心想:啥时侯儿了,提了壶不做些带臊的事儿。就顺手提了那个瓷夜隔着墙甩向了老拐的院子中。

世喜在红梅房中听见声响后就开了门,四下瞅瞅确定人后就往自己院里走,说也正巧,进财甩过来的瓷夜壶不偏不倚咣当一声正好砸到了头上,世喜只觉眼冒金星,脑袋胀得如水桶一般粗细,两只耳朵也尖叫起来,摇摇晃晃地扶住院墙,平静一会后,拼尽全力拉了一双沉重无比的腿,勉强着回到了屋中。

世喜被砸的第二天就不见了进财的影踪。魏老大和往常一样早早地担满了水缸,清扫世喜的院子时就发现了滴在院中的血迹到世喜房中看时,他正爬在床边,半个身子在床下耷拉着,床上流了一大滩的血。小桃晚上挨了打,一身青紫起不了床,老拐又不在家,老大请了先生包了,灌了世喜半碗红糖水后渐渐地醒了过来。

老拐第二天回来后,世喜说好好儿的在院子里竟不知谁在头上打了一闷棍。老拐先是怀疑魏老大要偷啥东西,叫父亲发现了所以就打了棍子世喜咬着牙把头摇得像那染布的招徕买卖时摇的拨浪鼓,后来老拐又说是鸽子岭,便和红梅大呼小叫地吵闹起来。

接着,大坡地村又来了土匪的消息就到处流传开来,有说掳去了赵家多少现银和财产的,有说把赵世喜打了个半身瘫痪的,也有人说土匪连赵家的牲口也牵走了两头

 

第八十七章     二茬茬韭菜红根根

 

太阳懒洋洋地照着,了枝头的麻衣鹊仍然站了高处之外,北圪台墙根下的每一个角落都圪挤着或站或的人群,叽叽喳喳地闹哄着,在懒洋洋的日子里,打发着冰冷寂寞的时光。

他们把一个故事和传说加工翻新,加入庄稼主儿的喜恶之后,再活灵活现地演绎出来,除了自己快口快心之外,就为了换来一双双圆睁的眼睛和张大了的嘴巴,每一个段子几乎都和他的生活和生产息息相关而丝丝入扣现场秩序的好坏主讲人的辈分和声望紧密相连,三三五五的人群里,有哄堂大笑的有插打浑的有支楞着耳朵静悄悄听的有唏嘘不已叹人叹己也有吵了个一团糟的每个人都在自己即时的情绪里演示着生活的万象:从地里的草虫到天上的飞禽从配种站的种马到背着屎布包的东洋女人一个个生动而鲜活的传说和新闻,在捶胸顿足义愤填膺,既长吁短叹愤世嫉俗的喜笑怒骂中培育着代代的传承人。

瘦三在一个背风的角落里支着灌肠锅,不时地扯开噪子吼喊一声“灌——肠——吔”,那个别具风味的吆喝声,永远是最后的“吔”字掉进裤裆的那一个腔调人们习惯瘦三的喊叫就象听戏时同时要听文武场上的锣鼓和弦子瘦三真要有一会不喊总会传来一声呼叫:“瘦三,你屁小,买卖太好了还是夜隔儿没吃饭?屁眼儿出岔气了?咋也没个响动儿?”瘦三嘻嘻地笑着,一样的哂骂之后就是一声“灌——肠——吔”的应答。好似又重新放了一遍录音,在散着驴油荞麦的香味大家再一次欢天喜地。

最新的时报和最具爆炸的新闻就是在临近晌午的时候,赵世喜穿了一身明耀耀的长袍短褂,了个拐棍摇摇晃晃地坐进石碾街东头他的货铺子里黑缎子的瓜皮圆帽罩在头上,自头顶至下巴缠绕着几圈蓝布,僵硬笔直的脖颈和头颅,不苟言笑的脸,似乎没有自己要说些什么,更没有要听别人说些什么的样子

人们几乎同一个姿势地微微侧过头斜了眼看,待屁股转过东边后又低了头捂了半边嘴叽叽哝哝地议论,仿佛发现了一只三条腿的蛤蟆一头五条腿的驴瘦三迸足了力气对了东边连吼喊了好几声“灌——肠——吔”之后,就在小炉子上轻轻捂了一层煤面,一股蓝莹莹的烟缓缓地飘荡起来。

天黑以后,赵世喜叫了一碗羊汤和两个热气腾腾的羊肉包子,包子只吃了一个,进财领了三四个人低着头走进了铺子,进门就一迭声地叫了几声爹,和领来的人悄悄地说了几声话后一个人就又走了。

约摸过了三个时辰,进财领来的人似乎不耐烦起来,世喜也起身要走,却被两个黑大汉又摁回了原处,几个人嘀咕一会就从怀中掏出一纸条甩到世喜眼前:“看来恁小子又耍了我们,——不过也好,这父债子还和子债父还是一个理儿,今儿个俺弟兄几个不跑第二遭了,给钱还是给命你自个儿挑

世喜的小眼睛把那一摞纸条子扫了几,算起来竟比杨老歪的账少不了多少浑身一哆嗦就霍地站了起来,说:“谁是他爹!你是他爹!都是他爹!俺啥时候尿过这个儿,他是儿!”一边比划着,一边拄着拐棍儿挨个地在那些人面前了一遍。一个大汉忽地揪了世喜的衣领,不由分说就左右开地打起了耳光“不是他爹你哼哼个啥?你得劲得劲:土语,舒服的意思)的时候咋不说是他爹!你快活的时候儿,咋没有想起来叫俺们替你做了那个活儿!”一顿耳光直把赵世喜打得眼花耳聋天地暗。

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已被反绑在自家八仙桌的腿上,老拐、红梅和小桃都叫反绑着捆在一起,起升在床上蹬着小腿儿呜哇呜哇哭,嘶哑的子像刚满月的猫咪叫。魏老大被脱光了上衣,往院中临时支起来的大锅下填着柴火,锅中的水吱吱地响着,向上翻腾着一团团的白气

打赵世喜耳光的人走了过来说:“就他们几个,你点个头儿,先煮谁?要不先床上最嫩的那一个?”

那一天赵世喜痛快淋漓地屙了一裤裆后,最后倒谁也没有煮成,但从此之后的赵家,也就像十月的柿子一般稀软得一塌糊涂了。

赵家经历了这场劫难后,除了石碾街的洋货铺住的房屋之外,几乎卖光了所有的财产。自此以后,赵世喜再没有起过床。进财从此也变了个入海的泥牛,静悄悄地杳无音信了,有人说在县城附近见过他,随一股溃散的中央军南去了。

世喜在床上恍恍忽忽地躺了近两个月,最后一顿饭是红梅端来的一碗葱花儿面片儿汤,自己爬在炕沿上用羹匙撩着喝了几口,躺下后便觉天旋地转起来,迷糊之中,他似乎看见一道白光自眼前飘起,杨旗旗在白光的顶端里笑嘻嘻地招呼着,定晴看时又像是张红梅穿了一身的红绸抿了嘴儿在笑

他突然激动无比地想吼一“二茬茬韭菜红根根张了几张嘴竟没有听到一丝的声音,只觉下身一热,一种极度的快感闪电一般弥漫全身轻飘飘地走进了一片五彩斑澜的七彩光中。

第二天,老大发现世喜出溜床沿下,虾米一样蜷曲着,翻着白眼,咬着舌头,一裤裆的屎尿,山羊胡子上沾满了脏兮兮的白沫。

 

第八十八章     香香和莲香阁不一样

 

一场扯天扯地的东南风过后,山上的麻奶麻奶:当地的一种植物,早春开黄花,流白色汁液,能食用)似乎在眨眼间就钻出嫩绿的骨朵儿,向阳的地方零零星星舒展了几颗耀眼的金,犹如夜空中寥落的星辰。虽然仍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但处处都会感觉到春天的气息,一簇簇的迎春花喜洋洋在山崖上山沟里,火火热热地点缀着冬去春来的艳阳天。

轻盈而开阔的春天没有给王炳中带来昂扬的心情。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父亲王维贵的忌日,他几次拿出那张墨梅老鹰美人图来看,每一次的琢磨都有一种新的蕴意透胸而来。那是一种只可意不可言传的感触他终于明白了那张画的意思应该“英(鹰)雄没(墨)于美(梅)人”画家跃然纸上的几分惆怅和无奈,全说给了有心的人。

但是如他父亲生前所说“一个井里不会只淹死一个人一样,熙熙攘攘来来去人,几乎全是些看得破忍不过说得硬而守不的,只要有了巨大的诱惑,再大的沟壑也挡不住前赴后继的人流。正像秦淮河和夫子庙只隔了一座文桥,圣圣言和花妖花冶,天壤之别却都在一念之间,也仅是一桥之隔,桥左和桥右看不够的风光几许、参不透的景象万千,叠加起来就是一个谁也说不清的千年纠结,——要看透眼花缭乱的世界,文德桥绝对是一部不可不读的经卷。

王维贵去世不久,就有人给王炳中说三太太苗香香给王家带来厄运

对于王炳中来说,那就和魏老大放出的大屁一样,刚听到总有些不快,来回扭几次头后也就忘了个干干净净,记起的还是只有那一双啪嗒啪嗒的大脚。

作为女人,苗香香算不上一个尤物实实在在地属于可人可意的那种。炳中累了会给点上烟斗热了会给送来蒲扇冷了准给掂来暖炉郁闷不堪的时候,会讲一些老银匠如何偷赚人家的银子,又如何哄得大姑娘小媳妇屁颠屁颠地下次还来的种种。王炳中闷了或怒气冲天的时候,她总是长睫毛一耷拉,低了头大气不出,等你数落口干舌燥,又在思谋新词要新开腔的空挡,她委屈的大眼一瞟一瞟,说:“是吔,是吔”直把那发脾气的摆置得好像自己是在痛打一只没奶吃的羊羔开心的时候,她会和你一起咯咯咯

在苗香香面前,王炳中俨然成了一个所向无敌的斗士,每次的每次,他都会雄赳赳地出征,气昂昂的凯旋。每当看着香香,一种美滋滋的舒坦便自全身荡漾开来草青了,花开了鸟叫了,而且,这一切都因为三月天里那根绿油油的小“水葱儿”——香香!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说出来的事总不会全是空穴来风。也就是一年多的工夫儿,王炳中就感到那个“水葱儿”就像刚出一片云,山借了云的奇幻,云衬了山的色彩,幻化而来的美妙原本是一幅转瞬即逝的图画。而除了那副永远都抓不住的图画,没有人能找到永远的相偎相依那片飞扬的云迟早有一天要哉悠哉地飘离了那座巍峨的山,而且渐行渐远。

香香承继了耕种人家世代相传的习惯,天黑即睡黎明即起,干活是本分闲坐却养出了病,就像一个闲死的婆婆和一个累死的媳妇,一个是嫌小米捞饭闷软了不顶饥一个是吃硬了胃难受;谁不知道南方的水牛和北方的黄牛,同类而不同那是两个永远都难以合起来的卯

香香的娘家临近边区政府,心性自然接近那呼啦啦飘扬的红旗常有些穷人闹翻身,打翻剥削阶级的念头。王炳中总感觉香香是加入了一支比杨老歪下手还狠的队伍,自己的那个“翆冷脂暖的香罗帐,指不定哪一天会有个比英雄梦断秦淮河凄惨的结局。好多时候他隐隐地感到,自己的多半个身子已经掉到了井里去。

正和念着经文偷吃斋饭的和尚一样,太阳明晃晃爬过房檐以后,王炳中才穿衣起床简单地洗了洗就奔梨花酒楼而来,他早就为莲占据的个大雅间取了个名字,叫莲香阁

炳中进了莲香阁”,小莲正在梳头,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软旗袍,笑嘻嘻在镜子里给挤眉弄眼,王炳中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坐在桌边的圆凳子上:“这数票子功又练了没有?总是程咬金的三板斧,也不见有个长进。”

莲把咬在嘴里的银簪插到头上,说:“三板斧哩嘛,板斧用不完你球日的就扯了棒子逃了”小莲一边说一边在王炳中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托了下巴,胳膊肘拄在桌子上,一张扬起的嫩脸像个向上翘着的喇叭花

炳中说:“净弄些南蛮子话,啥叫嘎球日的?”小莲“扑——哧”一声笑了,一滴凉凉的唾液溅到脸上

小莲说:“你不晓得哩嘛‘嘎球日的就是说你很壮噻!”炳中不信,就一把将小莲拉了来,将她的两只手攥紧,腾出一只手来去抓挠她的胳肢窝,小莲被抓得来回扭动着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儿,一边说:“松了手,松了手,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噻!松手给你。”

炳中松了手后小莲问:“你这达儿公羊叫啥嘞?”炳中说叫骚货,小莲又说:“球日的就是骚货——不闹了,店里的东西不好吃,给弄几块灌肠吃。”——一直到了后来的后来,王炳中才知道小莲的那个‘嘎球日的’,应该当“傻家具弄出来的货”讲。

炳中提上鞋,从楼栏杆上探出身子向楼下喊:“大中大中去叫三来,今的灌肠包了,叫他到里边来煎。”

三只煎了簿簿的十几块灌肠炳中就叫等会三就把已煎好的几块给周大中吃了两人在楼下山南海北说着闲话,正说着,三的弟弟文昌找了来,三见弟弟就问咋这早就放了学文昌说林先生病了,放了一天假后来文昌又说娘叫问问快晌午了吃啥饭

大中说:“咱守着饭店还能饿着了?给娘说,恁不回去吃了三拉了文昌的两只手,从上而下瞧了又瞧说:“给哥哥背两篇文章来听听。”

文昌从三手里抽出手,向后退了几步,规规矩矩站好后,两只手背了去,从《《论语》》的“学而时习之”一直背到“八舞于庭”,背着背着小脑袋就晃荡起来,虽然吐字清晰声音洪亮,但背出的字音却永远一个腔调,犹如唱书一般,三巴瞪着眼微了嘴,一幅情不自禁如痴如醉的样子。

 

第八十九章      是狗咬的还是驴踢的

 

三平时大的幸福莫过于端详弟弟写的方块字和听弟弟背书,——尽管一个也不认识一句也听不懂,但他的每根神经几乎每次都能达到一种快乐无比的巅峰状态,每逢此时,他总是满脸笑嘻嘻挺直了腰板,仿佛骤然间突然变得威武高大了起来,就像大海里只远航疲惫的船终于看到了海港,沙漠中长途跋涉的骆驼远远地看到了绿洲。他仿佛看到了自家腾达的希望,看到一团升腾的火焰,仿佛屈死的爹在上天夸赞他不屈的执着和无悔的付出。于是整个心房之中,一半是安慰一半便是畅快,——总感到父亲那难以合上的双眼在弟弟朗朗的背书声中从此就会变得平静而安详了。

文昌背到也可使南面的时候,楼上的阿莲伴了弦子唱了起来:我等着你回来,等你回来让我开怀,等你回来我关怀……还不回来,春光不在,还不回来,热泪满腮……”瘦三给弟弟摆摆手,文昌两只手啪啪地打着屁股的两侧,一蹦一蹦地去了。

王炳中早就有挪坟的意思,临近中午的时候烧酒坊的账房领来了开的一个风水先生老刘老刘五十来岁的的年纪,瘦瘦削削的个子,大蛤蟆眼尖下巴,一脸横七竖八的皱纹。

王炳中陪老刘吃完饭后自己在莲香阁午睡。大中在院子里摆了一个不太高的小方桌,给老刘砌了两个人静静地闲聊魏老大因要向王炳中借种子种地,也到了酒楼等着,周大中把王炳中饭桌上收拾回来的剩盘子剩菜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老大一只手拿了筷子夹着吃,一只手掂了个大铜瓢,吃几口菜喝上几口凉水,吃着吃着便连珠炮似放了一串大屁,屁股正对了老刘和大中围坐着小茶桌,老大一边唧着嘴一边给大中说:“叔吔,这不通泰了,——这好东西儿和东西就是不一样,吃了这好东西儿,连放屁都响亮,看这不是,肚子又松通了,还能吃点儿。

周大中撅着嘴了起来:“这谁又惹你了喊叫的急,大鱼大肉的也不住,使恁大的劲儿做啥,也不怕把缸(肛)崩坏了还得掏钱儿锯?

老大嘿嘿笑着,扭过身子瞅了瞅大中又看看老刘,躬着身子笑了起来,端在铜瓢里的水晃荡晃荡地洒了一地:“能在人前丢丑,不叫凉气攻心,——也实在是夹也没夹住。”

老刘放下二郎腿一边挪了挪小凳子,端详了魏老大好一会儿,攥着拳头摁住嘴干咳了几声后,大蛤蟆眼睛眨巴眨巴像发现了一个新东西:“送你几句话,你听好了”老大端了铜瓢圪蹴了下来,眼睛里充满了希望迷惑“三沟九梁,自小没爹娘,遇雨紧躲背,遇雪不着忙!”

正说着,赵老拐从门外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大声嚷嚷着:“顶是个白说,下雨谁还不紧跑,下雪着个啥忙,雪又淋不死人,跑快了跌个骨趔骨趔:土语:跟斗)指不定就跌拐啦”老拐一边说一边扬扬手里的拐杖,一歪歪一歪歪地走到石桌前,抓了一把花生豆一颗一颗往嘴里放,一会又拿手抓了两块猪头肉塞进嘴里,又一歪歪一歪歪走到老刘跟前转了两圈说:“你说这拐腿儿是狗咬的还是驴踢的?要说准了,俺给你磕个头,说不准,——你得管一顿饭

老刘向前突出的大嘴颤颤抖抖地吧唧几下,露出两排黑黄的牙,一会儿抱住双拳顶住额头闭上了眼,嘴里似乎在哼哼唧唧地念叨着什么,一幅和尚经文的样子

老刘又打了两个呵欠以后,圆睁了一对突出的大眼,不紧不慢说:“这驴踢狗咬的,——都不是,你也磕头,那的寿,那事儿还是不说的好”赵老拐猛一激灵,一只眉毛使劲向下挤弄,另一只眉毛和眼睛使劲向上:“——不说也行,说点儿别听听

老刘站了起来,又攥住拳头捂住嘴唇干咳两声,来回走了几步:“这世上有四大难闹:短脸、尖嘴、骨撅胡,瘸腿子。这四样儿,——恐怕你要占了三样儿日后咋样儿,也给你说说:三角眼,半截儿脸,吊儿眉毛儿没人。——有儿也给你送不了终。

魏老大仍旧圪蹴在石桌旁,低着头思谋老刘的话:这遇雪不着忙”,该是合了峦寺的“独钓寒江雪”,指不定今儿是真遇见神仙了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激动,着胳膊往起站的时候一拳打在老拐的拐棍上

赵老拐听到老刘说的不对心事的话,瘦小的双肩正一耸一耸的挤弄着,正在想着要发作的话,不防备老大挥来的一拳,突然一下子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他往起一爬,抡着拐杖要打老大:“你龟孙长眼屙屎唻还是尿尿唻?抡拳舞棒的也不看个地方儿?

这时王炳中走了过来,笑嘻嘻说:“你手不蹓,怨袄袖,一风刮倒还怨天唻,咋不埋怨自己脚下没跟,那琉璃咯镚儿还吹三吹呢。”一边说一边提了老拐的膀子拽了起来,扭过身看老刘说:“嗨!——这闹不好还有两下子,再给看看这个”一边用手指了指周大中

老刘照旧攥了一个拳头在嘴上干咳两声,念念有词一番之后说:“先开花后结籽,是不是?”大中嘻嘻笑着不言不语给老刘续上了茶,当老刘又“上通下达左右逢源,大小适中福寿延年时,,一种甜蜜蜜的狂喜就他的心头按捺不住地扩散开来,脸上笑吟吟红彤彤的一片。

正说着,三领了山花来了,后面跟了早来,早来手里拿一把嫩茵茵的柳条儿,嘴里吹了柳条儿皮做的柳哨,呜哩呜哩地脆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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