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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实味文艺观的是和非
作者:吴中杰  发布日期:2012-07-28 02:00:00  浏览次数:4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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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写作《野百合花》的同时,王实味还写了一篇杂文式的文艺论文:《政治家·艺术家》,发表在1942317出版的延安文艺刊物《谷雨》第1卷第4期上。

那时,延安文艺座谈会尚未召开,“文艺必须服从政治”的“结论”还未做出,但是,政治的强势已经笼罩着文艺界,歌德派已经成为主流力量,王实味虽然勇敢地在杂文中提出了民主的诉求,但在当时的政治气氛中,难免会感到一种威胁。他试图从理论上来阐释文艺家的社会责任,借以表明他的文章的合理性。

王实味认为,革命事业有两方面的任务:改造社会制度和改造人的灵魂。政治家的任务偏重于改造社会制度,艺术家是“灵魂底工程师”,他的任务偏重于改造人的灵魂(心、精神、思想、意识)。当然,这两方面互相联系的。“人灵魂中的肮脏黑暗,乃是社会制度底不合理所产生;在社会制度没有根本改造以前,人底灵魂底根本改造是不可能的。”因此,“社会制度改造过程,也就是人底灵魂底改造过程,前者为后者扩展领域,后者使前者加速完成。”所以,他认为:“政治家底工作与艺术家底工作是相辅相依的。”

但是,由于社会任务的不同,他们又形成了不同的特点:“政治家了解在革命进程中,自己阵营里也是人无完璧,事难尽美;他从大处着眼,要把握的是:历史车轮前进着,光明占优势。艺术家由于更热情更敏感,总是渴望着人更可爱,事更可喜;他从小处落墨,务求尽可能消除黑暗,藉使历史车轮以最大的速度前进。”“由于社会制度底实际改造者,政治家对事更看重;由于是灵魂的工程师,艺术家对人更求全。”

在这之后,王实味才谈到政治家的缺点。他说,政治家为着胜利地攻击敌人、联合友军、壮大自己,就要用手段和方法,善能纵横捭阖。“弱点也就从这里产生:在为革命事业而使用它们的时候,它们织成最美丽绚烂的‘革命底艺术’,但除非真正伟大的政治家,总不免多少要为自己的名誉、地位、利益也使用它们,使革命爱到损害。在这里,我们要求猫的利爪只用来以捕耗子,不用来攫鸡雏。这里划着政治家与政客底分界线。对于那种无能捕耗子擅长攫鸡的猫,我们更须严防。”当然,他同时也说到艺术家的弱点:“主要是骄傲、偏狭、孤僻,不善于团结自己底队伍,甚至,互相轻藐,互相倾轧。”他要求“灵魂底工程师首先把自己底灵魂,改造成为纯洁光明。”

最后,他特别强调揭露黑暗、改造灵魂的重要性。他说:“革命阵营存在于旧中国,革命战士也是从旧中国产生出来,这已经使我们底灵魂不能免地要带着肮脏和黑暗。当前的革命性质,又决定我们除掉与农民及城市小资产阶级作同盟军以外,更必须携带其他更落后的阶级阶层一路走,并在一定程度内向它们让步,这就使我们要占染上更多的肮脏和黑暗。艺术家改造灵魂的工作,因而也就更重要、更艰苦、更迫切。大胆地但适当地揭破一切肮脏和黑暗,清洁他们,这与歌颂光明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揭破清洗工作不止是消极的,因为黑暗消灭,光明自然增长。有人以为革命艺术家只应‘枪口向外’,如揭露自己的弱点,便予敌人以攻击的间隙——这是短视的见解。我们底阵营今天已经壮大得不怕揭露自己的弱点,但它还是不够坚强巩固;正确地使用自我批评,正是使它坚强巩固的必要手段。”正是在这种认识的基础上,他向艺术家发出“一种微弱的呼声”:“更好地肩负起改造灵魂的伟大任务罢,首先针对着我们自己和我们底阵营进行工作;特别在中国,人底灵魂改造对社会制度改造有更大的反作用,它不仅仅决定革命底成功底迅速,也关系革命事业底成败。”

读着王实味这篇文章,不由得使人想起鲁迅1927年底在暨南大学的一篇演讲:《文艺与政治的歧途》。鲁迅是怎样看待文艺与政治的关系呢?他说:“我每每感到文艺和政治时时在冲突之中”。“惟政治要维持现状,自然和不安于现状的文艺处在不同的方向。……政治家最不喜欢人家反抗他的意见,最不喜欢人家要想,要开口。……政治想维系现状使它统一,文艺催促社会进步使它渐渐分离;文艺虽然使社会分裂,但是社会这样才进步起来。文艺既然是政治家的眼中钉,那就不免被挤出去。外国许多文学家,在本国站不住脚,相率亡命到别个国度去;这个方法,就是‘逃’。要是逃不掉,那就被杀掉,割掉他的头;割掉头那是最好的方法,既然不会开口,又不会想了。俄国许多文学家,受到这个结果,还的许多充军到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去。”“但是,文艺家的话其实还是社会的话,他不过感觉灵敏,早感到早说出来……他说得早一点,大家都讨厌他。政治家认定文学家是社会扰乱的煽动者,心想杀掉他,社会就可平安。殊不知杀了文学家,社会还是要革命;俄国的文学家被杀掉的充军的不在少数,革命的火焰不是到处燃着吗?”待到革命成功之后,“这时,也许有感觉灵敏的文学家,又感到现状的不满意,又要出来开口。从前的文艺家的话,政治革命家原是赞同过;直到革命成功,政治家把从前所反对那些人用过的老法子重新采用起来,在文艺家仍不免于不满意,又非被排轧出去不可,或者是割掉他的头。割掉他的头,前面我讲过,那是顶好的法子老(此字左边有口字旁),——从十九世纪到现在,世界文艺的趋势,大都如此。”

应该说,王实味的文章是说理的,意在为“揭露黑暗”的作品争取合法性。但两相比较起来,鲁迅对于文艺与政治,或者说文艺家与政治家关系的看法,要深刻得多,也符合实际得多,因为它是建筑在历史事实的基础之上,是历史经验的总结。王实味对政治家说了很多的好话,存在着太多的幻想,这虽然与当时的政治环境有关,但也反映了他历史知识的局限和理论认识的深度不足。

但这时,政治家已经领导一切,两个月后,就公开提出了“文艺必须服从政治”的口号,岂能容得文艺家和政治家各司职能的理论存在?所以这样一篇温和的文章,必然要受到最严厉的批判。而且还真应了鲁迅那句话,他的头也被割掉了。

鸣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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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门2014-11-20发表
为王实昧正名,是有良知的文化艺术界的责任。文艺被专制,是独夫的愿望,不是百姓的福祉。王实昧的死,应该能够唤醒人们,不要让思想死了。正因为思想不死,王实昧存活在中华文艺复兴的春风中。然而,鲁迅死得太早了,他对革命的怀疑与揭露,也被专制遮掩了。惜。
进生2014-11-20发表
这些声音,历经风霜刀剑的摧残,却能真正长存于一个民族的思想历史,启迪出后继者能繁衍的青春,续前有”古人“,后自有来者的绵绵悠长,又岂是那些粉墙上用人血打底的大红标语能掩盖,恫吓退了的。 砍掉的王实昧的头,是贺龙还是王震拎着的,记不清了。
进生2014-11-20发表
这些声音,历经风霜刀剑的摧残,却能真正长存于一个民族的思想历史,启迪出后继者能繁衍的青春,续前有”古人“,后自有来者的绵绵悠长,又岂是那些粉墙上用人血打底的大红标语能掩盖,恫吓退了的。 砍掉的王实昧的头,是贺龙还是王震拎着的,记不清了。
瑞门2014-11-20发表
为王实昧正名,是有良知的文化艺术界的责任。文艺被专制,是独夫的愿望,不是百姓的福祉。王实昧的死,应该能够唤醒人们,不要让思想死了。正因为思想不死,王实昧存活在中华文艺复兴的春风中。然而,鲁迅死得太早了,他对革命的怀疑与揭露,也被专制遮掩了。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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